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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

      轿子刚走便停顿了一下,有人笑闹着出来障车,许令杰遂又撒了一遍红包,这才得以走了。
    明玥在轿子里偷偷掀开盖头瞧了瞧,轿子四角都挂着香包和元宝,她手边一碰,碰到一个双层的小食盒,明玥诧异的打开瞧,见上一层是四小样儿点心,下一层竟还备了四样蜜饯。
    明玥瞧着这几样东西微松了口气,轿子晃得她有些晕,便拣了颗梅子含在嘴里。
    裴府在安西街,离郑家还是有些距离,且路上又有两拨熟人障车,因而直走了两柱香的功夫才到。
    临近裴府大门爆竹声便已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中间还夹杂着一片贺喜声,明玥被喜娘和邱养娘扶下来,开始从正门进跨马鞍。
    她在马鞍前站定原一边是喜娘一边是邱养娘,但抬脚即将跨过去之时忽觉一只大手拉住了她,在她腋下略微一带,明玥大步跨了过去,随即,裴云铮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将她横抱起来。
    明玥乍然离地,忙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裴云铮似乎笑了一声,低声说:“没事。”
    旁边传来男女的笑声,裴云铮抱着她跨过了第二道,却并未立时将他放下来,而是走了好一段路,直到喜娘哎呦哟的暗示他才放下明玥,小声说:“再坚持走一会儿,就快到了。”
    明玥在盖头下闹了个大红脸,亦步亦趋地跟着走。
    然后便是行大礼拜天地,明玥这会儿已有些晕了,只由邱养娘扶着,叫跪便跪,叫起便起,三拜之后,总算听见了那句“——送入洞房!”
    ☆、第150章
    ——明玥一路被抱进了新房。
    刚坐稳,便听见女眷们笑着起哄:“云哥儿,快揭盖头呀!叫咱们好好瞧瞧新娘子。”
    裴云铮轻咳了声,女眷里稍作一静,这会子过来的都是裴家族里的亲戚,倒没人敢于裴云铮太过玩笑,裴云铮暗自深吸口气,方拿起喜秤缓缓挑开盖头。
    明玥只觉面前逐渐亮了起来,一抬眼便被笼进一片幽深的目光里,那双眼睛沉静明亮,挟着些许的笑意,叫她心里定了定,便顺势一低头,做出个害羞的模样。
    “呀!真是个端庄娴静的美人儿!”其中一个穿着枣红襦裙的妇人娇笑道,并过来拉了明玥的手说:“我是你暄大嫂子!”又指指一个身型圆润的妇人和她身边两个姑娘,“这是三婶婶,这是你姝妹妹和婉妹妹。”
    后面几个女眷也笑着自我介绍,又照例夸了明玥一番,明玥瞧着直眼晕,心说都画成这样了你们也夸得出口,赶明儿洗掉这妆往你们面前一站,怕都认不出来呢。
    裴云铮在旁边盯着她瞧了瞧,似乎有点儿想笑,但又强忍着不笑出来,站了片刻,有点儿不耐烦女眷们把明玥挤在中间,索性拨开人群,自个儿在明玥身边坐下,女眷们一乐,没人好意思挤到跟前了。
    门口处一位老夫人端着一篮枣子、花生、桂圆、金箔进来,朝众人施礼笑道:“撒帐啦!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以后夫妻,寿命延长。”
    一面说一面将果子和金箔往帐里撒,女眷们争拾起来,图个吉利,裴云铮伸手在明玥脸前挡了挡,帮她挡掉砸落过来果子,方才的暄大嫂子便掩嘴笑道:“瞧瞧,云哥儿这便护着了!”
    女眷们又是一阵儿笑,那老夫人也笑了片刻,又行到桌前,将用五色线连在一起的两只酒盏端到裴云铮和明玥跟前,让新人同饮合卺酒。
    裴云铮看着明玥,眼里有些不可言说的东西,双手各执一杯地端过来,递了一盏与明玥,二人几乎是抵着鼻尖喝了这盏合卺酒,酒是甜酒,滋入肺腑。
    喝过合卺酒,二人又于同盘中各吃了三口菜,作“同牢”之意,这初礼方算成了。
    裴云铮此刻还得出去招待宾客,出门的时候便跟邱养娘悄悄交代了几句,女眷们等下也得出去,这会儿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与明玥说起话来,不片刻,红兰领了个裴府里的丫头进来报说:“滕王妃和朝阳公主来了!”
    女眷们一怔,忙起身相迎,葛凤栖笑声已隔帘传了进来:“原不应这会子来的,可我与三艘忍不住,得先来瞧瞧。”
    明玥一乐,也忙跟着女眷们起身行礼,葛凤栖快步过来拉住了她,“今儿新娘子最大,都免了!”
