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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她竟还敢找上门来?也忒不要脸了吧。”
    “可不是,当初京城里头她们是如何对待燕大奶奶的事儿,半个苏州城的人都已知晓,怎么还有脸面趁着嫤姐儿出嫁早上门来?”
    姜婳挑眉,她们这说的是谁?
    她走过去低声问旁边站着的小丫鬟,“是何人来了?”
    小丫鬟轻声道:“大奶奶,是表姑娘跟姑太太上门来了,方才有位来迟的女眷瞧见的,正在门外纠缠。”
    姜婳眉目冷冽两分,去寻许氏身影,见她皱眉坐在女眷当中,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瞧瞧。她走过去,俯身凑在许氏耳边轻声道:“娘不必担心,爹爹肯定会出门瞧瞧的,我也过去看看吧,娘留在内院招呼客人就是。”
    那两人做下的事情足够歹毒,是想毁掉姜婳,许氏如何不知,她也担心,扯住姜婳衣袖道:“便让你爹爹去瞧着吧,你留在后院里等着。”
    姜婳慢慢道:“娘别怕,我带着阿大,门口还有护卫,她们不敢怎么样的。”她只是怕爹爹心软,毕竟谢妙玉如今的模样可实在很惨的。
    许氏担忧道:“那你可小心些,莫让那两人近你的身。”
    “我省得。”她怎么可能让那两人近身,而且也猜出两人的来意,谢妙玉那个病是个无底洞,只怕是来讨银子的。
    姜婳语毕,领着阿大和两个护卫出去,很快来到姜宅正门口,今日姜家宴请客人,遂门口也很热闹,聚着很多来讨喜气红鸡蛋的百姓们,正对着门前的两名女子指指点点,那两名女子着实狼狈,穿着一身旧衣裳,也不知几天没有梳洗,发髻松散,身上有些脏乱,正是姜映秋与谢妙玉。
    姜映秋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褙子,面容苍老,犹如四五十的老妪,嘴唇干裂,连着鞋子都破个洞,看样子是从很远的地方赶回来的。她身边的谢妙玉也好不到何处,穿着见淡粉色刺绣褙子,用青石色的绸缎大布巾包裹着头脸,严严实实的,且低垂着头,根本看不模样,亦不敢抬头。
    姜清禄早已出来,正站在门檐下,表情冷淡,吩咐管家给围观的百姓发鸡蛋和糕点。
    姜映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姜婳心里冷笑,这两人为着利益连脸皮子都不要,真真是随时可以给人下跪。正想着,就听见姜映秋哭泣道:“大弟,求求你救救阿玉吧。”
    “我又不是大夫,如何救她。”
    姜清禄的声音颇冷。
    他又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竟是婳婳,面容温和些,“婳婳怎么出来了?”
    谢妙玉和姜映秋听闻此话,同时抬头,瞧见穿着翠蓝金枝绿叶百花刺绣褙子的姜婳,梳着简单的圆髻,插着一支简单的盘花镶珠金簪,面如白玉,风姿绰约。这样的容貌当真是上天偏爱,谢妙玉就这般望着,目光呆滞。
    姜映秋还在暗恨着,却知如今需求人,不能露出半点不满。
    姜婳看着谢妙玉抬头,瞧见她那包裹严实的脸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眼皮子上都是点点猩红和腐烂的皮肉,渗出浓水,好不可怕,似听见周围的惊呼声,谢妙玉急忙捂住脸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姜清禄也给吓着一跳,没曾想谢妙玉的病情已经这样严重,看着实在骇人。
    姜映秋肝肠寸断,哭着求道:“大弟,你救救阿玉吧,当初我们变卖所有家当去外地求医,郎中太医看过无数,全都束手无策,剩下些的银两也全部当做诊费,如今我们身无分文回到苏州的,求求大弟行行好,借我些银子,我听闻荆州那边有个神医,专治皮肤病,我想领着阿玉去瞧瞧。”
