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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64)

      班长望着他率先离去的背影,扶额闭了闭眼,深为自己今晚的冲动而感到懊恼悔恨。
    孟云池第二日确实去医院检查了一番,只是体虚加上气候过于干燥引起的鼻出血,便未将这事放在心上。
    然而闵行远看见孟云池身上多出来一缕无人能见的黑气时,狠狠皱起眉来。
    自那以后孟云池与班长的关系疏远了,两人的关系也已经淡出了朋友的范围,尽管对方仍是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仍然来找他。
    他不理他,他便能在他身边自言自语,他不与他交谈,他仍然会每每在下课以后都跟过来,询问他中午想吃什么,自己去食堂给他买。
    班长总会自己一个人跟过来,于他面前仍笑得一脸阳光,更在他路过十字路口的花店时往里多看了一样那些开得正艳的百合花后,便凑近前来问他是不是喜欢百合花。
    百合啊,孟云池忽然恍惚了一下,没回答。
    班长瞧见他神情,很快道:我送你一丛百合花怎么样,那里面的花开得很好看。
    不用。孟云池戴起耳机路过他。
    这人的脸皮足够厚,在显露过那样一副面孔后仍会这样笑得没有一脸阴霾的在他面前不停的来回晃荡。
    孟云池烦不胜防。
    班长甚至知道他家在哪里,会在半夜时分给他发一些莫名其妙的短信。
    他在逐渐介入他的生活,尽管是在以这种方式。
    后来在这样的情况维持了两个月以后,孟云池报警了,以骚扰的名义,加上他这两个多月来提供的证据。
    然而情节不算严重不足以达到立案的程度,班长被予与警告并撰写道歉信与赔偿精神损失,这事儿叫他父母知道了,惊觉儿子有些不正常,为了阻止他再放下同样的错误,于是带着人出了国。
    孟云池耳根子终于清静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凭班长那样根本就不敢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在树林里那一次绕是他不反抗他也不会再继续做下去。
    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年而已。
    怎会亲身成就一桩人间险恶事。
    然而班长一走,在他之后,孟云池身周却又隐隐有人呈现出了这方面的倾向。
    只有闵行远在他身周嫉妒得几乎要发狂。
    他多想要有一副实体,然后拥有这个他从小陪伴长大的少年。
    直到高中毕业,没人能拥有他,也没有人能打破他心底的任何冰山一角。
    再之后,大学毕了业,孟云池终于出来工作了,没几年他的身体便开始变得不好,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
    然而也只有闵行远才能看得到,孟云池身上汇聚的黑气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重。
    到最后孟云池病重,辞去了工作待在医院里,他的病来的怪且查不出缘由,只有与日俱增的疲态与消瘦姿态诠释着他正在遭受着何种模样的病痛。
    闵行远总是心疼他的,却也恨透了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多想将病床上消瘦苍白的青年拥入怀中,让自己来替对方承受所有的病痛与辛苦,他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自己存在这里的意义,他只知道他想要真切的触碰他,抚摸他,拥有他。
    想到几乎要发狂。
    随之孟云池病情与日俱增,现代医疗设施已经无法挽留他沙漏般不断流失的生命力,于是孟云池放弃了治疗,干脆回到家中安心住了起来,不再为任何事挂心。
    当年头发花白的素姨现在早已走不动路了,家里换了个保姆。
    孟云池就如小时候一般坐在大门入口处的沙发上,捧着书本慢慢看起来,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门斜照在家里的红色木家具上,透明的玻璃水杯反射着一绺彩色的虹光,空气中的熹微毛絮在光束下微微浮动,客厅里回响着木钟间隔有序的沉稳哒哒声。
    孟云池翻一页书面,侧脸在微光下似乎映着一圈细细的绒毛,在突如其来的头痛中喝了一口水。
    在他将水杯放下时,透明杯口上方才沾过他嘴唇的边缘映着一圈血色,顺着杯壁流进水里,丝丝缕缕的融开。
    闵行远蹲在他身侧支颐看着他,用手去描绘对方白得有些过份的脸。
    一定很难受吧。
    他也难受得觉得自己心闷到快要窒息了。
    尽管他根本就不用呼吸。
    当天晚上孟云池只身上楼回到房间,在床头留了一盏小灯。
    他慢慢闭上眼睛,似乎要入睡了,睡梦中有一望无际的白。
    闵行远眼角一闭一睁,却发现自己似乎在虚无之中,触目皆是晃眼的白,他踏出脚步走着,无论如何都只能看见一片白色。
    云池呢?