    说罢,偏头一打量明玥,禁不住咯咯笑起来:“哟,这怎涂的换了个人似的?”
    明玥失笑,心说终于有个说实话的了。
    贺兰蕙在一边十分高兴,左看右看说:“看来我这媒人还成,头一桩亲事便作成了,我这心里头怎比成亲的还高兴似的!”
    明玥心里头吐槽“你们夫妻牛皮糖的功夫当真一绝,跑了那么多趟你确实该比我高兴”,只是嘴上甚么都不好说,只低着头装羞。
    贺兰蕙在锦袋里取了枚交颈鸳鸯的玉坠子,亲手给明玥系上,又帮她放在衣服里贴身戴着,挚道:“愿你二人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明玥听她语气诚挚,这会子的礼都是讨吉利,便也不多推脱,只道:“多谢王妃。”
    贺兰蕙拍拍她的手,又与女眷们随口说笑两句,前头有丫头来催,她便与葛凤栖离了新房,女眷们要跟着出去招待便也跟着出了门,只裴姝停了脚,过来瞧着明玥说:“嫂嫂,要我在这里陪着你么?”
    明玥还不大习惯被人称作“嫂嫂”,不过知道裴姝是裴云铮的亲妹妹,不由多打量了两眼,见她面庞白皙,丹凤眼、俏鼻头、一线唇,很有种温婉的气质,便笑了笑说:“妹妹也累了一日,且去用些东西吧,我这里不妨。”
    裴姝点点头,也没多说甚么,冲她一笑,便也先走了。
    终于剩明玥一个人清静一会儿,她累得腰酸背痛,简直想趴在被上睡过去。
    邱养娘赶紧过来将她扶住,说:“姑娘先用热帕子擦把脸吧,脸上的妆能卸了,姑爷怕你难受,刚特意交代了。等会子有人送发菜粥过来,姑娘先吃一点儿,填填肚子。”
    明玥正觉脸上难受,闻言便道:“头上的钗饰能取么?脖子要断了。”
    “先拣沉的摘两件罢”,邱养娘说:“不能都摘,要等姑爷来呢。”
    说话间青楸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明玥擦脸,早上的脂粉打得太厚,直擦了五、六遍才现出明玥本来的模样,彩釉又给她稍做描画,明玥登时觉得浑身轻了一层。
    不多会儿,红兰带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端着一窝发菜粥和几样小菜进来,那小丫头憨憨的,嘴巴倒甜,进来便叫“少夫人好”,明玥叫青楸赏了,又捧了把果子给她,小丫头欢欢喜喜地出去,红兰小声抱怨道:“姑娘,这院子里都是些半大的丫头,倒是有两个大些的管事的,可刚也只见一个在,另一个却说是被老夫人那边叫了去,这怎也不看看今儿是甚么日子!”
    明玥看她一眼,红兰吐吐舌头:“奴婢知道了,不多言,先看着。”
    明玥随随瞥一眼外头,邱养娘道:“还姑娘、姑娘的叫,该改口了。”
    红兰嘻嘻笑,“是,少夫人。”
    明玥喝了两小碗粥,吃了几块点心,填个大概饱,便坐在窗边无聊地发呆。
    前头的热闹喧嚣传不进来,天色一点点暗下去,明玥开始想家想邓环娘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响起动静,红兰一阵风地进来摇摇明玥:“姑爷回来啦!”
    明玥一醒神,忙理了理衣裳,正襟危坐,少顷,房门一开,裴云铮带着些微的酒气踏了进来。
    明玥心里不无紧张,看了看邱养娘,邱养娘示意她上前,自己和青楸则暂且退到外间去。
    明玥一起身,裴云铮便已负手进来,低头看看明玥,笑着嘟哝了一句,明玥分辨了一下才听出来他说的是“这样子才好”,一时明白他说的是脸上的妆,自己也不禁笑了。
    “要叫人煮了醒酒汤来么?”明玥半晌问了一句。
    裴云铮牵住她的手,眼里的笑意似要溢出来,拉着她往桌边走了几步,说说:“你吃过东西了么?饿不饿?”
    明玥道:“吃了些,现下倒不饿。”
    裴云铮舒了口气,目光定定锁着她:“那……”
    窗外忽而有轻微的响动,同时伴随着戚戚嚓嚓的声音。
    明玥:“?”
    裴云铮脸一黑,过去一把推开了窗子,同时葛凤栖郁卒的声音传来:“本宫堂堂朝阳公主,作甚要与你们在这里听壁角啊啊!要闹洞房堂堂正正去就是啦!才不要躲在这里!”