    她倒是没说谎,当初的确变卖所有家当去给阿玉瞧病的,那些银子有一半是给了诊费,另外一半都给人骗去,游方郎中不少,都说能够治愈,往往花费高价买回来的药膏却无半分功效。
    ☆、第122章
    第122
    姜清禄望着姜映秋不语, 眉头微皱。
    姜映秋擦拭眼泪继续哽咽道:“大弟你帮帮你的外甥女吧,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不好, 是我逼着她做下的,你瞧瞧她如今的模样,如若再治不好, 我与阿玉是真的活不下去, 大弟就当行善, 给我些银子,往后我会慢慢还给你的。”
    她是心力交瘁, 却不能放弃, 阿玉的病重已极严重,姑爷几次写信催促阿玉去荆州,阿玉捧着信哭的伤心。
    如若阿玉的病再治不好,只怕她会有轻生打算,阿玉那身肌肤已伤痕累累, 满身伤疤, 极为可怖。她也没有骗姜清禄,的确是想带着阿玉去荆州,姑爷也在那边,若能治好, 她们就留在荆州不走了。
    不过,倘若没治好,阿玉恐也不会去见姑爷。
    “婳婳,你帮我求求你爹吧, 阿玉小时候和你玩的最好,她那会儿是真心待你啊。”
    谢妙玉只是低头捂着脸哭泣着。
    姜婳不语,姜清禄冷声道:“我最后帮你们一次,借你五百两银票,你且离开吧。”他回头示意身后管家回去拿五百两的银票出来。
    姜映秋不满足,伤心道:“大弟,这点银子哪儿够使?”
    姜清禄冷笑,“既然嫌弃,那就连这五百两银票都没有的。”
    “那可是五百两的银子。”围观百姓吃着糕点嗤笑道:“姜大老爷是个大善人,她们做下那么多错事,姜大老爷还肯帮她们一把,五百两银子那可是咱们一辈子也赚不来的,就这样她们还嫌弃呢。”
    “可不是,五百两啊,那般多……”
    众人唏嘘。
    姜映秋恨的咬牙,姜清禄家财万贯,竟才肯出五百两银子帮她。可她亦清楚若在胡搅蛮缠不肯离开,怕连这五百两银子都拿不到手,遂起身谢道:“多谢大弟,我会记住大弟的恩情。”
    终有一日,她要姜清禄也跪下求她!
    管家很快把银票取出,姜谢两人离开。
    姜清禄领着姜婳回宅,人已中年的男子挥手屏退两边的管家护卫,语重心长的对姜婳道:“你可知她们做下那等事情,爹为何还要给她们银两?”
    姜婳望着父亲还算高大的背影,轻声说道:“女儿知,五百两银子对我们这样的人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对寻常百姓来说却是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巨款,给她们五百两银子无非是为打发她们,也博个好名声。”
    姜清禄叹气道:“的确如此,不管如何,她们都还是明面上的亲戚,给这五百两银子既为打发她们也为博个好名声,只盼着的,她们往后不要再来,我实在不耐烦应酬这两人,你那表姐也是活该,婳婳你方才也瞧着她模样,可心疼?”
    爹爹这是怕她心软吧?
    姜婳苦笑,“爹爹放心,她从来都不是真心待我,我早就想的明白,同情说不上,不过有些唏嘘罢了。”
    一时之间,父女两人都不言语。
    两人走在青石铺成的小道上,思忖片刻,姜婳忍不住问道:“爹,当初那在关外撞你的人可捉住了?”那贼也是能逃,爹爹派人捉他两年多,还没把人逮住。
    姜清禄道:“说起这个,的确有些消息传来,我让人追他好些日子,前些日子打探到他的下落,他已被官府的士兵捉拿住,他老家是梁州的,会捉他回去梁州审案,这人手上不少案子,只怕会落个斩首的下场,所以我打算等到嫤姐儿出嫁就亲自去梁州一趟,去牢房里问问那人,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得到些消息。”
    姜婳松口气,“如此便好。”等爹爹知晓是姜映秋在背后下毒手,那时两家也该真正决裂。
