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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节

      这般大手笔,自前朝墨韵的万马奔腾图后再未有人尝试过。
    原来,公子宛并非沉寂四年,而是在作这幅图!
    震撼来得太过突然,堂中僵住之人不在少数,全然沉浸在眼前的画卷之中,忘了呼吸。
    少顷,有人不觉高呼,“那……不是……高将军吗?”
    “沈大人!”
    “还有,赵大人!”
    看得越细,才越发惊奇。画卷之中不是旁人,三五成群,肆意玩笑,扬手执鞭,映入眼帘的根本就是南顺京中的一个个鲜活形象。
    昔日刘太尉家的长子,刘彦祁,生得肥头大耳,整个人比马都要魁梧上一圈,大摇大摆骑在马上,看得叫人胆战心惊。
    马尚书家的次子,马鸿明,嗜书如命,便是马背上都手不离书卷,马匹全当座椅。
    还有早前礼部侍郎家的长子,沈朝,仪表堂堂,风姿绰约,是京中有名的风流公子哥,腰间别着的显眼玉佩,是同落霞苑头牌私定终身的信物。
    而赵国公的嫡孙赵秉通,一看便知正直憨厚,在人群中笑得也最为豪爽。
    ……
    邵文松微滞,这是敬平十四年,高太尉操持的那场骑射大会!
    画卷中有他,有邵文槿!
    那时他初次随父征战归来,邵文槿也和阮少卿送亲返回京中,高入平信誓旦旦要胜他们兄弟二人,阮少卿就出言挑衅,一口一个高不平。陆子涵笑得前仰后合,高入平却恼怒不已,气得要上前揍阮少卿,邵文槿才应下了和他的赌局。
    分明是多年前的事,轻描淡写的一笔,便历历在目,邵文松眼中隐隐氤氲。身侧的赵秉通也不禁举杯,感叹,“倒是让人想起许久前的事……”
    不过深浅墨色,却栩栩如生跃然纸上,若非熟悉到了然于心,哪里画得出来?
    “连我都有些想邵文槿那家伙了。”高入平轻咳,画中明明是以自己的糗事为主,勾起的回忆却让人快意。过往在京中,邵文槿总是同他争,他也恨不得将他踩到脚下而后快。如今,他手握东北重兵,可谓意气风发,却寻不回年少时有人处处同他较真的滋味。
    “陆子涵,也不知他如何了?”刘彦祁一饮而尽。
    一幅奇葩图,于外行看是热闹,内行看是惊叹,真正到了昔日京中这群贵二代眼里,欣喜和感叹才难以言喻!
    一幅图,描绘了当年南郊马场的众生相,承载的记忆难能可贵,三言两语哪里道得清。
    良久,有人叹道,似是独独缺了陛下和当初煜王身影。
    又有人应声,那时煜王在济郡督建水利,陛下似是因为扶摇郡主之事受了陈皇后责罚,在睿王府禁闭。
    对对对,是有此事,众人悉数想起。
    还有后来的群马受惊,邵文槿冲到马群中救了阮少卿和陆子涵。诸多回忆和趣闻皆自画中而来,经久不息。
    末了,有人忽而开口,“你们说,公子宛会不会一直是我们其中一人,只是我们从来不知晓罢了?”
    赞同的竟大有人在。
    “若非如此,哪能戏称奇葩图?定是公子宛自己也在其中!”
    公子宛也在奇葩图中!一语既出,司宝楼内顿时热闹无比,洋洋洒洒四五十人,哪个才是公子宛!
    “嘿,公子宛会不会是陆子涵和邵文槿其中一人?”刘彦祁神来一语,厅中陆续怔住,“邵文松,阮少卿,你们过往同他们二人交好,你说是不是?”
    邵文松自是楞在一处。
    阮少卿却淡然一笑,“公子宛是谁有何要紧?”
    赵秉通倏然会意,“阮少卿说的是,公子宛是谁又有何重要!重要的是年少时争吵归争吵,何时忆起都是财富一笔,旁人哪里会懂。”
    “人家公子宛没取错名字,果真是奇葩一群!”高入平朗声笑开,“我先干为敬!”
    觥筹交错,邵文松心中似是豁然开阔。
    当年御使栽赃,阮婉殿中笃定,还有那幅藏在邵文槿书房中的风蓝图,如今,依稀有了出处。
    奇葩图,京中过往谁被称为奇葩最多?
    不言自明。
    邵文槿竟是连他都未说过。
    扶摇也转眸望向阮少卿,笑而不语。
    回府马车上,阮少卿些许醉意。扶摇伸手替他轻捏额头,他悠悠开口,“阮婉昨日来了家信,问候你和暄儿。”
    扶摇莞尔,“她同文槿可好?”
    阮少卿酸溜溜道,“信里倒是口口声声说好,你也看到了,刚才那幅图不知要画多久,有身孕的人也不知道将息。”
    言外之意,有人还不管!
    长风成州,邵文槿莫名喷嚏连连,吵醒怀中某人。阮婉睡眼惺忪,“夜里着凉了?”
    “不曾,”他应得简洁,顿了顿,打趣道,“怕是被人念叨了。”
    阮婉轻笑,困意去了多半,便想撑手坐起,邵文槿俯身扶她,“不多睡会?”
