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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丈夫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阿霖毫不在意,每天忙着修习控制天眼之力的心法。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仙子,在璩凤和赤将子舆的双重折腾下,快速完成了少女到少妇的过程。
    她偶尔也同一直被梦境所困的我说话,安慰我说,等时机到了,我自然能够出得了梦境。当然,我并不在她身边,只是她能算出几千年后,我会出现在梦境中,在何时会站在何地说什么话。我和她,一人一仙,隔着几千年的时空,通过她卜算的能力,成了最不可思议的朋友。
    但闲下来,她更多时间是坐在别院的荷塘边,看着远方,目光飘远,无悲无喜。仿佛在想着什么人,又仿佛是对周边的事失去了一切兴趣,最后连话都懒得说一句了。她的身体也一天一天毫无端由的消瘦下去,越来越单薄的裹在白纱衣里,逐渐失了青春的曲线,脸颊也渐渐丧失了粉红的颜色。
    仙女很少食人间烟火,也不会衰老,所以也很少会出现发胖或变瘦的情况。阿霖的变化让众人瞠目结舌。有些好心的侍从给她弄来珍奇补品,可对于一个消瘦的仙女,补品又能顶什么用呢?面对众人的关心,阿霖只是淡淡一笑,把他们送的东西全收,依旧每天坐在荷塘边发呆。
    这些异常总算引起了赤将子舆的注意,算他有良心,婚后五个月,他拿着个锦盒踏进了阿霖的别院。
    进门的时候,阿霖正捂在被子里睡觉,只露出一张脸。脸色苍白,下巴瘦得尖尖的。厚实的棉被压在身上,只凸起小小的一块。
    看不见我的存在,赤将子舆径直走到床边低头看了阿霖一会儿,手一挥,屋子中央凭空出现几只鎏金炉,室内的温度立刻高了不少。
    “阿霖……醒醒……”我轻声喊。
    “作甚?”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看到赤将子舆,当即愣了愣,“大人。”回过神来,她坐起身,“阿霖马上给大人泡茶。”
    坐到床边,按住阿霖的肩膀,微笑了下:“歇着吧。”
    阿霖揉揉眼睛,语气淡淡的:“大人有什么吩咐?”
    “凝气丹,服下。”把锦盒放在她手上,笑容和煦,“天人也有命时,自己的身子自己爱惜着。”
    点点头,拿过锦盒:“谢大人。”
    观望了她好一会儿,赤将子舆又道:“八大妖逆天,本尊要出门讨伐,青涵随行,神宫由你管辖。”
    阿霖懒洋洋的应了。
    于是赤将子舆起身告辞,阿霖也不留他,连床都没下,只叫侍从送出门。没想到赤将子舆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拉下床帐,坐在床边将阿霖抱到自己腿上,只退去裤子就直接开始享用。
    阿霖也不反抗,搂着他的脖子,任他随意顶动。
    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本尊不对,自家也觉着惭愧,因此冷落阿霖这么久,在此给娘子陪不是。”
    意识到他在说那件事,阿霖眉尖微蹙:“大人以后能控制住魔性就好。”
    ☆、第十二章
    那天过后,赤将子舆进别院的时间明显增多,不过来时常常天都黑透了。不知是不是天庭与妖界开战,事务繁忙的原因,很多时候他的脸色都不怎么好,很苍白很憔悴的样子。
    毕竟是修行的神,同白知秋不一样,他对夫妻之间那点事并不热衷。进别院也就同阿霖聊聊琴棋书画,一起品茶论酒,或者干脆只是搂着阿霖睡觉。虽然做的都是平常事,但他对阿霖说话的口气平易近人了许多,时不时还向阿霖服点软。尽管这些改变很生硬,可在我这个旁观者看来,赤将子舆的努力不是没有效果的,两人之间的气氛开始起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一看就是主仆,现在总算有了两口子的感觉。
    而阿霖也有了一些变化,在越来越沉默的同时,她按照赤将子舆的安排开始打理司雨神殿的事务,大到礼尚往来,神殿侍者支派,小到赤将子舆的衣食起居,俨然已适应了司雨神殿当家主母的身份。
    但让我担心的是,她看见我的次数渐渐少了。刚开始时只是不像以前那样无时无刻都能看见我,后来就几天看见一次,再后来一连好多天她都视我如空气。
    这让我恐慌不已。日复一日飘在一个地方,没人能看见自己,没人听见自己说话,不能吃不能喝,即使呆的地方是仙境,那种感觉也让人想死。
    即使我已经是一个魂,死不了的魂。
    现在连唯一能看见自己的人也看不见自己了,我无法忍受,再也无法忍受了。
    我想回去,我还怀着孕,还陷在妖怪窝中,还呆在民国,我要回家!
