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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1)

      满朝瞬间悚然,炸开锅一般的细簌讨论声充斥各处。一半人觉得此为大患,必须斩草除根夺回兵权;另一半人觉得如今朝势倾覆,外人当道,萧向翎或许可与他们共事。
    那还不快去调兵拦着!道士一急,拍了一下桌面,调集所有兵力把皇宫给我围起来,一个苍蝇都不要放进来!
    臣以为不妥。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从目前的情况看,萧将军并无恶意,最严重的情况也无非是他与七殿下有私交,故前来救护。可无论如何北疆军也是我们的军队,若二话不说就兵戈相见,与自相残杀又有何区别?
    忠臣纷纷附议。
    回禀陛下,如今的情况,怕是根本拦不住。那士兵开口,萧将军与北疆军已经凭借令牌进入京城,而又因平定北寇甚得百姓拥护。在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散步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难查得很。
    道士无声攥紧了拳,怒声问道,那萧向翎可否说什么其他的话来。
    萧将军说,他并无恶意,只是想替七殿下讨个公道。明日一早,他说他会在京城中的台子上等着陛下和道长。
    此处原本是百姓看戏的台子,但因先皇不喜,便荒废成了一片高起的空地。
    萧向翎站在其中,宛若一尊沉默的人像。他依旧身着黑衣佩戴重剑,脸上还遮着那块花纹繁复的银质面具。
    而他脚边的地面上,却赫然摆着一具木制棺材,里面的人用干净的白布蒙住头。
    天刚亮,在这里围观的百姓便已经聚集了一圈又一圈。他们见萧向翎不说话,便也没人出言打扰,一片人群就这样沉默地站着,显出几分异样而庄重的肃穆。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终于有御驾从远处缓慢走来。两辆坐辇在阳光下闪着细金色,而他们的身后,则浩荡跟了几百号手持□□的精兵。
    如此显来,萧向翎一个人看上去便有些维和得过分。
    道士将江淇搀扶出来,两人在重兵的守卫下坐在高台的另一端。
    他立刻先声夺人,大声说道,萧将军本是奉圣旨在北疆镇守,负责边境百姓的安危,如今却擅自为了一个通判北寇的人率兵回到京城,敢问将军作为北疆将军,要如何为边境百姓的性命负责任?
    对敌的最上策乃是和,而非针锋相对,我在北疆自有所部署,也自然对百姓的安危负得起责任。萧向翎微垂首,俯视着坐在落地步辇上的二人,沉声道。
    那不知陛下和道长又如何为数十年前的冤案负责任;如何为滥杀无辜,冤害忠良负责任;如何为玩弄人命,欺瞒朝野负责任?
    这一串的问句说出口,下面的百姓已经是一片窃窃私语。而下一瞬,萧向翎竟是直接在那口棺材侧方半跪下来,随后把那白布扯开,所有人都在那瞬间看到了棺材中的尸体。
    正是失踪多日,被道长解释为身体不适的夏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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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有些人立刻认出那具尸体, 下面的议论声瞬间大了起来。
    而之前江淇也只收到魏东夏之行被萧向翎带走的消息,并没想到对方真会把尸体带到众人面前,不由暗暗攥紧了拳头。
    之前北寇作乱, 无人愿前去领军, 又因两位皇子因此殒命,众人更是对此避若蛇蝎,当时只有七殿下主动站出来, 愿意亲自冒着危险率军协助北疆军。路上遭遇伏击,险些殒命。
    萧向翎的声音不大, 却在这空地间掷地有声,后来我与七殿下亲自前往北寇军营谈和,北寇首领承诺若朝廷愿意查明若杨旧案并未其沉冤昭雪,便再也不进犯一兵一卒。可这谈判竟成为殿下被诬陷通敌叛国的理由, 不由分说被勒令回京,且到京城后便被暗中伏击、投毒。
    台下的人群的偏向逐渐向一边倒,甚至对夏之行的尸体来由也有了基本的猜测。
    江淇身为当今圣上,却以不正当的手段巩固皇位, 伙同道士一同与江屿下毒;为了为所欲为不惜对丞相夏之行下蛊任其听令于你, 最终事发便将人处理掉, 还伪造借口哄骗朝中众人。
    萧向翎缓慢将白布盖回去, 随着沉重的一声闷响,棺盖回落。他站起身来,直视着江淇。
    陛下莫不是想对着天下人说, 这就是所谓的王法天理,就是所谓的权力地位?如此为了皇位滥杀无辜、无恶不作、欺瞒朝臣百姓,又与北寇有何区别?
