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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节

      然后就是四季酒店的早茶。曾玉裳去吃早茶的时候,居然又被告知有人替她结了账,但不是何小曼,而是一个叫天鹰的文化公司。但曾玉裳听说过啊,这不就是何小曼在做特约模特的地方嘛。
    等逮到何小曼一问,何小曼嘻嘻一笑,说是天鹰公司的福利,模特每月可以报销一笔餐费,她平常吃学校食堂,这餐费根本用不着,所以就去四季酒店的茶餐厅开了个预付账户。
    这要搁以前,陶月君肯定头一个跳出来说何小曼居心叵测,连曾玉裳也会怀疑她是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但现在她们跟何小曼已经相处了这么久,眼见着冬天都来了,何小曼是个怎样的人,也已看得一清二楚,她想“钓鱼”完全可以用更直接的方式,而不要这样迂回。
    所以何小曼的目的必定不在租房子开办事处上。
    曾玉裳嘀咕了一阵,见何小曼还是那样乐呵呵的,也并没有表现出异常,便也放宽了心,只把这些当成是何小曼的好意,不再多想。
    但何小曼明显对曾玉裳更关心了,常常上门吃饭陪伴不说,还带着汤丹。
    带着汤丹,曾玉裳也没意见,毕竟汤丹嘴.巴甜,人活泼,也是一点不惹人厌的。而且自从曾玉裳畅开心和何小曼来往之后,也不像以前那么孤僻了,自然很能够接受汤丹。
    但让曾玉裳不能接受的是,何小曼每次都带着菜来!
    怎么的,我们曾家还会缺几个菜?要你巴巴儿的带过来?
    但何小曼的解释很诚恳,说自己常来吃,已是很不好意思,还要带着汤丹,就更不能吃白食了,所以这是她们两个的意思,不是何小曼单方面的意思。
    这解释怎么听、怎么牵强。
    终于有一天晚上,等何小曼和汤丹走后,陶月君率先嘀咕上来:“小曼倒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看每次都带这么多菜过来,今天这菜多的,够我们两吃一周了。”
    曾玉裳终于忍不住:“月君,你觉不觉得小曼越来越奇怪?”
    “没有啊,哪里奇怪?我倒觉得她不是越来越奇怪,是越来越乖,以前胆子忒大,让人不放心,现在特别懂得体谅人。”陶月君现在讲起何小曼,已是赞不绝口。
    “就是太体谅了,体谅到让我有些受.宠.若惊。”曾玉裳叹口气,“她恨不得把我要花钱的种种,都给包圆了,这是不是怕我没钱啊?”
    “呃……”陶月君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曾小姐是这个意思啊!
    被她这么一说,再想想,好像还真有点那么回事。陶月君不确定的道:“可她除了花钱这个事,别的上头又极有分寸,也不像有歹意啊?”
    “不不不,肯定不会有歹意,这点我是很信她的。小曼的人品,绝对过得去。小汤也是个好姑娘。”
    “嗯嗯!”陶月君重重点头。汤丹每次都抢着洗碗呢,省她多少事啊,当然是好姑娘了。
    曾玉裳百思不得其解,差点把头发都想秃了。而且问何小曼吧,何小曼还总不说,欢欢喜喜、不动声色,就把话题给转别处去了。搞得曾玉裳又是心疼她,又是弄不懂她。
    转眼到了冬日,某天,恰是暖阳,何小曼倒是没来,曾玉裳却想晒晒太阳看看书,便叫陶月君又将藤椅搬了出来,还是那张石桌,也还是那个窟窿。
    一本书将将翻过三页,曾玉裳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向旁边看了看。
    这回,旁边坐的不是姐姐,也不是何小曼,而是陶月君。陶月君在织毛衣,也是很惬意的样子。
    “冬天,咱们这花园里就没什么花了……”曾玉裳缓缓的道。
    “嗯?”陶月君转头,不明其意却还是要热情回应,“对啊,冬天只有树,不过不要紧,一开春,花又发了。且我们小花园还有暖棚呢,里面的花不分一年四季的。”
    “今天园艺公司的人来没?”曾玉裳随口问。
    “来了,在拱门那边装货呢。”陶月君换了根针,将针上的针脚全部撸到一处,回行再织,“回头得让他们过来把花园收拾收拾,冬天枯枝枯叶的太多了,回头下雪化雪的,会烂掉。”
    曾玉裳望了望天,终于心中算是有了些眉目。
    “月君,我可能猜到小曼为何要抢着为我们花钱了。”
    “咦,为什么?不是因为她钱多?”陶月君说完,自己都笑了,“开个玩笑啊。自从这丫头常来,我都变得爱开玩笑了。”
    “那回她带了大闸蟹过来,你还记得不?”