    我要回家!!!
    忍无可忍,我决定去纠缠唯一知道我存在的阿霖。我想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烦得她送我离开这该死的黄粱梦境。
    可不知道阿霖是不是用了什么法术,几天里我每天都围神宫转,却总是瞧不见她。
    找了好久,一天终于在主殿找到了她,她正站在灵镜前,双手浸在镜中,汲取着里面的信息。
    灵镜是存储天庭重要信息的工具,是司雨神殿最重要的法宝。作为她后世的魄,我和她有着莫名相通的心意,心脏当下咯噔一跳,问:“你想做什么?”
    没回答我,甚至没有看我,她真的已经感觉不出我的存在了。
    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你从小就想嫁给主上,化仙初始便情迷心窍。看似有情,却是天下最无情的薄情花!”冷冷地说着话,青涵走进了主殿,平时笑嘻嘻的脸上挂着快要燃烧起来的愤怒,“这些日子你偷偷泄露的消息差点把主上害得神灭!我说鲲鹏怎么会知道主上的罩门,怎会知道天庭的出军时辰……”
    收回双手,掌中多了两条白绫,阿霖转身对青涵开口。轻轻的话音像是在自言自语:“若不是为此……在……被他那么对待之后……我怎会继续留在神殿忍辱偷生……”
    “啪!”话音未落,绿色身影闪过去,一巴掌重重落在了她的脸上:“这巴掌,因你不知好歹。小小优昙花仙,受主上荫庇,没有经过一次天劫,在仙域逍遥度日。却仍不知足,妄想配得上神。”
    大概是青涵的动作太快,阿霖根本没反应过来,捂着脸发怔。
    还没等她回神,“啪!”又是一巴掌,将她整个人扇飞了出去。
    ”这巴掌,因你有眼无珠。主上点化多少精灵,偏偏念你年幼无依,心弦缺损,破例收留在身边。千百年来悉心教导,百般照拂,形同父女。你却因为听信魔女一面之词,对主上生出异心,与妖怪暗中勾结。”
    阿霖捂着脸坐起身,抬头鄙夷地看着青涵,眸光冷静得像结着万尺寒冰的泉眼:“父女,哈?真不愧是块石头,无父无母。青涵,你该好好看看周围,学学什么才是父女。那赤将子舆不过是辱我清白的伪君子,刚化仙时,他是我的所有的梦想,多么神圣,高贵。而现在,他是世上最龌龊的男人,他的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想吐。”
    “你……”再次举起手,在空中停了半天,却慢慢放下,“不错,主上因为魔性发作,占有了你。”
    嘴角弯起,青涵眸子里的怒火缓缓消退,换上了笑意,仿佛隐隐一种无声的嘲弄,即便那笑如往常一样的玩世不恭,“但为了给你一个交待,主上娶你为妻,把整个司雨神殿交到你手上。这是你的造化,不然,万载高高在上的司雨大神,凭你一介缺心弦小仙,也配?”
    毫不留情的羞辱,将一个人的尊严踩在脚底,践踏得彻彻底底。
    “你……坏蛋……”骂人词汇的贫乏让阿霖说不出什么刺耳的语言,但身体一翻腾起,手中化出无数白绫袭向青涵,显然是杀招。
    可绿色身影一旋,眼花缭乱的白绫又变回了一根,被青涵抓在手里,语气更加不屑:“说你不配你还不信,这么弱的法力,一无是处。若非大人视你如女,又怎会时时刻刻带你在身边?”
    悬浮在半空,努力想把白绫扯回来,肩膀抖个不停:“坏蛋……你和……赤将子舆……都是……”
    而青涵笑得更欢,意味深长:“所以说,散仙就是散仙,得了神上无边宠爱也浑然不知,还仗着宠爱肆意妄为。”说到这,微微咬了咬牙,“若不是心有神往,魔心弦无法与仙身融合,你居然敢佩服璩凤?被魔心弦趁虚而入。然后呢,嗯,你当天庭是什么地方,就放任你一介小仙拥着魔心弦,滥用天眼之力不管不问么?难道你没发现,你已经算不出我的动作了?”