    黑衣道士出言反击,激动的情绪显得他的声音更加尖细, 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所言皆为事实?一个伙同叛国之人私自调用兵权的人,有什么权力质疑当今圣上?
    证据有何难。萧向翎指向地上的棺木,宫中暗卫用的箭矢乃是独制,刺进去的伤口也有辨识度得很。不如请陛下叫来暗卫一试,与他身上伤痕一比较便知。
    道士神色瞬间有些慌乱,他对当时情况并不了解,完全不知道夏之行是用江屿的软剑自尽,而非暗卫的箭矢射死的。情急之间只得下意识阻止萧向翎的行为,却在命令出口的一瞬间骤然后悔。
    他喊:放箭!
    他早就命几百名影卫暗中埋伏在四周,随时待命。一旦情况不对便将萧向翎原地处死。
    但当他喊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就已经证明萧向翎所言全为事实,他气急败坏才决定杀人灭口。
    另外,远程的箭矢不长眼,极易误伤,若是在此刻此地放箭,不可避免地会伤到周围的百姓。
    但他已然顾不了那么多。
    但空气中沉寂了几秒,却没有箭矢射下来。
    那句放箭仿佛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砸进河里泛不出一丝水花。
    道士脸上的表情骤然从慌乱变为惊恐,他伸出手指着萧向翎,目光狠厉得能迸出火来。
    忘记与道长说,北疆军也在。萧向翎将手中的剑□□,向前走了几步,本是以防万一道长忽然变卦,伤到我是小,但伤到周围这么多无辜的人,可并不是件小事。
    可没想到道长真的会不顾这么多人的死活,只为保全自己的面子。事到如今,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
    周围的人被刚刚那声放箭吓得不轻,如今逐渐缓过神来,瞬间全部一边倒向萧向翎这边。
    竟然是个这样的人,完全不把我们的死活当回事。
    原来刚才说的事都是真的,否则不会这么气急败坏。
    萧向翎缓步走向道士,气压肆无忌惮地散开,身高与体型的差异仿佛一头矫健的狼迈向强装镇定的猎物。
    萧向翎,你敢暗算我。道士咬牙切齿道,别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江屿身上还中着我下的毒,你舍得杀了我?你会求着我帮他解开。
    萧向翎并没有回应这无礼的威胁,却也没立刻提剑将人刺死。沉默良久,扯下对方的外衣将他反手紧紧捆了起来。
    你这是造反!道士气得脸红脖子粗,却又毫无反抗之力,你等着你
    不必。萧向翎在他耳边压低声音,用剑抵上了他的喉咙,你倒时候只会求着我,让我允许你把江屿的毒解开。
    道士还想说什么,人群中却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萧向翎转头一看,之间江淇情急之中竟然直接跳下步辇向反方向跑去,手中提着一把随手拔出的剑,吓得周围人立刻让出一条路。
    萧向翎并没理会他,再次将目光转回面色赤红的道士身上,眸中泛着危险又令人瑟缩的光。
    你以为你能用手中的蛊控制所有人,但事实上,你终究还是江淇的一条狗而已,福不同享,难不同当。而你从今往后只需要记住一件事情,你之后受的所有罪,都是因为你害过江屿,应得的。
    江淇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仓促间他不知道自己手中挥舞的剑有没有伤到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周围的草木划伤,甚至听不见身后的下属叫他的声音。
    他跑得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肺部几乎要炸裂,这才看见远处皇宫的红墙。
    他看向身后没有人,随即终于泄了气一般,半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气咳嗽起来。
    足足缓了两柱香的时间,他才从刚才的状态中缓过神来。而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路上的不寻常之处。
    这本是上朝的时间,道士对他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上朝的事项,江淇只管与他出去见个人就好。
    而如今宫中却空旷的不正常,他跑一路没见几个人影。
    江淇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他颤着腿踱步到皇宫御阶下,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大门紧紧闭着,而大门两侧竟是连卫兵都没有见到。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走上去。
    推开沉重的大门,里面有些昏暗,他适应了一会内部的光线,这才抬腿迈了进去。
    大殿空旷而沉寂得诡异,却有一个人背对着自己,站在大殿的正中央。
    那人一身肃静的白衣,体型有些纤瘦,肩膀处已经能透着衣料看到些许骨型。肩背挺直地向后收着,转折处显现出锐利的角度。
    江屿?江淇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瞬间觉得悚然。
    那人缓慢转过身来,江淇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他只觉得对方旋转的每一个角度都漫长得如此难熬,他无比希望那人不是江屿。
    但是之前道士的话却抑制不住地纷纷涌入脑海。
    逆天改命,前提是人要足够有能力。
    他只要活着,就是你皇位最大的威胁。
    他忽地对眼前这人有着莫大的敌意,右手死死攥住剑柄,随时准备着出剑相击。
    可江屿似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样,眸子垂下好看的角度,除了唇色略微泛白,整个人看上去再正常不过。
    三哥。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震荡,我从小似乎就与你没太多交集,我刚刚一直在回忆小时候关于你的印象,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语速很慢,仿佛在仔细地回忆,记忆中大哥仁慈温和,二哥向来与我不对付,总想着加害于我。但我们并无过多接触,虽说没什么好交情,但我也没做过任何对不住你的事情。如今你做了皇上,我也无心于皇位,没想着篡你的权,夺你的位。你本可以慢慢去成为一个好的君王,多听别人善言。
    但是。他无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如此针对于我,非要把事情推到现在这个局面呢?
