分卷(93)
那柄长剑飞到一半,便像是撞上什么看不见的阻碍,被弹得掉在地上。
时倦停下脚步,弯下腰,捡起地上的长剑。
黑衣人们的势头极猛,在发现破不开空气中那层障壁以后,暗器在术法的裹挟下不要钱似的朝阵外的人攻击。
漫天如泼散般的攻击之下,难免有那么些刀光冲破障壁,最终被时倦拿剑挡下来,挡不了的便直接避开。
蓦然一道避闪不及,刀锋落在长剑的下方几寸,划破了他的手,鲜血蚕食般浸透了手套。
时倦手腕颤了颤,长剑蓦然脱了手,手指不住地发抖。
那是用力过度的病理性反应。
原本的动作一旦停下,身体超负荷的负面反应瞬间如压抑到底的弹簧反扑起来。
时倦垂眸看了眼鲜血淋漓的右手,忽然抓住手套的指部,拉扯时皮肉跟着翻卷。
暗器终究有用完的时候,何况在可修行的情况下,除非职业缘故,其实很少有人会随身携带那么多武器。
阵中的黑衣人们手中溢出了黑色的雾气。
橘猫眼皮子一跳:哪门子的法术用的灵力是黑色的?
阵法引用的是天地力量,人们修行同样是用的天地力量,这也是为何黑衣人们一直用术法包裹着武器才能刺破障壁。
但用术法是无法冲破阻碍的。
当然,这也是在力量不够强的情况下。
黑色的雾气在空中聚集得越来越多,黑压压地挤压着那层看不见的法阵障壁。
阵法开始破碎。
时倦扔下那只满是血的手套,蹲下身,指尖在脚边的英石上划了一道。
下一刻,浓稠到极致的黑雾从他掌中漏下,拂过周围的枯草,无声地飞向阵周。
法阵得了布阵之人力量的催动,瞬间开始沸腾,空气中稀薄的灵力呼啸着奔涌向阵眼,大火冲天而起。
黑衣人们瞬间陷入火海,皮表瞬间被炙烤得焦黑炭化,发出痛苦地惨叫。
高温下急剧膨胀的空气向四周扩散,时倦后背砸在树干上,倒下后距离地咳嗽起来。
橘猫在旁边听着,生怕他下一秒能把肺也咳出来,急得团团转时,视线里蓦然闯进一团火。
任清言俯身揽住他的身子:时倦。
灵力顺着接触的皮肤入体刹那,像是水落入油锅。
时倦蓦然咳出一口血来,颤抖的身子终于缓缓停下。
阵法的威力强悍得可怕,不过这么片刻的功夫,那群黑衣人们已经化作地上一捧焦土,夜风一吹,连半点痕迹都不剩。
唯有阵周围那一圈枯草以违反常理的姿态缀满了米粒大小的白色野花。
任清言扫了眼周围的狼藉,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人抱起来,转身离开了乌衣渠。
回到山脚时倦已经醒过来,嗓音清澈里带着呛咳过后的沙哑:我的阵
任清言:火灭了。
你怎么
没回宗,这里是客栈。任清言眼见他还想开口,直接打断道,你与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不如先想想准备怎么跟我解释。
时倦沉默。
那群人看似是想杀我,可事实上扔的暗器总是朝着四面八方,直到你走后,他们做完态后居然也跑了。暗器也好,追杀也好,他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你。任清言低头俯视着他,眸子因为落不进光,显得格外幽深,你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
所以才想靠自己把他们引开。
时倦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们一直都在掩藏力量,所以才哪怕我一个人都能轻易应对。我估计是不想被别人通过力量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我从他们的暗器里感受到过魔气,他们修魔道。
我曾经听说魔道逆天而行,修行足够深时,力量所过之处万物都可随之消长。你布阵从来不用灵力,唯独这一回,阵法作用消失后周围一圈花居然没被烧死,还全开了。
任清言垂眸看着他被纱布缠绕着的手:你为什么一直戴手套?