    敛眸,屏息凝神。片刻猛地抬头,阿霖朝青涵吼了声:“你做了什么?”
    “我?”青涵目光一凝,右手一抬,眨眼白绫一圈一圈将阿霖牢牢捆住,使其直直地跌落在地,“我什么也没做。”手一扯,又把阿霖从地上扯得站了起来,“是主上做了什么。不过我倒宁愿主上什么也不做,好教你被穿了仙筋,压在海渊之底看守你的天眼之力。”
    阿霖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你马上就知道。”转身用力扯着白绫就走,阿霖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像个失去自由的囚犯。
    出了主殿门,外面已围了很多侍者。不等靠过来的侍者动手,青涵道:“阿霖逆天,我捉她去神武殿。”说完一拂袖,卷起一阵风推开想过来救主的侍者,他和阿霖的身影也瞬间随风消失。
    我眼前的景色也旋风似的一变。脚下的土地变成了一朵激烈涌动的云,从云头往下看,一派翻滚的滔天云海,上空压着沉沉的黑云,云中紫电闪烁。远远地看见赤将子舆没穿衣服,像被看不见的刑架绑着一样,两手张开悬着半空,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眼都不眨一下,像入了定似的。
    没等我看清赤将子舆到底在做什么,青涵和阿霖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出现在我旁边。
    往前一推,将阿霖推跪在云端,青涵扯着阿霖的头发强迫她面向赤将子舆:“好好看看,看看主上为你受的罪。他以夫辖妻,压住你的魔心弦。再用天火焚尽肉身,用天雷在神骨上刻符,把自己变成封印你魔性的符咒。这才换来你……”
    正说着话,紫色雷电从云中窜出,舔向赤将子舆。四周骤然一亮,耳朵边电流声滋滋啦啦闪过,随之而来轰然一声巨响!
    震得我这抹魂魄差点整个儿散掉。
    条件反射地抱住了头,等光亮暗了些再顺势瞥去,只看到赤将子舆依然悬在半空中,那一瞬我几乎血液都冷了。
    他的模样太恐怖了,全身都是火,烧得已看不出身体曲线。只有那双入了定似的眼睛完好无损,眸底映着熊熊火光。
    不一会儿,火渐渐燃尽,露出了一具雪白的骨架,骨架上刻着些紫色的符文。就看见那符文缓缓延展,与此同时,肌肉重新从骨头缝中冒出,遮住了正在延展的符文。肌肉继续生长,没多久就重新长出了筋,皮,内脏……直到完全身体恢复正常……
    可没等我松口气,紫色闪电再次从云中窜出,舔向赤将子舆刚刚长好的身体……
    “不!”阿霖撕心裂肺一声尖叫。
    听到动静,那包裹在火中的人扭过头看向这边,入定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寒光,正在燃烧的下颚骨动了动,像在说什么。
    用力把阿霖的头发再次拉高,手掌像抹布一样抹着阿霖脸上的眼泪,按得阿霖整个脸庞都变了形。青涵笑得依旧玩世不恭,和他的声音一样:“主上每天打完大妖,还得到这刑台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焚烧,九九八十一年符咒才能雕刻完成。刻完符咒,还要回府学做好丈夫,遭此万年不遇之大辱,就为了让一朵愚笨的薄情花不坠海渊之底。主上麾下共有三百六十八仙,个个对主上忠心不二。唯有你,主上的女人,不识神魔,不辨真假,勾结妖魔谋害主上。你是主上的劫,今天拼了主上一怒,我青涵也要替主上挡了你这薄情劫。”
    说完,把阿霖往旁边一推,带着厌恶的表情,仿佛推的是一堆垃圾。
    不远处,烈火中的赤将子舆闭上了眼睛,身上包裹的火焰正迅速熄灭。
    抽噎一声,身体周围的白绫消失了,阿霖看着那边赤将子舆一眼,道:“你要杀了我?那就动手吧,赶在主上过来之前。”声音淡定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求生的欲念。
    青涵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眼珠,眼睛瞥着地上的人,收起了笑容:“要是你对主上有半点夫妻情谊,就走吧,离开天庭,离开主上,回你的昙梦幻域去。去试试,没有了利用价值,你的螣蛇情人会怎么对你。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静静地听青涵把话说完,阿霖站起身,对赤将子舆行了个礼,身形一晃便消失了。害得与她有紧密联系的我眼睛一花,前一秒还看见赤将子舆披了件衣裳朝这边冲来,后一秒就到了一片湖边。
    湖面光滑如镜,映着一轮圆圆的月亮。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笼罩着湖边大片大片开得正繁盛的雪白梨花。虽然景色有所改变,但我还是能认出这是昙梦幻域,并且,这个场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阿霖坐湖边,身体缩成一团,头埋在双腿中间,肩膀不停地抽动。
    想过去安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自己都是糊涂人,平时做事就糊涂,看事情一根筋。在爱情问题上更是糊涂,就像我恨白知秋恨得入骨,又爱他爱得发狂,其中原因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不知阿霖对赤将子舆又是什么心思,爱?恨?还是愧疚?或者干脆只是一种习惯?