    吼完“腾”地一起身,在刚开的窗棱上撞了一下……
    葛凤栖:“…………”
    明玥哭笑不得,窗下又站起几人来,明玥一瞧,是滕王妃贺兰蕙、阮子雅的妹妹阮瑜、裴姝、裴婉、方才的暄大嫂子,还另有两人不大熟识,似是跟着贺兰蕙过来的。
    裴云铮看了看明玥,似在征求她的意见,明玥便笑道:“诸位请进屋说话。”
    葛凤栖嘶了一声,揉着脑袋不满地瞪了裴云铮一眼,杀气腾腾地进屋了。
    裴云铮面无表情,只撇着窗外的石榴树,说:“下来。”
    ——毫无动静。
    裴云铮一挑眉,随手在桌上拈了两颗桂圆,嗖嗖朝着树上射去,只听扑啦啦两声,两团黑影打树上扑下来,另一人正在笑,裴云铮又拾了苹果在手里一掂,紧接着听见滕王杀猪般的大叫:“啊啊哎哟!怎到本王这变成这么大个的苹果了!云……”
    话还没说完,葛凤栖冲到窗前怒道:“驸马又没在树上!你们作甚要他垫底儿,都给我滚起来!”
    邓文祯一脸菜色被压在最下面,上边的许令杰还在说:“阮小二!快给我起来!沉死了…”
    阮子雅:“滕王爷……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葛庆之伸了个懒腰,啃一口苹果,“嘿嘿”。
    屋里的女眷们纷纷抚额,已不忍再看了。
    裴云铮无情地关上窗子,漠视众人。
    葛凤栖叉腰道:“看甚看,这是弄新妇哩,不拘常理,坐回去呗,裴公子。”
    大齐沿袭大周,民风开放,自来有“弄新妇”一说,也是为个热闹,裴云铮情知躲不了,只好拉着明玥坐回床榻上,暄大嫂子过来将最里层的纱幔放下,紫纱氤氲,立时将里外隔成了两个世界。
    明玥一手还被裴云铮握着,略有些不自在,葛凤栖已在外头幽幽道:“今儿是喜事,就请二位将自己身上的物什拿个十来件的下来吧,叫咱们都沾沾喜气。”
    阮瑜还在那补充道:“耳铛两只算一件啊。”
    裴云铮:“……”
    明玥第一反应是后悔死了,早知道刚才不摘那几件头饰了,如今她头上只有一对簪子和几只花钿,算上耳铛、手镯也不过凑了五件,简直欲哭无泪。
    裴云铮看了看,说:“我来。”
    他解了腰间的玉佩,想了想,又将靴子也褪了,然后去摘发顶的玉冠。
    “等……等等”,明玥道:“我这还有两件。”——她去了霞披和绣鞋。
    算来算去还差一件,裴云铮默了默,一手将腰带拽了下来。
    阮瑜在外头一件件的数着,女眷们吃吃地笑,纱帐里,裴云铮外袍散开,挺淡定地冲着明玥笑。
    明玥觉得他大概喝醉了。
    阮瑜数完在外面拍手道:“勉强够啦。”
    明玥刚松下一口气,便听贺兰蕙说:“云哥儿,我方才放了一样东西在新娘子身上,忘了在哪,你给找找啊。”
    明玥:“……………”——这滕王夫妇两个真是到处都是坑!
    裴云铮看她一脸要哭的表情,便侧过身来小声问:“是甚么东西?在哪里?”
    “是个玉坠子”,明玥作难道:“在、在……”
    她不说裴云铮也大抵明白了,定是贴身戴在胸前的。
    明玥有苦难言,那玉坠儿的挂绳有些长,堪堪到了……那难说的地方。
    裴云铮微凑近了些,见她雪白的脖颈上有条红绳,忙稍偏开眼,说:“你莫动,我依着红绳将坠子拽出来就好。”
    明玥咬唇嗯了一时,裴云铮恐细细的绳线割伤她,便将自己的手掌垫在她的脖颈处,他的手掌有些凉,明玥微打了个寒颤,二人呼吸交错,一时都没说话。
    眼瞅着玉坠儿就要被拿出来,裴云铮手中的绳线一轻,——红绳断了。
    明玥:“……”她简直连掐死滕王妃的心都有了。
    裴云铮也微微红了脸,明玥一咬牙,扭身解开衣襟,自己将玉坠掏了出来。
    鸳鸯坠子已捂的温热,在裴云铮掌心泛着温润的光,贺兰蕙掩嘴笑道:“这是作弊了呀。”
    裴云铮哼道:“当初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