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柠第一次给顾琛夹菜，顾琛深深看了她一眼，表情沉下去。筷子夹起鱼肉放进嘴里，清蒸鱼做的不错，肉质鲜嫩，可不管多鲜嫩也抵不过白柠明显躲闪的目光带来的刺激。“换个医院检查，那里出毛病就治，总会好的，工作总没有身体重要。”
    白柠盯着筷子尖，思考买通医生的几率有多大。
    “别怕吃药。”
    白柠心脏骤然一紧，说不出什么滋味，皱了眉头半响才抬头看顾琛：“我其实没那么在乎孩子，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无所谓。”抿了抿嘴唇，白柠的喉咙有些干，她喝了一口汤：“我觉得没有孩子挺好的，我们现在的关系吧……嗯，怎么说呢。我觉得现在我们这样，没孩子很好。我做不好母亲，你也做不好父亲。”心脏仿佛塞满了棉絮，白柠嘴里的汤都觉得难以下咽，她突然狠了狠心。迎着顾琛阴沉眸子，深吸一口气：“再相处一段时间，如果合适我们结婚。”白柠咽了咽喉咙，这是她最后一步：“不合适，那就各奔东西，谁也不牵扯谁。顾琛，无论哪一个结果，决定权都在你手里。”
    硬碰硬，吃亏的必然是白柠。一夜的思考，不管顾琛为什么接近自己，白柠不管了。他现在只是一时脑袋发热，可孩子是一个生命。白柠不会让顾琛的冲动毁了孩子的一辈子，他已经毁了白柠。
    心脏钝疼，闷闷的像是塞了棉絮。
    “你有病，是骗我了？”
    沉默了好长时间，顾琛放下筷子抬眸直视白柠。
    “不是，我身体不好你是知道。身体不好，感情不稳定，哪一个因素都会造成孩子的不健康。我的孩子，我不希望有一丁点的闪失。顾琛，等你想好答案，真正想要孩子。”她心里那团乱终于是找到了由头，一扯起来就有头有尾。“我配合你备孕，说到做到。”
    她也快二十九了，人生过去了一半。眼睛看着顾琛，脸上平静下来。年过三十她还剩什么？仅有的时间内顾琛有顾琛的打算，她有她的计划，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过去了就再也没了。
    “下午去一趟医院。”漫长的时间，顾琛拉开椅子站起来往外面走，他没有去看白柠，连一眼都没有：“最起码让我知道，你到底哪里不好。”
    白柠始终不相信他，顾琛眉头紧皱他一直走到了玄关处。拉开门走出去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站在风里狠狠抽了一口，刚刚白柠给他夹的那块鱼肉好像还卡在喉咙上，哽的慌。
    顾琛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尼古丁在肺里沸腾。顾琛抬头看向远处，黑眸中的戾气渐渐消散变成了没有焦距的飘忽，他的手指捏紧又缓缓松开。
    白柠洗好碗收拾了厨房顾琛才进门，他带着一身的寒气，冷冷清清的扫了白柠一眼，通知她：“约好三点去医院。”
    顾琛执意如此，白柠也没说什么就上楼换衣服。她换了一件柔软的长筒袜搭配墨绿色呢子大衣，一直盖到了膝盖，踩上高跟鞋往外面走。顾琛拿着钥匙等在门口，目光移过来却凝在了白柠身上半响没动静，她的头发漆黑衬得一张脸越加白皙，眸子黑白分明。
    “怎么了？”
    白柠诧异，问道：“看什么？”
    顾琛眯了下眼睛，伸手拉过白柠帮她扎好围巾。视线往下落到了她的高跟鞋上，白柠穿着八公分的高跟鞋，身材越加高挑。“能走路？”
    白柠拢了下眉，也低头看过去：“以前不是这样？”
    白柠带过来了几双高跟鞋，就这一双跟算低的。
    顾琛看了眼白柠却没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
    “拉着我。”
    白柠疑惑，可还是抬手挽着顾琛胳膊往外面走。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白柠拿过顾琛的手机玩游戏。看似简单的游戏她玩了半天也没过关，锲而不舍的玩，到达医院停车场白柠又恰好结束了一局。抬手扔掉手机，只觉得没意思。
    “最高纪录两万分？”
    白柠刚刚打开安全带就听旁边顾琛发出声音，她偏头看过去，顾琛捡起手机在翻看，白柠没好气的把手机夺回来：“你以为两万分很好打么？”
    “确实不难。”
    顾琛嗤的笑了一声，回头看白柠：“晚上回去打给你看。”
    他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带着意义不明的笑，白柠脸上莫名一热，哼了一声拉开车门往下走。会打游戏臭显摆什么?