    “记得,是您让我去请她过来赏菊吧?”陶月君记性还可以。
    “对的。当时她问这花园是怎么打理……”曾玉裳回忆着,“我说是园艺公司的人来打理,然后她就问要不要付工资……”
    陶月君吓了一跳,毛线团都滚到了地上,赶紧起身捡了起来,紧张地问:“那她是不是知道了……”
    “不,我没告诉她。那时候跟小曼还是初识,我当然不会说太多,只说工人们总是‘有利可图’的。本来是想搪塞过去,不过我现在想着,觉得她可能误会了。”
    陶月君有些紧张:“误会什么了?”
    “你想想,为什么要让园艺公司的工人过来帮我们做免费维护?正常人都会觉得我们生活拮据,没钱了啊!”
    曾玉裳说完,自己都笑了起来:“这丫头吧,观察入微,本来是优点,太微了,眼睛就容易看花。”
    被她一提醒,陶月君也是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还问墙上的画去哪里了!”
    “你怎么说的?”
    “我如实说的呀,送到书画店重新装裱了。”
    曾玉裳笑了:“我敢打赌,这孩子肯定以为咱们拿画去卖了,哈哈!”
    “啊……哈哈哈哈……”陶月君也哈哈大笑起来,“怪不得老是要抢着付钱,原来她觉得我们没钱了!”
    “非但没钱,而且我们还在打肿脸充胖子。”曾玉裳也忍不住笑,“你说说看,她居然还帮着我们‘充胖子’,你说过不过分!”
    第127章 善良
    周末的时候, 何小曼又来了, 手里拎着两大袋子,冲到厨房里,现宝似的一样一样往外拿。
    “白菜、雪里蕻, 肋骨肉、坐臀肉……萝卜!冬天的萝卜赛人参!”
    最后把沉沉的袋子往桌上一放:“还有条大青鱼!”
    陶月君打开袋子看了看,目瞪口呆:“这么多!亏你能拎到这里, 也太沉了吧。”
    “鱼头做汤,其余的月君阿姨您看着办,来个一鱼多吃。”何小曼笑吟吟地去水龙头上洗手。
    陶月君目测着鱼的份量, 自言自语:“分一部分做鱼丸,还能炸爆鱼, 最好再留点儿腌成咸鱼……”
    突然, 猛地回过神来:“小曼,你哪来这么大鱼?”
    “刚刚菜场上买的啊。我快放寒假了,要年后才能过来, 买条大鱼你们处理好能吃好久了。”
    又是这思路,陶月君终于找到了机会,决定好好试探试探何小曼,看看她是不是真心觉得曾家快破产了。
    “小姐一个月给我两百块生活费, 以前每月下来大概能结余一二十块, 这个月倒好,快月底了, 我才花了三十!”
    两百块!何小曼也是暗暗咋舌。
    c州生活水平比s市稍低一些, 但何家以前连何玉华和王欣, 伙食费也不过一百左右,后来嬢嬢一家出去单过,一周回来一两趟,王秀珍现在一个月在伙食上吃得已经很讲究,也不过七八十块钱……
    曾玉裳和陶月君才两个人,居然一个月生活费要两百!
    怪不得能把家吃穷喽。
    何小曼笑道:“是吗?看来月君阿姨越来越持家有道了。”
    “我一直是那个‘道’哦。是你买了太多东西,搞得我都不要花钱了。”
    “那您就把钱存着呗,总有需要花的时候。”
    陶月君斜睨她:“你自己存着呗,你不也有需要花钱的时候?”
