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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绣花的手微微一颤,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破灭,傅湉跟她说过,周传青家道中落,如今孑然一身。
    她迟疑着拒绝,“庆阳城太远,我想离家里近些。”
    傅有琴又是无奈又是心疼,摸摸她的侧脸,温声道:“现在只有我们母女二人,有什么事跟娘说了又不丢人。”
    傅书月垂下眼睫,思虑片刻,微不可闻道:“我、我有心仪之人了……”
    “是周传青吧?”傅有琴笃定道。
    “娘?”傅书月诧异看她,傅有琴无奈一笑,“庆阳周家的大公子……就是周传青,土匪的身份只是个幌子。”
    傅书月愣了半晌,喃喃道:“我就说以他的才学,不该只是个土匪。”
    郎有情妾有意,傅有琴自然不会从中作梗,次日就让傅吉亲自去回了话,两桩亲事,都同意了。
    周传青如坠梦里神情恍惚,“我以为还要再磨一段时间。”
    没想到竟然能这么顺利,他在屋里团团转,抓住媒人问道:“是不是该把聘礼送过去了?什么时候能把婚期定下来?”
    媒人也松了口气,被他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道:“请期还早呢,还得请了傅家小姐八字去文名,如果八字相合,就可以纳征了。”
    周传青着急,“那你赶紧的,回去了重赏!”
    楚向天抱臂,轻蔑的扫他一眼,点评道:“真不稳重,半点世家公子的风度都没有,丢人。”
    周传青没有理会他,喜气洋洋再次去清点聘礼了。
    媒人随傅吉一起去了傅府,周家媒人问了傅书月的生辰八字后,又将周传青的信物用红布包着递了过去。里头包着是周传青先前给的鸳鸯玉佩跟题字的纸笺。
    傅书月的回礼是亲手绣的荷包。
    王府媒人见状不甘落后,将楚向天给的一个木匣子递了过去,媒人没敢看,但听王爷提过一句,说里头装的是他的全部身家。
    小木匣被送到屏风后,傅湉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着的是一叠叠的地契跟文书,文书上写明了,所有的庄子铺子,全部转给了傅湉,都是在官府里过了明路的,最下面一张是煜王府的地契,也一并给了傅湉。
    还当真是煜王的全部身家。
    傅湉抿唇笑起来,想了想回院子将那枚青铜钥匙找出来,做信物送给了楚向天。
    交换了庚帖,信物也拿了,媒人笑呵呵的告辞离开,先去合八字,等八字合过,两家通了消息,就该是两位准新郎带着聘礼上门了。
    合八字用了三天,两对新人八字属相都十分相合,是大吉之兆。
    腊月初五,纳征。
    四方镇一大清早就被堵了个水泄不通。天还没亮时,煜王府跟周家马车就陆陆续续的驶进了镇子。
    两路人马虽然都是往一个方向,但走的泾渭分明,马车上都系了鲜艳的红绸缎,车上插着小旗,上面分别写着“周家”“煜王府”的字样。
    傅家低调,即使两门亲事成了也没有往外说过,但耐不住这几天媒人总往傅家跑,有心人只要多关注就能知道个大概了。
    但傅家的公子小姐一并定亲都不算稀罕事了,稀罕的是,定亲的这两位,一个据说是大楚战神煜王,一位据说是兵部侍郎,出身庆阳世家。
    这是多么稀罕的事情?!小小的四方镇连个大点的官都没见过,何况一次性来了两个如此尊贵的人物。
    四方镇的百姓都沸腾了,热闹的跟过年似得,连官府都被惊动,急急忙忙到客栈去拜见两位大佛,还殷勤的派了官兵来清道。
    纳征的这天,四方镇的几条街道布满了官兵,煜王府跟周家的队伍一个占半边地,傅家大门口并排站着两个管家唱礼,一个念煜王府的,一个念周家的,此起彼伏,仿佛互相攀比。
    排成长队的马车没有进去,等着下人将车上的箱笼搬下来了,就往另一个方向出城,免得挡道。
    礼官手上长长的礼单念了有一个时辰,马车上的箱笼却直到下午才搬完,好在傅家够大,院子堆不下了,就往空着的客院放,两份聘礼将偌大的傅府填的满满当当。
    围观的百姓也跟着看了一天,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声势浩大的提亲,装聘礼的车队多的能把四方镇全部围起来,这得是看重到什么地步?
