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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节

      原本两人就不是为了探看霍川而来,各怀心事,话没说两句便告辞离去。碍于礼数,宋瑜不得不送两人离去,她从头到尾都躲避着六王目光,面上看着不动声色,其实心里不安得很。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应付。
    庐阳侯走在前头,同七王谈笑风生,剩下六王缓步踱在身后。宋瑜刻意与他拉开距离,好在身后还有丫鬟跟着,能使她心情安定。
    廊庑尽头转出一个身影,穿绯色罗裙,俏丽活泼,面上挂着笑意步伐松快地迎面走来。杨廷比宋瑜更快注意她,眸子蓦然放出光彩,视线定定地落在她身上。宋瑜注意着六王一举一动,他果真对霍菁菁分外上心,虽面上伪装得很好,但唇角的笑意怎么都抹不去。
    霍菁菁眼尖,见到他微一顿,踅身便要绕路。她眼下没法面对杨廷,心思乱得很,看见他只会更加心烦,是以选择避而不见。正因为如此,杨廷才借着议事的机会,来庐阳侯府企图见她一面。
    眼瞅着她要离去,杨廷停止与庐阳侯对话,定定地朝前方看去。少顷果真没忍住,急切地庐阳侯一礼,“敢问侯爷,我可否去同菁菁说几句话?”
    两人的亲事是府上默认的,他在乎霍菁菁,庐阳侯再高兴不过,当即点头,“我在正堂等候,七王尽管去便是。只是菁菁这孩子脾气倔得很,恐怕会给您带来不少麻烦。”
    杨廷展颜一笑,“不妨事,本王乐意至极。”
    说罢便紧随着霍菁菁离去方向,三两步消失在众人视线中。他一走,前头只剩下庐阳侯,偏偏他没注意后头情况,举步转出月亮门。
    宋瑜越走越慢,抬头看了看头顶银杏叶,心情低落得很。何为流年不利,这便是活生生的写照。
    怎奈七王没走几步,在门前停住,广阔后背硬朗挺拔,皂靴一转,缓缓面向宋瑜。
    宋瑜一颗心如坠深渊,勉力维持面上笑意,“六王为何不走?”她眉眼柔和,娇俏动人的脸蛋,被阳光照得泛红。
    杨勤盯着她看了少许,忽而朗笑出声,“世子夫人很怕本王,为何?”
    没见过有人这样直白,宋瑜霎时愣住,看病人似地看着他。他居然还好意思问为何,盖因他举止唐突,毫无礼数可言,怎能教人不心生戒备?
    心中虽这么想,宋瑜却徐徐低下头去,“我不过一介民妇,畏惧六王威严再正常不过。”
    杨勤不相信,仔细将她端详片刻,果真瞧不出丝毫破绽。要么她所言非虚,要么就是胆子极小,杨勤益发感兴趣,“你在宫宴上,可瞧不出丝毫畏惧模样,还瞪了本王两眼,那难道不是你吗?”
    这么久远的事情,难为他还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此人心眼有如针尖大小。宋瑜捏了捏手心,抿唇解释:“那是眼睛进了沙子,若有得罪六王的地往,还请您宽恕。”
    杨勤挑眉好笑地看着她,好蹩脚的谎言,“本王不是那般小肚鸡肠之人,只想同世子夫人解释一番,我对你并无恶意,不过欣赏罢了。日后若再有见面机会,希望能够好好相处。”
    说着举步离去,前头庐阳侯见两人未跟上,还以为将他们落下了,连忙缘路折返。见到七王上前,“可是发生何事?”
    杨勤摇摇头,往身后看一眼,“并无别事,只是同世子夫人说了两句话,本王向她询问世子病情。”
    谁要跟他好好相处,宋瑜抿唇很是不悦,可惜不能当场反驳。
    *
    好不容易将人送出大门,宋瑜头也不回地离去,端是一刻不愿意逗留。她步子迈得急,拾阶而下时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好在被澹衫稳稳扶住。“姑娘一直心神不宁的,究竟何事?”
    宋瑜不言不语,一路面无表情地回到内室。霍川经过一早上针灸,早已躺在榻上沉睡。她不好意思打搅他,便躺在他身旁,缩着身子只占了一小块地方,水眸一眨不眨地将他觑着,瘪瘪嘴控诉:“我讨厌七王。”
    不多时,霍川启唇询问:“为何?”
