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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谢聿那番话一入耳,顿时惊雷一样,猛然发现顾今朝已非孩童,她眼看着十六了,总不能一直这么做个儿郎。景岚赶紧找了个由头进了宫,同容华商量了一下。
    今朝闻言低眸:“他说什么了?”
    景岚没有细说,但却拥紧了她:“阿娘不缺银钱,你爹不缺权势,以后我们都守着你,今朝,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有我们。”
    她拉着今朝低头细看,每一个衣裙都有特别之处,正说着话,走进内堂来一个小丫鬟,说顾将军同贵妃一起来了,请王妃去前堂说话。
    景岚忙是推了今朝一把:“去吧,你在这换衣裳,阿娘先去前堂,等你过去一起议事。”
    她匆匆忙走了,来宝在桌上翻来覆去地挑着裙子:“今朝,快来看看,这些裙子都好漂亮,你喜欢什么款式的,赶紧换上,一会儿过去让他们都惊艳一下!”
    顾今朝兴致缺缺,目光浅浅,一夜之间,她好像什么都有了,可是为什么,偏偏觉得自己又什么都没有了呢,哦不,她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她还有……
    眼底那些裙子,的确都很美,她也曾在镜子当中看见过自己穿裙子的样子,女为悦已者容,那天她满心欢喜,而现在指尖轻轻摩挲着暗纹,生不出半分期待。
    今朝转身又到窗前,月光照在地上银白一片。
    仔细一看,长廊边上站着个人,他倚着长廊廊头,远远望着她,因身在暗处,若不细看,恐不容易发现。
    心有灵犀,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顾今朝一看见他,就心生欢喜,起了逗弄之心。
    她眉心舒展,顿时笑了。
    伸手捧脸,左右晃着脸,晃了两下,就那么对着他还做了个鬼脸。
    离得这么远,也真的似乎看见了她的鬼脸,谢聿勾唇,目光灼灼。
    逗他上瘾,顾今朝对着他又吹了一声口哨,响彻天际,很快来宝从背后走过来,一把拉住了她:“快点看看吧,赶紧换上,我还得给你梳头。”
    说着将怀中的那件最喜欢的云英留仙裙往今朝怀里一塞,推着她走。
    顾今朝往后一退,衣裙登时掉落,她下意识伸手一捞,勾住了裙摆。上面小褶层层打开了来,她想起那日晚上提着裙子走路时候,怎么追也追不上谢聿脚步,盯着看了两眼,一松手,裙子就掉落了地上。
    来宝以为她不经意没拿住,连忙弯腰去拾,今朝却已从她身边走过。
    裙子捡起来了,一回头,人已是走了出去。
    来宝到了窗前往外看,不由叫了她一声:“顾今朝,你干什么去!”
    今朝一身白衣,在夜色当中与月光融为一色,她脚步匆匆头也不回,来宝仔细一看,长廊那还站着个人,她不由叹气,不敢看了,躲开了去。
    长廊上,凉风吹过,谢聿长身而立,一身锦衣。
    顾今朝大步走了过去,站了他的面前。
    她双手都负在身后,歪头看着他:“仙君从何处来呀?”
    谢聿早已看过她了,无心与她玩闹:“你并未换上衣裙。”
    左右无人,今朝笑道:“穿上衣裙之后呢,可就变不回顾今朝了。”
    意思不言而喻,谢聿意会过来,目光沉沉:“顾大人同贵妃已在前堂等你,莫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今朝点头,上前一步:“原先不知想干什么,刚才在窗口看着你,突然想到了,你过来,让我靠一下,就一下。”
    宛如风雨过后的新芽,倔强而又坚强。
    只才消沉了一日,即刻活了过来,谢聿依言上前,顾今朝一低头,额头抵在了他的肩头,重重靠上。
    片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好半晌,今朝站直了,她扬起脸来,定定道:“谢聿,你说的,我干什么去都行,你说你守着我的,对吧?”
