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职务不要紧，如果真的恢复高考的话，那我们是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你们去考的。”梁爷爷虽然不知道最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但是他的态度很坚定。
    他这一辈子, 受够了没文化没知识的哭，年轻的时候不识字, 他可没少因为这个受苦。等解放后，上头说要开扫盲班, 他千等万盼地终于上了学，几十岁的大老爷们儿了，除了下地就是拿树枝在沙堆里写字。对梁爷爷来说, 读书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有干劲儿地一段时间。好像下一刻，他就真的能从那些方方正正地字里头看到美好的未来。
    但是很可惜, 扫盲班只开了一段时间，扫盲班教的内容也比较有限，他只能默默地用休息的时间一遍一遍地记忆那些烂熟于胸的方块字。
    家里最艰难的时候，还有七个小孩要上学，几个小孩一个学期的吃用至少要三十几块钱。那几年，梁家几乎是没有存下钱来的，加上还有外债要还，还要梁妈妈从梁外婆那里拿钱贴补。梁爷爷咬着牙，就算是厚着脸皮丢了颜面，他也没想过让他的孙子孙女待在家里不去上学。
    公社里头大部分人都在说他傻，大队长也劝过他不少次，让他别倔。但他就是不肯！就算是女娃去上学，就算是家里没粮吃，就算是学校停课，他也都是尽量撑起一片天，给几个孩子有个能上学的机会。
    只要他动摇了想法，他就会想起那段灰暗血色的幼年和青壮年时期。*主席说，知识就是力量，那他就相信！那么伟大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说出来的话怎么可能有错呢？他虽然不知道知识有什么力量，没见识过知识的力量，但他想着，他总得给他小辈一个机会。他都是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了，这辈子是看不到了，但是他希望他的孙子孙女可以代替他去看看。
    “甭管今年能不能恢复高考，反正咱们做好准备，明个儿就让你奶给你们钱，到镇上去买点书回来，多看看，就算不考试，那也能长长见识。”
    梁爷爷说完，有些小心地看了湛爷爷一眼。在梁爷爷心里，湛爷爷是他最崇拜的那一类人，看的书多，见过的事更多。两人都是不怎么说话的性子，但梁爷爷知道，他是因为最笨，但湛爷爷却是因为自信和淡然。
    更别说，湛爷爷这几年都在偷偷教梁爷爷识字看书，湛爷爷在梁爷爷心里，总有那么股威严。平时唠家常还成，但是一到谈正经事情的时候，梁爷爷总是忍不住关注湛爷爷的表情和动作。
    湛爷爷只是眼皮抖了几下，看起来没什么情绪起伏，很平静地说：“多买点书也是好的，我这里也还有点钱，别怕花钱。”
    一群人又就着这件事情聊到饭点，梁奶奶和梁外婆做了一桌子的好菜，除了梁釉，其他人多多少少都喝了一点酒。
    湛九江酒量不行，摇摇晃晃地连路都快走不动了，湛爷爷抱着他的拐杖，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站着，除了脖子都是红彤彤的，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但其实已经醉得厉害了。
    湛爷爷不听劝，怎么说都要回家去睡，湛九江那样子，谁扶谁还不一定，又不放心让湛爷爷晚上一个人睡，梁季文跟着大伯把梁爷爷倒腾到床.上，梁爸爸和梁三叔却还在被几个小的折腾。
    “我扶着他们回去，晚上就不回来了，我在那里留意着。”梁季文穿上外套，踹上牙刷牙杯，一手扶着一个，走在路上还是稳稳当当的。
    “爷爷，没事的，我又不去干那些违法乱纪的事情，谁闲着没事来找我麻烦呀！”
    梁季文把湛九江和湛爷爷都收拾好弄上.床，自己去洗漱，回来的时候，就没看到床.上有人，去湛爷爷房间一看，果然看到湛九江歪着脑袋半个身子躺在湛爷爷身边，脸埋在被子里，含含糊糊地说着话。
    梁季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湛九江说完了，好半天没声音后才走进去，把人抱起来，给湛爷爷掖好被角，湛九江已经把脑袋窝到我脖颈处，呼吸喷在他脸上，四肢并用地缠住——已经睡过去了。
    梁季文把湛九江身上的衣服一层层地剥掉，剩下秋衣秋裤，塞进被子。湛九江不满地翻了一下身，脚一勾，把被子紧紧抱着，大半个身子都露在外头。
    梁季文无奈，脱了衣服上床把人掰好抱着，然后被子才能安安心心地把两人盖住。
    半夜的时候梁季文又醒了一次，湛九江睡得脸红扑扑的，脸蛋贴在他的手臂上，梁季文的手贴在湛九江的肚子上，能感觉到湛九江一起一伏的小动静。他稀罕得不行，在湛九江脸上亲了两口，才小心地把湛九江从他身上剥下来，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推开湛爷爷的房门。
    湛爷爷本来就不适宜北方的寒冷天气，上了年纪后又有些畏冷。梁季文先是把将湛爷爷的被子往下扯了一些，露出湛爷爷藏在被子里面的头，给烧炕的洞里添了一把柴，梁季文又听了听湛九江的呼吸声和心疼声，这才回去。
