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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反正读书不要钱,又不指读着家里的女娃娃干活,读点书总有好处,赵里正琢磨一番,把自家的闺女和孙女都算上。
    赵里正红红火火召集村里人盖学堂。
    周家再次受到大家的热情,连地里的活也有人抢着干,周家自己人反没有啥活可干,把邵氏他们弄的哭笑不得。除了周氏族里,私里下埋怨周中不亲近自己族人,贴外人,这么大件露脸的事交给赵家来办,说周中是对之前族里没有支持他读书怀恨在心。自然这些话也传到了周中的耳里,周中笑笑,比起一个宗族,他更希望一个村子好。
    为着便宜周中,学堂盖在村尾的一处空地。人多力量大,不过几日,三间土坯墙茅草顶的学堂盖好。
    学堂快要建好,赵里正请周中命名。周中想了想,铺开一张纸,在上面写下石桥村学堂,赵里正感动不已,起先他有些担心周中会写上周氏学堂,又暗唾弃自己小鸡肚肠。赵里正自个儿花钱请人做了块匾,把这几个字给刻上去。
    学堂落成,周中亲手挂上石桥村学堂的匾额。
    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学堂正式开学了。
    周中开始了夫子的生活,上晌教一个时辰,下晌教一个时辰。回到家里,他让大娃和二娃分别叫他们的父母识字读书。不时他要抽查,谁做得不好,都得挨手板子。
    周中给家中三个小的重新取了名,大丫周守敏,大娃周守礼,二娃周守信。
    日子在炎炎夏日中平静地流走。在周中和邵氏快把邵家给忘了的时候,他们上了门,以猝不及防的方式,沾着鲜淋淋的血。后来周中无数次想起那天的事,还是有些后怕,人命在这个时代竟然是如此的廉价。
    那日是邵氏的生辰,又是休沐日,因是散生,周家也无甚准备。庄户人家从不过散生,除非是家中受宠的小孩,也不过是生辰那日,吃两个鸡蛋。周家也只是打算自家人丰丰盛盛地吃一顿罢了,偏邵家上门了。邵家两兄弟拎着东西上门祝贺邵氏的生辰,邵氏有一霎那的感动,转眼看着跟了来的邵家的二个丫头,立时警觉道:“你们来干啥?”
    “四姐,今天是你的生辰,我们记得呢,周家没一个记得吧?”邵发银叹道,“周家对不住你。”
    邵氏撇了嘴,“是邵家对不住我。”
    邵氏的大嫂和弟媳亲热地拉了邵氏,“四妹,今儿是你生辰,别跟他们男人说话。走我们去你屋里说说话。”
    邵氏领着人去了隔壁屋里。
    邵一根去村子里转转,邵一根媳妇领着二个闺女跟了小邵氏去了厨房。
    刚才那会功夫,周中盯着邵家的二个丫头看了看,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一岁。他眉头皱成了苍蝇腿,邵家这是准备一个打掩护,一个干坏事?不过一会他就把这两个丫头抛在脑后,因为邵家两兄弟打起周家名下四十亩免税田地的主意。
    邵发金扯着满脸的皱纹笑了笑,“妹夫,听说你们还有四十亩的田地没有买?”
    提到这,周举一肚子的牢骚,自开了学堂后,白天他要跑出去找地,晚上回来还得点油灯看书识字,好几次因为没记住字,手心挨了板子。如今风调雨顺,那有成片的土地卖。上次那六十亩,还是因为人家要做生意才卖的地。
    他抱怨道:“连成片的田都没有,我和大哥跑了好些日子,净是东一亩西二亩的地,买了也不好耕种。”
    邵发金拈了拈胡子,道:“我有个好主意,省了两位侄儿成天东奔西跑的。”
    周中端着周举做的竹杯细细地品着茶水,压根儿没瞧他一下。不用想,所谓的好主意,对周家来说必定不是好主意。
    “你二个舅舅家也有些田地,把那四十亩的免税地都归了我们家吧。”邵发金擦了一下眼睛,“四妹在你们家辛苦多年,不看功劳看苦劳。你们怎么也得给我们邵家一些好处吧,不说跟着你们吃肉,也得给我们一些汤喝吧?”
