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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2)

      少年喉间发出低低的声音,不知他要表达些什么,黎秋白并不打算锁着他,那只会引起他的激烈反抗,对待这个幻境的男主,对症下药,还须以柔克刚。
    黎秋白发觉他在少年身边,少年就会安分许多,许是对他感到信任,也放心了些,黎秋白沉吟片刻,让竹风将他书房内积压的公务带到这处来。
    他就坐在珠帘后的桌子旁处理着公务,房内下人都下去了,只剩他和少年,不知过了多久,床上传来浅浅的呼噜声,黎秋白侧头看去,只见少年已经闭着眼睡了。
    经历一场恶斗,身上带伤,又这般闹腾,到底还是累了的。
    黎秋白身子骨弱,熬不得夜,他在亥时就回房睡了,此后几天,黎秋白都会抽出时间安抚少年,少年接收到了周围没有人会伤害他的信息,敌意慢慢的收敛,没有起初那般似刺猬一样了,只是想要离开的心依旧没变。
    黎秋白有时间时,会同他说上几句话,一般都是黎秋白在问,问他为何要走,问他从何而来,每问一个问题,他便会拆解出其中的意思,细细的解说其中的意义,少年沉默不语,不知听没听懂,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秋白不厌其烦的问着,少年终于在一个夜晚吐露出了一个字,他说:回
    他说话的语调很奇怪,字也说不圆,在此之前,黎秋白问他的问题,是他为何想要离开这里,黎秋白揣测出他这个字的意思,是说想要回去,回到山林之中,与野兽相伴。
    黎秋白道:你回不去了。
    外面月色很美,半月的明月悬挂空中,竹风和竹岚站在门口,忽而听闻房内传来一阵异响,门口二人脸色一凛,推门而入。
    公子!
    你没事吧?
    厢房内的黎秋白被推倒在地,发冠掉落,长发散落了一地,少年站在床边,黑眸沉沉,似狼般凶狠,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竹风竹岚二人扶起黎秋白,就要拔剑。
    黎秋白:无事。
    他轻笑一声,苍白的脸色在烛火的照映下有了几分血色,他对少年道:好好歇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转身离去。
    竹风捡起地上的发冠,跟着离去,他们走后,照常又有下人过来看管着少年。
    回廊上脚步声轻重不一,黎秋白一头墨色长发被风吹起,他面上没有半点生气的模样,嘴角还隐隐含着笑意。
    少年能听懂他的话了,在黎秋白的有意引导之下,再加上少年的天赋,他的进步还是令黎秋白有些许的吃惊。
    黎秋白隔天没能去看少年,夜里下起了雨,黎秋白照了凉,于常人而言小小的病症,对他来说就像是洪水猛兽,体质霎时间虚弱起来。
    他好几天未曾去看少年,仿佛之前只是一时兴起,现下已经忘却了对方,某天竹风和他禀报,少年的伤好得差不多了,黎秋白也只是淡淡的应了声,没有其他言语。
    下人都以为这是黎秋白兴头过了,对少年没了兴趣,不过依旧按照他的吩咐,好好的照顾着少年,少年伤好了,他们制服少年也就没了那么多的顾忌。
    这天天气正好,不冷不热,外面阳光也不算刺眼,黎秋白拿了棋子,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中与自己博弈,他手边放着糕点,就着茶水一点点的享受着片刻的安逸时光。
    院子的另一侧,一扇门猛地从里面崩开,下人贴着门摔了出来,吵吵嚷嚷的声响穿过了围墙传过来,黎秋白放下黑棋,掀起眼帘,侧头往声音那头看去。
    竹风。黎秋白不急不缓道,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竹风领了命,动作很快的就去了。
    没过多久,竹风回来了,原来是那少年一直想要逃离,如今伤好全了,体力也回来了,这次直接将看管他的下人踹出了门外。
    竹风道:我已经将他击晕,公子想要如何处理?
