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节
林嘉点点头,又叹道:“陛下认为,我们双方联军,就可以一举功成了吗?”
陈玹蹙眉:“南澜城的精锐如今已经被骗去了济城,如今城内空虚,正是下手的好时机。”
“纵然南澜城的精锐不在,可此番皇帝东巡祭天,率领精锐骑兵五万保驾护航,这些战士的精悍程度,还在突毕族的精锐之上啊。”
“甄主祭何必忧虑这些,贵部族灵女与北朔新君交好,到时候只要安心解释,必能取得贵国皇帝的体谅。更何况突毕族衰亡,想必也是皇族所乐见的。”
林嘉摇头晃脑:“多谢陛下吉言,在下只是忧虑,事情不会如计划中的那样顺利。”
陈玹皱起眉头,顺不顺利,反正都是你们雪烈族需要关心的问题了。他们南陈只要接应兵马,救出陈璃,立刻上船,扬帆,远离这个地方。随便这些蛮荒部族一锅乱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也不管他们的事儿了。
不过话当然不能说的这样直白,陈玹笑道:“只要按照计划执行,此番必能重重打击突毕族实力,北朔的草原上,终究还是要靠力量来说话,更何况,我若是穆昆,也会站在贵部族这一边。”
一个是实力强悍,如日中天的突毕族,在王庭力量衰弱的时候,急需打压。一个是正想拉拢的雪烈族,趁机施恩,将其收归旗下。穆昆会作何选择,不言而喻。
“唉,陛下描绘的前景虽好,但方略还是太过保守了。若想要取得决定性的战果,必需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更加勇敢的方针才可以。所以……”林嘉深深地弯下腰,“不如请陛下统辖南陈兵马,与我等会师,合力攻打南澜城,若能剿灭匪首,一战功成,我雪烈族大事可期。”
陈玹一愣,让他们南陈的人和雪烈族的人联手,攻打突毕族?他怎么可能答应?
“刚才陛下也说了,大敌当前,理应双方精诚合作嘛。”林嘉脸上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陈玹瞬间脸色变了,他后退一步,却已经晚了。
林嘉身后几个侍卫猛地冲上,其中当先那个长枪入手,攻击陈玹。
陈玹踉跄退避,没几步就被对方逼近身边。
裴拓低声喝道:“请陛下配合我等。”
陈玹想要反击,但他的武功如何是裴拓对手,很快被压制地死死的。裴拓将他逼到墙角,一枪横过,让他冷静下来。
他的动作很不客气。眼前这个家伙,就是那人心心念念的亲兄弟!都是为了这个人……
自从入了南澜城,秦诺发现陈璃也在之后,回去就把裴拓关在了公馆之内,严令他不得外出,至今才跟着林嘉出来执行任务。
舱内的袁冲等人目呲欲裂,冲上去想要救人,却被其他几名侍卫拦住。
因为陈玹在,南陈众人投鼠忌器,立时落在下风。偶尔有冲到身边的,裴拓长枪入手,数招横扫,很快将袁冲等人逼到角落。
“陛下和袁提督请冷静。”林嘉飞快地提醒道,“如今这艘船上,有我雪烈族八千精兵,任凭袁将军和陛下武功通天,也无法抵御,就不要做无所谓的抵抗了。真坏了两家交情,也不好看。”
袁冲和周围几个侍卫勃然变色,“你们!”
对方表明了恶意,陈玹反而冷静下来,他抬手止住了作势欲扑的袁冲和侍卫,因为这个甄越旸说的没错,战船之上的南陈之人不过数百,就算他们在这里制住了这几人,下面八千精锐,根本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理由?”陈玹咬牙问道。
“我雪烈族势弱,在诸部族之间,夹缝中生存艰难。只好请南陈兵马襄助了。”林嘉笑盈盈道。
陈玹脸色铁青:“所谓势弱,只怕不仅仅是针对突毕族,而是针对穆氏王庭吧?”
林嘉眼中露出笑意:“陛下果然聪慧,我等确实感觉,只是将突毕族剿灭,太过保守了,不如一鼓作气,将这东部草原的天给掀翻掉。”
陈玹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只是猜测,所以出言试探,没想到对方竟然爽快地承认了!