    他点头,正色道:“随心所欲。”
    顾今朝一下笑了,她对着他眨眼,转身:“多谢仙君指点迷津,我先去前堂了。”
    白影一动,她已是走上长廊,往前面去了。
    谢聿站了一站,不远不近地跟了她的身后。
    前堂的丫鬟都被撵了下去,顾家兄妹坐在一侧,谢晋元景岚坐在另外一侧,几个人都等着今朝换上衣裙过来,本就是个姑娘家,想起十几年来,当个儿子养的,生出许多愧疚之心来。
    尤其容华,直直盯着房门,手都绞了一起了。
    景岚当然知道她心中想,在旁劝道:“别担心,让她跟着大哥,改了名字即可。”
    京中风云变幻,在周帝退位之前,还不一定发生什么事,其实今朝有些危险的,此事周帝还不知道,容华垂着眼帘,看着自家哥哥,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门前微动,顾今朝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
    四人都看向门口,她一身白衣,脚步匆匆,走了几人面前,当即跪下。
    景岚一下站了起来:“今朝,你、你怎么没换衣裙?你这是……”
    顾今朝扬起脸来,目光扫过两旁的男人,不卑不亢:“阿娘,既然是让我做自己想做的,那我便还想做阿娘的儿子,我就是顾今朝,不会改名换姓,不会去别人膝下。”
    景岚当然动容,她几步到了今朝面前,蹲下身来:“傻孩子,是不得已才做的儿郎,现在你何苦还瞒着世人,难道你不想做回女儿家了吗?”
    说着,要将她扶起,今朝肩未动,背脊挺直:“阿娘刚才离我那么近,却走了好几步,可知道我现在行走如风已是习惯了,你们为我安排了退路我知道,可我不想混沌度日。爹爹在上,姑姑也看着了,今朝便是儿郎,也有凌云之志,若真想为我好,那便让我做自己的主,生便痛痛快快地活,死便了无遗憾地去。”
    容华站了起来,才向前走了一步,突然眼前眩晕差点摔倒。
    景岚忙是扶住了她:“这是怎么了?”
    顾容华一手抚在腹上,脸色顿时白了。
    顾瑾已同原英母子说了今朝的事,此时见她并不愿同去,目光沉沉。
    谢晋元见容华身体不适,忙是劝了两句,到外面叫了人来,先扶着容华去客房歇下,景岚摸着她的脉搏,心中已是有了定论。
    丫鬟们鱼贯而入,顾今朝此时已是站了起来,她扶着容华,小心翼翼地。
    容华伸手轻抚她的脸,顿时红了眼。
    景岚在旁直劝着她:“先顾着身子要紧,别动气。”
    容华握了握今朝的手:“不是气恼,是心疼,心疼我们今朝。”
    她看了看顾瑾,又看了看今朝:“你当真不愿同你爹去?”
    顾今朝嗯了声,定定道:“我不愿,非但不愿,还十分不喜,从此不想有人再对外传出我女儿身事。”
    这话说的似意有所指,不过顾瑾却是看向了她。
    她并未躲避,迎上目光,他顿时明白过来,这孩子是在恼他,恼他昨日之举。
    景岚回头,为难地看着顾容华。
    容华对着她点了点头,二人多年默契已是习惯,景岚让丫鬟们扶着容华先下去休息,也将今朝带了出来,走了外面无人处了,才是站住。
    景岚目光灼灼:“今朝,你告诉阿娘实话,为何不愿离京,为何不愿跟你爹去,做回女儿家?”
    顾今朝也不隐瞒,坦然相告:“阿娘,说来很奇怪,我不觉得与他有父女骨血,反而有点不喜欢他。”
    景岚怔住:“别胡说,让你这么一说,除了阿娘,你就没有喜欢的人了?你现在还小,将来总有一日要遇着个人,喜欢得不得了,你一直这样,嫁也嫁不了怎么办?”
