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末日, 到底是如何认定的？”在程浴血的手渐渐变得温暖之后, 宁不问和他一起坐在了公园里的长椅上, 仿佛谈论天气一般平常的聊天。
    程浴血的情绪不稳，也只持续了一小段的时间。
    据程浴血自己说，平时在终极副本外面的时候, 虽然他们也对自己在终极副本里的经历有记忆，但总像是隔了一层。就好像是自我保护一样, 共情能力会有所降低。而当他进入终极副本之后, 过往的那些记忆便会如潮水般涌来，一瞬间几乎将人给淹死。
    饶是精神坚韧如程浴血, 此刻也有些受不住。
    而司南和阿织两人, 也在他们的副本里找了个地方闭关，好好调整调整才能恢复过来。
    宁不问比较好奇的是关于这个副本的任务要求。
    所谓的“世界末日”，在不同人看来有不一样的看法。有些人觉得偶尔停电就是世界末日, 也有些觉得当人类面临类似丧失危机的时候就叫世界末日, 也有些觉得, 只有等这个世界完全被破坏的时候才叫世界末日。
    那么, 人类灭绝算世界末日么？还是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有机生物完全都死干净了才叫世界末日呢？
    “这个, 由潘多拉自己来认定。”程浴血微微苦笑，“这就是终极副本最叫人无奈的地方。到底如何才能算是世界末日, 这是由潘多拉来裁定, 而不是由玩家自己说了算。”
    玩家认为自己通关了, 但是潘多拉不认为, 这就不算通关。
    “那……”
    “因为从来没有人通关过终极副本，所以如何通关并没有一个确定的答案。”程浴血一边说一边看着宁不问，“如果是你，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啊？”宁不问没想到这个艰难的问题一下子就推到了自己身上。
    讲道理，程浴血你才是第三次过这个副本的好吧。年纪比我大，能力比我强，结果居然来问我，有这么当人家恋人的么？
    宁不问的眼睛里开始积蓄泪水，仿佛看着负心人一般，“才不过五年时间，你居然就已经不爱我了。”
    “毕竟五年时间也够长了。”程浴血顺势跟着宁不问演，“该玩的花样都玩过了，现在牵着你的手和摸我自己的手没区别。”
    “！！！你原来真的这么想？”宁不问当即暴起，伸手去捏程浴血的脸，“我就这么一说，你居然……”
    程浴血从善如流的握住宁不问伸过来的爪子，安抚了一下，“陪你演罢了，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哭岂不是显得无趣？”
    宁不问没忍住笑了出来。
    “我们真是无聊。”
    “没有，你一直很有趣。”程浴血笑了起来，“唯一让我有些无奈的，大概就是你越来越不怕我了。”
    “你也没有什么好让人害怕的。”宁不问微微耸肩。
    程浴血这个人除去思维上有点异于常人之外，其它的方面绝对称得上是好相处。（保安队：不，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以前宁不问害怕程浴血，一方面是克制不住自己对他的喜欢又忍不住想要接近，另一方面就是自己实力不行，总觉得会被人分分钟碾死。
    可现在，宁不问已经在全球潘多拉排行榜上上升到了第十八名。自己的实力上去了，对程浴血的畏惧自然就少了。
    重要的，还是信任吧。
    知道程浴血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胆子自然而然的就大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这叫做“恃宠而骄”。
    不过这个词对宁不问来说有点太雷了，还是赶紧忘记，忘记。
    “这个副本不能急。”程浴血如此说道，“我以前进来的时候，时间都没有现在这么充足。我挑起战争的那一次，时间是十三年，发放病毒的时候只有五年。但现在，我们足足有八十六年，这么长的时间，可以让我们试着去做一些以前不敢想的事情。”
    更为漫长的布置，更为和缓的灭世计划。
    这么一来，也许心理压力会更小一些。
    程浴血已经来过两次了，他的情绪稳定的很快。愧疚感虽然多，但走到他这一步，其实也有限了。
    这个世界再美好，也终究不是他们的世界。
    人类，本来就是自私的物种。
    一定要有所选择的话，大家还是会选择自己所在的世界。
    具体表现，看历史书就知道了。
    “我们以前的经验，在这个世界不太能用。就算我们有道具卡，有个人体质能力，但这个世界的居民已经受过太多折磨，面对我们这种奇怪的能力和道具，他们也有自己的应对方法。相比之下，我比较担心那些进入副本的其他玩家。”
    “他们会怎么样？”宁不问这才想起跟着他们进来这个副本的普通玩家，少说也有一千万。
    如此庞大的数字……
    “潘多拉会更改时间线，将他们分散在八十六年的时间里。”程浴血回答道，“这样才能保证这个世界的人数是合理的。只是，很多玩家一开始可能会想着通关，之后就会想要在这个世界留下来了。”
    这个世界，对于普通玩家太有吸引力了。
    没有纷争、没有动乱、环境优美，居民和善、而且他们还很富有感情，和那些npc截然不同。
    这里是比【虚拟的真实】更加美丽更加真实的世界。
    在【虚拟的真实】里，尚且有那么多优秀玩家失去斗志，何况在这里呢？
    宁不问对这些人的决定，并没有太多想法。
    喜欢安逸，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再说了，这也不是光靠人力就能通关的。
    “他们的问题我们暂时不用去想。”程浴血微微侧过头，“我们想要更加了解这个副本的话，需要先去见一些人。”
    “见什么人？”宁不问愣了一下，难不成这个副本里还会有什么关键npc在么？