    傅家这是要发达了。
    有钱人不少,但既富且贵就难得了,现在傅家靠着一双儿女,竟然跟皇城沾上了关系。
    然而这还不止,聘礼都搬完后,跟着来的大总管一整神情,将随着带着的圣旨拿了出来,大声宣读:
    “始平楚三年,大楚皇帝诏曰:朕闻褒有德,赏至材,傅氏佑龄,宣德明恩,守节乘谊……朕甚嘉之。其加封康乐候,加食邑三千户、食实封六百户……世袭罔替,钦此。”
    圣旨念完,四周久久无声,傅湉抿唇,郑重的双手接过圣旨谢恩。
    大总管笑呵呵的,“恭喜康乐候。”
    傅湉请他们入府,只留下外头反应过来后一片哗然的百姓。
    第86章
    一行人到正堂落座, 傅湉先将圣旨收好,再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商议婚期了。
    结亲是结两家之好,因此婚期也要两家商议着来, 更不可能跟这次一样, 一双儿女都赶在一起。
    因为一南一北实在隔得远,又在年节跟前,周家父母都没能过来,周家长辈就让傅有琴挑了几个日子, 等他带回去让周家父母再挑。
    当然,等出了年, 两家人还要找机会见一面, 再具体商议婚礼的事宜。
    相比周家,楚向天这头就要麻烦的多。毕竟是王爷, 即使成亲的对象是个男人,也得按祖宗规矩来。
    他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让宗室看日子, 一应婚礼流程都有专门人算着日子操办, 他心里不快的很, 但又不能反驳,只能对着笑容就没淡过的未来连襟瞪眼。
    ——不出意外的话,周家婚期肯定在他前头。
    府里他们其乐融融的说着亲事, 外头却已经翻了天。
    四方镇上出了个侯爷。
    亲眼看着大总管宣读圣旨的百姓兴奋不已, 回去时逢人就要说一说当时的大场面。
    这是多少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事情!没想到他们竟然在小小的四方镇上看见了!这一辈子都够吹了。
    如果说普通百姓是惊奇兴奋, 那么同在四方镇上的其他家族, 则是心情复杂了,尤其是之前像傅书月提亲又反悔了跟别家的小姐定亲的。
    其实傅家原本也没有同意亲事,他们就算订了别家小姐也挑不出错来,但偏偏挑在傅书月被人破了脏水之后,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是为了什么。傅家虽然没说什么,但两家人再见面必然会尴尬。
    但他们敢这么做,原本也是不惧跟傅家关系恶化的,可偏偏现在傅家发达了。
    大少爷傅湉封了康乐侯,还跟煜王订了亲;小姐傅书月跟庆阳周家定了亲,听说周家公子很是爱重,以后实打实的周家主母,这两个得罪了哪一个都要喝一壶。
    当时退亲的人暗暗后悔,要是他们当时坚持一下,说不得现在也能跟侯府搭上关系了。退一步说,就算亲事结不成,好歹现在去道声恭喜也不至于尴尬。
    有人心里暗暗后悔不迭,也有人已经动了心思。
    来傅家送贺礼的人源源不绝,都是听说了消息后来庆贺的,傅湉谁也没有见,只偷偷从偏门把李庆年一行人放了进来。
    一起玩的几个小少爷手里都拎着贺礼,神情有些局促又尴尬,少爷们年纪都不大,他们跟傅湉玩得好并不参杂其他的心思,但现在傅湉封了侯爷,家里人却不愿意放过这个好机会,硬是塞了贺礼让他们来拉拉关系。
    几人相对无言,就连话最多的李庆年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傅湉将人带到屋里坐下,憋了半天的李庆年憋不住了,小心翼翼的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改口叫侯爷了?”
    傅湉连连摆手,“以前该怎么叫现在就怎么叫,又不是在外面。”
    见他还是跟以前一样,李庆年立刻恢复了本性,插科打诨道:“没想到我有朝一日也能跟侯爷做朋友。”
    有人立刻附和,“我娘之前还不让我跟你们出去玩,结果今天一个劲儿把我往外头赶……”
    你一言我一语的,之前略微尴尬气氛很快缓和,代福端了瓜果点心上来,几人就一边吃点心一边说话。
    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笑闹,闻湉拍拍手上的糕点碎屑,慢吞吞道:“说起来,之前你们凑的钱都买了兴东郡的地,我打算年后在兴东郡去开两家米铺,你们有人想试试吗?”
