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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节

      这种事确实是霍霍仇家的好时机,谁娶五公主谁倒霉。
    倭国平安京。捞上未久的极品鲣鱼由押送船一路沿水路,直运至国王御所。
    鱼本以一尾、两尾计,但鲣鱼金贵,上岸后都是以一本、两本贩卖,新鲜上市的极品鲣鱼更是以“匹”来数,大抵是因着其一条的价值与一匹马几乎相当。
    寻常百姓即便舍得花上好几两银子去买一尾尝鲜,也很难买到鲜活的上等鲣鱼,因为按照惯例,进贡国王、将军所剩之鱼才能下卖给百姓。
    就是这样价等黄金的极品鲣鱼,此刻正被随意地晾在餐桌上,鱼汤也渐渐凉下来。
    宗承看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左大臣木原清本,一语不发,只漫不经心地看着外间光景。
    如今太政大臣空缺,木原清本身为太政官的长官,便是朝中第一人,再没有见过似宗承这般轻慢无礼之人,一时气得心肝脾胃肾都要爆裂,但思及天皇的交代,又只好咬牙忍下。
    等木原终于累得开不了口,宗承才慢慢道:“说完了么?说完了就可以走了。”
    木原也顾不得公卿的教养,瞪眼怒道:“足利将军的账你不买,天皇的旨意你也要违抗,你这等狂妄之徒,根本不配留在日本国!不如速速离去!”
    宗承好笑道:“你是认真的么?你们国王的旨意我为何要遵从?”
    “是天皇!”
    宗承哂笑:“你们那‘天皇’之称还是打我们的三皇五帝来的,有僭越之嫌,也就你们自己关起门来叫一叫而已,有本事跑去天朝皇帝面前显摆,看皇帝什么反应。”
    木原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宗承却是接着道:“我若是真走了,就告诉你们的国王与将军,说是你赶我走的。”
    木原立等息了气焰,谄媚一笑,问宗承怎样才能合作。
    “要合作也不是不成,但我有一个条件,”宗承微微倾身,“我要你们在十月之前,促成天朝开海禁之事,能做到么?”
    木原一愣:“为何是十月前?”
    “这个你莫管,你先说能做到么?”
    木原直是摇头。
    这事难于登天,根本不可能。他们要有这本事,还出去抢什么。
    “这就是了,”宗承摆手,“慢走不送。”
    木原碰了一鼻子灰,悻悻起身,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宗承静坐片刻,叫来宁安,问他上回的事查得如何了。
    如若何雄不是买通了他身边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心系顾云容之事。何雄虽死,但这个叛他之人,一定要查。
    宁安小声禀了片刻,他垂眸听着,忽问:“那衡王呢?衡王安的暗桩呢?肃清了么?”
    宁安为难道:“这……不好办,小人还在查。”
    宗承讥诮一笑。
    上回他答应回去看阿母,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引出衡王在他身边插安的眼线。他当然知道衡王不会当真好心帮他去探母,衡王那时候马上就要回京了,需要在皇帝面前表态,捉他,或者说作势捉他,都是必定的。
    只是他没想到衡王这样谨慎,那回竟然没有动用这些暗桩。
    那么这些人是打算留着作甚呢?
    留待最后,给他致命一击么?
    等到十月,衡王监国期满,如无意外,就会被立为新储,届时就会得片刻喘息之机。
    他会否趁空转回头对付他,很难说。
    毕竟他惦记他手里的东西很久了。
    宁安忍不住道:“大人不如先答应了倭国国王那边的……”
    “你逾矩了。”
    宁安应诺赔罪,思及衡王,又暗诽,衡王还不晓得能不能活到十月。
    他待要告退,却听宗承说去取纸笔来。
    宁安一愣,不忿道:“您不会是要把那件事告诉……”
    宗承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我也不想,我是为云容。他死了不要紧,云容不能被他连累。”
    衡王总跟大人过不去,死了才好!宁安这般想着,切齿去了。
    不多时,宗承信成,交与宁安,再三嘱咐他定要将此信稳妥送出,尽快送达国朝。
    宁安满口答应,纳信入袖,躬身退出。
    他从台阶上下来时,迎面遇见了一个眼生的杂役,当即顿步,问他底细。
    他见多识广,听出杂役操的是一口杭州口音,皱眉暗忖,顾云容也是杭州人氏,这人竟跟她是同乡。
    盘问半日,见对方无甚可疑,宁安放心离去。
    那杂役凝眸望去,隐隐瞧见宁安从袖里拿出一样物件,再三看了,脚下忽然变道,往宅邸后面的小园去了。
    杂役在原地立了片时,回头看了看宗承的临时饭厅,目光幽沉。
    光阴飞逝,捻指便入八月。
    贞元帝始终催着设醮坛之事,桓澈觉着那纯粹是烧钱,争奈贞元帝认为他的孙儿皆系于醮坛之上,他不得不照办。
    因着贞元帝的吩咐,桓澈亲自带着张天师选址。
    他心里是觉得对付对付就成,但面上总是要做个样子。
    张天师最后将地方选在了西苑琼华岛一道小山山巅。
    桓澈见选址事毕,回身要走,却被张天师叫住。
    “贫道观殿下面相,近来怕不太平,不知殿下可愿赏光一听?”