    “去这个城市最深处的黑暗监狱。”程浴血握着宁不问的手有些用力，“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死亡有自己的见解。对于一些罪大恶极的犯人，他们不会给与死亡，而是给予永恒的囚禁。黑暗牢笼没有阳光，只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没有声音，唯一能够聊天的对象，只有和自己一样的犯人。”
    程浴血想起那个地方，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我也在那里被关过，前后加起来大概也就五十年吧。”程浴血伸了个懒腰，“除了无聊之外，那里倒是一个有趣的地方，用来休息很好。”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宁不问对此有些好奇。
    “我没逃，而是用了时光沙漏。”程浴血微笑道，“时光沙漏和另一张道具卡一起使用的话，可以加速我的刑期。我只在那里呆了五十年，用了差不多几百个时光沙漏，直接将剩下的九百多年的刑期度过了。潘多拉会自动将道具卡和个人体质能力合理化的，这一点不需要我们担心。”
    宁不问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说法。
    怪不得程浴血会那么反常的刷同一个副本，而且还告诉他时光沙漏会在终极副本里有用。
    合着就是用来缩短刑期？
    宁不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比较合适。
    “所以，现在我们要去监狱？”宁不问很快就回过神来，明白了程浴血的想法，“那些监狱里关着的，都是曾经差点通过副本的前面十几代的顶级玩家！”
    宁不问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前面十七代的玩家里，只有八代是开启了终极副本的。
    而能够被关在黑暗牢笼里的玩家，少说也是程浴血这个级别。
    这得是多大的助力！
    “在上一代我离开的时候，我记得我的邻居只剩下了两个。”程浴血歪头想了想，“一个是第六代的，一个是第八代的，他们平时都不怎么喜欢说话。唯一一次说话说的比较多的，还是我被关进去的时候和拿出几百个时光沙漏出来缩短刑期的时候。”
    不，我完全可以理解。
    大家都是企图毁灭这个世界的罪人，大家都要跟着一起坐牢，结果你一个人拿着特殊道具出来缩短刑期，拍拍屁股走了，就算是个哑巴，也得破口大骂。
    宁不问在心里默默想到。
    “那你有见过第一二代的玩家么？”宁不问多问了一句。
    好像目前已知的最早的一代玩家就是程浴血了。
    一二代似乎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没有。”程浴血摇头，“司南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早的一代玩家了。因为前面的时代，人类对于潘多拉的经验还不够完善，所以能够留存下来的很少，能够开启终极副本的也不多。就算是后来的遗留者，也是六代以后的占据了大多数。”
    虽然早有预料，不过得到这样的回答还是让宁不问有些失望。
    “走吧。”程浴血拉着宁不问起来，“我们去监狱那边看看。”
    哎哎哎？
    都不用从长计议的么？
    宁不问有些傻眼，“我们就这么去啊，就我们两个人？”
    虽然他们两个实力都挺强，不过两个人去闯这个监狱还是有些过于自负了点。
    “监狱的看守措施并不严密。”程浴血一边拉着宁不问一边说道，“这个时代的人都在享受生命，怎么会有人会无聊到去看守犯人呢？而且，就算你打开门让那些犯人走，他们也不会走的。”
    他们不是被这个副本里的关着，而是被自己关着。
    对这个世界的人做出了不可饶恕的罪孽，却还是不能救回自己的那一代，只能一个人苟延残喘，他们又怎么会逃？
    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安静，才能让他们的罪恶感减少一些。
    没有比监狱更加适合他们的地方了。
    “想要去监狱看他们的话，只要在监狱门口自行申请就可以了。只要里面的犯人答应，就可以见面。”
    而对于绝大多数玩家来说，去监狱和犯人见面并不是难点。
    难点就在于，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本书里，都不会有关于监狱所在地点的描述。
    唯有亲自去过监狱，并且从监狱里离开的人，才能准确的找到监狱的所在地点。
    这也算是潘多拉对这些遗留者玩家的一点恩赐。
    他们依旧可以对下一代的玩家造成影响。
    如果他们愿意。
    第十二代的时候。
    这个监狱里又被关进了一个犯人。
    第六代和第八代两个人不由的朝着门口看了过去。
    又有一代玩家开启了终极副本，然后失败了么？
    第六代和第八代的玩家难得的有些好奇。
    他们也想要看看这个后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血将军，你恶意挑拨国际战争，刑期为999年，请你在这里好好反省。”
    将程浴血送进来之后，那些人就离开了。
    这个监狱是全自动的高科技，这几个人根本逃不掉，道具卡也是无用的。
    程浴血踉跄了几步，这才将身体稳定下来。
    监狱的门一旦关上，就再也没有光了。
    之后，饭和水都不会被送过来。
    反正他们这些玩家到了这个程度，不吃饭不喝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再者，道具卡用不了，但是空间里的东西还是可以用的。
    实在受不了，去自己的个人领域里创造一些食物和水再拿出来就好了，只是会消耗力量而已。
