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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他正打算寒暄着再问问到底是谁的妈妈,丽人一摘墨镜,道:“是我呀。”
    那双秋水一般的眼睛,和多年前别无二致。
    叶矜舌头有点打结,道:“杜、杜小姐。”
    杜云杉笑笑,说:“你为什么这么客气,和阳洲一样叫我云杉就好。”
    叶矜点头。“你怎么在……”
    杜云杉道:“我们也好久没见了吧,算一算,有三年了?那年我还在金融中心工作……那确实快有三年了,你过得如何?”她笑眯眯地问。
    叶矜说:“还好……”
    他印象中的杜云杉,是一个讲话细声细气,斯斯文文的小女生,而眼前这位女性,强势艳丽,冲击过大,他一下不知道作何反应。杜云杉比他年长几岁,那时候她有些狼狈,显得柔弱一些。可是如今看,这个年龄的差距是事实。他被杜云杉作为年长女性的气势和游刃有余压得差点说敬称。叶矜问:“你来接孩子吗?”
    杜云杉道:“对,我家那位在b市工作,所以我也过来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
    幼儿园自动门才开了一个人宽的缝,排在第一个的小女孩立刻钻了出来,像只小鸟一样扑到了杜云杉怀里,“妈妈!”
    “朵朵!今天乖不乖啊?”杜云杉弯腰把她抱起来,小女孩约莫和小初差不多大,穿着粉色的泡泡裙,梳着复杂的带着很多亮闪闪的小珠子的小辫子,这种发型很费心思,看上去就知道她一定备受宠爱。杜云杉说:“朵朵,来,这个是妈妈的大恩人,跟叔叔打招呼。”
    “叔叔好。”朵朵清脆地叫道。
    叶矜笑道:“你好。”
    他心里嘀咕,默默地在脑海中把这个小女孩和小初的脸拼在一起,又默默擦掉了这样的图像。“你女儿长得真像你啊。”叶矜道。
    杜云杉笑,说:“人家都说像她爸爸。”她朝远处挥挥手,说:“怎么停车去了这么久?”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跑到他们面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说:“不是近的车位都被人占了吗?”
    朵朵伸手叫道:“爸爸!”
    男人抱起她,看了看叶矜,问:“这位是……”
    杜云杉道:“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叶矜。”
    男人立刻来和他握手,“您好您好,云杉时常和我说起你们。”
    杜云杉道:“幸好当初你们没有通报上去,不然我真的死定了。”她俏皮地笑笑。
    “什么……通报什么?”
    看着叶矜一脸困惑,杜云杉愣了一下。她转身对自己丈夫道:“你带朵朵先回车里,我和叶矜说几句话。”
    朵朵依依不舍,说:“妈妈要快点过来哦,我给你表演新的诗歌朗诵。”
    “好好好。”杜云杉回答道。她扭头转向叶矜,说:“我结婚的时候请柬写的是你们两个人的名字,但是只有阳洲一个人来了。所以你没见过我先生吧?”
    叶矜怔怔地点头,道:“不好意思……是什么时候的事?”
    杜云杉想了想,说:“也就两三年前?我结束了塔的培训后几个月。”她沉吟了一下,“我还担心是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去问阳洲,也只说和我没关系。”
    叶矜连忙说:“是真的与你无关的,其实……在遇见你之前,就已经这样下决定了。”
    杜云杉说:“现在你还在塔里工作吗?”
