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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

      杜衍:“……这才多少天过去,你急什么?”
    “多少天?”江月儿扳着手指数:“一,二,三,四……哎呀反正好多好多天过去了,你就是没查出来!”
    杜衍撇嘴:“你先把数数清了再说查案的事吧。每回数数都要扳手指头,超过十个数就不会数了,你丢不丢人哪?”
    江月儿识字挺快,就是算数上一直不灵光,到现在数十以上的数目字还得拿手指头帮忙,也为此被杜衍嘲笑了不知多少回,她脸皮早磨厚了。
    “反正你不承认也不行,你就是我们家的大祸害!”江月儿气咻咻地下了结论,觉着自己好像又被这坏蛋骗了一回,怒推他一下,转身就要跑。
    “什么祸害?月丫儿你们在说啥呢?”隔壁王家的门突然开了一条线,正是附近街坊最爱说嘴的王家媳妇,王二丫她娘。
    江月儿撅着嘴,只管闷头走自己的。她纠结得很,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阿爹阿娘呢?既然阿爹阿娘这里没问题,那问题肯定在阿敬身上!
    王家媳妇笑嘻嘻地冲她招手:“月丫儿,我家刚做了炸小鱼,你来,婶婶请你吃鱼。”
    江月儿脚步一顿,杜衍忙赶上几步,转身向妇人笑道:“不了,王阿婶。姐姐刚吃了一小碗八宝饭,再吃炸鱼不克化,肚子会不舒服的。”
    “唉呀,我们月丫儿嘴那么壮,咋会不舒服呢?快进来,婶婶的鱼可好吃了。”王家媳妇索性出了院门来拉江月儿。
    江月儿望着她油乎乎的手,身子闪了一下。杜衍又一次站到她面前,笑眯眯地:“王阿婶,你要有事就直说吧,我们赶着回家。”
    被点破心思,王家媳妇也不觉尴尬,仍扬着笑脸,凑近两个孩子,神神秘秘地:“月丫儿,你跟婶婶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看到了啥,才天天去刘家浇水的?”
    “看到了啥?”杜衍突然大声问道:“王婶婶你说我们看到了啥?”
    他嘴上问,心里却发沉:真叫江阿叔猜中了,这些天十里街风言风语的,全是在说小胖妞在刘家走水前的怪异表现,现在终于有人忍不住,问到了他们面前。
    王家媳妇“嗐”地一挥手:“衍哥儿我又没说你,你裹什么乱?”
    杜衍道:“我怎么裹乱了?我也去浇水了,凭啥王婶婶你只问我姐姐,就不问问我?”
    这时正是各家大人喊孩子们去吃午饭的时间,不少人听见王家媳妇的问话都悄悄放低了声音,不觉将注意力往这边多投注了几分。
    此刻听见杜衍的话,有些人便想了起来:好像这些天往刘家浇水的的确不止是江家那丫头一个啊,难道这事真是巧合?
    王家媳妇有些尴尬,“这孩子,怎么还吃起你姐姐的醋了。”
    杜衍振振有词地:“本来就是,要说浇水,你家王二丫也浇了呢。那王二丫也成仙姑下凡了?”
    人群中有人哈哈笑了起来,显然江月儿是仙姑下凡的传闻他们都听过。
    王家媳妇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了:她女儿黑皮精瘦的,还豁着颗大牙,哪有一点仙姑像?这姓杜的小子不会是在故意埋汰人吧?
    然而没等她再出声,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地早回了自己家。
    江月儿一不作声,江家就安静了一大半。
    吃完午饭,杜氏道:“衍哥儿你跟我来。”
    没叫江月儿,她竟也没闹,由阿青牵着小手上了楼。
    杜氏望着杜衍,好半晌没说话。
    杜衍有些惴惴:难道小胖妞把她梦里的事告诉给了她娘?她现在——
    “衍哥儿,你虽然是个孩子,但你与其他孩子不同。有件事,我和你阿叔都觉得你应该知道。”杜氏的神色很复杂,既像是哀伤,又像是怜悯:“扬州的消息,传来了。”
    杜衍的心一下跳得很快:“阿婶……”
    杜氏翻出一封书信:“这是你严阿叔托扬州朋友察访来的。如今你也识了字,自己看看信上写的东西吧。”
    从杜氏的神情中,杜衍已经预感到此行恐怕不会太顺利,但他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书信,便是以他的心性,也忍不住瘫倒在了椅子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这信并不长,说的自然是杜衍的身世。
    当日严老爷带着查到的线索找到了扬州,他是江湖草莽,行事自有一番规程。到扬州之后,他没有先去官衙打听,而是去了漕帮扬州分舵,预备找朋友为他疏通官府关系,省得吃些无关闲气花冤枉钱。
    但没想到,他这样做恰恰为自己和江家避开了一个□□|烦。
    朋友告诉他,数月之前,的确有过一户姓顾的人家在扬州停留过,也说是不小心弄丢了一个孩子,还在扬州停了半个月找孩子。但孩子还没找到,有一天顾家人住的客栈里来了一群京里的侍卫,将他们一个不剩地全抓走了!连襁褓里的婴儿都没放过!