    顾琛从另一边下来，车锁发出声音，顾琛大步往白柠的方向走，直到和她并肩：“最近胆子大了很多嘛，动不动就甩脸色。”
    白柠埋首往前走：“顾先生你想多了，小的那里敢。我的胆子还不是你给的，你不给那别说大了，就连有都难。”
    顾琛似笑非似的扬起嘴角：“知道就好。”抬手揽住白柠的肩膀，捏了下她的肩膀解气，这才缓和情绪：“去公司拿什么资料？”
    “东城建筑。”
    顾琛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处若有所思。
    等待检查结果的时间，白柠坐在长椅上给助理打电话：“包和资料都送到办公室，我马上过去。”
    助理应了一声，白柠抬手按了眉心：“你在那边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要问你。”
    刚挂断电话就听医生叫她的名字。
    顾琛先她一步站起来：“结果出来了？怎么样？”
    医生看了看顾琛又看随后站起来的白柠，翻了下手上的资料。
    “借一步说话。”
    白柠心中一凛，顾琛往前走了一步才想起身后的白柠，又折回来握住白柠的手拉她往里面走。压低的声音很沉：“应该没事，别怕，嗯？”
    “嗯。”
    白柠和顾琛进了医生办公室，身后的门板关上。
    “两位结婚了么？”
    医生放下检查报告抬头看过来。
    白柠摇头。
    “检查结果不大好。”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向白柠的目光带着些许同情，他们专门来查这方面肯定是为了怀孕：“上一次流产受创严重，之后一直没好好调理。接连受伤，以后怀孕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这事也并不绝对。”
    白柠脑袋翁的一声猛地抬头看过去，不孕？身边的顾琛已经站了起来，目光如炬：“什么意思？”
    “白女士身体虚弱，受孕的几率不大。”
    ☆、第120章
    晴天霹雳，白柠愣怔怔的看着那医生。
    “什么？”
    医生的嘴巴阖动，白柠却听不清他发出的声音，白柠很用力的去听可依旧是一无所获。脑袋里嗡嗡的响着，一团糟。
    “白柠。”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直到低哑嗓音落入耳中，她被迫仰头望入顾琛的眼睛。心脏剧烈的跳动，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冲入了耳朵，她觉得自己脑袋在那一刻都要爆炸。
    “顾琛——”
    白柠抿了抿嘴唇，仰起脸看着面前刀刻般的男人面容，她不知道要说什么，喉咙有些干，只叫了一句声音就卡在了喉咙里。她吞咽喉咙，试图润湿喉咙。
    “白柠，你看着我。”
    顾琛抬起白柠的下巴，白柠的慌张他看在眼里，心脏微微涨疼，紧紧绷着。
    白柠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顾琛眸光漆黑。白柠想，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结果么？真的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结果，她应为这个结果感到欣喜。不会怀孕她也就省了因为避孕问题和顾琛争执，她不爱顾琛这个人，甚至十分厌恶，并没有为他孕育孩子的打算。白柠应该欣喜，可为什么在听到医生那句话的时候，心脏瞬间空了下去。整个人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她的心脏像是被人活生生挖了去，鲜血淋漓的疼。
    “别怕。”顾琛嗓音依旧发沉，可白柠听出来其中的哑。白柠面色苍白如纸，明亮黑眸空洞的没有一点色彩，他眉头紧皱抬手就把白柠按在怀里，手指十分用力抚摸着白柠的头发：“白柠别怕，换个医院检查—”他紧紧抱着白柠，白柠木愣愣的靠在他的怀里，顾琛浓眉紧蹙手指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白柠的头发：“没事。”
    白柠脑袋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医院。她不知道顾琛具体说了什么，为何要那般沉重，不会怀孕。医生的话如同利刃一般刺在白柠的心脏上，捅的浑身都是血。一直走出了医院走到了青天白日之下，白柠抬头看着天空，随即转头视线落在顾琛硬朗线条的五官上，他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整个人凛冽深沉，沉的如同出鞘利剑。