    他不是睡着了,怎的又忽然清醒!宋瑜身子后退,险些从榻上摔下去,情急之中拽住他的袖缘,葱白的纤指捏住他玄青衣角,“你怎么不睡?”
    霍川面色不变,语气明显强硬几分,“为何?”
    摆明了一幅不问出结果,誓不罢休的架势。宋瑜敛眸,老老实实地交代:“他说话无礼,我听着很忐忑。”
    不必多说,霍川便明白其中意思。登时反手握住宋瑜手掌,将她带往自己怀中,抬手碰上她微抿的唇瓣,“不要同他来往,更别同他说话。若再有一次,三妹,我真会说到做到。”
    宋瑜想了半天,才明白他所指何事……难不成真要断她手脚,一辈子困在这侯府之中?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激灵,恐惧地望向霍川,“这事并非我的过错,你真舍得如此待我?”
    霍川心中一软,将她带往怀中,贴着耳畔耳语:“六王的事情交给我解决,你无需担心。我不舍得这样对你,但对他可不一定。”
    可对方是皇后最疼爱的第六子,他若真这么做了,必定会惹来杀身之祸。何况也太残忍了些……宋瑜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袖子,抬眸期期艾艾,“我不会再同他来往的,你不要吓我。”
    霍川阖目,似有沉思。
    *
    艾灸做了好些天,霍川的眼睛不见丝毫气色,甚至不如第一日的效果。
    起初田老先生以为是受凉影响,可仔细一想又不全是那么回事。他放下银针,为霍川诊脉,眉头不展极为严肃,“不应该……”
    低头瞥见桌几摆放的薏仁粳米粥,询问一旁丫鬟:“世子近来都食用些什么?”
    丫鬟将这几日的菜式一一报上,准确得很。听罢田老郎中掳了掳胡须,并没有什么异常,那这情况该如何解释?
    他将目光重新放在粥碗中,捏着勺柄舀了舀,里头露出四五颗饱满的银杏果。他脸色霍地一变,厉声质问:“世子每日吃的粥,都放了这种果子?”
    丫鬟探头,旋即点了点,“都会放几颗,近来世子咳得厉害,这东西能治咳,便没断过。”
    哪知田老先生头一回如此严肃,“日后不得再用此物!”
    白果本身带一些毒性,煮熟了吃没什么,众人都没放在心上。却不知这东西跟一种药物掺杂食用,会造成眼内充血,对双目十分不利。前日霍川落水,由田老郎中开药,里面便有这种药物。
    ☆、第77章
    这侯府哪一桩事,能逃得过侯夫人双眼。别看这两日她消停得很,却一直关注忘机庭一举一动。霍川落水开药,不多时便传入她耳中,甚至连药方都清清楚楚。前几日田老先生叮嘱霍川不必吃药,她没机会下手,目下因落水受寒,反倒给了她一个机会。
    幼 时有一回,霍川跟长子霍继诚起了争执,两人身上均负伤。男孩子总有打闹的时候,搁在普通人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然而陆氏却誓不罢休,将霍川狠狠数落一 顿。非但如此,给他送的药更是寥寥可数。霍川身前有好几个青印子,积血淤青,用了陆氏送来的药并不见好,反而浑身都起了红疹子。
    没几日好好的皮肤便一片狼藉,一道道的似是血檩子,可把唐氏吓坏了。唐氏苦求陆氏许久,才得外出为霍川买药,原本只是小伤,足足拖了一个多月才见好。
    目下故技重施,霍川反应平静得多,他垂眸许久,平静无澜地吩咐丫鬟:“将侯夫人送来的东西,无论白果或是其他,一并扔出后门。此后若仍有人送来东西,全权交给少夫人处置,我的膳食也由少夫人经手,若再发生此等事,你们都不必平安出府了。”
    言罢,那不经吓的小丫鬟扑通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请求原谅,“婢子知错,求世子……”短短片刻功夫,额头上便浮起一片红,口中仍旧喃喃不休。
    霍川听了心烦,蹙眉叫她下去,留下田老先生商议此事。
    内室动静引起宋瑜关注,她眼睁睁地瞅着一个小丫鬟哭哭啼啼地退出房间,到她跟前行礼,眨眼便跑开了。宋瑜放下糖雪球,不明所以地到内室查看情况,便见室内两人皆面色严肃,不知发生何事。
