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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小时候想要个毛绒绒的相公,如今毛绒绒的相公站在眼前,甩着尾巴,情真意切地表白,让我不由动了一下心。而且,在绝望的深渊里,有人陪着,总是好的。会忘记害怕,忘记恐惧,变得勇敢。
    月瞳急切道:“你不回答,便当你害羞同意了!”
    我连忙否认:“等等,再容我想想……”
    女孩子说要想想,心里头多半是有些肯了。月瞳大喜过望,站起来转了几个圆圈,若不是有栏杆拦着,他定会飞扑过来抱着我亲几口。
    东君的马车缓缓西行,玉兔缓缓将蟾宫升上,正当我下定决心,要给月瞳答复时。狱卒匆匆从牢外跑来,对我的态度很客气,解下镣铐,恭恭敬敬地迎出去。月瞳拍着牢门问:“怎么了?处决要提前执行吗?”
    狱卒喝道:“是天帝有请玉瑶仙子。”
    我随他走出天牢,却见镇魔将军带着几百精兵,面无表情地候着,然后挥挥手,让人驾来一辆天马拉的的精致马车,将我塞进去,快步流星地赶往天宫。
    我莫名其妙,心下很是不安,问:“将军如此匆忙,究竟有何变数?”
    镇魔将军冷冷“哼”了声,看我的神色很是不屑:“前日仙魔谈判,魔界派使者前来,苍琼那贱人提出的退兵条件竟是要元魔天君的头颅,还有你!”
    五雷轰顶不足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苍琼善战不善谋,嗜杀崇武,甚少谈判,在大好形势下退兵不会是她的主意,应该是背后有人指使,另有图谋。
    那条擅长算计的恐怖身影,再次浮现我的脑海中。
    往日歌舞升平的天宫,如今充满肃杀之气,所有人的脸上只余掩不去的担忧。大殿内,只有极少数几个高级将领和仙人在。仙人青春永葆,可天帝的双眼如凡人般布满血丝,比在监牢里关了一个多月的我更憔悴。
    我知道,战况已经到了很不乐观的地步吧,至少已攻到天界的封印屏障,否则以镇魔将军为代表的死硬派仙人也不会接受和谈。
    让人吃惊的是,魔界派来谈判的也是熟人——那日在院外意图侵犯月瞳的赤虎将军。
    他身上暴戾神色消失不见,气质变得平稳厚重,站在那里就是一座顶天立地的山,风雨不摧,雷打不改,哪里还是那个好色冲动的将军?
    困惑中,赤虎冲着我拱拱手,略带歉意道:“当日奉命得罪,望玉瑶仙子勿怪。”
    我顿悟。
    赤虎出重手伤害月瞳,炎狐和螣蛇故意透露宵朗到来的目的和时间,亦是宵朗战术的一部分。如果当时我不逃,白琯亦不可能化身宵朗出现,三魔将就会做更过分的事情,直到逼得我们走投无路,再留出一线希望空间,让我们逃入天路。
    越想越恨,我看都不看他一眼。
    赤虎“呵呵”傻笑两声,向天帝告辞,大摇大摆退了回去。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规矩不被苍琼放在眼里,可是在天界几十万年来都执行得很彻底,所以将士们愤愤然地瞪着他的背影,剑弩拔张,纷纷上前求天帝让围击杀死那个混蛋。
    镇魔将军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十方罗刹,八大魔将就算都杀了又顶什么用呢?只要苍琼、宵朗不除,魔军得势力是不会削弱多少的。”
    “差点忘了,”赤虎走到门前,忽而一拍脑门,回身大声道:“玉瑶仙子,宵朗大人传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大概意思是他很想你,不会喜新厌旧,见异思迁。叫你放宽心,勿牵挂他牵挂得茶不思饭不想。”
    众目睽睽之下,他绝对是故意的!
    若不是被侍卫拉着,我已丢脸得一头撞死柱子上。
    镇魔将军看我的眼神更加鄙夷:“你在凡间时和宵朗那魔头勾搭上了?”
