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节
姚幼清闻言果然皱了皱眉,但并没有立刻离去,或者说自己不记得了,而是问了一句:“光我知道的姓刘的伤兵就有好几个,你说的是哪个?”
那人被同伴拉了一下本已经不敢再问了,见她又反过来问自己,支吾道:“就是……就是胳膊被人齐根斩断,脸上有这么大一块麻子的那个。”
他这么一说,姚幼清就想起来了,恍然道:“你说刘家三郎啊?他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断了的胳膊肯定是长不回来了。”
“不过我看他并没有因此自暴自弃,还开玩笑说还好自己是个左撇子,断的是右手,不然还得重新习惯用另一只手洗漱吃饭。”
“我离开的时候他已经能出门走走了,想来再过不久就可以归家去了。”
那人听他不仅说出了刘三郎这个称呼,还知道他是个左撇子,便知道她不是骗自己的,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满脸激动,眼圈瞬间便红了。
“多……多些王妃!刘大哥他人很好的,这次也是为了救我才……”
他说着低下头去擦了擦泪,哽咽道:“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姚幼清笑着点了点头:“放心,送去仓城的人都很好,会有人妥善照顾他们的。”
那人含糊的嗯了一声,不敢再开口,怕再说话就忍不住哭出声来了。
周围的人见她竟然记得一个普普通通的伤兵,心中更敬重几分,大着胆子与她说话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等她四处都走了一圈再次回到营帐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还是崔颢怕她站那么久说那么多话嗓子疼,才示意大家不要再多嘴,让她得以回去歇息的。
但人虽然进了营帐,外面的议论声却依旧不止,有人小声嘀咕道:“王妃看上去好小啊,也就十四五?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王爷的闺女呢!”
“呸!让王爷听见了打死你!”
旁边的人压低声音笑道。
“王妃嫁给王爷的时候好像是十四五,那现在应该有十六七了。”
“啊?看着不像啊。”
…………………………
众人窃窃私语的时候,帐中的姚幼清没有让崔颢立刻离开,而是拦住了他,道:“崔大人,我有些话想与你说,你现在可否有空?”
崔颢点头:“有空,王妃你说。”
姚幼清让周妈妈给他搬了把凳子,这才道:“说起来大人可能不信,我这次之所以过来,其实是因为前几日做了个不好的梦。”
“……王妃梦到什么了?”
崔颢问道。
“我梦到王爷被人围困,有性命之忧,醒来后想找人问问王爷的近况,但王爷行踪隐蔽,仓城的管事和护卫们并不知道他在哪里,思来想去,也只有问崔大人了。”
“可我又怕书信来往让人截了去,知道王爷不在上川,这才不顾劝阻自己跑了过来。”
崔颢恍然,他就说王妃不该是那种想一出是一出的人,这次忽然要来边关未免也太突然了。
要知道这跟她之前要去仓城可不同。
仓城好歹离边关还有些距离,不冲破前面的防线是绝不可能直接杀过去的。
但这营地可是每时每刻都可能会有危险,她一个女人家在这里不仅帮不上忙,还要让他们分心保护她,贸然前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哪怕她是好心。
不过这个梦……
“倒也真是巧了,”他说道,“王爷前些日子确实遇到些危险,不过如今已经平安,顺利回到朔州境内了,想来不日便会回来。”
姚幼清随着他的话情绪起伏,因前半句而瞪圆了眼,听到后面那句才又松了口气,紧绷的肩松懈下来。
“那就好。”
那就好……
她不过是随便编了句谎话罢了,不想王爷竟然真的曾遇到危险……
崔颢轻笑:“王妃与王爷夫妻一体,心有灵犀,我作为部下也实在是为他感到欢喜。”
姚幼清低着头抿了抿唇,握着杯子的手轻轻摩挲。
“哪有什么心有灵犀啊,巧合而已。”
这话听着像是与魏泓之间出现了什么问题似的,崔颢不禁蹙眉,正纳闷就听她继续道:“若真是心有灵犀的话,我早就知道他与我爹爹之间到底有什么仇怨了,又怎么会至今仍与王爷隔着一层,整日担心将来与爹爹见面时不知夹在他们中间该怎么办才好。”
说完红着眼睛看向崔颢:“崔大人可否告诉我,王爷与我爹爹到底因何结怨?”
第101章 旧事【二合一】
崔颢没想到姚幼清会忽然问起这个, 半晌无语, 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知该不该回答。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跟王爷一起进京的那些亲信都知道, 但……他不确定是否应该告诉王妃。
姚幼清见他不语, 垂眸道:“我知道这是为难崔大人了,王爷没告诉我的事情, 让你告诉我,被他知道了定然要不高兴。”
她说着停了停, 再度抬眼。
“那崔大人只回答我一个问题可好?王爷之所以与我爹爹不合, 是不是……与贵妃的死有关?”
饶是崔颢养气多年,面对诸多场合都能淡然自若不透露半点情绪, 此刻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嘴角僵硬面露震惊。
王爷若是没跟王妃提起过当年的事,那必然是半点都不会提的。
若是提了, 那绝不会仅仅只告诉她与贵妃的死有关,让她自己凭空猜测越发不安。
换做姚大人亦然。
那王妃又怎么会知道这些?是谁跟她多嘴了?
姚幼清看着他的反应,泛红的眼睛浮现泪光, 低声喃喃:“看来是真的了……”
她收到那封信之后准备回京, 周妈妈为了劝她,将当初魏弛送给她的那瓶药丸有毒的事情告诉了她。
“陛下心思狭隘,当初仅仅因为您被赐婚给王爷,便想要对您下毒手,这次您若回去……他一定不会放过您的!”