    叶矜说:“没有,我退役了。”
    杜云杉松了一口气,说:“那我总算能说了。”
    叶矜一头雾水,突然感觉有陌生人的精神触手拨动了一下他的精神线。自从他结合后,便不再设立精神屏障,毕竟结合哨兵的图景可以说是非常稳固,不需要额外的保护。然而在公共场合不轻易触碰陌生人的精神线,是异能者约定俗成的社交礼仪。
    叶矜立刻警觉地四处望了望。
    杜云杉说:“啊,这个是我的。”
    杜云杉是个哨兵,她的量子兽是头领航鲸。叶矜记得清清楚楚。
    杜云杉道:“没错,我是个有精神触手的哨兵,阳洲从一开始就发现了这一点。”
    “可能是量子兽自带的种类特征,也有可能是我的图景产生了某种变异,任何一台异能者确认机器,都显示我是个哨兵。只有阳洲看出来了,我有非常小的精神触手,虽然力量很微弱,然而我的确有。”
    叶矜愣住了。一个哨兵拥有精神触手是什么概念,他想都没有想过,如今却有些后怕。这意味着在当年的收容行动中,杜云杉可以直接攻击他的精神线而非简单的肢体搏斗。他不认为这样他还能轻而易举制服对方。
    他记得,杜云杉的能力等级最后判定是d级,然而特异哨兵,会直接归到a级到s级不等。难怪她几乎没有暴走的时期,精神图景异常稳定。
    杜云杉笑笑:“那时候,我已经订婚了。”
    塔对于强力的哨兵和向导是什么态度,看看范阳洲就能知道一二。也许是因为感同身受,也许是同情或者是怀念。在这里揣测范阳洲的动机没有任何意义。
    事实上,范阳洲送给了杜云杉一份最珍贵的礼物,他送给她自由。
    第44章 酒
    叶矜回过神来,说:“我一直不知道……”
    杜云杉笑道:“也是,一直都是阳洲一个人来和我见面,背着塔的管理员教我如何控制自己的精神线,如何隐藏自己的精神触手。也许他觉得,这样风险会小一些。”
    她看见叶矜没说话,立刻补充道:“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是说,你的风险小一些。这种事情一旦败露,就是重大的渎职,被说成背叛也不为过。你是塔里的一员,他应该不想你也背上这个处分风险吧。”
    然而一向比他还要严于律己,舍小家为大家的范阳洲,居然也会做出有私心的事情。
    叶矜一阵沉默,说:“你不该谢我,我都完全不知道……”
    杜云杉道:“你也被吓到了吧,明明他是那种可以因为组织不同意就分手的男人诶。”
    叶矜说:“其实他,应该不是因为这样的,他一定是觉得这样对你会比较好。”
    杜云杉眨眨眼,道:“我确实过得更好了。一开始的时候想不通,但是路也要自己走,走着走着,长大了,经历得多了,也成熟了,就什么都想通了。”
    叶矜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不知道杜云杉这些年遇见了什么人,经历了什么事,但是他眼前的她,有种披荆斩棘的勇士才有的豪迈。
    杜云杉说:“好啦,我只是告诉你一声,大家同在b市,也算是有缘,以后常联系哦——看在我们共同爱过一个男人的份上?”
    叶矜知道她在开玩笑,便笑着说:“好的。”
    可是他心里一阵发虚。在这个问题上,他哪里有资格和杜云杉相提并论?
    他们的婚姻欲盖弥彰,不见天光,比无疾而终的爱情难看不知多少。
    杜云杉家接了孩子,开车走了。叶矜还在门口等小初他们班放学,张婷领着孩子们排队在门口等家长,小初果然排在第一排,看见了他,探头探脑跃跃欲试。
    大白现了形,跟在小朋友的队伍后面。
    叶矜招手,说:“过来吧。”
    小初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抱住他的大腿,笑嘻嘻地说:“爸爸!”
    叶矜心都要化了,一把捞起他,说:“走,回家去。”
    回家让这小家伙乖乖吃饭洗澡,把他丢到房间让他自己睡觉,小初抓着他的衣袖嘀嘀咕咕了半天,乖乖睡了。
    出来的时候叶矜看了下时间,九点多。小初这孩子好就好在省心,从小没事就只知道呼呼大睡,饿了渴了尿布湿了就哼哼唧唧,夜哭也少。到了可以交流的年龄,又能好好听人说话,叶矜觉得自己小时候都没有这么好伺候。
    小初睡着后,就是叶矜自己的时间了。上次那个浴缸的改装只做了一半,这几天大白都没给他好脸色。他打开终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图纸,提着工具箱咣当咣当地准备拆浴缸。
    叶矜盘腿坐在防水垫上,准备把缸壁拆一部分下来,做出水口。这是他去人家大学课堂上偷师的。虽然网上也有一小撮改造家具爱好者,在论坛里分享方法和攻略,可总不及大学里的说得有条理。
    他之前趁着小初去幼儿园,骑着摩托到翡翠区的市理工大学偷蹭过好几门课。刚开始还只是鬼鬼祟祟看哪个教室有人上课就进去坐着,一来二去熟了之后,请里面的同学吃顿饭,什么课表都有了。
    门卫也许是见他面嫩,从来没拦他。这个小区离大学城路途有点远,来回有两个小时,还不算上修路堵车,他每次去都一顿折腾,所以倍感机会来之不易,什么东西都囫囵一气地听。有一次他记错日期,连听了三节《西方哲学概论》。
    他捣鼓了好一会儿,擦了把汗,歇了一会儿,想去外边抽根烟。
    他从来不在家里抽烟,抽完烟也会用除臭剂掩盖罪行。孩子还小,不能做坏榜样。
    叶矜摸了摸裤子口袋,发现烟盒空了。他拿了钥匙,踢着拖鞋准备到楼底下便利店买烟,结果在楼道口遇见了范阳洲。
    也可以说,他差点踢到他。
    叶矜吓了一跳。连忙蹲下来。无声无息的人在黑漆漆的角落里,仿佛一个被废弃的旧家具,也许别人路过也不会发觉。他多年培养出来的警觉性在此刻立即觉醒了,楼道的灯最近有些要烧坏的迹象,时不时地暗一下,光打在范阳洲的头发上,叶矜一眼就认出是他。
    范阳洲坐在楼道里,身上的西装皱巴巴的揉成一团。他们的楼道没有现代小区那么敞亮清洁,堆满了不用的积灰的杂物,把那身西装染得一道一道的。
    他扶住范阳洲的肩膀,问:“范阳洲,你还好吗?”
