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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李治见阿宜这样直白地开口,却比他其他儿子们一脸恭敬地在他面前,称他为“父皇”更得他得欢心……
    别说他特别偏疼孙茗所出的阿宝阿福,还有阿宜,只这几个孩子在他面前总是那样不同,好像他这帝皇的身份并没有在他们眼中看得有什么不同,就像他不过只是个寻常父亲。
    李治将他抱着下了地,见他小腿立住了才松手:“阿宜想出去就去吧,有事就来寻耶耶说,知道吗?”
    阿宜猛一点头,学着阿宝阿福的样子告退,还没绕过屏风,就因跑得急滑了一跤,跟在他身后着意送他出门的花蕊顿时心里打鼓,正要上前帮扶,就听孙茗道:“不要扶他。”
    阿宜也没向寻常小儿那般哭出来,只觉得阿娘不疼她了,立时就一脸委屈地朝她看过来。
    孙茗起身,对他温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可以哭的,阿宜自己站起来好不好?你耶耶也看着呢。”
    阿宜看着孙茗,又瞧了一眼李治,这才收了面上的委屈,慢慢地爬起身。
    也许上面有两个受到万千疼宠的姐姐的缘故,日后也许还会有许多的弟弟妹妹,所以他才少了些这个年纪的天真浪漫,多了几分持重的模样。
    李治先前并不知道孙茗的意思,如今就有些恍然大悟……阿吟教孩子的方式,总是那样不同……
    ☆、第121章 壹佰贰拾壹
    到了四月间,去年移栽过来的樱花树已经盛开。
    一旦过了烟花三月,春光就一泻千里。外面景色怎么样孙茗如今这样大的肚子是没机会看的,但她万寿殿这里,因李治的缘故,植了许多种类的繁花,到了这个时节,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孙茗难得地起了性质,在李治起身去上朝后,也跟着起来,只着了家居黄色的讌服。让宫人们在廊亭下摆了早膳和糕点,又叫花枝在一旁另起了行炉,白釉行炉上煮起杏花茶来。
    在万寿殿进入院子的小岛上,周围植的是正片的杏树,此时杏花盛开,香气怡人,就是远远地站在廊下,都能在鼻尖闻到一阵阵萦绕的花香。
    所以一大早,花蕊就折了杏花在屋子里摆上了,又适当地燃了杏花味道的香薰,便是孙茗身上的衣衫都染了些许杏花的香味。
    将阿宝阿福都唤了来,跟着一块儿来的还有阿宜,一同在廊亭下坐下来,此时,方型黄花梨木案几上已经摆了各类膳食。
    虽然孙茗屋子里也有摆上椅子,但也常与此时的人那样行跪坐,除了她逐渐习惯已经被同化以外,也常常觉得,这种施行跪坐的仪态甚美,尤其像这种环境下。不过她挺着肚子,也没讲究什么姿态利益,只随意那么一座,又有人为她枕上靠垫。
    樱花是沿着廊桥一直到廊亭围着栽植的,此时坐在案几边,一抬眼就是粉嫩色的一片片樱花树,被微风一吹,樱花的花瓣还打着旋轻飘飘地飞起来。
    寻常在院子里洒扫的宫人一般是不会将落在地面上的花瓣扫净的。这时候的人都极为浪漫,又讲究美感,花瓣飘在空中这样漂亮,落到地面上,就跟幅画似的,所以宫人们到了夜间,才将它们与地面脏污一同清理掉,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在李治出门路过的时候,就会看到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地面上,落了一地的花瓣,踩上去,还能闻到淡淡的花香。
    花蕊便是最爱这些花了,当年一开始,先试着将晨起后犹自带着露水的新鲜花枝攀折下来,在孙茗的屋子里的花瓶里插上,一试探就发现,孙茗也爱看新鲜的花枝,从这之后就越发不可收拾了,每天变着花样地插花。
    此时见娘娘和公主皇子们一坐在那里,就让宫人把折来的樱花插入白釉瓶中,放到了廊亭角边,又折了几枝在案几边上摆了起来。
    阿宝阿福的规矩很好,用膳的时候从来都是正正经经的模样,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淘气。孙茗又看向一旁一本正经地跪坐,与阿宝阿福一样规规矩矩地拿调羹吃着碗里的粥。
    孙茗吃得很慢,因为规矩就是她一放下筷子,即便是身为儿子和女儿,也要一同放下筷子的,所以她为了照顾这几个小鬼,经常边吃边分神看他们,以确保他们饱了才会放下筷子。
    关于这一点,没心没肺的阿宝是永远发现不了的,还是阿福眼睛尖,从前就发现了,只一直没吭声,到了现在,就连心思敏感的阿宜也发现了。
    阿福阿宜俩人一对视,双双轻轻笑了起来,就听孙茗道:“你们用了膳,就自己去院子里转转,只是不许跑跳。”
    开玩笑,这个时代要是得了盲肠炎她找谁开刀去?
