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乌托邦_125
“怎么了?”黎簇眉头蹙了蹙,他作为一个正常的人,又身在疫区每天盯着确诊的数字上升,自然而然地怀疑起来,他本来懒懒散散地靠在床头处,身子都不自觉地直了起来,“你感冒了,身体有些发烧?最近去过哪了?”他问到后面声音都不自觉地严厉了起来,“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最近最好不要出门的么?”
秋水被他凶了声后带着哭腔的嗓子就越来越清晰起来,“我没有。”
黎簇微微松了口气,随后眉头又皱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想告诉我?家里亲戚有人生病了,姐姐还是爸爸?”
秋水小声说,“没有。”
黎簇的手指在床头柜上有些烦躁地敲了敲,“不想告诉我?”
秋水过了很久才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晚上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你让我给你回拨电话,我给你拨了三个你都没接。”
“……”黎簇的脸上表情顿了顿,带上了点无奈,“我早上给你解释过了秋水……”
话还没说完,秋水罕见地直接打断了他说话,“你给我打电话,我回电话你没接,会让我以为你生病了,送到医院去了,甚至可能已经昏迷不醒不能接电话了。”
他这段时间很忙,确实跟秋水电话联系的比较少,他没想到秋水会他的健康问题这么没有安全感,他叹气,“实验室防护措施很好,而且我们都不能出去,我来之前就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对不对?”
秋水吸了吸鼻子,声音十分平稳,“我不知道这个病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妈的什么时候过去,我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他的声音说到后面带上了一点咬牙切齿。
秋水极少在黎簇面前说脏话,黎簇突然听见在这严肃的氛围下突然闷笑出了一声,他拖着嗓子慢条斯理地哄道,“崽崽,没事的,听话好不好?”
秋水在那边却猛地爆发了,一直乖乖听话的秋水说话声音猛地拔高起来,像是一头在发怒的小狮子,“我不听话,黎簇!”
他很少叫黎簇的名字,连哥都很少叫,见到黎簇就噌噌噌地粘在黎簇身上,说话就侧过头,从来都不指名道姓,好像每一句都在对黎簇说。
黎簇被他吼了声给吼愣了,他沉默了片刻,尝试着讲道理,“秋水,我工作很累,我想到你会让我觉得放松,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想你,你不能因为我离你这么远这件事对我发脾气,你别不讲道理。”
秋水的哭腔冒了出来,“你总是有很多道理,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我不讲道理……”
黎簇被他哭得叹了口气,心软了,“别哭了,乖。”
秋水带着哭腔反驳他,“我不听话,也不乖。”
“……”黎簇,“等事情都结束了我马上回去好不好?”
秋水声音中仍旧带着哭意,“我不听话,不乖,我很暴躁,过去别人欺负我我就揍他,我喜欢撒谎,脾气很不好,自私自利,一点也不关心我家里的任何人,没有孝心不尊敬长辈,也从来不跟别人讲道理。我一想到你如果生病如果死了我就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在你要走的时候把你绑起来,我不想让你走,不想让你离开我身边,别人都跟我没关系,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黎簇被他一大段话说得表情柔和了下来,房间内的灯光是泛着黄的暖光,打在他的身上,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都显出了一丝温暖的意味,他声音中也带着一丝暖意,“秋水,你不是这样的。”
黎簇到现在才知道秋水对自己的认识竟然是这么不清楚,他在他自己那里是个十分糟糕的形象,这样很不好,没有一个糟糕的人能够一一地细数出自己所有糟糕的缺点,更何况黎簇从来都不怀疑自己的眼光,他的秋水是个被自己都误解了的小孩,是个被自己关在樊笼中的小孩,是个好孩子;是个努力工作好好学习,善良又诚恳的好小孩;他不舍得自己从他身边走开,但是仍旧会给自己收拾好所有自己需要的行李。
所以黎簇缓缓地告诉对方——你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样子,你是个努力刻苦的好学生,是个诚恳的好朋友,是个体贴的好爱人,是个闪闪发光的人类,你的缺点掩盖不住你身上的优点,你不要对自己认识不清,也不要怀疑我的爱人。
那边没有了声音,像是手机话筒被遮住,所有的声音都没有了。
黎簇不介意他那边所有声音的消失,他笑眯眯地继续说道,“好啦,是我说错了,我不应该说你不讲道理,也不该答应要跟你通电话却自己睡着了,好不好?”
秋水那边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黎簇笑了声,慢腾腾地继续道,“以后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我在跟你谈恋爱,是你的爱人,我不需要你把自己变得又乖又听话好不好,秋水,你得对自己有自信一些,我正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自己再早十年认识你,那样我们可以再多在一起十年的时间。”
秋水那边的声音传了过来,还伴随着他呜呜咽咽的哭声,他在那边小声说,“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哦。”
黎簇笑了声,他拖着嗓子,“我知道。”
秋水,“我每天都好想你,看见通报确诊的病例又多一个的话总会害怕那个是你。”
黎簇笑眯眯,“你看我这样的人,应该长命百岁才对吧?”
秋水吸着鼻子闷着嗓子嗯出了一声,然后小声说,“那我要活到八十七岁。”
黎簇在灯光下眯着眼睛笑了下。
而爱人嘛。
三十三岁那年的黎簇的生活发生了很多变化,谈不上好不好这回事,他在这一年见证了很多生离死别的事情,他还很年轻,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去做些什么事情。
他在这一年的某一天,想到秋水这个人,心里先是微微一软,他在不长不短的一段距离下开始品味起了思念的味道,这种感觉不糟糕,旅人在路上走了一百天一千天,总有一天要回家的,家这个概念对他来说不至于模糊,只是现在变得更加准确清晰起来了而已。
他想到有一个人在家里等他,有一个人在想他为他牵肠挂肚,他就为此也牵肠挂肚了起来。
而二十岁那年的秋水也突然对自己有了崭新的认识,他并不是个很糟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