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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日暮西沉,夜幕临下。
    长于云炽悄悄来到文选秀才院中,偌大的院落只亮着一处灯光,从轩窗看去,那人正在拂拭沉木古琴。
    安置秀才的宫殿本是一院三落,但文选偏只选出了一人。
    路过的宫女最先发现了皇上,赶忙上前行礼。
    连君清听见动静,连忙走出房门。
    他依然穿着今日的浅色绨袍,洁白的衣衫袖边是精致的绀青色鱼鳞水波绣纹,与他凛若霜雪的清雅气质相辅相成。
    连君清步履稳健,行规礼止在长于云炽面前行礼,“参见皇上。”
    长于云炽观其面色,长峰微敛,薄唇紧阖。虽体态从容,但细看之下神色当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紧张。
    她抬手示意连君清起身,“连公子无论是今日殿前亦或是现下,眼中并无异色,不似朕见公子,很是意外?”
    连君清未曾起,道:“小人目无珠玉冒犯了皇上,还请皇上恕罪。”
    长于云炽没有强求,随意在他身旁踱步,“何时知晓是朕?”
    连君清答:“皇上离去的第二日。”
    “哦?”既不是当晚,也不是连氏回去之日,更不是今日。长于云炽疑惑。
    此时,连君清从袖套间拿出一个暗羽鎏金的香囊。
    长于云炽了然,这确实是她让青雀特意做的香囊,用的是裴梓安常用甘草花药,绣的是他们之间相通的字“安”。
    “朕记得连公子本意从政,为何来走这选秀之路?是家人逼迫抑或是公子觉得只要能登朝堂,无论是走何道路都无所谓?”长于云炽问道。
    调查连君清之时,知晓他曾以身有隐疾,不能生育为由拒绝夏氏。
    若他不愿,他亦可以身非健全为由拒绝入宫,也可不必文采显露夺得头魁。
    “……起初确是家人提及,但选秀入宫亦是君清的选择。”连君清沉着道:“清自幼喜好琴乐,转轴拨弦,余音袅袅所赞的皆不过琴艺醇熟尔尔,从未有人在意清之所想,但皇上不同……世间从来不惜歌者苦,但伤知音稀”
    长于云炽颔首,似乎明白了当日离去之时连君清为何告知了自己的名讳。
    长于云炽弯下腰,玉指轻点连君清下颚,杏眸直视:“就因为如此?”
    一向面容冷峻的连君清,眼中多了一丝慌乱,回道:“是。”
    长于云炽提起嘴角,道:“起来吧。”
    连君清缓缓起身。
    “朕以为连秀才会选艺试,今日见汝之文采确实惊人,竟无人能出左右,让朕好生为难。”长于云炽道,“这准备的地方,竟成多余之处。”
    连君清诚实道:“君清对选秀之事不太熟悉……以为卷宗要全部完成,故而操之过急,还请皇上宽宥。”
    “呵。”长于云炽道,“以连秀才的文笔,参加状元入朝为仕皆可足矣,为何从不曾考取?”
    只见连君清神色消沉,沉默少顷,眉宇间如同终年不化的冰山,缓缓道:“并非君清不愿,只是家中姨母只期盼清能找个可靠人家,富贵安生……可清仍想以单薄之躯为国献力。家母也曾是朝廷官员,在世时,常教导清忧国恤民。取名君清,也是告诫,让清直言忠贞,一世清明。”
    长于云炽继续问道,“既然如此,夏家官运亨达也不失为一个捷径,连秀才何不愿意?白白耽误许久。”
    “忠君卫国,自然是忠于君王国土,而非世族官吏。”连君清斩钉截铁道。
    “哦?连秀才这是跟朕表白吗?”长于云炽惊讶道。
    连君清因为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有些无措,拱手道:“请皇上明示。”
    “如此急切地要证明自己?非跟朕表白难不成连秀才还有其他打算?”长于云炽贴近连君清道。
    连君清倾身后退了些许,他才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急切,反而适得其反。
    “君清之心,日月可鉴。”连君清诚恳道。
    长于云炽不依不饶,踮起脚,檀口近乎要贴上连君清下巴,“除非你亲朕一下,朕就信你。”
    连君清僵在原处,清冷的丹凤眼此刻如同被惊起的羽蝶,他既不敢后退躲避,更不敢迎面向前。
    “皇……皇上……”连君清生硬道。
    僵持片刻,似乎天边的星辰也要赶来看热闹。
    长于云炽看着连君清窘迫的表情,似乎再等下去,面前之人就要窒息晕阙,嗤笑一声,“朕跟连秀才说笑的。”
    说完,长于云炽主动离开连君清,眼前之人复又恢复清冷的神情。
    “既然连秀才有意为国献力,朕许你为少书吏,你可愿否?”长于云炽道。
    连君清微怔,未想到有此转折,叩谢道:“谢皇上恩赐。”
    长于云炽抬了抬手。今天想问的话也问完了,是时候该走了。
    “今日连秀才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朕也回宫了。”长于云炽道。
    “皇上。”连君清踌躇了一会,道:“请皇上再给君清一次机会。”
    “什么?”长于云炽疑问道。
    连君清低下眼帘,小声道:“吻。”
    艺试开始。
    长于云炽在艺台前看了几位秀才的才艺,有舞有歌有奏有戏,皆不过平平而已。
    参选艺试的秀才是最少的,身为男子若非真的武不能行文不能书,一般达官贵人子弟也不会放任自己的男儿去学艺。
    一来,男子的美感与乐感远不如女子共情;二来,男子的灵活度与柔韧度皆不如女子柔和;故而难以达到精妙绝伦的境界。
    最重要的一点是,男子学艺在古时认为是讨巧取乐的技艺。
    一曲悠扬的北漠风情曲传来,鱼贯而出几名掩面桃色罗裳舞女。琵琶声惊起,跃出身姿轻盈,红衣双剑主舞,回旋如花,立飒如杆。
    这一场景很是熟悉,是长于云炽曾在北漠见过的表演!
    长于云炽细看主舞男子,薄纱掩面看不真切。更何况离长于云炽离去北漠已有几年,让长于云炽难以确认。
    当年,在天宝阁一年一度的花蔻初升之日,长于云炽曾遇见一个舞艺绝妙的男子——红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