    于是除了让花信跟着外,她又让花蕊跟上去一同看着,刚接过花萼递过来的花茶,就有宫人禀报新兴入宫。
    孙茗点头就让花萼跟着去迎,她自己仍是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到了她这样大的肚子的时候,就不会随便乱动了,索性也不起身。
    新兴是带着长孙煦一同来的,一入廊亭,见孙茗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花茶,自己也寻了一处自在地落座下来,就见一旁宫人已经为她斟了一杯,递到她面前来。
    长孙煦如今长开了,就是一副清俊的少年郎的模样,翩翩一施礼后,就被孙茗打发着去瞧阿宝阿福她们玩了。
    近日新兴常常入宫来万寿殿这里,外人不知道的以为新兴这是奇货可居,尤其她还常带着儿子入宫,偏偏孙茗这里还有两个年纪尚小的闺女。
    当然这些不过都是障眼法,新兴要只身前来,经常出入万寿殿也确实打眼,就让别人以为她有结通家之好的意思,如此也方便新兴行事了。
    见孙茗把身旁的宫人都挥退,花枝花萼也站到廊亭外的台阶下看着,就扭头侧过身,与孙茗道:“高阳公主如今越发不成样子了,她招了许多俊俏的年轻和尚,怎么不见圣人发话?”
    关于高阳骄滋过度的事情,孙茗也知道一点儿,又常听新兴口中的八卦,只以为她不过是慰藉当年辩机的事情,于是捧着茶盏,轻轻呷了口茶才道:“九郎不过是她的异母的兄长,未免别人责怪他薄待了兄弟姐妹,不到万般无奈,是不会出言呵斥的。”
    也不光高阳公主,即便其他如新兴、临川等公主,李治也是大加封赏,又常有赏赐,以示他的宽厚大方。
    新兴闻言,顿时些失望了。当时她将打听来的事与孙茗说,未尝不是打着叫高阳下台的心思,只是没料到孙茗只是听,却并不作为。
    她当然不会知道孙茗是与李治同站一线的,但凡李治想知道的,她都一一说与他,新兴不过是其中的一个耳目罢了,又是孙茗颇为亲近之人,说的话就更有详尽的。
    不过失望归失望,新兴又说起高阳公主和和尚们不得不说的事情了:“高阳如今倒是恢复自由了,与和尚寻欢作乐就算了,可她竟是投向巫蛊之术。”
    孙茗一愣,放下手中的茶盏:“这种事可大可小,不论当今还是从前,但凡行巫术之事,都是要彻查到底的。”
    孙茗也不想听到此类不尽不实的话,就是想知道确实的消息。
    新兴却勾了唇,露出一副神秘的笑容来:“高阳身边有两个僧侣会占卜祸福和招来魂魄,还有个道士会极为高明的医术,你说这当中没有猫腻,谁信?”
    孙茗听得顿时失笑,这道士的医术怎么样她不知道,但那两个僧人定是诓高阳无疑的。但人们普遍信奉鬼神之说,对于巫蛊也是怀有敬畏,巫术在民间是屡禁不止,但能到高阳面前将这个公主哄得团团转,看来真有几分本事。
    “他们与高阳有染?”
    新兴听她又发问,面上笑得就更深了:“这三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出家人,自从上了高阳的床榻,成日地不知道捣鼓什么,还让掖庭令陈玄运查勘宫闱祥瑞。”
    她是巴不得高阳倒霉才好,想当年,高阳不可一世的样子,在她面前没少给她没脸,如今时过进迁,她倒要瞧瞧,高阳能有个什么下场!