    湛爷爷今天的兴致不高，虽然还是笑着和大伙唠家常喝酒，但是梁季文能感觉得出来，湛爷爷心情很不好。
    梁季文挺能理解的，湛爷爷作为一个知识分子，还是一个做出过贡献做出过牺牲的烈.士家属，却被阴.谋和局.势逼得离开了最后的念想。尤其还看到那么多明明没犯过什么错，只是因为有学问或是留过学就被否定了一切的那些臭老九，湛爷爷的心中肯定会有怨气。
    但他爱着这个国家，爱着这片土地，他不想怨恨更不想伤害这片被他深爱着的土地，他只能尽量地去不在意，尽量地去宽慰自己。
    湛爷爷其实挺不懂的，为什么梁爷爷即使看到了那些知识分子被劳改的下场，依然还是用着憧憬崇拜的眼光去看着那些读书人的呢？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是真的没错。
    梁季文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没发出任何声音。坐在床边弯腰脱鞋准备上.床的时候，湛九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顺着感觉抱住了梁季文的腰，小声地叫道：“渴了，想要喝水。”
    梁季文直接从空间里拿了一杯温开水出来，就着现在的姿势上了床，把湛九江抱进自己怀里，然后给他喂水。湛九江咕咚咕咚喝了两大碗水才心满意足地瘫在梁季文怀里睡着了。
    第163章
    湛九江这几天伙食好得很, 又是肉又是辣还不怎么吃水果,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嘴巴边上有点疼。伸手摸了两下, 就感觉有一个挺大的包长在上边。
    “上火了，等会儿给你泡点莲子芯, 喝上几杯就好了。”梁季文帮湛九江穿着衣服, 十分淡定。
    “太苦了不要！”湛九江想都不想就拒绝，他连莲子都不爱吃, 哪里会喝莲子芯泡的水。
    “苦也要喝。”梁季文扒开他一直摸着痘痘的手, 凑过去盯着看了一眼, 说，“现在还不是很大，但你信不信中午之前就会冒白点点出来？”
    湛九江讨好地在梁季文又是亲又是蹭的，示弱道：“我想和菊花茶, 加一点蜂蜜。”
    “蜂蜜没有了。”梁季文睁着眼睛说瞎话, 拉起湛九江的手就要给他套上衣服。湛九江一听就不肯了，扭着胳膊不要穿。
    梁季文倒是很干脆地放了手, 冷酷无情到了极致：“那你就自己穿好了，你都多久没直接穿过衣服了, 小懒鬼？”
    湛九江听了一呆，见梁季文真的起身没有再管他的意思，顿时恶向胆边生, 伸脚给了梁季文一下，然后迅速地跳起身，扑向梁季文。
    梁季文虽然是背对着他的, 但还是地把人接住，把人背在背上，侧过头无奈地问：“还想不想我伺候你了？”
    湛九江哼哼唧唧地不说话，缠着梁季文亲亲又亲亲，两人在床.上磨蹭了好一阵子才算好。
    湛爷爷早上起得晚，梁季文做好了早饭在灶上温着，和湛九江吃好饭，回家带着几个小的去了镇上买书。
    镇上的书店很小，里面的东西也不多，仅有的书籍大多也很破旧，几人挑了好久挑出三本，一共两块二毛三，真是有够贵的。
    “这就回去吗？”双胞胎还有点不舍得回去，花一个小时到镇上用十分钟买好书，怎么都有点不划算。
    “去回收站看看吧，然后顺路再带你们去逛逛，今天破例，想买什么都成。”
    有了梁季文的许诺，几个孩子顿时就欢呼起来了，蹦蹦跳跳地在前头跑着，梁町三个被双胞胎拉着，梁季宇和梁季恒跟在后头追，梁季文和湛九江就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
    “哈~”湛九江有些没睡饱，打完哈欠把脸埋在掌心里揉了好几下。
    “中午到我屋里再睡个午觉吧，昨天晚上折腾到快十二点才睡，中午多睡一会儿。”梁季文揽过湛九江，扒拉着他的脑袋往自己肩头靠。
    “我现在恨不能就这么睡过去了。”湛九江说着就真的闭上了眼睛，胳膊扣着梁季文，声音有些飘忽，“你牵好我啊。”
    “嗯。”这时候的人都比较淳朴，思想也比较单纯，没什么人往俩男的处对象这方面上想，再加上梁季文特意挑了偏僻的小巷子走，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
    “敌人一天天烂下去，我们一天天好起来，同志们好，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吗？”到了旧物回收站，工作人员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过来询问。
    “把别人的经验变成自己的，他的本事就大了。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是带着弟弟妹妹们来看看我们美好社会的辛勤园丁。家里的纸用完了，我们想要买一些纸回去。废物再利用，没有什么资源是能被浪费的！”
    湛九江一路上虽然只是闭目养神，但是精神头也好了不少，像这样于公职人员打交道需要掩盖一些目的的事情，都是交给他来做的，倒不是说梁季文交际能力不行，但关键他看着不像是能为社会主义献身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