    范阳洲脸色不太好,睁开眼,看到是他,勉强地笑笑,说:“我没事,让你费心了……”他想自己站起来,突然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叶矜连忙撑住他。这下他却突然放了心,他嗅到了他身上酒的味道。
    范阳洲断断续续地说:“走到这里的时候,觉得有点头晕,所以想要坐下来,缓一缓……”他扶住楼梯的扶手,叶矜连忙过去扶稳他。“你喝酒了?”叶矜问。
    范阳洲默默点了头,停了许久,才说:“不喝也不行啊。”
    想想就能明白,不就是所谓的拜山头吗。范阳洲之前在a市,也算是名头响亮的一号人物,资历不低,从头到尾被人一直护着,先是老卫,后来是他。说滴酒不沾,也就没人敢去非要敬他的酒。可是到了b市,不管怎么说,他都是只是要融入集体的一名新人,大家慕名来向他敬酒,他不好推辞也是情理之中。没人知道他不喝酒,也没人会给他挡酒。
    范阳洲这么在意仪态礼貌的人,大概从头到尾都没让别人看出他不能喝酒。否则他这个样子,叶矜不相信塔的人敢直接把人扔楼道里。
    他架起范阳洲,说:“行了,别说了,先回去吧。”
    叶矜想着家里堆了一地的破铜烂铁,还有个睡熟了的小初,喝醉失态的范阳洲他没见过,醉鬼会怎样闹事他可是见识太多了。叶矜想了想,问范阳洲要钥匙。
    范阳洲是真的犯晕了,半天说不出钥匙在哪儿,还好叶矜想了下以前他们住在一起的时候,他钥匙都是放在西装口袋里的,他一掏,果然有。
    叶矜单手拧开了门,范阳洲的住处和他们家格局差不多,可是显得比他们家宽敞几百倍,一切都像是房屋中介领人来看的样板房,客厅堆着几个没有拆封的压缩箱。
    他单手撕了罩在沙发上的塑料薄膜,把人丢了上去。
    第45章 钥匙
    范阳洲的手臂搭在眼睛上,半天说不出话。别人喝酒是脸红,他的却是白得吓人。叶矜怕他出什么事,便摇了摇他,问:“你喝了多少?”
    范阳洲说:“我记不清了……”
    没有先例,叶矜也不知道范阳洲到底喝到什么程度是不行了,琢磨着要不要打个急救电话,先送医院再说,正巧,附近就有个向导医院。
    “你帮我倒杯水吧。”范阳洲声音有点哑。
    病人最大。叶矜立刻起身,说:“好,你等等。”
    他满世界找范阳洲家里的饮水器,没有。到厨房一看,连个碗都找不着。也不知道范阳洲是刚搬来没时间打理,还是多年未见已经辟谷修仙真不食人间烟火了。叶矜回来对他说:“你等下,我回家给你倒杯水。”
    小孩子不爱喝没味道的东西,可是不补充水分会生病的,出于朴素的育儿理念,叶矜每天都要摁着小初在他视线范围之内每天一杯水,偶尔允许加点柠檬片百香果。水壶就放在他们家客厅茶几上。
    他正打算动身,范阳洲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热,力度不大,像是轻轻拂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