    黎秋白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半响,轻声喃喃道:既然如此不听话,就送去栖院待待吧。
    栖院是培养死士的地方。
    每个大家族背后,多多少少会有几个暗卫,暗卫中又包含着死士,对本家完全的忠诚,不过死士不是谁都有条件培养的。
    栖院是一个吃人的地方,进去的人经历的折磨,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他们要经受严刑拷打的磨练,被灌输绝对忠诚的思想,就像是打造一个活着的傀儡。
    很多人进去,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第85章 帝王成长史3
    夜深了。
    府邸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沉寂。
    黎秋白从房内起了身,他打开门,外头无人守夜,他穿戴整齐,轻手轻脚的从府中后门出去,后门连通的是一条小巷,此刻巷子口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是竹风。
    他见黎秋白出来,迎了上去。
    黎秋白被风吹得偏头轻咳了几声。
    夜里天凉,冷风吹在人身上,往衣服里钻,让人好一阵难受,竹风拉开帘子,低声道:公子,马车内备了暖炉。
    嗯。黎秋白应了声,一掀袍子的下摆,抬脚上了马车。
    竹风放下帘子,赶车前行。
    公子之前买回来的奴隶在栖院已经待了三天了,这三天来,公子每日都会询问那奴隶的情况,今夜还准备亲自动身去栖院。
    竹风也摸不准黎秋白到底是在乎还是不在乎那奴隶。
    栖院位处不打眼的偏僻地,他们一路从小道前行,绕了一圈,马车在一间普普通通的门前停下,这间屋子离京城最中间的位置已经隔了不小的距离,左右两边都没有人住,是空房子。
    竹风前去敲门,有人来应门,竹风拿出了公子的腰牌。
    不一会儿,他又回到马车旁,从外面掀开了帘子,黎秋白下了马车。
    不起眼的门内是一个四合院子,夜里安静得很,应门的人带着他们往前去,黎秋白来过这里,这里的人认识他,不过即便如此,他也还是废了一番功夫才成功进去。
    有人领着他们进了地下的暗门,走过长长的隧道,下面才是栖院真正的面目,黎秋白目不斜视,来到了栖院内的一间单独的小房间。
    门是铁质的,下方一个小开口可以放进去吃食,上方也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口子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地下无论白天黑夜,都是光线昏暗的,黎秋白从窗口看进去,也看不到什么,他命人给他开了门,他走进去后,摸黑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门又合上了,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人与竹风一同守在门口。
    蜡烛的火苗照亮了房内,那一瞬,铁链的清响打破了寂静。
    简陋的房间中,只有一张床,石板床上铺着干草,床上少年面朝着墙躺着,他手腕、脚腕和脖子上都连着一条铁链,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少年醒了。
    黎秋白几乎一瞬就猜到了,他看着背对着他的少年,迈开步伐走过去,他站在石床边,影子笼罩在少年身上,少年绷紧了背脊。
    黎秋白喉间泛上痒意,他偏过头咳了几声,舒出一口气,坐在石床边缘,抬手指尖扫过少年肩头的血痕。
    又受伤了。他淡淡的开口说。
    少年背对着他的身体颤了颤。
    可疼?黎秋白又问,说完不等少年回答,他又自顾自的轻笑道,自然是疼的,伤了怎会不疼呢。
    他从怀中摸出一盒药膏,温润的嗓音轻声道:好孩子,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声调不急不缓,仿佛在哄着一个四五岁的孩童,少年猛地起身,拍开了他的手,一双稚嫩纯粹的眸子隐隐浮现敌意。
    纯粹的人,不代表傻,他的信任简单,在信任崩塌的时候,讨厌也表达得直来直去。
    他不让黎秋白接近他,牢牢的守住安全界限,就像是回到了黎秋白初次见到他时的场景,黎秋白问他,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回去,少年不知听没听懂,只用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不为所动。
    黎秋白同他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嗓子都干了,少年像是经验老道的狩猎者,那点警惕没有半点松懈,黎秋白丝毫不能近身,他没有久待,半个时辰后,他起身离去。
    身后的门再次关上,隔绝了门内少年的视线。
    黎秋白抬脚离去,竹风在后面跟上,为他们领路之人见黎秋白挺关心那浑身带刺的少年郎,问黎秋白是否要多照顾点。
    黎秋白淡声道:不用,留着命就行。
    此后几天,黎秋白每天入了夜都会过来一趟,有时会进去和少年说上几句话,有时就只在门外看上两眼,少年在一日复一日的折腾下,虽然身上伤痕累累,但是傲骨依旧。
    竹风和竹岚交替跟随着黎秋白,他们二人是兄弟,从小就跟在黎秋白身边,这回也对黎秋白的态度琢磨不太清,黎秋白看似对那奴隶很重视,可是又对他这般折磨实在让人摸不透。
    黎秋白所作所为,瞒不过他的父亲,终于在这天,他父亲因为这件事将他叫了过去。