    老实的周秀道:“大舅,你和二舅两家统共也没有四十亩地啊?”
    邵发金脸皮扯了扯,瞪着周秀道:“我们两家没有四十亩,我们不会想法子吗?”
    邵发银紧接着哼了一声,“他大侄儿,不是二舅我说你。你娘辛苦养你一场,又供你爹读书,如今你爹中了秀才,你们不能忘了我们邵家的功劳啊?”
    邵家的功劳?
    周秀老老实实地指正,“二舅,你说错了,是我娘的功劳。”
    周中肚子里一阵闷笑,感觉老大有扮猪吃老虎的资质。他打算不出声,看看两兄弟怎么对付邵家两兄弟。
    “没有我们邵家那有你娘啊,所以这功劳是我们邵家的。”这话说的有多理直气壮就有多理直气壮。
    周秀瞪目,连一向自认聪明的周举也张嘴发呆。
    似乎有那么点道理,没有邵家的确没有邵氏。
    邵发金两兄弟见震住两个侄儿,颇是得意,然后指着周举道:“你识得几个字,把我说的名字和田产记下来,回头你把这些田产挂在你爹名下免税。”
    听着名字,除了邵发金邵发银两个,其余俱是张王李姓,后面跟着田亩数。
    这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拿周家的免税田亩做了人情,或许得了银子。就好比从周家的口袋里掏出银子填了邵家的荷包。
    听到这,周中大惊。邵家两兄弟年纪虽老,胆却敢包天,连周家都不曾允诺之事,就敢借着周家的名头先把免税田亩弄到手。凭他们这副德性,以后不知要借着周家的名头生多少事,好处是他们捞了,名声坏的却是周家。想到这里,周中打定主意要断了这门亲。如果今儿邵家的丫头真的要算计大娃,正好借机断了这门亲。
    周秀和周举不知他们爹的想法,一个张大嘴可以塞下个鸭蛋,一个眼睛险些掉落。两人俱是一副惊呆的模样。
    半晌,周举才道:“大舅这是别家的田吧。”
    “别家的田怎么了?人家愿意托给我们,以后还不是我们家的。”邵发银道。
    借着周家名声弄来的田地竟然也想霸占了,好在有了心里准备,周中也不慌,坐着看他们还要玩出什么花样。
    周秀周举两人如何肯依,直说自己家还要买田,没得免税田给邵家。
    邵发金见状,气得胡子直抖嗦,连连道:“把你们娘给叫来。”
    周秀周举不动,邵发金颤巍巍地站起来,“好,你不去,我去,看你娘怎么说。眼里没了舅家的混帐东西。”
    邵发银也给跟着站起来,“侄儿如今是秀才家的公子,我们是请不动了。得了,大哥,你坐下,我老胳膊老腿的还跑得动。”
    那用请,邵氏心里惦记着邵家给大娃下套的事,在屋子里说话心不在焉,听到这边动静,邵氏一伸腿儿,几步窜过来,先把大哥五弟怪一通,大哥五弟,你们是来给我贺寿还是来给我添堵的?”
    邵发金愣了一下,掩面哭泣:“四妹,家都没拿你当个人,你一辈子做牛做马,周家连你生辰都不记得,可怜我的妹子哟,你在周家过得啥日子哟。”
    邵氏嫌弃地看了他一下,这一招在周父周母死的时候,邵发金都用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当年她还有些感动,后来等知道他打的主意,恨不得杀了他。如今再看他这般模样,那有点感动,心中说不出的厌烦。
    她怒气冲冲道:“大哥,那有妹子过生,大哥哭哭泣泣的,这不是添堵是什么?”