    新兴说的这些事,并不只是香艳的八卦了,孙茗也笑道:“此事我会寻人详查,你自己也是,别什么话都往外去说。”
    虽然一直都知道新兴在外口风紧,她也不免要提点两句,尤其新兴与城阳一道常常行宴游乐,身边聚了这么多的青年才俊和皇室宗亲。
    新兴得了话,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顿时又笑起来:“我省得的,定会守口如瓶。”然后就说起了武媚娘的事来:“你可还记得武媚娘的两个异母哥哥?”
    打听武媚娘的事情,还是孙茗托付给新兴的。毕竟知己知彼嘛……不过当时她心里还是对武媚娘极为忌讳,也没料到李治竟真的没有对她上心,所以这件事逐渐就被她给忘了。
    此时听新兴一提,就立时想起来了:“武元庆、武元爽?”
    新兴是觉得得了第一手的消息,就颇有些自得起来:“这两兄弟在武顺将她母亲杨氏接走后,也不知道听谁说了什么话,就上门子去,将武顺的儿子吊打一顿。”
    孙茗以前也不过听了新兴提起的八卦,说这杨氏与武顺的儿子贺兰敏之有一腿,不过此时见她这副神情,她有些恍然失笑:“那定是你告诉他们的了?”
    “娘娘可千万别冤枉我,”新兴一脸的假意惊恐,语气却透着轻快:“也不知道底下哪个丫头学舌,在筵席下耳语几句,就叫大人们听到了,可不关我的事!不过,武顺的儿子只与我儿子差不多年纪,怎么会有这般品性?别人都不知道罢了,还当是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内里一肚子男娼女盗。”
    孙茗却有些不同意她的说辞,低头看向案上的樱花:“贺兰敏之不过是个小儿,能知道些什么?照我看,还是做长辈的杨氏不好,若非她勾引,怎么会与孙辈苟且!”
    她是最厌恶这种*的事情……历史上,武则天不仅把武顺送到李治的床上,武顺的女儿也一同打包送到李治面前,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新兴许是察觉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忙道:“很是,总之这一家子乱得,我听得都要掉下巴了。”
    新兴收了话,又与孙茗聊起别的来。
    孙茗不过常年待在宫闱,哪有新兴活得多姿多彩?自然话题也由着新兴说,常说到长安城里的八卦,也不知道她从哪个酒肆里打听来的。
    不知不觉,日头越盛,孙茗就留了她用午膳,又在过午之后略坐坐,才放她回去。
    长孙煦一脸的恭敬谦虚,孙茗也招手将人唤道跟前打量,看着这样有朝气的少年,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象自己的儿子日后是怎样的姿态容貌。
    当然新兴也巴不得孙茗亲近她儿子,日后好为他相看亲家的时候,也是一道助力。
    等到日落风生,李治踩着饭点回来以后,孙茗就先拉着他坐到一处,把高阳疑似行巫术的事情给说了。
    孙茗与新兴等人走得近,又常打听长安城里的消息,这些李治都是知道的,还常借她得来的消息再行一番打探来着。
    只是此时兹事体大,李治当然不能容忍身边有人行此道!
    自古巫术是为禁忌,是对不吉不祥行为的忌讳……别说李治了,自古任何一个皇帝,都很忌讳身边有人行巫蛊之术。并不是他们很信,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避及是应当的,但有人若还行禁忌之事,那简直就是对皇权的挑衅了。
    李治也与孙茗一样,一听就顿时不喜。但这种事情又不能明察,只能暗中寻人去盯着。于是只让孙茗放心,他就搀着她这个大肚婆行往餐桌旁的太师椅上了。
    这种事情,就不是孙茗该知道的了,他也不与她细说。只是简单一句让她放心,她还真的安心了不少……
    自从李治成为皇帝以来,确实带给她不少安全感。
    ☆、第122章 壹佰贰拾贰
    之后,从某一日起,前朝就开始噤若寒蝉了。
    在朝堂议事,众大臣诸多顾忌而不敢吭声,李治又在私下里详查,暂时也没有现出要动长孙无忌的苗头,只知道底下一个个心思缜密地动着心里的小九九。
    朝堂风云莫测,而孙茗只安心地待在万寿殿,直至六月初,天气步入孟夏,逐渐变得炎热起来。
    民间贡上来的甜桃叫花萼清洗了,亲手剥了皮去了核,切成一小块的提溜上来,摆成一盘子水晶果肉来,既好看,又好吃。
    孙茗倒是眼馋西瓜,只她们都不与她多吃,只肯给上两口解解馋,说是西瓜性寒,多食与腹中胎儿无益,如此,才哄着她用其他甜桃之类的果子了。
    以前的人都穷讲究,但凡一件事一口吃的,都能道出三四五六来……
    孙茗也不争辩,随她们去办,预产期不过是这几日,待她出了月子,还是暑中,难道西瓜还能吃不着?