    ☆、第十三章
    无聊地坐在阿霖身边发呆,忽然她抬起头,看着漆黑的天空,幽幽然开口:“白霖,你在身边,我看不见,但我知道。”
    被困得太久,我连兴奋都不会了,懒洋洋地应了声:“嗯。”
    她伸出手,张开十指,认真打量:“本是三千年一灭的优昙花,却因情动化仙,至一脉心弦被情侵占,永远缺失,修不得大乘。哈哈……”突然笑了起来,脸上满是嘲讽的神色,“什么仙,分明仙不仙,妖不妖,魔不魔的怪物。”收回手,又把头埋进了双腿间,“化仙,因为他。化魔,因为他。什么都是因为他,白霖,为何见着你如今的光景,我仍看不透?”
    这些话让我恍然大悟,懵懂了几千年,阿霖终于开了心窍。
    没资格化仙的优昙花,因着渭水河畔的惊鸿一瞥,心生向往,化成了缺心弦的仙。痴心的女人是最可怕的,无论是妖是仙是魔是人,痴心和固执往往只有一线之隔。阿霖虽缺了根心弦,但身体心智一直在受她心底魔一样的痴恋支配。看似糊涂,对周围人的行为却有一种可怕的,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洞察力。
    可以伺候心上人千百年,为心上人经历无数风险,享受对方的呵护,却始终不开心,因为呵护并不是爱情。成了对方的妻子后更不开心,甚至怨恨,因为对方赎罪,怜惜,牺牲,反而把得到爱的机会推得更远。
    阿霖要的,是完整的赤将子舆,是赤将子舆所有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得不到,心底就开始发慌,茫然,就像隔靴搔痒的一样痛苦,到最后,执念最终转变为怨恨……
    她确实不是仙,而是为了接近赤将子舆,披着神仙皮的魔。
    思此,后背阵阵发凉,她自己痴恋倒也罢了,只是之后慕容玥的愤怒,曲良因的遗憾,林茹素的痛苦,还有我做梦时看到的,那一世世受的罪,包括我的狼狈,全都因她而起。
    长长的沉默后,她闷闷地诉着委屈:“我并没背叛大人,偷灵镜台的消息,确因有那种心思,可我不想大人出事。承认青涵的指控,也只因好奇,若我背叛大人会怎么处置我。大人会来捉我吧,还是寻我回家?”
    我愣了愣。不否认背叛是因为想知道自己在赤将子舆心中的分量,这才是阿霖会做的事。她根本不可能伤害赤将子舆,更不可能妄图致赤将子舆于死地。
    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相信她,也不管她能不能看见……
    突然,猛地抬起头,表情惊惶不安:“偷消息的是易,一定是易用摄魂大法读了我心中的东西,大人有危险……”豁的站起身,身体瞬间腾上天空,消失在黑夜中。
    男人的世界很大,权利,财富,等等等等。女人的世界很小,反反复复折腾,不过为了情。可管她痴情还是薄情,只苦了我这个梦境囚徒。
    她要去做什么,我懒得操心,反正我既改变不了过去,也决定不了现在。
    倒在地上,四仰八叉看着漆黑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