    而且更可怕的是,抓走顾家人的船开了没有一个时辰,便沉入了江中,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家人,他们叫什么?”半晌,杜衍才回神过来。
    “衍哥儿……”杜氏轻声唤他,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阿婶,”杜衍的声音镇定极了:“你放心,我不会给江家惹麻烦的。我只想知道,那家人的名字。你只要告诉我,我会就走的,我一定不会连累到……”
    “衍哥儿!”杜氏厉声喝道:“你在瞎说什么?”
    “阿婶……”杜衍迷茫地抬起头来。
    杜氏忍不住搂住了他,声音低哑:“阿叔阿婶是那样的人吗?别说那些被抓走的人只是有可能是你的父母,但不是有可能不是吗?就算他们真的是,现在已经死无对证,只要以后我们再不提这事,也不会有人追查到你身上。你只管放心在家里住下便是,家里不缺你一口饭吃。就是,现在正在风头上,你严阿叔的朋友说,有人已经盯上了他。你寻亲的事,怕得暂时搁置了……”
    窗外,江月儿震惊地捂住了嘴巴:阿爹阿娘已经为阿敬找到了家人?阿敬的家人还死了?
    阿敬他,好可怜!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没辣么简单,但这真的是甜文,所以男主的身世不可能那么惨啦。明天女主就可以长大点了
    谢谢靖西公主的地雷
    谢谢赵大宝,夭卿和妮可莉莉三个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大家晚安
    第30章
    三月十六,宜嫁娶,宜移徙,宜入宅
    噼哩啪啦的炮竹声后,巷子里围满了闻声而来的路人们。
    江栋带着两个穿戴一新的儿女站在新居门口,高声向来人笑道:“今日小可乔迁之喜,已令内子略备了些酒菜,欢迎各位友邻进门喝上一杯。”
    行人中有认识江栋的,叫了一声:“江老爷,我等了三年,你可算住进来了啊。”
    江栋哈哈笑道:“好饭不怕晚嘛,我晚住进来几天,不就叫孙老弟你多惦记了我几天吗?”
    说话那人笑嘻嘻道:“哪有,我这是在为江老爷庆幸,总算筹到足够的钱把房子建完了。就怕我们进去吃你这一顿,你家这下半月的日子就没着落了。”
    笑语声微微一静,在场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别看这个姓孙的家伙说的吉利话,但这话里话外地,不就是在说江家人为了盖房子早花干了积蓄,连温锅酒都请不起,是在咬着牙充大辈吗?
    江栋神色微敛,三年前,他拿这块地的时候,就是这个姓孙的在百般阻挠,今日自己搬家,他说这些话,是想来专程砸自己场子吗?
    “这怕什么?我们家要是没吃的,不是还有孙叔叔吗?”江栋身边的男娃突然插嘴道:“小侄一向听说孙叔叔是个急公好义,热心快肠的大好人,您既然这么关心我们,若我们生计困难,想必您不会看着我们没饭吃不管的吧?”
    人群中有人“噗噗”笑了起来。
    在仙水街住得久的街坊们谁不知道,孙通在街头开个杂货铺子,短斤少两的事没少做,自来跟“仁义”这两个字一点边也沾不着。这男娃听上去像夸他,但在了解情况的人听来,自然起到的是相反的效果。
    孙通脸皮也够厚,听了杜衍的话,笑眯眯地看他一眼:“你这孩子真会说话。”趁人们在听他们说话的时候,当先一个就要往大门里走。
    江栋眉头微皱,从孙通此人今天的态度来看,要叫他进了门,还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
    却见女儿江月儿走前一步,挡在孙通面前,脆生生道:“孙叔叔你不能进。”
    孙通神色微变,问江栋:“江兄这是何意,我好心来贺你乔迁之喜,你就是这样待客?”