    回到前院,姜清禄继续招呼男客,姜婳顺着走廊回到内院,里头的夫人太太姑娘们瞧见她回来捉着她过去问了门外的事情,姜婳简单说了声,众人感叹,“姜大老爷的确好心,要我说,这个银子就不该给,这就是她们的报应。”
    姜婳轻轻应了声,望着满庭院的女眷们鲜活的面孔,心底有些惆怅,她有些想念夫君,他此刻应该还是大理寺忙碌着吧。
    很快到嫤姐儿出嫁头一日夜里,姜婳跟几个妹妹过去帮她添妆,许氏跟绣姨娘都在嫤姐儿的房间里待着,三人眼睛通红,显然是已经在屋子里说话过的。嫤姐儿的嫁妆也是一百二十台,与姜婳一样,姜清禄不差钱,不想让女儿们觉得有差别,遂给每个姑娘准备的嫁妆都是相当的。
    不过他还是偏爱大闺女些,给嫤姐儿压底箱的银票就少很多。
    姜婳给嫤姐儿的添妆是一对碧绿通透水润的绿翡翠镯子,还有一万两的银票,都装在花梨木镙细锦盒里,嫤姐儿打开瞧了眼,红着脸道:“大姐姐,太多了些。”
    姜婳笑道:“拿着吧,往后娢姐儿娣姐儿小妤儿出嫁都是一样,你们的添妆我早早就准备着在。”
    许氏也笑道:“拿着吧。”
    嫤姐儿道谢,把锦盒搁在身后的床榻上,绣姨娘哽咽道:“多谢姑奶奶,姑奶奶待几个妹子最是真心,嫤姐儿能有您这样的大姐姐真真是三生有幸。”姜婳跟燕屼的亲事如今姜家都默认算她出嫁,毕竟姑爷已今非昔比,如何还能做姜家的上门女婿,遂姜婳这次回娘家,姜家人都是按照出嫁姑娘的称呼唤她的。
    姜婳无奈道:“绣姨娘莫要在哭,嫤姐儿嫁到袁家那是好事儿,袁二哥哥也是个有心人,定会好好待嫤妹妹的。”绣姨娘还是那个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柔弱性子。
    绣姨娘闻言,果然擦了泪,“是是,姑奶奶说的对,妾身只是太欢喜了些。”
    底下几个姐妹说了会儿话,许氏还有事情要交代嫤姐儿,让姜婳领着下头的妹妹们先回去,然后把绣姨娘也请出去,结结巴巴的跟庶女说了嫁人后为人妇的生活,还有洞房夜该做的事儿,当年婳婳出嫁,她也嫌害羞,没同婳婳交代清楚,剩下几个女儿自然会告诉她们的。
    嫤姐儿也听得满脸通红,低头不住的道:“女儿谨记,女儿多谢母亲。”
    次日,姜婳也起个大早,姜家所有的庭院都是张灯结彩,好一番喜气洋洋的,亲自去嫤姐儿房间陪着她,看喜婆帮她梳妆打扮,一身的红嫁衣,娇羞动人,红盖头盖上,嫤姐儿乖巧安静的坐在床沿上等着,姜婳陪着,等到吉时,袁越来结亲,喜婆高喊道:“吉时到,送新娘上花轿喽。”
    喜婆背着嫤姐儿出门,姜家人跟着身后,到了正门口,八抬的花轿早已等着,袁越长的帅气英勇,穿着大红色锦衣,傻乎乎的笑着,从喜婆手中接过新娘子,高声对着姜家人道:“岳父岳母放心,往后我会对嫤儿好,不会欺负她半分的,若有违誓言,定教我天打雷劈!”
    惹的众人轻笑起来,姜清禄笑骂道:“你这小子,莫要说浑话,赶紧启程吧。”
    袁越嘿嘿一笑,翻身上马,领着迎亲队伍慢慢的离开。
    周围的群众和喜气都是那么真实,真实到姜婳又恍惚的想起给嫤姐儿收尸时。
    当初姜家落败,她被拘在后院,嫤姐儿性子柔软,不堪压力,慢慢病死,明媚动人的少女只剩一副僵硬的躯体,身材消瘦干枯,脸色发紫,她去收尸时伏在嫤姐儿身上大哭一场。
    再也没有比眼前这鲜活的景儿更让姜婳心悸的,她再也忍受不住,捂着脸颊哭了起来。
    真好,嫤姐儿出嫁,袁越是个好的,会对她好,下半辈子嫤姐儿也能过的幸福,不会在成为那样一句冰冷的尸体,真好。
    许氏以为女儿是感慨激动,红着眼眶劝说道:“婳婳莫要哭,今儿大喜的日子,嫤姐儿嫁到袁家,那是再好不过的。”
    姜婳擦拭泪水,抬头望着深远寂静的深空,喃喃道:“是啊,真好。”
    这辈子,姜家人的命运终于不一样了。
    姜嫤三日回门时,脸色红润,气质温婉,英武高大的袁越陪着她,嘘寒问暖。
    姜家人都能看出姜嫤在袁家的这几日过的不错,姑爷亦很在乎她。
    等到晌午女眷们在内院用膳时,许氏笑问道:“嫤姐儿,越哥儿待你可好?”