    邵发银忙道:“四姐,大哥这不是想着你在周家过得苦,为你难过嘛。”
    “我在周家过得不苦。”邵氏斩钉截铁道。
    “咋能不苦呢?两个侄儿连你的脸面都不给。”邵发银道,“我们到底是你娘家,没有我们邵家,那有你呢。两个大侄儿吃肉连口汤都不赏给我们,这是没拿我们放在眼里啊,也是没把你四姐放在眼里啊。”
    邵氏火了,“你们邵家跟我有何相干?我入了周家门,自然是周家人。”
    “天那,我们邵家出了个白眼狼哟,不念爹娘的生恩。家里那么些女儿,那个不是提脚就给卖了,就你,爹娘心疼,留在家里养活,还给你找了门好亲事,结果你是这样对待娘家的,也不怕爹娘晚上去找你。”
    邵氏那能任邵发金颠倒黑白,叉腰跟大哥五弟两人争辩,“……娘是真的舍不得卖我?是嫌我卖不出几个银子吧……”
    周秀周举两兄弟呆怔一会,立马忙不迭地劝人,劝了这个,那个还在说,这个住了嘴,那个又起了头。几十年的怨恨就像泄洪的河水冲涌而来,邵家的那些陈年旧事,一件件,一桩桩,从记忆中掀了出来。
    这一番吵闹从饭前吵到饭后,连吃饭都没有个安生。
    邵家两个妯娌围着邵氏一会讲道理,一会眼角冒泪珠,而邵家两兄弟则围上了周中,说什么周家全靠邵氏支撑,作为邵氏的娘家周家得把那四十亩免税给了邵家,翻来覆去就是那两句话。周中听得脑仁作痛,要出去走走,邵家两兄弟伸出老胳老腿给拦住,还放了话,“妹夫,这事儿我们都答应了别人,妹夫不帮忙不行呢。”
    周中看着拦在面前的两手,突然笑了,回身又坐下,听着两兄弟来回的车轱辘话。
    闹吧,闹得越凶越好,等他断亲的时候,别人也不会说他无情。于是,周中喝着茶水,偶尔应付一声,偶尔又问:“大舅哥,听说大姨姐亲手把你照顾大,当年你爹娘要卖她的时候,你咋不求情呢?”
    邵发金道:“她本来就该给卖了换银子。”
    周中竹杯往桌子重重地一放,闭目养神。他却没看到邵家两兄弟眼中闪过的得逞。
    邵家的三妞突然跑了进来,一脸愤怒道:“爷爷奶奶,大娃欺负二姐,把手伸进二姐的怀里。”
    犹如一声炸雷响起,屋子里有霎那间的寂静。
    周中双眼倏地睁开,眼睛直盯着门外。
    “胡说,是二妞不守妇道,勾引我家大娃。”邵氏叉腰怒吼。
    “我跟你拼了。”邵家两妯娌同声道。
    接着打骂声叠起,屋子里一团混乱。
    周中的双眼仍是盯着门外,一息,二息,三息,礼哥儿出现在视线里。
    礼哥儿脚步匆匆跑进来,冲到周中身边,恼怒道:“爷爷,我……没有。”
    周中摸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别急,爷爷相信我们的礼哥儿。”他指着旁边的一张空椅子,对着礼哥儿道:“举起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咚地一声巨响,每个人的耳朵有瞬间的失聪,周中的声音缓缓地流入大家的耳朵,“谁要打闹给我滚出去。”
    周中严厉道:“坐下,一个个地站着,乌鸡眼似的,像什么?”