    江月儿不等江栋答话,拧着小眉头,道:“孙叔叔,你方才不是担心我家请了这顿客会没饭吃吗?你想得可太有道理啦,孙叔叔你今日省下我家这顿饭,我晚上就能多吃些哩。”
    小女娃鼓着脸满脸愁容的样子,惹得众人纷纷大笑起来:住得起仙水街房子的人会愁没饭吃?
    孙通沉了脸,却不好跟个小娃计较,只指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人,怒问道:“好好好,我不进,为什么他们能进?你不怕那些人就把你家吃穷了吗?”
    江月儿便露出一副小财迷的样子,两手一摊:“可他们带了礼物呀。虽然我家办酒席花了大价钱,把礼物加起来算一算,也不是很亏了。”
    的确,时人赴宴,只要稍懂些礼数,不拘好坏,总不会空手到主人家去。唯有孙通,因与江栋的旧怨,拿定了主意要占场便宜,索性两手空空地到了江家来。
    不想被江月儿一语戳破,便是他再厚的脸皮也挂不住了,辣着脸怒笑一声:“好好好!”甩袖而去。
    江栋不以为意,继续与邻人拱手相谈:“小儿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诸位请堂屋入座。”
    有人便与江栋意味深长笑道:“有佳儿佳女如此,江老爷真是好福气啊。”
    江栋温笑一声,不接话:“您快请进吧。”
    还有人提醒:“江老爷,孙通那人可不好惹,您以后还是小心些吧。”
    江栋谢过那人好意,看再没有客人登门,嘱咐看门的老李关了门,领着一儿一女朝堂屋里去。
    孙通的为人,在这三年的交道中,江栋再清楚不过。
    别看江栋生得一副文人相貌,却向来不是怕事之人。能作为外乡人在杨柳县立足,甚至到县衙里谋得一个小差事,到今天颇得县令大人器重,他自然不缺手段。
    他敢让女儿将他撵走,就不怕这人来找麻烦。
    托孙通的福,从买地开始,江家在仙水街的存在感便高到了十分,好多人对这家人都好奇得紧。今天江家一搬进来,来看热闹的差点踩蹋了江家的门槛。
    最后还是江栋当机立断,从福顺楼叫了两桌酒菜,才应付完络绎不绝的客人。
    忙完这一通,连平时最活泼最爱说话的江月儿都蔫哒哒地了。
    趴在杜氏膝头,江月儿哼声抱怨道:“哎呀,今天可累死我了。阿娘,你不知道,那些小孩子可闹人了。”
    杜氏给她捏着胳膊,道:“又说傻话,你不是孩子吗?”
    “我是孩子,可我跟他们不一样。阿娘,你没看见,今天我可是大开了眼界,我们那一桌有个叫卢句安的男娃,他长得比我还高,吃东西还要奶娘喂呢。你说这样的孩子,能跟我一样吗?”
    杜氏拍她一把:“又在诨说!”
    江月儿扯了把杜衍:“我可没诨说。阿敬,你来跟阿娘说,卢句安是不是这样,这样,这样?”
    她学卢句安那偏着头,大张着嘴,还皱起鼻子一脸嫌弃的模样,推着杜衍:“阿敬,你怎么不说话呢?”
    杜氏和江栋生被她这怪相逗笑了,见杜衍合着眼皮,有气无力的,江栋便道:“你别闹阿敬了,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不晓得累的?”
    江月儿大声喊冤,蹬了绣鞋把脚搁到杜氏膝头,道:“谁说我不累的,阿娘不信你看,我脚都跑肿了。今天我可帮你大忙了吧?”
    杜氏捋起女儿裤腿,捏捏她的脚:“哎哟,还真有点肿。阿青,跟白婆说一声,拿前儿个采的婆婆丁煮一大盆水,好给月姐儿泡脚。你爹房里还有瓶烈酒,你跟阿娘来,阿娘用那酒给你揉揉脚。”
    江栋一下急了:“那是我朋友送的玉楼春,你别乱糟践东西好吗?”
    杜氏便问江栋:“给你女儿揉脚,也是糟践东西?”
    江栋鼓着眼睛,半晌,悻悻道:“不算!不算好了吧?就知道在你眼皮子底下,我存不住一瓶好酒。”
    一屋人便都笑了。
    阿青笑着道:“就知道老爷最心疼月姐儿了。”
    等堂屋的三个女人离开后,杜衍睁开眼睛,轻声道:“阿叔,我今天在席里听见了一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