    夜色沉沉,黎载明还穿着一身官服,他坐在大堂之上,端着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黎秋白站在下方。
    黎秋白:父亲。
    黎载明对这个儿子向来疼爱,疼爱中也参杂着利益,黎秋白有利用的价值,因此能够获得这份宠爱,他身体病弱,但有一个好使的脑袋。
    他沉声问:听闻你最近买了个奴隶,送去了栖院。
    是。黎秋白垂眸,面色淡淡。
    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若想要死士,直接同我说便可。黎载明说。
    黎秋白道:奴隶不听话,送去磨练一番罢了。
    黎载明也不是真的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他清楚自己的儿子,从小聪慧,对他也颇为信任,他话锋一转,道:再过一段时日,太后大寿,你随我进宫去。
    是。黎秋白应声。
    黎载明又同他说了几句,就摆手让他回去了。
    黎秋白回去的路上,算计着时间,太后大寿,也差不多就是让男主认祖归宗了,在那之前,他自是不能让男主一直处于这种不可控的状态之下。
    夜半,马车行驶在路上,更夫的声音叫唤着时辰,黎秋白靠着马车,微瞌着眼睛。
    原剧情线中,关于男主身份揭露这一段,是一个对男主别有用心的权贵之人带着男主入了宫,经历重重意外之下,男主因胎记被认了回去。
    在此之前,男主也是吃尽了苦头,才暂且收敛了伤人的利爪,还几次差点被人玷污,后来那权贵之人的下场也是不怎么好。
    黎秋白到了地下室,少年还是躺在石板床上,背对着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夹杂着血液和灰尘,他呼吸声微弱,情况不太好。
    旁边摆着的吃食,他今日也没有吃完。
    黎秋白看到他身上的伤痕,眉心一跳。
    即便如此,还是不肯服软。
    黎秋白站定了许久,他开口道:我可以送你回去。
    少年动了动,黎秋白知道他在听,他说:你若想离开,就要听我的话。
    少年起了身,铁链的声响在这小小的空间内回荡,他张开嘴,嘶哑的声音腔调不圆的说:回
    黎秋白在床边坐下,与少年那双不羁的眼眸对上,他勾了勾唇,温声问:你可认得回去的路?
    少年双眼茫然又警戒,许是没有听懂,黎秋白声音轻轻的和他说了许久,他慢慢大致的明白了黎秋白的意思,顿时焦躁了,喉间不安的发出低低的声音。
    黎秋白说:我知道在哪,我可以送你回去,但是你要听我的只有我,能帮你回去了。
    之前他一直同少年说话,少年多多少少能理解他的意思,黎秋白又说了几遍,少年还是对黎秋白不太信任,但是抵触的情绪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他对黎秋白的防备之心,和对其他人相比,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那么重。
    黎秋白不知其中关键,但是这并不重要。
    当夜,他带走了少年。
    黎秋白没有用铁链束缚他,只让他上了自己的马车,车厢内少年坐在另一边,黎秋白的马车里放了点心,他没有胃口吃,就都拿给了少年。
    少年没有逃跑,他坐上马车后,大口大口的吃着黎秋白的点心,像是饿极了的样子,待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黎秋白又命人去烧了热水。
    他让少年下浴桶里洗干净,对方好似极其怕水,不愿意下水,黎秋白又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把他清洗干净,有了个正常人的模样。
    他身上的伤口上了药,去了一趟栖院的少年不再像之前那般鲁莽的对黎秋白动手动脚。
    在某些方面,他的直觉很敏锐,之前他推倒过黎秋白一次,后来黎秋白就没有再来,他将下人踹出去后,就被送到了栖院,这次回来后,行为没有那般肆意妄为了。
    从这时开始,就已经隐隐有了男主之势。
    下人将他的头发打理好,黎秋白让他先休息,少年躺在床上,从干草石床又换回了温暖的被窝,但对他来说,石床反而更容易入睡,曾在山林之中,他睡得也是干草铺,陡然换到了柔软的被褥,反倒让他没法那么快的适应。
    隔天,黎秋白待他醒后,就把他带到了书房,他开始正式的教少年说话,他不逼着他开口,只想让他听懂自己说的每一句话。
    少年懵懵懂懂,在这方面的耐性一般,没坐多久就想往外跑,黎秋白次次都能用回去作为条件将人威胁回来坐好,但即便他坐回来了,也跟屁股上长了刺一样坐不安生。
    他在山林中自由惯了,在这待着听黎秋白说着那些东西,还不如让他在山里守着猎物几个时辰有耐心。
    黎秋白的声音大多时候是温润如玉,听着柔和,在极大的程度下,安抚了少年那颗躁动的心,不过几天,少年就已经基本上能听懂黎秋白日常和他说的话了,但是开口说话依旧只能磕磕巴巴的说出个回。
    两人几乎每日都在一起,黎秋白教他说话,亲自给他换药,少年身上的伤大多是皮肉伤,狰狞的伤口看着严重,少年仿佛记吃不记打,黎秋白不过待他好了几日,他又毫无防备的对黎秋白展露背部。
    正处多雨季节,正午时分,外边阴沉沉的天下起了小雨,雨点从屋檐滑落,在地面砸出一个个水坑,下了雨,少年似乎也没有什么精神。
    他趴在书桌上,连平日里最爱吃的糕点也没有动,黎秋白放下书册,垂眸就看到了少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在阴雨绵绵的天色中,犹如宝石般熠熠生辉。
    眼底干净明亮的纯粹,最是动人,只可惜这种神色,再过不久也会消失匿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