    张天师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殿宇,委婉询问他可否借一步说话。
    第九十二章
    桓澈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道士,容色阴寒。
    张天师起先不急,但后头看他冷脸不语,渐渐有些不确定。
    他知道因着醮坛之事,衡王不喜他,但他好歹也是御前有头有脸的道官,总是觉着衡王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谁知道衡王竟是这般态度。
    就在张天师认为衡王不会回应他、打算将话茬绕开时,却听他开口道:“自然可以,道长请。”
    两人入得殿内坐下,桓澈先问起了醮坛之事:“不知道长可算好了动土的日子?”
    张天师笑道:“这个不急,我昨日还看了历日,近来就有吉日。届时兴工,只要底下人手脚麻利些,用不了几日便能竣工。”
    桓澈森然笑:“但愿如此。”
    张天师听出了衡王话里的警告之意。面上的笑有些僵。
    衡王这是让他安安分分的,不要耍什么花样,不要中途又要求添这个加那个。
    张天师踟蹰少刻,苦着脸道:“殿下莫要误会,贫道会尽力缩减开销,能省则省。此番贫道将殿下叫来,也是想消解一些误会,顺道……帮殿下消灾。”
    顾云容趁着桓澈不在,溜往他的书房寻书看。他书房外守卫重重,但护卫们瞧见她都会自动行礼退开,故而她一路畅通无阻。
    她此前也跟他来过几次,但多是来议事的,并未仔细瞧过他书橱里的书。
    他书房面阔五间,内中大书橱就有三面,另有两个小书架,藏书颇丰。
    顾云容大致扫了一圈,连连感慨皇帝偏爱桓澈这个幺子的确是有根由的,这么个通晓天文地理兼且记忆拔群的儿子,还是跟最爱的女人生的,皇帝不偏心就奇了怪了。
    顾云容想想自己自小到大看的书,自惭形秽片刻,凝神去里面找专言风月的词话传奇。
    她随意抽出几本,觉着差不多够自己看上好几日了,心满意足,打算等他回来跟他打声招呼,回身出屋。
    她才打书房出来,就见一丫鬟来报说梁王造访。
    顾云容心觉困惑,除却淮王,其余几个亲王平日极少登门,梁王怎忽然想到过来了?
    她思量一回,命将梁王请进来,先引到花厅去,她稍后过去。
    她本不想露面,但转念一想,她不知梁王来意,且有客来访,主人不出面,只将人晾着,似乎不太妥当,她只管将礼数尽到便是。
    顾云容简单拾掇一番,本打算去打个照面就回来,让梁王自等桓澈来就是,谁知梁王跟她东扯一句西插一句,话头竟是没完没了。
    顾云容不耐,寻了个由头作辞,方要回身离去,就听梁王在后头道:“弟妹,七弟这几日可曾提起我?”
    顾云容回头:“殿下这是何意?”
    梁王解释道:“因着先前祖母圣旦那日的事,我近来一直蹀躞不下,本不想因着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打搅七弟,也怕七弟笑话我,但后头想想,一家兄弟,又能有什么疙瘩,把话说开便是。”
    顾云容不知梁王的不安指的是什么,不过看起来,他倒是情真意切。
    “兴许提了,也兴许没提,我记性不太好,”顾云容淡漠道,“记不清了。四殿下有什么话,还是等王爷回来再说。”
    梁王笑着称是,一双眼睛却是暗暗端详顾云容。
    顾云容生得娇妩,即便是容色寡淡,回首流眸亦辉光四射,灵秀天成。那眼角眉梢流蕴的风致,最是惹得男人心痒如猫抓。
    这还只是冷若冰霜时的模样,若是冰融颜霁,有心邀宠,还不晓得是怎样的勾魂摄魄。
    他如是桓澈,非被这女人掏空身子不可。
    梁王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不然他今晚怕是难以入眠了。
    顾云容看他无话,淡声道:“殿下且候,妾先告辞。”言罢,吩咐一旁的小厮好生招待梁王。
    梁王才想按下绮思,又蓦地听见她这把嗓音,身子一颤。
    约莫是因着顾云容自来说的一口吴侬软语,嗓音天生细柔娇柔,纵然是明显的冷硬语气,在他听来都透着一股黄莺巧啭的婉转。
    顾云容转身出去后,梁王还是忍不住窃望她背影几眼。
    蜂腰翘臀,削肩纤臂,不知层叠衣衫之下是何等旖旎盛景。
    梁王一时间舌燥口干,着小厮续茶。
    桓澈一回府就听闻了梁王到访之事。他径直去了花厅,问梁王前来所为何事。
    梁王讪笑着问可否屏退左右。
    桓澈盯他片刻,挥退家下人等。
    待到厅内只剩他二人,梁王单刀直入:“不瞒七弟说,我是来澄清一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