“没关系, ”姚幼清因骤然得知凌霜是被魏弛害死而哭了一场,但当说到自己的事时却神情木然,“我本也没打算活着回来,只是可惜了凌霜……”
那个从小就跟着她,冰雪聪明沉稳能干的凌霜。
“可是……可是王妃就不想想老爷吗?您若是回了京城,又不按陛下说的去做,那老爷怎么办?”
“爹爹不会有事的。”
姚幼清道。
“我是出嫁女,早已冠上夫姓,爹爹又是三朝元老,陛下的太傅,门生遍地,在朝中颇有威望。”
“我不去,陛下可能会因为恼怒而暗中杀了他。我去了,他反倒要小心翼翼保证爹爹不能出任何意外,不然大家第一个就会想到是他动的手。”
“只要他还想坐稳皇位,就不能因为我而迁怒爹爹,不然……不等王爷攻入京城,他便人心尽失,先落了下乘。”
周妈妈鼻头发酸,眼眶泛红。
“可您若出了事,老爷还怎么活得下去啊!”
老爷一辈子未曾纳妾,只有一个正妻,与夫人感情和睦,又生了两儿一女,本该是十分美满的才对。
奈何老天爷要跟他作对,妻儿先后离去,如今只有王妃这么一个女儿了。
若是王妃也……
姚幼清眼中的泪滴落下来,又很快擦去。
“正如周妈妈刚才所说,当初仅仅因为先帝将我赐婚给王爷陛下就要杀了我,这次我回京就算真的按照他说的做了,他难道就会放过我了吗?”
“何况爹爹为人中正,若知道我为了保全他而做出昧心之事,一样是过不下去的。”
她说着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笑脸。
“我做了正确的事,对得起爹爹对得起王爷也对得起天下万民,爹爹一定也会为我感到高兴的。”
周妈妈无声落泪,见她心意已决实在是难以挽回,便决定与她一同回去,并索性将从丁寿那里得知的魏泓与姚钰芝之间的仇怨也对她说了。
姚幼清因此得知了魏泓当初曾经去过姚府,还想要杀了姚钰芝,但最终被崔颢阻拦的事。
当然也知道了魏泓心里清楚她将王府花园改成了姚家花园的模样,却并未动怒,还将仓城府邸的园子也照着那里改动了。
但当初姚钰芝只对丁寿说魏泓是因为贵妃的死而记恨他,其中详情却并未对他细说,所以姚幼清也只知道自己的父亲和贵妃的死有关,但究竟有什么关联,她并不清楚。
贵妃是死在宫中,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也发生在宫中,除了亲自经历过的姚钰芝以外,怕是就只有魏泓他们知晓了。
去京城前她想把这件事问清楚,这才在崔颢面前开了口。
但她心里也知道,这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她让周妈妈给崔颢倒了杯茶,道:“大人不必担心是别人对我说漏了嘴,我只是最近心中不安,便多想了想,觉得……王爷并未不明事理的人,若真的只是一些朝政上的争论,他不至于记恨我爹爹这么多年。”
“能让他记恨这么久的,想来必然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深仇大恨。再算算他们结仇的时间……除了贵妃的死,我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别的了。”
崔颢喝了口茶,润了润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的嘴唇,犹豫着该如何开口的时候,听姚幼清又继续道:“我虽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知道我爹爹他……他绝非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就算是效忠朝廷效忠先帝,也不会助纣为虐帮他加害贵妃的,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内情,改日……”
她想说改日让崔颢帮忙在魏泓面前说一说,又怕让他听出什么,改口道:“改日大人若是有空,劳烦帮我查一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好解开我爹与王爷之间的仇怨。”
“至于我刚才问的那些……大人不方便说就不必说了,当我没问过好了,我也不会在王爷面前多嘴的。”
崔颢心里确实是不想跟她说这些的,但她如今都猜出了与贵妃的死有关,不告诉她怕她回去更要胡思乱想,便道:“当年我亲自追着王爷去了京城,那些事倒也不必查了,我都很清楚,告诉王妃也无妨。”
姚幼清抬头,低垂的睫毛掀了起来,一颗心也紧跟着提起,呼吸凝滞。
崔颢道:“王爷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王妃,就是怕你知道了之后一心向着姚大人,与他有了罅隙,但如今……王妃与王爷已经相处了这么久,想来也知道王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会觉得我们说的话是在骗你,或是因此就疏远他了,对不对?”
姚幼清点头,也不知为何忽然想哭,声音轻细带着些哭腔。
“不会的,我……我知道王爷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
崔颢笑了笑:“那就好。”
说着将当年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高宗驾崩后,当时身为太子的先帝登基。先帝早年间十分温和,在王爷未曾前往封地前对他也算不错,但随着王爷的权势日渐加重,他也开始忌惮起来。”
忌惮的结果就是甫一登基便假传高宗遗诏,命当时的淑妃殉葬。
高宗向来宽厚,也从不支持活人殉葬,朝中众臣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先帝命人作证,说这是高宗临终前的口谕,众人即便明知这不可能,却也找不到证据反驳。
何况他们做了一辈子官,怎么看不出新帝这是想要逼秦王无诏回京,好借口削他的爵位夺他的兵权,所以更不敢挡了他的路,便是姚钰芝这样的中正之人,苦劝无果后也只能放弃了。
“王爷明知这是陷阱,但为了娘娘也不得不回去,当即便带人暗中离开了上川。而先帝说是让娘娘殉葬,却一直刻意拖延着,等王爷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