    阮婉懒懒道,“文槿,我馋明记的酸梅了。”
    明记在城北,往返要两个时辰。邵文槿闻言起身,轻轻吻上她额头,“我去去就回。”
    番外二
    有身孕的女子便是如此,大凡念起某物就非得吃到不可,否则心里一直惦记着。
    阮婉尤其喜欢明记的酸梅,邵文槿就成了此处的常客。
    “邵夫人近来可好?”掌柜笑容可掬。
    “托福,还有两月临盆。”
    “届时邵公子别忘遣人来店中通知一声,也好备份薄礼。”邵公子对夫人很好,远近皆知,掌柜亦是对他赞许有佳。
    邵文槿谢过,掌柜亲自送至门口。
    邵文槿竟在此处,意外见到了卓文。
    ……
    早在巴尔十万铁骑南下进犯都城之前,西秦国中就突生变故。贵王连同永宁侯逼宫,华帝暴毙,平远侯卓文也自此失踪。
    外界传闻诸多,例如宫变时平远侯就已身死,再如平远侯当日掳走了永宁侯夫人,更或者,永宁侯同平远侯有旧仇,华帝一倒,平远侯便离京躲避永宁侯去了。总之,众说纷纭,却一直没有卓文消息。
    他竟然在成州见到卓文!
    卓文也明显一滞,继而豪爽开口,“文槿兄,痛饮一杯?”
    邵文槿却之不恭。
    当年若不是卓文,他和阮婉走不出西秦,卓文于他二人有恩,他心怀感激。杯盏之间,言笑晏晏,卓文明显咳嗽不止,都是习武之人,他一眼看出不对。
    卓文却不想多提,只是没见他同阮婉在一处,语气里似有些许遗憾。
    知晓他误会,邵文槿也不隐瞒:“南顺国中的昭远侯,是我内兄,内子名唤阮婉。”
    卓文微怔,顷刻便反应过来,“原来如此!”
    两人心照不宣,卓文举杯相邀,笑意倏然浮上嘴角。邵文槿也举杯回敬:“还未向卓兄道谢,当日若非卓兄,我同阮婉可能已经命丧西秦。”
    卓文摇头:“不过杯水车薪,从西秦回南顺并非易事,你们该吃了不少苦头。”
    酒杯停在半空,想起途中幕幕,九死一生有,即北花灯也有,邵文槿淡然一笑,“都值得。”言简意赅,却眸含笑意,卓文也跟着笑起来,“阮婉近来可好?”
    “六个月身孕,想吃酸梅了,如此我才遇上的卓兄。”
    “恭喜!”许是激动,卓文又重咳几声,掩都掩不住。咳过之后,又自酌一杯,邵文槿微微拢眉,伸手相拦,“卓兄,不宜多饮。”
    卓文微顿,继而清浅一笑,“邵文槿,其实你不必谢我。我救你二人,也是弥补我心中憾事。我与青青相识于幼年,非卿不娶。后来四海阁变故,我遭华帝扣押,好容易逃出京城寻她,结果快马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却意外摔落崖底。等我赶到四海阁,才晓三百余人无一幸免。当日救不下她,是我永生之憾。往后为了护她性命,我背负四海阁三百余条性命,她对我恨之入骨,便赌气嫁于永宁侯……”
    洛语青是永宁侯夫人,当初同阮婉出使西秦,华帝在殿中便命人挑唆过,今日才晓这般原委。
    要同旁人道起并非易事,邵文槿敛眸不语。
    卓文又道:“见到你们二人如此也是快事,你我今日,只管痛饮,不管旁骛!”
    邵文槿无需多言,仰首一饮而尽。
    卓文朗声大笑,许久未曾酣畅淋漓。
    ……
    一场酒喝到暮时,辞别时,邵文槿还是道声“保重”。
    卓文也不在意,只叮嘱代他问候阮婉。
    邵文槿点头,回家一路,心中不知作何滋味。卓文的伤,该是撑不过多久。
    回到城西,天色已晚,阮婉在路口来回踱步。见到他,心中才骤然一舒。大步上前,闻到他身上有酒气,微微怔住。邵文槿不是没有分寸之人,她在家中等,他哪里会无缘无故去饮酒?
    心底澄澈,却打趣道,“邵公子,你买的是梅子还是梅子酒啊?”
    一句未提她等了许久,娇嗔模样里隐隐带着喘息。徘徊时间不短,该是担心他了,邵文槿也不点破,伸手扶她,“我方才见到卓文了。”
    卓文?阮婉驻足,“他在何处?”
    “他很好,还有旁事在身就不来看你了,让我转达问候。”她知道这些便足矣,卓文很好,她也能宽心。
    阮婉果然笑开,“我就说卓文这人素来怪异,不过,平安就是好事。”早前听闻他失踪生死不明,邵文槿言罢,她明显欢喜,连酸梅的事也抛至脑后。
    邵文槿哭笑不得,又将明记的锦盒拿出。
    阮婉笑逐颜开,馋得当即打开放了一枚到嘴中,甚是满足。半晌,转眸去看邵文槿,却见他盯着自己出神。
    他今日果真奇怪至极,“邵文槿,你发什么楞!”
    语气稍许埋怨,手中酸梅却未停过。
    他揽她在怀中,柔声道:“我在想,能同心爱之人一处,有我们自己的孩子,便是世上最幸福之事。”
    他自诩有感而发,阮婉却不禁抽了抽嘴角,“邵文槿,该产前忧郁的是女子好吧,你忧郁什么!”
    邵文槿笑不可抑,他何时忧郁了?
    阮婉一声叹息,“起初隔壁王婶说,我还不信,原来男子也是有产前忧郁的。”
    邵文槿才晓她认真,正欲开口纠正,她又幽怨叹道,“邵文槿,你该不会真有产前忧郁吧?”
    邵文槿徒然语塞。
    到了十一月,阮婉临盆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