雪烈族这一次的目标是穆氏王庭!
简直开玩笑!
雪烈族至今不过一个中等部族,虽然其骑兵精悍,远胜普通部族,也不可能一口吞下突毕族和穆氏王庭两个庞然大物。这种狂妄的野心和欲念,就相当于一只青蛙,正在计划着一口吞吃勾心斗角的两只巨蟒。不怕撑破自己的肚皮吗?
是谁给了他们这样的胆量和野心?
陈玹想要出言呵斥,可是看到甄越旸智珠在握的神情,他心头骤然涌起一种异样的念头。
他们有把握!有胜算!
为什么?
第208章 援兵
形势比人强, 自家主君被挟持为人质,只能暂时听从他们的安排。
在袁冲娴熟的指挥下, 整个舰队悄悄分成两部分, 载着其他中小部族联军的几艘船,继续在大海中徘徊,而载着雪烈族主力的大部分舰队, 按照林嘉指示的方向, 向着东部的海岸全速行驶。
庞大的舰队很快接近了岸边。这里原本是一片荒芜的峭壁海滩, 属于突毕族的领地, 不过在数月之前, 裴翎领兵北上, 攻陷安荼之后, 附近驻扎守卫的突毕族兵马都后撤了。
终于靠近了海岸, 十几艘大船放缓了速度。这里峭壁林立,悬崖下惊涛拍岸,十几艘大船停泊在避风的悬崖之下。
南陈众人大惑不解的看向林嘉。来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干什么?附近至少几十里地, 都渺无人烟啊。水师提督袁冲在心头计算着路线和海图,想到附近已经是大周北军的兵锋范围,心中暗暗惊惧。
站在船头的甲板上,远远望着土地的影子,陈玹心中突然浮动起一种恐惧感。仿佛那里有让他宁死也不愿面对的存在。
他扶在船舷上的手不断收紧,甚至指尖儿被刺痛溢出鲜血,都毫无所觉。
林嘉站在他身边,礼貌地保持后退半步的距离。自始至终, 他对陈玹的态度恭谨有加。
几名侍卫护在陈玹身边,警惕地看着这些雪烈族的恶贼。
林嘉命身边的护卫取出信号弹,在船上燃放,一束火苗冲天而起,化为一颗星辰,在天上燃烧了足足数十息才渐渐熄灭。
随着信号的陨落,暗夜笼罩下的荒原,渐渐响起了规律的马蹄声。
在陈玹、袁冲他们震惊的目光中,远处荒芜的红树林里,骤然浮现了无数影子,他们像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幽魂一般,悄无声息出现在岸边的峭壁滩涂上。
人数越来越多,袁冲粗略估算一下,只怕不下三四万人。雪烈族是不可能有这么多战士的,是哪一方势力?
对了,这里已经变成了大周的疆域,是裴翎指挥的北军精锐?袁冲脑中霎时醒悟过来,之前最恐惧的成真了,这帮雪烈族的家伙,竟然跟大周的兵马勾结在了一起!!!
林嘉志得意满地笑道:“请袁提督安排小船,将对面兵马接应过来吧。”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声怒吼:“你们这帮恶贼!”
袁冲脸色剧变,刹那爆发,拔起长刀,怒对林嘉众人。他一动作,旁边的侍卫们也立刻拔刀相向。
林嘉一惊,身边的人也纷纷拔刀相对。
双方气氛僵硬,几乎一触即发。
没想到局面会演变至此,林嘉竭力安抚道:“袁提督请冷静,难道你不顾陛下的安危了吗?”
陈玹还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而战船之上的南陈士兵也不多,他们竟然想要玉石俱焚?