    闵行远的脚步加快,不断的踏出脚步,一步又一步,仿佛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让他觉得这里失去了时间的踪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了他与这一望无际的白。
    然而他的眼前忽然有了个小小的身影。
    闵行远瞳孔微微一缩,跑步上前,那小小的背影于是在他视线中逐渐放大,快要接近了。
    那是孟云池,同他一样,孤身站在这白色的天地之中,茫然无措。
    眼看着就要近了,他伸出手,就快要触碰到那人的背影了,闵行远微微张口,久久埋藏于胸中的呼喊似乎即将要被唤醒,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终于要回笼,他眼中不自觉溢出泪来,张口,看见对方似要慢慢回过身来看他:师
    还来得及将另一字吐之出来,闵行远的眼前一空,孟云池不见了,他再睁眼,已然回到了现实,床上的孟云池不知因何突然惊醒,左右环顾一番似要寻找什么东西,却在看到一片空冷之后复又恢复了沉寂,咳了咳,赤脚下床来想找水喝。
    床头灯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的熄灭,孟云池重新将它打开,踩在那绒软的地毯上出房门去,找走廊壁柜上的冷水倒些来喝。
    闵行远心慌得紧,忙跟上他。却见他喝完水后并不回去,脚已被冻得发青,反而转身走去了楼梯那边。
    不要去闵行远徒劳的去抓他的手,自然什么也抓不到。
    不要过去。
    师尊。
    他亲眼看着孟云池慢慢走过去,亲眼看着他被黑暗中伸出来的一只手推下楼梯,亲眼看着他血溅楼梯口处气绝身亡,然后在救护车高亢悠长的声响中被携着尸体远去。
    闵行远的脑子炸开般的疼,疼得他跌倒在地滚落满身尘埃。
    是了。
    他想起来了。
    孟云池是诞生在他手下最完美的无暇品,他的得意之作,也是他的至爱。
    他偏爱他,眷顾他,在他身上所灌注的气运远非寻常修士可比。
    他要什么,他便给什么。
    无上法器,天赐机缘,孟云池的修道一途顺风顺水,手持同尘天下无可敌手,甚至在他渡劫圆满的时候,他也没有降下过天雷。
    他舍不得用天雷去劈自己的至爱。
    他不是闵行远。
    他是天道。
    大三千的法则化身。
    孟云池渡劫圆满,随即而来的便是飞升。
    他不愿意自己的至爱离开自己的控制之下,于是将最容易失控祸乱的息门推到了他面前。
    他了解孟云池的性子。
    而孟云池果然也不负他所望。
    他把息门封印在自己体内,便将永远被这息门禁锢,无法飞升,也永远无法脱离他的掌下。
    于是他满意了。
    但是他囚禁了孟云池的身体,却困不住他的心。
    这世间没有任何一样能让他真的甘愿留在这大三千里的事物。
    那该怎么办?
    要用爱人来将他留下吗?