    这两日正是薰风微雨的时候,她的廊桥上正好可以一观雨后芙蓉、琼珠清泉,所以刚用了几口甜桃,就让花枝花蕊搀着往游廊散步,逐步行往廊桥上。
    这一池的芙蕖,是当初李治答应为她栽上的,话一说出口,即便她的万寿殿原本根本就没有活水引渡,硬生生叫他给办成了……只是,这些在当时的李治眼里如此美好的事物,还当是天下间女子都爱的,哪里知道孙茗最不解风情了。不过是一想到李治的心意,不忍拂了他的好意罢了。
    如今年年看,日日瞧着,竟依稀仿佛感觉出了那么一点意思来,按照李治的想法,便是顽石都该点透了!
    她站在廊桥看了两眼,不过是想往那站会儿,哪料到此刻还没反应过来,浑身就是一僵……
    一手被花枝紧紧地搀扶着,另一手抓了抓花蕊,随即一张脸就僵着皱了起来:“快,快叫稳婆。”
    花枝花蕊闻言,面上顿时一紧张,随即叫了左近的宫人去唤稳婆,自己则有条不絮地搀着她往产房去。
    稳婆是一早就备下的,在御医诊断了预产期,稳婆就在万寿殿里住了进来,就在李治的乳娘卢氏身边看着,数着日子就等孙茗产子了。
    在屋门口张望的花萼刚见宫人匆匆去寻稳婆,就知道出了事,也不用多问,就已经吩咐左右宫人去产房准备,又让人去提烧水。
    等孙茗安安稳稳躺到产房的床榻上的时候,一应物是全部已经备妥,花枝花蕊也慌得一头的虚汗。即便这已非头胎,但生孩子就是大事,她们是不敢在这上头分了心,落得不好来。
    虽没到三伏天,日头却已经毒辣起来,便是这样几步路,主仆三人已经满头虚汗,屋子里的丫头们也是一脸的慌张,应着花枝花蕊花萼三个大宫女的指挥,也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如今都是个个挥汗如雨,面如朝霞了。
    反倒孙茗,因产子有了经验,此刻倒也不慌了,阵痛还要持续一阵子,瞧身边的人一个个满头的汗,就将花枝唤近。
    花枝立时凑近,身子刚倾过去,就听孙茗有气无力道:“别让她们都杵在这儿,留两个下来,其他都散了吧,过会儿再换人。别等我要生了,她们反而没了精力。”
    她说话轻飘飘地,看着像没什么力气,但也不过是保存体力罢了,所以话一落,眼睛就半阖着,开始养精蓄锐了。
    花枝心里暗道她们安敢,嘴上却是附和:“娘娘说得是,我先让人去库房取人参,让人熬些参汤来。”
    一回了话,花枝就起了身,扭身与花蕊花萼把话一说,花萼就立刻省过来,道了句:“还是我让人去熬参汤吧,顺道为娘娘准备肉粥来。”算着时辰,也没那么快临盆,所以备了孙茗爱吃的肉粥,好叫她积攒些力气。
    花萼正要转身出去,又想起了什么,与花蕊道:“还没知会圣人,就劳花蕊姐姐跑一趟了。”
    花萼说得客气,但这是露脸的事,若非她自己已经自荐去熬汤,也不必麻烦花蕊了,不过是其他小宫人还没扶得上手的。
    花蕊一点头,随即三人分头行事,原本还满当当的屋子,不过一瞬间,就立刻作鸟兽散了。
    待王福来将花蕊报上来的贵妃即将临盆的事情,寻了时机,乘着内侍服侍着要进去换茶的时候,自己替了人,拿着茶壶,边斟茶边在李治的耳边给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