    我连声呼冤。
    南寿仙人狐疑:“你被他所骗,有了瓜葛?看来他对你用情颇深,停战提的两个条约里竟有你一席之地。”
    我吐血道:“宵朗心机颇深,他不可能对我认真,也不可能做无意义的事。选择我的必有其他原因,玉瑶无关重要。如今苍琼愿意提出和谈是因为她的力量还破不了天界屏障封印,若交出元魔天君头颅,让沉睡他身躯里的灵魂苏醒后,让他和苍琼联手,魔界力量彻底复兴,到时封印被摧毁,天界将彻底沦陷,所以这种条件万万不可答应。”
    天帝道:“苍琼确实打不开天界封印,故赤虎将军带来口讯,魔界愿意放宽条件,只要你或元魔天君头颅之一,便退军。”
    我毫不犹豫做出选择:“元魔天君的头颅不可交,请天界交出我。玉瑶戴罪之身,待去魔界后,可立刻自尽,以免有污天界清誉。”
    “胡闹!宵朗这种男人,怎会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就算他愿意,苍琼也不会答应。”镇魔将军对我的态度终于略有缓和,他皱眉道:“我认为魔界想要你,必是另有目的。”
    玄青仙人不紧不慢道:“玉瑶仙子补魂之技,天下无双。元魔天君身躯的灵魂被监禁万年……不知是否完好。若玉瑶仙子被处死,元魔天君魂魄受损,就算得回头颅,醒来也是个疯子。若是将玉瑶仙子困在魔界,医治好元魔魂魄,再候机夺取头颅,才是上上之策。”
    他身侧的玄梦仙子附和:“如此一来,宁可让元魔天君得头颅醒来变疯子,玉瑶仙子是万万不能交与魔界。”
    天帝摇头:“魔界料我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交出元魔天君的头颅,才提出二选一。或许玉瑶仙子只是幌子,元魔天君魂魄可能丝毫无损,他就是想我们这样胡乱猜测,然后交出元魔头颅,处死玉瑶。”
    此言一出,大家陷入沉思。
    宵朗那恶魔,最喜欢故弄玄虚,做一些让人左右为难的选择。
    交出元魔天君头颅似乎是陷阱。
    交出我似乎也是陷阱。
    他在黑暗里笑着问你选择跳哪个?
    我问:“我不愿为元魔天君补魂,莫非他还能拿刀子逼我不成?”
    镇魔将军嗤道:“他已逼你开了天路,怎知他有没有逼你补魂的能耐?”
    我恼羞成怒:“他还能管得住我死?”
    镇魔将军问:“若是他威胁你一死,再次发兵如何?”
    我被问得张口结舌,忽而觉得镇魔将军和宵朗本质是同一类人啊……
    大家争论不休,有说要交出我的,有说要交出天魔头颅的。
    一直沉默听我们争执的天帝,终于出声道:“我心意已定,让玉瑶仙子与魔界周旋,拖延时间,再派重军镇守封印之地,看管元魔天君的头颅,不可让魔界宵小有可趁之机。”
    镇魔将军点头赞道:“天帝高明,待天界布置完毕,玉瑶再自尽吧。”
    “……”
    自己想去死和别人叫你去死是两码事。
    我忽然很失礼地萌生出一股揍人的冲动。
    镇魔将军见我看着他,忽发好心安慰道:“莫选上吊、撞墙等死法,既痛苦也容易被救回来。你晚点去曼陀罗仙子处拿一幅毒药,死时毫无痛苦,容貌不变,比上诛仙台强上百倍。”
    “……”
    师父啊,其实我安慰人的技术还不是最烂的吧?
    天帝看我说不出话(被气的),便当默认,算是定下这回事,准备宣布散会。
    我回过神来,急急拦住他,趁机求道:“玉瑶犯错,理当受罚,天界安排,无有不从。但月瞳确实是被我所骗才犯下过错,请饶恕他吧。”
    天帝抚须沉默。
    我快速道:“我这一去,大概回不来了,望天帝开恩,让我放下心结,无牵无挂,可以专心做事。”
    这是个小小的威胁,暗示月瞳被关着处死,我做事可能会分心。
    天帝皱眉,问众人意见。
    镇魔将军爽快道:“小小猫妖,无足挂齿,大局为重。”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月瞳被改判去桃园面壁思过。
    散朝时,天帝对我说:“既然此去魔界,再难相见。你先去天妃那里走一趟,就当告别吧。”
    我不解,平日和天妃素少来往,除下凡前救子一事外,并无交情,她哪来的话和我说?正想客气推脱时,天帝再度坚持:“元青天君之事,她还有些话想当面谢你,快去吧。”
    迎接
    瑶池云雾飘渺,天妃穿着不复往日华贵,素净白裙,乌油油的髻上没有半点钗环,眉间是掩不住的忧色。侍女通报,她仿佛从梦中惊醒,猛地起身,差点撞翻桌上玉。
    玉阶下,我弯腰行礼。
    天妃匆忙走下台阶,低身扶起,挽臂共入纱帘内,又屈尊降贵,亲自斟上玉液,用温柔声音叹息道:“玉瑶仙子,这几日受苦了。”
    “比起日夜担忧战事的天帝和将士们,小仙不算苦。”我不相信天妃会担心我是否受苦,偏偏不太会隐藏情绪,心里狐疑,很快流于面色。又唯恐对方动怒,赶紧打两个哈哈,尴尬带过,“今天没战事,很和平,瑶台的花开得也很好……”
    天妃的眼角抽了两下,勉强笑道:“天帝从未打算处死你,本来是打算丢在监牢里好生照料,拖到战事结束再从轻发落。”
    我怀疑地再看她一眼,小声问:“我好像收到死刑批文了?”