    姜嫤想起洞房夜夫君健壮的身子,还有那些甜言蜜语,头都快的低到桌子下去,脸蛋红的快要滴血,“夫君待我很好,婆婆亦待我很好。”袁太太乔氏是个精明有本事的,不过她待家里两个儿媳是一视同仁,从不责罚调,教她们,也都真心的爱护两个儿媳,各自交给她们本事。
    许氏清楚乔氏为人,也是很放心的,不过还是说道:“你婆婆是个好相处的,只要你真心待她,她必定不会轻怠于你,往后啊,你在袁家好好过日子就是。”
    争取早日给袁家开枝散叶,这后头半句话,许氏没有说出口,因婳婳也在,她怕让婳婳不开心。
    ☆、第123章
    第123章
    姜婳成亲两载, 却无喜事传出, 许氏哪能不担忧,可见女儿这次回娘家,并无半分憔悴担忧之貌, 她就不好明面上问过这事儿。她其实同姜清禄说过这事, 姜清禄亦忧心忡忡,他深知孩子对男人意味着什么,姑爷今非昔比,如今是朝廷四品官员,往后说不定还会加官进爵, 这样的男子岂能容忍膝下无子嗣?
    眼下小夫妻恩爱,可五年十年过去,婳婳若还不能生育, 姑爷当真能够如何释怀?
    谈及女儿孕事,夫妻两人不免长吁短叹,如今都不知婳婳找这么个上进的女婿是好事还是坏事。
    姜嫤的这顿回门宴吃的很开怀, 袁越同姜清禄喝的有些多, 好歹没喝倒, 等到申时才散场,面红耳赤的过来接姜嫤离开,袁越一喝酒便脸红,其实酒量还不错。
    嫤姐儿出嫁,姜清禄也了却一桩心事,次日就打算启程去梁州见见当初在关外给他下毒之人。
    姜婳特意过去寻他说些贴己话, 让他路上注意安全,多带几个护卫。
    姜清禄笑眯眯道:“闺女放心,爹都省得,你好好待在家里等爹回来,袁小二打算去京城闯闯,到时应该会带上你二妹,那时候我也会去京城一趟,到时我们一块离开苏州回京城去。”
    姜婳深深望爹爹一眼,“那我等爹爹回来。”
    次日,姜清禄带着府中两名护卫快马加鞭赶去梁州,那会儿那人已被送往梁州官府,正关押在大牢中,姜清禄去见县太爷,说明来意,也道出当年发生的事情,“后来我便让人一直追查此人行踪,到底还是大人有本事,先行追到这贼人,如今我只是想去牢狱中问他一句,当年到底是谁想要我的性命!”
    说着还让身后护卫抬个半大的箱子过来,“这些都是在下备的一些薄礼,还请大人莫要见外。”里面装着一只百年老山参和几块玉石,都是上乘品质,用来送礼既大方又不会落人口舌。
    县太爷亦很可怜姜清禄遭遇,大手一挥,同意他进牢房里见过那人。
    姜清禄就悄悄带着两人护卫进入县衙大牢,那里是关押犯人之地,常年不见阳光,昏暗潮湿,蛇虫鼠蚁都是常客,入口处只有几名狱卒守着,早得了信儿,恭恭敬敬把姜清禄请进来,姜清禄示意身后护卫,护卫立刻掏出些碎银子递给狱卒,笑道:“我家老爷待会儿同那贼人有些事情要问,也劳烦你们帮个忙,这些银子你们拿去买些茶水果子吃吃。”
    狱卒欢喜谢过,其中一人领着几人朝着里头走去,“牢狱里不干净,还请大老爷莫要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