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妻 第20节
“给我刻个‘笙’字可好?”她俏脸含春,话几乎是气音说出来的,略有几分娇羞,后又坦坦荡荡。
慕月笙耳根微微泛红,他不是个容易情动的人,却被她这个娇气又清媚的眼神给吸住,缓声点头,“好。”
复又将簪子拿起,他想起什么问道,“不若刻个‘沅’字?”
沅沅是她的小名。
崔沁摇头,语气坚定娇嗔,“我就要刻你的名字。”
慕月笙抿嘴淡笑,只能依了她。
这是二人之间的私物,依着崔沁谨慎的性子,断不可能将簪子叫旁人瞧见。
原先是让她日日戴着,她既是喜欢刻字,也由得她。
“回头我再给你雕个旁的,给你戴。”
崔沁喜不自禁,她就依在他身旁,亲眼瞧着他刻上自己的名字,她眼波流动,粉面含春,跟个得了心爱玩物的小孩似的,慕月笙觉得特别有趣。
不消片刻字刻好,慕月笙又给她插在发髻间,左右看了几下,瞧不见字眼,也就不放在心上。
“好看。”
“那我就戴着了。”
接下来数日,慕月笙每回晚上回来,就看到崔沁用那簪子懒懒挽起个随云髻,通体再无任何饰物,跟娇雀似的飞鸟投林般朝他扑来,可见是真心喜欢。
他从未见崔沁这般开心,原来小妻子要的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那等权势风光,而是细水长流,情意绵绵。
是夜,他又将她捉去床榻之地,狠狠蹂..躏了一番。
他平日是个持方端肃之人,可遇着这件事,却是无论如何克制不了,他不常要她,可每一回要,却恨不得要了她的命,身子狠狠沉下,清瘦.劲.腰,格外有力,几乎要将她.贯..穿。
不知去了浪尖几次,他将额头抵着她,不肯退出,细汗黏糊糊的,将二人肌肤粘住,崔沁扶着他宽劲的肩颈,带着鼻音软绵绵的吐着兰息,泛红的眼眸蒙着一层烟氲,脚尖还在发颤,
“夫君,七月初七是乞巧节....也是我的生辰....你那晚回来的早些可好,我想和你赏灯....”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勾人心魄。
慕月笙却还是捕捉到了她言语间的期待,
“初七是你生辰?...好,我记下了...回头再给你雕个发钗....”
不等她回应,再次将她所有娇.息吞入腹中。
..........
初七这一日,朝霞清媚,不似往日那般明艳,东边天际横着几缕青云,青云遮去了骄阳肆意,少了几分躁热,格外舒适。
今日长明街,洛水河,东市西市全部扎满了彩楼灯架,想必花车满路,皆是人满为患。
礼部更是请了能工巧匠,在勤政楼前扎了一个高达十丈的彩楼,以供名门贵女乞巧祈福。
慕家长房和二房的小姐们都爱凑热闹,谁也不乐意去荣王府赴宴,一个个早早的起床打扮,想先去兴庆宫前面的勤政楼占个有利位置,晚上好看花车灯海。
慕老夫人无奈至极,便吩咐二夫人苏氏领着几个女孩儿去玩,自行带着沈氏和崔沁赶往荣王府。
荣王府今日赏花宴的客人并不多,皆是全京城最顶端的权贵,统共也就五六家。
再加之许多小辈都去街上嬉戏,这场宴会就显得十分清宁。
出乎大家意料,荣王妃并未露面,说是晨起犯了头风,便让荣王长子被封为宁郡王的妻子郡王妃出来待客。
荣王更是亲自到场与各位贵夫人见礼,十分周到客气,众人无话可说。
午宴,老夫人便发现了趣事。
“沁儿,你瞧瞧这席面,好像都是你爱吃的菜,看来咱们今日运气好,老天爷都要给你做寿。”
崔沁迟疑地笑了笑,心中却是生出几丝疑窦。
面前摆着八珍豆腐,八果芝麻花糕,鸡油白菜,年年糕....每一样都顺着她的口味。
尤其最后那一碗鸡丝野菌菇面被呈上来时,就是老夫人脸色都变了,想起王府嬷嬷特地提到崔沁,
“这荣王府难不成知道你今日生辰?”