    “原来还是个美人。”即使在一点光都没有的地方，他们也依旧可以视物。
    能够在潘多拉全球排行榜前十名里留下名字的玩家，几乎已经不能算是人，而是半神了。
    像是姬行，他差不多已经掌握了大半个副本世界。
    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不参加终极副本，继续作为一颗世界树而活着。
    “你选择给这个世界带来末日的做法，就是挑起战争么？”第六代问了一句，“还算聪明的做法，起码比我当初傻乎乎的透支自己召唤无数魔兽来要好得多。”
    “可惜还是失败了。”程浴血平静的回答道，“我这一代的时间只剩下十几年。我挑起来的战争范围还不够大，而国际上的矛盾也没有计划到全球战争的地步。”
    “既然失败了，就陪着我们一起坐牢吧。你们这一代，也失败了。”
    一代又一代的玩家失败，他们连逃出去的想法都没有了。
    他们既不想成为什么遗留者，也不想去面对做出了如此沉重的罪孽还是没能挽救世界的自己。
    “我不愿意，我还要继续。”程浴血坚定的摇头，“我本来就不是第十二代的玩家。”
    “你……”
    “不是第十二代？你曾经是遗留者？”第六代愣了一下，“你是第几代？”
    “三。”程浴血简短的回答了一个字。
    “第三代？”第八代的玩家也被吓到了，“不可能，目前已知的最早的一代难道不是那个带着蜘蛛的司南么？”
    “你说你是第三代，可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
    “以前的我很弱，你们当然见不到。”程浴血平静的说出了事实，“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是到了第九代才开始变强，那么九代之前的玩家，自然对他没有任何印象，因为程浴血根本就没有一次成功活到过终极副本开启的时候。
    中途就死了，然后一点点的活过来，重新在低端副本里拼杀。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
    直到第八代的最末，第九代的开始，他才摸到了潘多拉高端玩家的门槛。
    程浴血没有那么厉害的才能，永远不能成为那种在当代就能出类拔萃的高端玩家。
    他唯有一次次的利用自己的能力，让时光来教会他应该学会的一切。
    程浴血一口气拿出了几百个时光沙漏来。
    这是能够缩短刑期的。
    他虽然没有来过这个副本，却在上一代的时候在魔法文明的世界里坐过一次牢。在那个牢房里，听见了第七代的玩家告诉他时光沙漏的秘密。
    第十五代。
    程浴血又被关进来了。
    “你又失败了啊。”
    “没想到能够再见到你。”
    “这一次好像听说你搞得是病毒啊，可以啊兄弟你思路很广。”
    第六代和第八代的玩家对程浴血这个老朋友颇为怀念。
    虽然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怀念一下，这一阵子激动的情绪过去，之后又会恢复到平静。
    “你们两个闭嘴。”程浴血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别打扰我休息。”
    第六代和第八代两个玩家对视了一眼，觉得程浴血的情况有点不对。
    性格好像变了很多啊。
    可是转念一想，换成是他们，恐怕会变得更多。
    程浴血隔了这么多年才过来，在中间的时候，他恐怕也去了别的终极副本。
    可很明显，都失败了。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世界末日。
    谁能忍受呢？
    程浴血将所有的时光沙漏拿出来缩短刑期。
    可时光沙漏的熟练不够，他还是被关了差不多二十年。
    再度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
    “你又要走了么？”第六代的玩家低声说道，“如果还有一次失败的话，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我们已经是被时代抛弃的人，未来始终是属于下一代玩家的。”
    他们这些早就应该被淹没在历史里的人，应该学会接受属于自己的命运。
    “我不会放弃的。”程浴血平静的看着他们，“如果我放弃的话，在第三代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只要我的能力还能继续使用，我就会一次又一次的活下去，重新融于新一代的玩家当中，再来度过一次副本。”
    时光教会程浴血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放弃。
    活着，就会有希望。
    他的能力既然是【不死】，就意味着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的来到这个终极副本里。
    直到我的能力失效为止。
    ※※※※※※※※※※※※※※※※※※※※
    第六代＆第八代：哇，这一次被关进来的是个大美人。
    几十年后。
    第六代＆第八代：他为什么会有时光沙漏，而且还有几百个这么多？不是说好的不能反复进同一个副本么？难道他还特意去找了可以反复刷一个副本的道具？
    第六代＆第八代：……失敬失敬，原来是第三代的大佬。
    几百年后。
    第六代＆第八代：大佬你的性格好像变化的有点快。
    第八代：我估摸着是变态了，可以理解。
    第六代：所以啊，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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