    江淇没回应,只是紧紧盯着江屿的脚步,盘算着一个合适的位置,让自己能够出剑直接捅进他的胸腔。
    他似乎被道士一天天一遍遍的提示占据了全部神智,不想去思考,只知道江屿的存在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
    况且江屿的外表,看上去实在过于有迷惑性,若不是真正看过他拿剑的人,想必不会相信,他照萧向翎的剑术并未相差太远。
    五步,四步,三步
    我本也不想害你,可你非要把我逼到这个两难境界,给我下毒,害我如此。江屿停下步子抬起头,我想听一个解释。
    就在那一瞬间,江淇猛地将手中的剑向前刺去。那一剑似乎用出了毕生的力气,迅捷而狠厉。
    剑尖距离江屿只有一个小臂的距离,而对方似乎是处于震惊状态,完全没有动作。
    江淇几乎要在那瞬间笑起来,只有一瞬间,再有一瞬间,他就可以彻底除掉这个阻碍他做皇上的人,这个天命中比他优秀,受众人拥护的人。
    逆天改命,哪有那道士说得那么难。
    但下一瞬,他忽然感到一阵强大的力生硬地挑开自己的剑尖。他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感受到手腕处传来几近撕裂的痛感,随即是重剑掉落在地上的巨响。
    他想抬起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受控制。他惊恐地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胸前插着一把短剑,完全没入,鲜血从狰狞的伤口出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带着令人绝望的血腥气与污红色。
    江淇的脖颈僵硬地朝向一侧,发现自己的重剑被挑到了很远的地方,而强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自己的手腕失去了直觉。
    最可怖的是,从稳操胜券到自己中刀,不过毫瞬之间,他甚至没看清对方到底是如何动作的。
    死亡的恐惧后知后觉地爬满全身的神经,他感受到冰冷的刀刃刺在自己的体内,而生命力正如同鲜血一般涌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他想。
    第69章
    江屿在他面前蹲下身来, 看似漫不经心地将软剑□□。剑面制作精良不留血痕,只是随意一倾一甩,上面的血珠便尽数滚了下来, 垂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俯视着地面上江淇惊恐而绝望的脸, 面部并无什么生动的表情,没有由于对方的暗算而出离的愤怒,也没有手刃敌人的快意与畅然。
    江淇忽然无力地笑起来, 张口说话,同时吐出一团团的血沫。
    你不想杀了我。他轻声说着, 你没有报仇的快,对权力也没有那么强的执念,却又被迫处于现在这个位置上。和我当初也没什么两样,悲惨至极。
    与你不一样。江屿将软剑塞会袖口中, 不紧不慢道,你是因为被条件逼迫,没有他路可走,心里全然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便只能被别人推着走, 可我不同。
    我找到了一些更重要的东西。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底线在哪, 无论是做皇上,还是皇子,都会比你更有用。
    江淇似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 面色憋红咳了几声,随即眼神变得阴翳,声音由于急切激动而有些狰狞。
    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神弄鬼。他咬牙道,你从小不受宠, 又总被江驰滨算计,而这一切的源头,无非是由于你母妃惨死的那个案子。
    江淇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笑,仿佛由于终于能将别人拉进地狱而沾沾自喜。
    从小只有太子对你最好,你是不是也很喜欢你的太子哥哥,觉得他温和可亲,慈善仁厚,甚至愿意替你解围,替你出征北疆?
    江屿冷眼注视着他,并没接话。
    可你一定想不到,你母妃案子的罪魁祸首,正是你最喜欢的太子哥哥。江淇语调加快,他与他母妃皇后娘娘伙同陷害若杨,只因畏惧若杨受宠,而太子之位不保。而当时江驰滨只是无意中得知他们的阴谋,却被太子花言巧语哄骗,说你八字凶恶,但凡存在,必使皇室凶险,众人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