    她不敢轻易开口,目光落在桌几一口未动的白果粥上,“是不是那丫鬟伺候的不好?你还喝粥吗,我再让人去热一热。”
    话自然是问向霍川的,霍川抬手揉了揉眉心,难怪近两日总觉得双目胀痛。他挥手示意宋瑜过来,直到察觉她坐在塌沿,伸手将她小手包在掌心,“三妹,日后不止侯夫人,无论谁送的东西都不要轻易使用。锁在库房中,先同我报备一遍,若无问题才可放心。”
    宋瑜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不妥,“怎么了?莫非是……”
    田老先生便将方才诊断出的情况一五一十说出,“世子这两日艾灸毫无见效,同侯夫人送来的白果有泰半关系。此物同老夫开的一味药相悖,二者相遇会对眼睛产生不利,致使双目充血,不能视物,请少夫人多加防备。”
    宋瑜难免诧异,从未想过陆氏送来的东西有问题,转念一想又行得通,那位从来见不得霍川好,实属正常。如此一想,心中愤慨不已,霍地站起来便要去找人评理,“她是故意为之?真是不过分至极,明知你近日在治眼睛……”
    尚未走出两步,便被霍川唤住,“三妹过去又能如何?无凭无据,她未必不会反过来斥责你。你坐下,我告诉你该如何做。”
    宋瑜被他哄了回来,仍旧气愤难平,嘴巴翘得能挂酱油瓶,“我替你生气,想同她理论。”
    都道人心是肉长的,这位侯夫人难道跟旁人不一样?她虽不是霍川生母,好歹算做长辈,如此处心积虑地对霍川不利,良心上过得去吗?她实在想不通,一壁气恼一壁为霍川心疼,手指头小心翼翼地婆娑他双眼,眸中泛红,“郎中说充血了,你疼不疼?我给你呼一呼。”
    以前无论她磕着绊着,阿母总会心疼地给她吹起,温热柔软的风吹到伤口上,不一会儿便止疼了。她拿霍川当小孩子看,霍川反握住她双手,无可奈何地低笑出声,“有些疼。”
    宋瑜低头凝视他双目,正欲呼气,余光瞥见一旁端坐的田老先生,登时面红耳赤地推开,“你同郎中还有话要说,我先出去。”
    说罢不等他有所反应,便慌张起身,逃离内室。
    田老先生看得津津有味,双手揣在袖筒里笑眯眯道:“世子同少夫人鹣鲽情深,让人艳羡。”
    七老八十了还这么好管闲事,霍川不大愿意理他,懒洋洋地应一声转移话题,“若从今日起我不再食用白果,可有恢复的可能性?”
    田老先生从袖筒里掏出双手,拿巾栉擦洗干净后翻看他眼睑,“需得再观望两天,这两日切莫再食用任何药物,只要积血下去了,便无大碍。”
    霍川若有所思的颔首,思及陆氏所作所为,脸色不由得益发阴沉了些。
    *
    侯夫人送的白果还剩下许多,宋瑜一并让人清理出来,此事她不愿意姑息,否则只会让人肆无忌惮。
    方才霍川指点了她两句,她已大约清明,便唤来澹衫,“将这些白果全处置了,将事情闹大一些,切记别失了分寸。传入庐阳侯耳中,就说霍川眼睛形势不大明朗,需得再做观察。”
    澹衫跟在她身边多年,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便了然应下,转身吩咐底下丫鬟行事。她见宋瑜忧心忡忡,近来天气热得很,便命人送来冰镇的冰糖雪梨,“姑娘别太担心,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个坎儿一定能过去的。”
    冰凉沁甜的梨汤入口,甜丝丝地荡在心头,果真让人心虚平复许多。宋瑜向室内睇去一眼,“嗯。”
    澹衫做事她素来放心,这丫鬟稳重牢靠,从没教她失望过。当天傍晚便听底下人碎嘴子,道侯爷同侯夫人起了争执,侯爷泼天震怒,将陆氏狠狠指责一通。陆氏岂会示弱,两人互不相让,连累不少婢仆,惹得正院人心惶惶,说话都不敢高声。
    庐阳侯霍元荣原本就对陆氏心怀芥蒂,存有怨怼,表面风平浪静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始终怪她,对唐氏的死无法释怀。偏偏陆氏是个好强的人,从不在他跟前示弱,多年感情早已被磨灭殆尽,谁也不待见谁。
    宋瑜从澹衫口中听闻此言,正是晚饭时候,她捧着乌梅浆解渴,偏头询问霍川:“你早料到如此?”