    二妞和邵一根媳妇不知何时进屋,二妞的头深深地埋在她娘的怀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周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上邵一根媳妇的视线,“是非曲真,我会有一个交代。”
    没由来的,邵一根媳妇吁了一口气。
    似乎听到她那声吁声,周中嘴角勾出一抹讽刺,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娘,让二妞去你房里歇息歇息。”
    “不行。”邵家两妯娌异口同声。
    周中挑了挑眉头,这种事不是应该顾忌一下女儿家的脸面吗?难道邵家
    “三妞刚才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吧。礼哥儿,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地说清楚。”周中道。
    礼哥儿缓了口气,“吃过饭后,二表姐和三表姐嫌屋子热,说去后山歇凉。娘让我去看着别让她们去了那边深山。到了后山上,我在前面带路,只是听到二表姐的尖叫声,我回过头,看到二表姐脱了外衣,然后指着……”说到这,礼哥儿脸上泛红,又恼怒,“说她胸口有根毛毛虫,她怕,让我帮她抓。我不肯,她抓着我的手就去……”
    礼哥儿实在说不下去了,他只觉得委屈,很委屈。他这是第二次见两位表姐,上晌也没说过几句话,就刚才那会,三表姐跳出来说要他娶二表姐,他才不愿意,比他老了那么多。听毛蛋说他看过村花洗澡,咋也没见毛蛋娶了村花?
    邵家三妞跳脚,指着礼哥儿,“大娃,你胡说。明明是你看到姐,你伸手去摸的。”
    邵一根大剌剌地道:“别争了,不管是不是大娃主动的,他碰了我闺女,看了我闺女的身子,就得八抬大轿来抬我闺女过门。”
    “老大媳妇,你送礼哥儿回去,好生照看他。”周中吩咐一句,又道:“那不一定。二妞,真相如何,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到底是礼哥儿欺负了你,还是你……”
    周中住了声,见二妞的背影抖动了一下。等了一会,仍没见她出声,周中心道,他已给过机会了,她要一条路走到底,那也是没法子的事。“
    周中又道:“我们双方各执一端,说不拢。那只有一个办法,嫁入周家万不可能。我之前言过周家不纳妾,自然妾也是做不得。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做礼哥儿的通房丫头。”
    周中的目光从扫过邵家众人,奇怪的是他们脸上没有丁点好奇,好似料中了他的想法。心中疑窦顿生,邵家人怕连通房丫头是什么都不知吧,怎么会有如此平静地表情?
    好似在驳斥他的想法,邵一根媳妇激动地道:“我们家好好的闺女给你们家做通房丫头?周秀才,你真以为你是秀才就可以欺负人。我告诉你,只要我们在外面说周家家风不正,男娼女盗,看你不让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你们家还能嫁女娶媳妇不?”
    邵一根媳妇发了狠,“大娃非得八抬大轿娶我闺女,要不我饶不了你们一家子。”
    周家嗤了一声,“那也要看谁信,比起你们邵家,你觉得别人是更相信你的话还是我的话?到时候不是我家娶不上媳妇嫁不女儿,是你家吧。”
    “这是要逼死我们家二妞啊。”邵家两妯娌又是异口同声,两人小步跑到邵二妞身边,邵一根媳妇挤到一边,搂着邵二妞道:”我们可怜的二妞哟,以后咋活啊?以后咋活啊?”
    周中心中疑窦又生,这两人像是排演过似的,说话的口气甚至内容都一模一样。
    就在那时,邵二妞低头冲墙上撞了过去,眨眼间,人躺在地上,鲜血从鼻腔里冒出来。
    周中心头一紧,鲜红的血液刺激着他的大脑阵阵发麻,然而他紧盯着那鼻翼大叫,“老大,去把王师父请过来。老二,去请大夫,快。”
    随着周中的吩咐,周秀周举奔出了门。
    邵一根的媳妇大叫一声,冲过去抱住邵二妞,“我的二妞。”
    邵家两兄弟怒吼,“周中,逼死了人,这下子你满意了?”
    邵家两妯娌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我可怜的二妞,你死的好可怜哟。”
    “你咋想不开啊,奶奶一定让大娃娶了你,那怕你死了,我也要让他娶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