    “月君阿姨,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什么宅子要养,住的招待所、读的大学,还都由单位报销,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嘛。”
    看吧看吧,养宅子。陶月君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你啊,多存点钱。别仗着现在年轻就不管不顾的,往后不要谈恋爱啦?不要结婚啦?不要存嫁妆啦?”陶月君语重心长。
    “我很年轻的好不好!”何小曼不服气,“什么谈恋爱、结婚,都还是没影子的事,不用着急嘛。”
    见陶月君偷笑,何小曼倒是责任感上头,转身抓了一把菜,坐在陶月君身边一起摘菜,说道:“月君阿姨,你听了别不高兴。你和曾小姐年纪大些,要留点钱防身。你们两个又不是在单位工作的,也没有劳保,手头没有余钱怎么成?”
    “傻丫头,这些还要你操心啊。”
    陶月君心中一热,才知何小曼是真的为她们两个着想。
    “我这不就是……瞎操心嘛……”何小曼有点脸红,知道自己其实也是管得有点多。
    “我们小姐有收入的,你就放心吧。”陶月君深深看了她一眼,也不敢贸然跟何小曼说得太清楚,只能含糊的道,“整条武青路,可只有曾家没有被抄家,家底还在呢。”
    何小曼也不好意思说得太清楚,也含糊的道:“要是祖上传下的家底,我怕曾小姐拿出去心头还在滴血,都是好东西啊……”
    陶月君终于忍不住笑了:“好了,臭丫头,别打哑谜了。你是不是说那幅画?”
    她转身就朝厨房门外的客厅一指。
    被她这么直白地一戳穿,何小曼倒不好意思了,脸红道:“那画都不见很久了,你还说拿到书画店去装裱,装裱完也没见回来啊。”
    陶月君沉吟半晌,才低声道:“其实那画的确已经不在家了。不过,不是卖掉,是小姐捐掉了。”
    “捐掉?!”
    何小曼愣了,这实在大出意料之外。
    “是啊。市博物馆举办明清八大书画名家特别展览,那幅是存世极为稀少的真迹。小姐说,论保存,一定是博物馆更专业,放自己家只有她一个人欣赏,去博物馆却能给世人欣赏,所以给捐了。说这才是名画最好的归宿。”
    说到后来,陶月君的眼眶都有点红了。
    何小曼深受震动。她完全没有想到,那幅画竟然不是卖掉了,而是捐给了国家。
    那画价值不菲,如果仅仅为了有更好的保存、更好的展览,曾玉裳完全可以有其他选择。
    那选择必定可以让她获得丰厚的回报,足以让她可以支撑更优渥的生活。
    可她却偏偏没有这么做。
    捐献会有回报,但极其微薄,与拿出去拍卖的价格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真正的“捐献”,不带一丝私欲的爱。
    何小曼内心对她格外崇敬。这样的行为,真正可以用“高尚”二字来形容。
    静默片刻,何小曼低声道:“我以为这样的人只会在新闻里,在那些华丽的歌颂里,却没想到其实就在我身边。”
    陶月君叹道:“所以我以前那么防你,你该理解我了吧。”
    “月君阿姨,我一直都理解你。就算你曾对我存有戒备和敌意,我也一直理解你。你是全心全意对曾小姐好。”
    这真是何小曼的心里话。
    她的内心从来都有一杆公正的秤。这秤,称别人,也称自己。
    很多人对是非曲直的判断,只从自己是否获益出发,但何小曼不会。她能理解他人,哪怕陶月君当时的行为对自己只有阻碍没有任何益处,她也能设身处地去理解陶月君。
    何小曼按捺住心中翻涌的澎湃,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很诚恳的道:“可是这样一来,你们又没有得到回报,你们的生活怎么办?”
    见她还是这样替曾家担心,陶月君摘着菜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前些年,从那段不堪的岁月里熬过来,的确是吃了些苦的。不过后来她侄子回来,处理了以前老爷子留下的部分遗产,所以生活是不用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