    霍川双目缠白绫,覆着田老先生开的药膏,与白果的毒素相互中和。他停箸,不置可否,“三妹,在侯府生存,你应当比旁人多长几幅心眼。”
    顿了顿觉得此举实在难为她,哑然失笑,“罢了,你好好站我身后即可,旁的都交给我处置。”
    没有姑娘听到这句话不心动的,宋瑜眸子璀璨发亮,少顷抿了下唇,“我能做很多事情。”
    霍川不答反问:“做什么,给我呼呼吗?”
    这人讨厌得紧,宋瑜恼羞成怒地捶他手臂,埋怨地瞪他一眼。末了将一碗杏酪推到他跟前,口是心非:“我吃不动了,你替我多吃几口。”
    她怎么可能吃不动,让她连吃两碗都面不改色,盖因近来见他瘦得厉害,千方百计地想给他养回来。霍川亦不挑明,由她喂着勉强吃了两口,别开头不无嫌弃,“难吃得很。”
    这 种入口即溶,香软嫩滑的东西他素来不喜,总觉着入口不知何物。时候长了,宋瑜才知道这人吃饭有多挑剔,菌类不吃,酥酪不吃,更不吃膻味浓郁的羊肉……他的 口味偏清淡,让习惯甜酸味道的宋瑜很不适应,好长一段时间她不服气,硬逼着霍川跟自己同食,他居然没发表不满。
    “那你觉得什么好吃?”宋瑜放下瓷碗,托腮一本正经地问。
    霍川没回答她,待丫鬟撤去碗碟,屋内只剩下贴身丫鬟时,他才缓声:“自然是三妹。”
    宋瑜脸颊烧得红红,小声骂他不要脸。
    她忘了霍川是极其记仇的人,晚上洗漱完毕,被他压在床榻百般索取时,哭得连声音都唤不出。低声娇啼,婉转动听,教人欲罢不能。两人好些天没有亲近过,霍川兴致高涨得很,低头覆在她胸口,咬得她那里生疼,浑身都泛起薄薄一层淡粉色。
    凝脂般的肌肤,触手光洁软嫩,爱不释手。霍川眼睛虽不便利,身子却似有无穷的精力,掐着宋瑜纤细的腰肢不断送入,直到她呜咽求饶,声如儿啼:“不要了……夫君,不要了……”
    只有在这时候,她才很乖巧地唤他一声夫君,听着教人格外想欺负。宋瑜俯卧他肩头,露出编贝牙齿咬在他肩头,泪水顺着脸颊流入他颈窝。霍川手掌捧住她的小脑袋,低头寻找她嗫喏唇瓣,不容抗拒地擒住,细细啃噬。
    这一晚上许多次,宋瑜几乎瘫软在他身上,直到最后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呜咽不断讨饶。
    霍川的手指从她发间穿过,乌黑柔顺的长发,泼墨一般覆在两人身上。除了她身上香味,霍川最喜欢的便是她一头青丝,缜发如云,素颈如玉,“三妹,同我说些话。”
    宋瑜疲惫得很,翻身躲避他的碰触,咪呜一声,“不要……好累了……”
    话音将落,便觉身后传来动静,她身子一僵,不必想都知道怎么回事。当即可怜兮兮地服软,“我同你说话,你别再……”
    可惜晚了,霍川的手指灵活得很,情绪迭起,带她去往云端。宋瑜双眼湿漉漉的,实在经受不住更多折磨,握着霍川的手腕细声嘤咛,“放过我吧,明日还要早起……去看望大嫂,你……你快住手……”
    这种时候还能想起其他,只会惹来霍川不快。伸手将她捞到身前,这般年纪的男子总有无穷精力,能折腾得很。
    直到宋瑜阖目昏倒在他怀中,他才意犹未尽地作罢。霍川低头嗅了满鼻芬芳,心思沉重。
    *
    陈琴音目前已有六个月身孕,肚子愈发突出。因侯夫人重视,最近鲜少见她出现,出行都得万分小心。
    宋瑜好几日没见她,便准备前往音缈阁探看一番,顺道感谢她帮忙,寻来田老郎中诊治。
    可惜霍川不加节制,使得她辰时还昏睡在床榻,霍川离开时特意叮嘱不许打扰她。小小的一团缩在角落,不时发出闷闷的咕哝声,她不起,便没有丫鬟敢上前唤醒。宋瑜一直睡到临近午时,四肢酸疼,她拢着锦被缓缓坐起身,觑一眼窗外光景,傻愣愣地问:“什么时辰?”
    薄罗惭愧地低下头去,“姑娘,已经快午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