    白柠心脏蓦然抽疼，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感到悲哀，如果洒脱一点，她大可以什么都不在乎。没有孩子对于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她突然顿住了脚步，抬手去推紧紧揽着自己的顾琛：“顾琛。”
    顾琛转头看她，黑眸沉如星辰。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白柠，十分认真专注的看。
    “我不会再怀孕了。”
    她本以为这句话会有多么艰难，可是出口那瞬间却无比轻松，特别是看到顾琛阴沉眸子的时候，她撕裂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痛快。顾琛不是想要孩子么？他不是执意自己这副躯体么？现在的白柠还剩什么？还不放手么？白柠扯起嘴角笑了一声，眸子却依旧空洞：“你知道那次烧成肺炎是因为什么？”
    顾琛盯着她，整个人阴沉下来，浑身散发着戾气。他渐渐松开了握着白柠手腕的手指，眯了黑眸，表情越来越难看。
    白柠心脏剧烈的跳动，在面对顾琛她从来没赢过。一次都没有，白柠从头到尾都在输，输的十分难看。她扬起声音，笑声干涩：“你逼迫我，我只觉屈辱。那种刻骨铭心的羞辱，我这辈子都无法接受。你选择了最残忍的方式对待我，顾琛，我再也不会怀孕。”
    白柠不想哭的，可是心脏紧紧揪成一团。她疼的很，疼的几乎无法呼吸。大颗大颗的泪顺着脸颊往下落，砸在了地面上。模糊的视线看不清楚面前高大男人的五官，看不清楚他黑眸中沉甸甸的情绪，白柠倔强的仰着下巴，她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
    “不会怀孕也好……也好。”白柠一直是笑着的，她看了眼顾琛，抬手抹去脸上的泪。为何要哭？顾琛值得她哭么？兴许是报应吧，白柠放弃了那个孩子，那个生命有活着的权利，可白柠放弃了。“往后，你也断了这个念头罢！”话落，心脏瞬间空的荒芜。
    手臂突然被握住白柠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已经撞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头顶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落入耳朵：“你去哪？”
    白柠鼻子撞到了顾琛的胸膛上，疼的眼泪鼻涕全部涌了出来。她手指紧紧掐着顾琛的胳膊，十分用力，脸埋在顾琛的胸膛上发出短促的一声呜咽，可也只一声。
    顾琛浓眉蓦然收紧，手臂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似乎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他咬了咬牙，阴沉脸上满是戾气：“我不曾侮辱过你，白柠，你知我脾气。”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狠，紧紧扣着白柠：“没有孩子又如何？不会怀孕又如何？能生孩子的女人有很多，选择你。”他眯眼看向远处，下巴狠狠的蹭着白柠的头顶：“只因为我要你，做我顾琛的女人。”
    对于第一个孩子，顾琛的期待并不比白柠少，以前他从不屑与在男女感情上多花一点心思。女人对于他来说，不算多么重要。可是白柠，让他把姿态放到最低。顾琛甚至搬出了父亲去劝白柠，他害怕白柠饿着渴着伤心着，他想和白柠好好的过日子，属于他们的孩子，定是令人欢喜。可是总有那么多的意外，他第一次感到无奈，不知道要如何对待白柠才好。
    一个女人，心思怎如此复杂？
    “你这个女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男女朋友之间的亲近，你能气成肺炎，还理直气壮什么？”顾琛满腔怒意，声音凶狠，想要揍白柠一顿，可怀里的女人已经哭的抖成了一团。她抓着自己的衣服，素白纤细的手指因为用力都变了颜色，顾琛看着看着。终归是气不起来，皱着眉头扯过白柠的手握在手中。白柠哭的厉害，许久后他把白柠紧紧按在怀里，声音里带着无奈，叹气。“白柠，我们好好的过日子不行么？”
    白柠心脏狠狠的疼着，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怎么好好过日子？白柠无法去想，也不能理解顾琛的想法。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对方，白柠紧紧掐着顾琛的胳膊，手心里满是黏腻。她什么都没有了，原来以为的谎言，竟然一语成谶，她真的无法再拥有孩子。