不然,怎么连长寿面都呈了上来。
一旁王府女婢笑着跟众人解释道,
“忘了告诉诸位,今日是我们王妃寿诞,王妃不欲张扬,只是王爷舍不得她寿辰冷清,便请了诸位勋贵夫人前来热闹热闹。”
“原来如此。”众人喜笑颜开,纷纷恭贺。
老夫人释疑,只待崔沁盛了一小碗八珍豆腐尝却后,一些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宴后,荣王亲自将慕老夫人引至花厅隔壁的雅间叙话,堂姐弟多年不曾见面,又都是太皇太后教导长大的孙辈,提起旧事,自是有说不完的话头。
崔沁便被王妃派来的女婢以赏花为名,领着去了后院一处花房。
花房三面皆有树林或灌丛,唯有东南方朝向一开阔的水面,花房正中有一葡萄架,绿茵茵的一大片,围出一条绿荫长廊,廊下设一木桌小凳。
女婢和云碧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入了葡萄架下,于花香绿绕间,瞧见一道柔美端秀的身影盈盈坐于木桌旁。
只见那美艳妇人眼含泪光,期期艾艾殷切凝望她,欲要开口,又掩着绣帕滚下泪来。
崔沁瞳仁微缩,深深盯着她,那张脸依稀与记忆深处掩藏的容貌相重叠,崔沁心猛地一沉,脸色瞬如戈壁滩刮来的赫赫风刀子,唇角冷扯,
“是你?”
第15章 莫不是害喜?
天空不知何时积了乌云,将烈阳给遮住,热腾腾的躁气弥漫,四周闷热不堪。
崔沁眨了眨眼,静静望着希玉灵,面前的秀美妇人,穿着富贵,满头珠翠,陌生得很,可偏偏那张脸又与一些模模糊糊的记忆交割,在她脑海里乱窜,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令她腹部涌上一股浓浓的恶心。
希玉灵眼泪止不住地滑落,绝美的眼眸覆着一层水光,纤瘦柔弱地不像话,她期期艾艾起身上前,小心翼翼伸出手,
“沁儿...我的孩子,你不知道娘有多想你,这些年我没睡过一个好觉,我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
她急切地往前迈了一步,试图去捉崔沁的手。
崔沁呆呆看着她,就在她那白皙柔嫩带着玳瑁护甲的手快要碰触到她时,她猛地往后退一步,仿佛是瞧见什么肮脏得不得了的东西,
“你别碰我。”语气嫌弃又淡漠。
她冰凌凌的眸子带着嘲讽,冷冷觑着希玉灵。
希玉灵这一身打扮一看便不是普通身份,再联想今日发生的种种,她几乎是从肺腑里发出一丝绝望的冷笑,
“哟,所以,这位是荣王妃是吗?难怪呢,若不是这样的滔天富贵,也不值当你抛夫弃女,一个商户女能攀上权贵成为一朝之王妃,那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喜事。”崔沁慢条斯理地说着。
“不是的,沁儿,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希玉灵尾音发颤,痛苦地闭上眼,纤瘦的身子摇摇欲坠,即便是这般模样,她依旧是好看的。
可崔沁却瞧着恶心,甚至从她脸上寻到与自己相似的痕迹时,越发让她腹部作呕,她忍着不适,皮笑肉不笑道,
“您这话我就不懂了,恕我说句不体面的话,既然已经做了那样的事,就不要给自己立牌坊。”
希玉灵面色一变,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唇上的鲜红顿时褪得干干净净,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天空骤然间下起了雨,雨滴极大,一颗颗噼里啪啦砸在葡萄架上,渐渐浓重。
她们二人一个立在葡萄架内,一个站在台阶边沿,雨势渐大,漫天的雨雾将二人生生隔绝开,只留下提提哒哒的急骤声。
四周雨幕嗡嗡作响,崔沁却什么听不到似的,她闭了闭眼,任由雨水顺着额尖滑落,跌入衣领里。
她恍惚望向黑沉沉的天际,那一颗颗雨滴砸在她眼睫,她颤了颤,突然笑出了声。
“也是这样的一天,天降大雨,他失魂落魄从泉州回了京城,我看着他那样伟岸高大的身躯,从马车里跌落下来,面庞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我冲了过去,将他扶起,他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嘴唇乌黑,眼底的黑眼圈一圈圈很是浓黑,瞧着像是数夜不曾阖眼.....”