袁冲胸口急剧起伏着。
之前被算计着联合攻打突毕族,他还没有那么深的怒意和惊惧,己方本来也就有自己的小算盘,现在被人反将一军拖下水,也不是不能忍受,大不了真的去南澜城拼杀一场,接应了九殿下,再找机会偷偷离开。
但大周在他们眼中,是比北朔更加危险和痛恨的敌人。
他满怀愤恨,又是忧惧,如果被大周的兵马登船,他们岂不是要落到大周的手里,自己身死也无所谓,只是陛下怎么办?还有南澜城内等待接应救援的九殿下!
袁冲心中骤然浮起一丝冷念,如果真的要落到这种田地,不如同归于尽算了,陛下只怕也不希望受这种欺辱。
眼见劝说无用,林嘉着急地转头看向陈玹:“陛下,请不要冲动。如此行事,对双方皆无好处!”
失策,他还是太低估了南陈之人对大周官兵的仇恨心态。
然而,陈玹并没有回应他的劝说。比起袁冲等人的激烈反抗,陈玹正死死扳住前面的栏杆,目光凝望着远方。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大军转眼已经逼近岸边。就在对面高耸凸出的悬崖之上,出现了一匹神勇的骏马。
那是一位骑士,正在策马向着悬崖狂奔,逼近了悬崖之上,竟然也丝毫没有停歇,策马凌空跃起。
天际银月如盘,满目清辉勾勒出那一人一马的影子,如同一只雄鹰风驰电挚般掠过高空。
原本在甲板上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都惊呆了。人人仰望着那个影子,连刀剑都不由自主垂下。
林嘉忍不住吐出一句:“靠!”
在众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匹神骏无比的黑马,飞鸟一般跃过海面高空,竟然就是冲着他们跃过来的。
伴着一声巨响,那一人一马堪堪落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伙人中间。
剧烈的撞击声听得人心颤。
也只有南陈云霄舸这种坚硬如精铁的甲板,能承受得了这样庞大的下跃冲击力,普通木头早就四分五裂了。而骑士□□的马也足够神骏。
那骑士落定了身形,翻身从马背上跃下,转身面向南陈众人。
他并未披挂甲胄,只是一身玄色绣银纹的武士服。月光笼罩下,将那张俊秀温文的面容映照的纤毫毕现。
袁冲众人顿时露出见鬼了的表情,就算刚才发现雪烈族的人勾结了大周,要将他们卖掉,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都未曾有过这样夸张的表情。
一瞬间,整个船上竟然变得死一般沉寂。
直到袁冲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少将军?”
方源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冲着他点了点头:“袁大哥,是我。”
袁冲也是南陈将门出身,从小就跟随在白飞恒身边任职,从亲兵统领到副将,也算半个弟子。他方源大了九岁,小时候还带过他学武。
当年白光曦战场阵亡,袁冲统领水师救援不及,是人生一大恨事,转眼之间,已经过去数年之久了。谁能想到,在这样一个阴云诡谲的深夜,满心牵挂的兄弟竟然离奇出现在了眼前。
袁冲只觉得自己头脑不够用的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是上天也不忍心看到他们南陈国祚濒临末路,所以将这个人从阎王殿里放回来了吗?身后带领的那些,难道也是南陈多年来心怀故国阵亡沙场的勇士?
竭力甩开这离奇的念头,袁冲盯着方源,落到他身后清晰的影子上。
“你没有死?”
“我没有死。”方源笑着,他走上前,拉住袁冲的手。
温热的触感传来,真真切切是曾经并肩作战的那个人,除了横过鼻梁的伤痕,从容颜到声音,没有丝毫变化。
确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袁冲还有南陈的众多护卫都激动起来。
“白将军!”
“白将军回来了!”
“我们南陈有希望了!”
比起侍卫们单纯的惊喜激动,唯有陈玹安静地不可思议。
方源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未死的消息,陈玹和陈璃并未外泄,否则必将动摇军心。连袁冲位居水师提督都茫然不知。而今天,他就是要利用这份出其不意,来扭转局面。为了天下苍生,也为了给这些征战多年的子弟兵们留下一条活路来。
没有多续离别之情,今夜按照计划,将是最关键的一战,他们不能浪费分毫时间。
方源转过身,来到了船舷一侧,陈玹的身边。
从头到尾,陈玹死死盯着他,脸色苍白地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