    少爷们齐齐愣了楞,李庆年道:“我们也没谁会打理生意。”他们整天吃喝玩乐,对生意根本就一窍不通。
    傅湉说:“也不是让你们立刻上手,我在兴东郡有认识的朋友,到时候让他引荐两个管事,你们可以跟着管事慢慢学。以后生意做大了,我一个人肯定管不过来,你们要是愿意,可以先历练历练。”
    顿了顿又道:“不愿意也没事,反正铺子每年都会分红利。”
    在座的几个都不是家里培养的接承人,从小养尊处优的惯坏了,但要说没有一点野心是不可能的,沉默了一会儿,李庆年先道:“我想试试。”
    他们几个人里就属李庆年最会来事,傅湉提出来其实也是希望李庆年能站出来的,虽然李庆年总是傻乐呵,看着傻乎乎的,但其实心思细的很,要是他能来帮忙,傅湉以后能轻松不少。
    接着李庆年之后,又有两个人主动说想试试,傅湉喜滋滋的记下了,准备等年后让他们去兴东郡给自己干活。
    礼物送了,还有了新收获的少爷们坐了一会儿就离开,慢吞吞将最后一块红豆糕吃完,傅湉起身溜达着去找楚向天。
    楚向天在书房接见南明郡的官员。
    提亲那天过后,楚向天终于脱掉了土匪的伪装,成了风风光光的煜王。煜王在四方镇的消息迅速传开,南明郡的官员们坐不住了,纷纷赶过来拜见,
    楚向天烦不胜烦,耐着脾气应付了几句,就看见窗边一晃而过的人影,他顿时不耐烦,挥手将人轰出去。
    官员们看着他凶神恶煞的表情发怵,闻言忙不迭的退了出去,在门口正好撞上了准备进来的傅湉,
    傅湉如今可是康乐候,官员们整理表情,恭敬的问好,等傅湉点头回应了才匆匆离开。
    揶揄的看着匆匆离开的身影,傅湉道:“他们见着你怎么跟见了鬼一样?”
    楚向天摸摸下巴,凑到傅湉身边,特别不要脸的道:“我也不知道,明明我还长的挺英俊。”
    傅湉捏着他的脸颊肉往两边拉,“不、害、臊。”
    楚向天顺势往前亲了他一口,手一伸将人揽到怀里,“你那边的人应付完了?”
    说到这个就开心,傅湉将心里的小算盘告诉他,喜滋滋道:“等李庆年他们学会了,也能多几个人手帮忙。”
    楚向天觉得非常有道理,主动提了建议,“最好再专门找人教一教,学的快些。”
    回到家里的李庆年打了个冷颤,摸摸了发凉的后颈,神情莫名。
    腊月初八,在傅家喝过腊八粥之后,周传青就要带着提亲的人马回程。
    男女有别,虽然亲事已经定了,但他也不能跟楚向天似得,没皮没脸赖在傅家,就算他自己不在乎名声,也还得为傅书月考虑,因此即使再不愿意,他还是让人收拾行装,准备回庆阳。
    这一次傅书月早早起来,亲手做了一食盒的糕点来送行,四层的食盒上头三层都是不同口味的点心,最下头则是温着一壶花酒。
    订了亲,不必再如以前一样避嫌,但两人都是内敛的性格,无言对视片刻,周传青温声道:“外头天冷,你早些进去。”
    傅书月脸颊微红,轻轻抿了抿鬓角的碎发,轻声道:“此去天寒路远,望君珍重。”
    周传青笑着点头,翻身上马。
    傅书月眼中映着他的身影,迟疑一瞬上前一步,“那些纸笺……我都收起来了,待你、待你回来,也差不多该续完了。”
    她说的是周传青挂的那满树的纸笺,上头诗句都是周传青想到傅书月时即兴写的,一句两句,都不完整。从庆阳回来后那些纸笺就都不见了,他原本以为是被下人收拾了,没想到是傅书月收起来了。
    “好。”周传青笑着应了一声,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对她无声的说了两个字,“等我。”
    马队渐渐离开,已经初八,他们要尽快赶回庆阳,因此没有再多做耽搁,没有了沉重的聘礼,一行人迅速的离开。
    楚向天站在傅湉旁边,跟傅湉咬耳朵,一脸牙酸样,“酸唧唧的,有什么话不能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