“我问他,‘爹爹,爹爹,娘亲呢,娘亲说给我带海螺,带珊瑚,还给我做珍珠肉丸汤呢,娘亲去哪里了....’”
崔沁说到这里,几乎是狰狞地笑出了眼泪,顺从雨水一起滑落唇尖,苦涩不堪,
“他呀,眉间皱得发颤,眼角缓缓蓄起泪水,声音沙哑得仿佛几日不曾进水,他说,‘对不起,沅沅,爹爹把你娘亲给丢了...’他说完这话,就扑在雨地里嘶声力竭地哭....”
“我真以为是他把你给丢了,责怪了他整整半年,直到半年后,希家堂表哥入京,一日他不小心喝醉了酒,我从他嘴里得知,是你们希家攀权富贵,以外祖母病重为由,将你和父亲引诱回泉州...”
“再设计让我父亲醉酒睡了一个丫头,趁着他愧疚难当时,逼着他当场在泉州与你和离,父亲次日便被你们赶出了泉州,而你们呢,当夜,就在我父亲被你们暗算的当夜,你的母亲就把你送上了别人的床...”
希玉灵往后踉跄了一步,眼泪簌簌滚落,脸色几乎薄得透明,她抓着袖子捂着嘴痛苦地哭出声来,幽幽呜咽的,凄厉又美艳,仿佛比谁都要委屈。
崔沁眼底掀不起丝毫涟漪,冷漠得不带一点温度,
“原先你们希家只是泉州一普通出海的商户,自从攀上那位权贵后,转眼间就掌握了市舶司,成为泉州第一巨富,这么多年想必你们家在江南已经首屈一指了吧?”
“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杀父仇人是谁,如今倒是知道了,原来就是赫赫有名的荣王!”
“希玉灵,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得委屈,也不用摆这么卑微的姿态,我瞧着恶心,我告诉你,我爹爹自从泉州回来后,整日以泪洗面,缠绵病榻,最后得知真相时,一口血喷出三尺.....倒地而死。”崔沁手往上撩了僚,“瞧瞧,那血喷了这么高。”
最后崔沁将目光移向希玉灵,落在她身上,平静无波道,“希玉灵,你和荣王,还有你们希家,是我杀父仇人!”
崔沁丢下这句话,转身冲上长廊,云碧哭着将衣裳遮在她身上,搀扶着她离开。
希玉灵如一枚被雨浇湿的枯叶,跌倒在雨幕里,惨无人色。
崔沁沿着游廊往外跌跌撞撞走去,她扶着墙壁,想起午膳吃得那些东西,恶心的往外翻涌,一阵又一阵的。
大夫人沈氏闻讯赶来,瞧见她这番模样,顿时惊得跟什么似的,忙不迭上前搀扶住崔沁,
“三弟妹,你这是怎么了?怎的淋成这样?来人,快去拿干净的衣裳来给三夫人换上。”
沈氏也顾不上旁的,就近扶着她跨入一厢房,扭头呵斥了云碧一声,“你怎么照顾你主子的,能让她淋着雨?你仔细出大事!”
崔沁脸色发白,又呕成这样,多半是有了。
云碧自个儿也淋得湿漉漉的,她还处在震惊中回不过神来,呆若木鸡般跟着跨了进去,那头沈氏的婆子已经麻溜地给崔沁找了衣服来。
沈氏拿着衣裳原先还打算让云碧去换,可瞧见云碧也傻了一般,雨滴哗啦啦从衣摆跌落,无奈叹一口气,弯腰问崔沁道,
“三弟妹,我搀着你去屏风后换衣裳....”
崔沁捂着胸口弯垂着身子,她眼底没有泪,只是脸色白的厉害,湛湛的眼眸跟水洗过似的,明亮又纯澈,湿漉漉的,连沈氏瞧着都心疼得紧,语气又软了几分,
“别慌,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我第一次也是这般,吓坏了....”
崔沁一怔,悟出沈氏弦外之音后,她脸色腾地一下泛红,那种隐隐的期待仿佛绿芽破土而开,冲散了些心底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