空气陷入静默。
他们是魔域的人。时倦张了张口,我
一只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连同他没说完的那句话也一起掩了下去。
嗓子哑少说话。任清言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我去拿药。
**
魔道可违反自然规则,所以是逆天而行。而所谓正道受天地眷顾,却永远逃不出规则的控制。
橘猫:你冷静冷静。
任清言道:以前我听说有人为了复活死去的人堕邪道习邪术,可我觉得死去的人相当于被天地除名根本不可能复活。
橘猫:你慢着,先把你脑子里那些想法停一停。
任清言望着它:可是现在想想,可是既然死去的花能被他的力量重开,为什么人不可以被它复活?
橘猫:
它说不出话来了。
任清言轻轻地道:其实魔道也不是不能接受,对不对?
为什么不接受呢。
明明都是道法。
这世上那么多人不惜一切堕入魔道,心甘情愿被它奴役,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生前被世人唾骂百姓惧怕,死后还要被千人踩万人踏。
却忘了,那样逆天的,不凡的,超越天地规则的力量,是真的有叫人为之孤注一掷的资本。
他忽然就明白了为何过去那么多人成为它的囚徒。
他们是。
他也是。
时倦靠在墙边,安静地垂下眼睫。
【您为什么不肯见他?】
耳边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木门开关的声音,估计是任清言终于起身回了屋子。
系统问道:【您为什么不肯见他?】
没有。时倦半晌开口道,他看不见我,而我没办法让他看见我。
系统一愣。
我没有不想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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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陵寝很大。
因为山洞的洞口被设了禁制, 哪怕空气也无法流通,里头的长明灯早早便因为没有氧气熄灭了,说伸手不见五指都算是大事化小。
任清言修道, 有意控制自己吐纳气息的情况下可以短时间内不呼吸,但还没有不靠眼睛就能视物的能力, 用夜明珠充当光源,第二次踏入墓穴。
时倦没有这个限制, 此刻依然站在墓碑前, 脚边还蹲了只橘猫。
当然, 谁也碰不到谁, 双方互不干扰。
橘猫完全是因为跟着任清言才跑过来的。
橘猫知道时倦死了, 不是因为看见, 而是凭着它作为世界意识自带的与世间万物沟通的能力感知到的。
之前时倦死的时候它就不在现场,下葬时它也不在现场, 直到后来任清言处理好一切回来了, 一推开门就看见它趴在火炉边上。
也不知道是故意避开的还是怎样。
橘猫望着面前的石碑:你刻的?
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任清言没有理会它,也没有靠近墓碑,就只是站在棺木前,
橘猫:为什么要刻表字?名字才两个字难道不简单一点?
任清言手指搭在棺盖上,指腹下的触感冰冷, 带着一点点木头磨平后的粗糙质感。
他选的是口木棺,非常普通的、没有一丝一毫特殊金属或灵石镶嵌, 是山下绝大部分人家都会用的款式。
时倦到底不是常人,不属于顺应天命的正道修士,却也不是普通的魔修。
因为身体原因,天生无法在自然状态下与灵力兼容,死后没了魔气护体, 若是扔进灵力充沛的地方,估计腐烂得比谁都快。
两害相权,任清言只能用最普通的棺材,只是在拿到以后,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将所有木块的榫卯相贴和边角尽数检查了一遍,擦去了所有不平整的凹凸尖刺,方才亲手将那个人放入其中,送到墓穴里。
橘猫没有亲眼见过这个过程,当然就算见到了估计也只会评价一句无用功。
它问道:为什么不写你的名字?
任清言垂下手:写我干什么。
橘猫:我以为你好歹会把道侣两个字刻上去。
时倦看了橘猫一眼。
这个话题没能继续下去。
墓穴没有氧气,没有灯,而夜明珠的光照范围实在有限,任清言也没有上香一类毫无意义的动作,只是拿出手绢,将棺材的表面细细擦拭了一遍,忽然出声道:修魔道有门槛吗?
橘猫:你认真的?
任清言道:我听说的消息里似乎是没有的。你说我现在重新修行一次怎么样?速度会不会比第一次更快?