    天妃望着瑶池外满园繁花,装没听见,高贵冷艳地继续说:“瑾瑜上仙对天界功劳极大,如今下落不明,很是可惜。天帝念及旧情,不愿处决他唯一的徒儿。”
    我弱弱发问:“牢头弄错人了?还是……”
    天妃轻轻“咳”了一声,打断我的话,表情换做痛心疾首状:“天帝是千不肯万不肯杀你的,都是镇魔将军胡乱上书,说要斩勾搭魔界的乱贼以振军心,天帝给缠得没办法,无奈先下诏令,应付过去,可诏令上是没盖印的,做不得准。恰好魔界派人来谈判,指名要你,镇魔将军也没办法了。”
    有没有盖印,诏令做不做准,都是他们说了算啊……
    我的疑心早被宵朗□得强了百倍。
    天妃笑得和蔼可亲,拉着我亲热道:“本宫相信瑾瑜上仙教出来的徒弟,是不会私通魔界的。若你真和宵朗好上,何苦回来受死?天下哪有这样的傻瓜?”
    她赞美师父教徒有方,我心里舒坦了许多,脸上也露出笑容,直问:“天妃特意召见小仙,可是去魔界前有何吩咐?”
    “这……”天妃挥退众人,沉吟许久,欲语还休。
    “不除苍琼,天下难安。”帘后传来天帝沉稳的声音,“玉瑶仙子,你可愿为苍生除害?”
    我不加思索道:“愿意,可玉瑶能力低微,恐不是对手。”
    天帝打开桌上金丝檀香木棋盒,拿出一颗玲珑白玉雕的棋子,缓缓放入天元,旁边又围上几颗黑子,默然凝视许久,忽而抬头,死死盯着我,眼神没有大殿上的疲惫,变得凌厉无比,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要你做什么,而是要你什么都别做。”
    我惊愕。
    天帝再从棋盒中取出一子,远远离开众棋,孤立在星,指着道:“天界在魔界早布有暗桩,只是苍琼监视甚密,难以行动。你出生天界,善恶分明,此去魔界,临行前又与我和天妃密谈。传入苍琼耳中,必怀疑是天界探子,多加提防,待她将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我们布下的其他棋子,便可行动了。”
    我犹豫问:“你是指……让我做幌子?”
    “是,”天帝决然道,“你也可以适当做些行动,增加她的怀疑,从而掩护我们真正派去的人。必要做下一步行动时,我们的人会给你暗号和指令。你听指令配合行事便可,”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再道,“成功后,我们会派人接你回来。”
    不,他在撒谎,天界是净土,不会容纳一个被恶魔玷污的仙女回来,她只会是千古污名。
    可是我不在乎。
    我平静地回答:“好。”
    天帝移下视线,看着台上棋局,为难道:“天下为重,有些事情非我愿为,而是不得为之,玉瑶仙子,宵朗残暴……”
    后面的话,他不说我也明白,宽慰道:“陛下放心,玉瑶明白事理,自当以大局为重,苍琼姐弟未除,是不会哭哭啼啼,寻死寻活的。”
    天帝重重一声叹息,挥手让我退下。
    我方走到帘外,天妃快步过来,拦着我,面露愁色道:“玉瑶仙子,你若是在魔界见到一个身上有凤凰印记的男子,请帮本宫看看他可好……”
    “闭嘴!不要提那孽障!”天帝的怒喝打断天妃的恳求,“他已经死了!”
    我虽然有些迷惘,但觉得他们剑拔弩张,似乎要夫妻掐架,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往日交好的仙子听说我要去魔界,纷纷避之不及。唯藤花仙子带着周韶,在解忧峰等我。手里带着百花蜜酿和甘露酒,和以前一模一样。周韶的身上则青一块紫一块,到处都是伤痕。
    我有些心疼,暗暗抱怨藤花:“他虽好色些,但心底不坏,就算得罪了仙子,欠收拾,也不需下那么狠的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