    不,他绝对不会允许。
    于是后来有了琅月,再后来有了奉溪,世事无常,却是每一步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瞧着人界大乱,修真界重伤,魔界凋零。黑龙灭族,孟云池陨落,百年乱战一过,他将气运加持在奉溪身上,助他成仙,练就招魂阵法,将那人的魂魄招回来。
    随之他随手逮了几只游离于天域之外自称为系统的三个小东西,又与它们做了点小交易,便化身而为闵行远,在奉溪将孟云池的魂魄带回来后,自导自演了一出助攻戏码,不着痕迹的让自己慢慢站到那人的身边,走进他的心底。
    然后将他的心,他的爱,连同他的全部视线,统统拽进自己的手里,死也不会放开。
    他终于将他的挚爱,留了下来。
    闵行远豁然醒悟,他仰起头来,撕开头顶的那条裂缝,跟上被招魂阵拽走的孟云池的魂魄,只瞧见他的师尊被招魂阵通过息门将魂魄归位,披散着头发落在成华宗禁谷深处,同时身侧落下来一条细细的小黑蛇,仰着肚皮躺倒在草地上,人事不知。
    那是他给自己捏的身份。
    再不过一柱香的时间孟云池就要醒来了,闵行远低头看了他许久,在那人脸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后将地上的小黑蛇拾起来卷作一团,放进了他的衣袖里。
    他与孟云池的情缘,自此开始。
    闵行远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进入息门里看了看,随后朝着某个方向而去。
    师尊,我回来了。
    桃花林里有点点破碎的铲土声传来,小泥坑里落了几片被风吹落的花瓣,闵运用小铲子拨开,仰起头用奶声奶气的声音道:父亲,是这样吗?
    太浅了,挖深一点。
    噢,好的。
    又是一阵稀碎的铲土声。
    现在呢,父亲?
    可以了。
    闵运的脸上露出个甜甜的笑来,颊边有一个浅浅的小酒窝,那我种下去啦。
    嗯。
    闵运吭哧吭哧将桃树苗苗埋上去将土扎实,转头想去向父亲邀功,却猛然见了父亲身后站着个陌生男人,似乎已站在那儿看了许久了。
    他脸上露出一丝害怕的神色,开口道:父亲。
    孟云池微微侧脸:怎么了?
    他话音未落忽的浑身一震,十分僵硬的将头一点一点转过去,这个过程似乎痛苦且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在他将自己全部视线都转过去以后,终于看见了那站在桃树下眉眼含笑的男人。
    他脸上笑着,轻声道:师尊,我回来了。
    一眼万年。
    孟云池死死盯着他,几乎是有些踉跄的一步步走过去,将自己绊得一下掉入那人怀里,连带着两人一起往后倒去。闵行远的体温尚未脱离冰冷,师尊,别哭了,他抬手拭去他脸上的血泪,指腹轻柔:你看,我回来了。
    兜兜转转回来,我终是发现,原来我做了这么多的事情,不过是为了将你的身心都彻底囚禁在我的天地之中。
    我挚爱的笼中雀啊。
    我的师尊。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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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番外林成夏地
    落雪了, 铺了天地间绒绒一层白。
    人界都城,街道上寥寥数人,皆裹着夹袄将手藏在袖中, 跺着脚被冻着两颊通红。
    今年落雪似乎来得比往年早了些。
    是啊, 交谈的路人中另一人眉头上挂着细碎的霜雪, 呼出一口白汽继续道:天都更冷了, 屋中端的水盆都凝成冰啦。
    得回家里去将火炕烧得旺些, 才能暖和起来哩。
    害,要真这样还不如回去和自家婆娘做些能暖和起来的事情。
    比如?
    比如
    后面的声音被吞没在风中。
    啧
    怎的了?林成偏头去看身侧的青年。
    冷。夏地跺跺脚,嘴里咕哝。
    那林成解下身上的大氅想披到他身上, 被夏地制止了。
    别了, 夏地把大氅的领带在他脖子上打了个死结:到时候你自己病倒了我还得费心尽力照顾你给你熬药。
    林成笑:那找个酒馆进去歇会儿?外面可冷, 小心冻坏了。
    随我来。夏地牵着他的领子。
    馆子里人不多,都是因着天气过冷想出来找酒喝来暖暖身子。
    大堂里回响着满身酒气的高谈阔论与豪情壮语,桌上的男人凑作一堆拼酒闹骂,呼出的热气似乎将这小小的馆子都氤氲得回温了不少。
    夏地寻了一方靠角落的桌子拉人坐上, 让小二温了壶酒上来,忙倒一杯往嘴里送去。
    农家的酒性烈, 味儿冲且苦辣, 甫一入喉如被火烧一般一路从喉管到胃里浇灌而下,阵阵刺激过去,不久后便从胸中幽幽泛上一股暖意来,仿佛连带着冰冷的手脚都回暖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