系统觉得自己正眼睁睁看着一株根正苗红的孩子狂奔在长歪的道路上,拉都拉不回来。
任清言道:长这么大,我还没去魔域看过。要不要趁现在去一趟?
时倦望着他,很轻地抿了一下唇。
任清言那几句更像是自言自语,说完后便起身走出墓穴。
时倦跟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他捡起不知道是出神还是单纯没拿紧掉在地上的夜明珠,安静地收到储物戒里。
**
三月的天华山上空下起连绵不绝的大雨,天空灰得像是哭过。
毗邻的山脚村庄里梯田的淤泥翻滚,野草沾了满身寒凉。
正是种植季,村民们不肯放过这样的大雨,雨势稍霁,便提起裤脚下了地,一排排犁种着菜苗。
时倦依然坐在屋子里那座古钟上,右脚踩在钟盘下凸出的横木上,另一条腿自然地垂下,白鞋系着鞋带。
系统最初没怎么注意,它家宿主不知出于什么一直跟着气运之子还不嫌无聊,可系统不同,这小屋它在时倦死前那段日子就把里里外外看遍了,末了就只能打量屋子里唯一不一样的活物,也就是时倦:【宿主,您身上的衣服是自带的吗?】
时倦:我陨落前穿的。
系统默默看着他那一身白衬衫黑裤子白袜子:【可这好像是人类的衣服?】
倒不是他穿着不好看,只是在它的想象里,神都应该像这个世界的修仙大能一样底配法衣才对,这一身也未免太过亲民了些。
时倦听着这么个神奇的说法,沉默半晌:系统。
【嗯?】
我以前也是原神星的居民。时倦道,不跟他们穿一样的还能穿什么?
【那原神】
后来当上的。
系统愣了:【您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吗?】
如果你指的是原神,不是。时倦望着厨房的方向,如果是指的神,那就是。
系统勉强思考了半分钟:【您的意思是,原神其实就相当于一个职位?谁都可以上,只是最后恰好被您拿到了?】
时倦: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您最开始是不是有过很多竞争者最后都输给了您?您现在成了原神,那他们呢?您的竞争者难道不会嫉妒您想把您拉下来吗?】
不会。时倦道:他们大部分都死了。
系统觉得自己应该是抖了抖:【都死了?为什么?】
失败的都相当于能力不够的废品,就被抹杀了。
系统愣住:【那要是您当初竞争失败了】
时倦想了一下:被抹杀吧。
系统安静了很久,方才小声道:【是谁抹杀的那些人?】
能作为他宿主的对手存在,能力怎么也不会差到哪去,谁有那么大本事能全部消灭?
时倦道:前原神星意识。
系统注意到他的用词:【前?】
时倦:我当上原神不久它就消散了,现在衍生出了新的。
系统又安静了很久,想起什么:【您刚刚说大部分死了?难道还有幸存者?】
有。
【谁?】
深也。
【】系统懵了,【那不是您的烂桃花?】
【您和他那么早就认识了?您当神以前就认识了?】
算是。
【那您和他算是竹马竹马?】
时倦揉了揉眉心:争神位的时候认识的。
系统想,这原来还是个相爱相杀惺惺相惜的剧本。
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好在时倦透露出的信息够多,够系统另起一个新话题:【您说如果天生指的是神,那就是是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
系统觉得自己有点理解无能。
我天生就是神。时倦道,就算不是原神,依然是神。
系统缓缓愣住。
虽然它一直以为他神的身份是天注定,那也是因为它对神明唯一的概念就是时倦。
可是它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在得知他原神的位置是自己以性命为赌夺来的以后,听到他亲口承认他就是天生的。
它忽然就有点不敢直视他。
倒不是害怕,就是突然觉得自己不配。
这样直接却宛若天堑的差距,似乎连靠近都成了奢望的逾矩。
所以说,敢对它宿主前仆后继的人当真是猛士。
深也是。
气运之子更是。
**
任清言从墓穴出来后离开了一趟小屋,从街市这头走到那头,回来后进厨房里待了一阵,最后端出一碟冒着热气的点心。
是青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