    “换几家医院看看，别怕。”
    顾琛探身给白柠扣上安全带，粗粝厚实的掌心拂过白柠的脸颊，冷硬的声音多了一点情绪：“如果真的不能生也没什么关系，你懂么？白柠，我在乎的永远不是孩子。”
    白柠抬头看过去，顾琛目光沉邃。白柠蓦然撞上心脏疼了一下，随即有些慌，可她不能避开只能迎着顾琛的目光：“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顾琛作势凶狠到白柠脸上动作就放柔了许多，他擦着白柠脸色的泪，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一吻，低沉嗓音沙哑，近在咫尺的黑眸直直盯着白柠：“你有孩子我十分欢喜，没有孩子也不是多失望的一件事。”他长长叹一口气，指腹划过白柠的脸，剐着她的脖颈耳垂：“那往后，做-爱也不用顾忌什么。”
    白柠原本空荡荡的心脏因为顾琛没羞没耻的一句话骤然起了怒，猛地抬头怒视他，脸上青红交加半响后咬牙切齿：“你就是禽兽！”
    说完这句自顾自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脑袋里轰的一声都炸开了。昨天白柠撒谎顾琛的无度索求，今天得了这个结果，白柠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就被顾琛的无耻给震惊了。
    “夫妻情趣！”
    顾琛揉了把白柠的脸，他重新坐好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要点燃的时候看了眼白柠就打开了车窗。吸了一口烟雾，回头看白柠低垂的脑袋：“先养好身体吧，孩子的事随缘。”他盯着白柠的侧脸，白柠乌黑柔顺的头发散落在肩头，更衬得白柠柔弱令人新生怜惜，他又吸了一口烟：“两个人在一起，多了孩子是锦上添花，没孩子也不是多大憾事，以后少胡思乱想。”
    白柠皱了眉头却依旧没抬头，车子里聚了些许烟雾，顾琛暗灭了烟头，嗓音沉哑却异常严肃：“白柠，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是你男人，有什么事不要自顾自的钻牛角尖，和我商量并非难事。”
    白柠低头看着指甲缝里的血痂，也不知道从哪里沾到，她脑袋里有些乱。顾琛的话她是一句也不敢信，可是依着这个人的骄傲，他是不屑说谎。白柠很乱，她不知道顾琛为什么偏执至此。
    那个女人不想要孩子？女人天生的母性，她纵是有一万个理由来证明自己没有孩子的好处。如今她和顾琛的关系如履薄冰，没有孩子最好不过。可是情感上，她始终无法接受。
    “去公司？还是换个医院再检查一次？”
    白柠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她转头看过去撞上了顾琛漆黑的眸子，四目相对。白柠不安的抿了抿嘴唇，她不想做出柔弱的姿态，可还是没控制住。
    白柠看着顾琛，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失只剩下苍白，再次抿了抿嘴唇声音很轻：“去公司。”
    去医院还有什么用？没用何必浪费时间？
    她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手拂过脸前的头发，移开视线看向远处：“顾琛，我哭并不是因为不能和你生孩子，这一次再见，我没打算和你有孩子，第一个孩子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不孕是很好的结果。顾琛，只是我永远失去了做母亲的权利，我想总要有些表示才能证明自己是个有血有肉有情绪的人。”
    顾琛打算启动车子的动作顿了一下，他全身都僵住了，面色一瞬间阴沉下去。
    “我不知道你的执意来自哪里，顾琛，这场游戏一直是你主导，我也无法选择结束。现在我们互利互惠，待所有的一切结束，你想宣布结束，一定要清清楚楚的告诉我。”白柠指甲掐着手心，嗓子发硬有些痒有些难受，她咳嗽，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正常的红晕：“顾琛，我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我是白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