    今朝想起那个人,眉眼温柔:“阿娘,我有,现在就有那么一个人,高高站在云端,我若穿上衣裙,戴上珠钗,只怕追赶不及,不能与他站在一处。”
    景岚错愕至极:“你现在,现在这是为情所致?”
    今朝笑,也不瞒她:“阿娘,并不全是,只是我做自己,像这样的顾今朝,更痛快。”
    少年少女之情,并非一生一世,景岚未顾及问那个人是谁,只看向她:“可是,眼下这个样子,你要往哪走呢?我的儿,你选的这条路,不好走呢!”
    顾今朝上前两步,轻拥了她:“以后,阿娘只管做晋王妃就好,今朝自有分寸。”
    说着,还在她脸上亲了口,笑着走开了。
    这孩子!
    景岚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当中,立即转身。
    满月当空,顾今朝并未回到客房去,即刻出了世子府。
    她让人赶车,直奔了国公府。
    车到国公府前,顾今朝匆匆走进,依旧是白日里的那身麻衣披上了,快步走了灵堂去。
    灵堂当中,还有轻轻的啜泣声。
    秦湘玉还在一旁哭泣,凤崚劝着她,谁说也不听。
    火盆还燃着,秦凤祤跪在灵前,一直在给老太太烧钱,顾今朝走了他的身边,直直跪了下来。
    火苗轻轻跳了下,秦凤祤并未回眸,只是往火盆里添了纸:“怎么又回来了?”
    顾今朝也同他一起,往火盆里添着纸,看着那燃起来的火苗,低声道:“我知道太傅始终推举哥哥,是想让哥哥去内阁,将来掌管六部。我想和哥哥同去,可因弃考一事,怕是赶不及今年秋考,太傅已破例让我重入山门,还缺一人举荐,京中若论文职,谁也不及秦爹爹,我知道本不该在今日说这件事,但还求哥哥在临走之前帮我说上一说,必当争个状元回来。”
    火苗一跳,秦凤祤手一顿,差点烧到手了。
    他蓦然回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顾今朝,你说什么?你想进内阁?”
    今朝嗯了声,也看着他:“并未玩笑。”
    盯着她眉眼,看了好半晌了,秦凤祤才是又拿起纸钱来,他那修长的指节从今朝眼底那么一抖,火苗又窜起老高,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站了起来。
    她不明所以,怔住。
    秦凤祤让秦凤崚过来守灵,往外走去,走了灵堂之外了,见今朝并未跟过去,才是回头。
    满月之下,他身披麻衣,也掩不住一身淡淡风华:“还不过来?”
    今朝听得真切,忙是站起来走了过去。
    秦凤祤一直瞥着她,直到人到了面前,眸光微动:“内阁在六部之上,文官武将皆在下,此路虽非战场,却也是周身杀戮,想进内阁绝非易事。”
    他话锋一转,转身:“不过事在人为,既是有此心,那为兄便成全你,国公府为你举荐即是。”
    第119章 柳暗花明
    房门紧闭, 顾容华躺在床上, 脸色还有些苍白。
    景岚给他号过脉了,千真万确是有了身孕, 容华只觉头疼, 靠做了一边心事重重的样子。
    顾瑾站在床前, 半晌才道:“也好,现在你身怀龙子,千万注意身体。”
    容华坐了起来, 抬眼看着他:“哥哥变了,你充从前宽厚仁义, 良善又最懂人心,如今可不一样了,我且问你,等你回京来, 最先告诉你今朝的身份,为何你不放在心上?”
    景岚在旁脸色也沉下来“我们想让今朝离开京中是为了她,好想让她去过自在的日子, 昨天晚上,我是疏忽了没顾上她, 但你那般急着带走她, 她不知真相自然惶恐,虽说并非是你亲生, 但舅舅可是亲舅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