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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玉娘这里早有宫人传报,玉娘听着乾元帝父子们一块来了,收敛了脸上神色,走在椒房殿前,待看着景晟一伸宝石蓝太子常服随在乾元帝身后,脸上已缓缓绽开微笑,走前几步待要与乾元帝行礼,已叫乾元帝双手扶住:“皇后免礼。”景晟紧接着过来在玉娘面前摆下:“儿臣太子景晟给母后请安。”
    玉娘忙过来搀扶住景晟,拉了他的手细瞧了会,脸上又笑开了些,口中却道:“你今儿功课做完了?若是叫我知道你偷懒,可饶不了你。”景晟笑嘻嘻地道:“做完了,不信您问爹爹。爹爹可不敢跟您扯谎呢。”乾元帝听着景晟这句,起手在他头上拍一下,笑骂道:“没规矩,哪个胡诌的。”景晟作势往玉娘身后躲闪,只露出半张脸来与乾元帝道:“说了您就要罚她的,儿才不告诉您呢。”
    乾元帝点了点景晟,却也不当真,又笑着瞧了玉娘一眼,却看她脸上含些浅笑,眼角却是没甚笑意,仿佛不大欢喜的模样。莫不是高贵妃?自景淳得着儿子,她在玉娘面前求了恩典,去晋王府少住,迄今已有两月,莫不是不肯回来,是以玉娘恼怒?若是当真如此,可也太不知趣了,玉娘放高氏出去看顾徐氏生产,不过是怜悯她从前失了个孙儿,这才松口,不然哪有他还健在,妃嫔倒是住到儿子王府去的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史上最治愈渣渣扔的一颗地雷。
    ☆、第342章 算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叶子扔的两颗地雷。
    景宁如今还在广明殿住着,奉着乾元帝召唤,端肃了衣衫过椒房殿来。他过年已将十二,眉目渐渐长开,已是个少年模样。进得椒房殿来,看着乾元帝坐在上手与玉娘说话,景宁迈步过来拜见,道是:“儿臣景宁拜见父皇母后。”
    乾元帝脸上带些笑,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瞧了景宁一眼:“起罢,今儿只论家礼,你坐。”景宁答应了,这才立起身来,规规矩矩地退到一边。虽乾元帝说着只论家礼,景宁到底是守惯规矩的,还是在景晟下手坐了,含了笑先与景晟道:“弟弟。”
    因着玉娘的关系,景晟与景宁两个颇是亲近,是以看着景宁坐下,景晟便向景宁侧了身道:“我听着五哥去过晋王府了?华姐儿像大哥,不知像大哥哥还是嫂子?”景宁到底有些畏惧乾元帝,向他瞧了眼方道:“还小呢,仿佛都有些像又像得不真,瞧不出来。”景晟在宣政殿再摆出个老成模样,到底也只六岁,听着景宁这话,眉毛便扬了起来,脸上略过一丝得色来,与景宁道:“那是你,换着我,再不能看不出。”说了这句,忽然住了口,知道乾元帝不能放他出去,脸上略有黯然,转瞬即逝。
    乾元帝将景晟脸上神色看在眼中,忽然与景晟道:“平哥儿是皇长孙,身份贵重些,你去宣旨罢。”平哥儿却是景淳长子乳名,因这儿子得来不易,景淳夫妇巴望着这个孩子平平安安地长大,方起了这样的乳名。
    景晟闻言自是十分欢喜,从椅上滑下,走在乾元帝面前,行礼领旨。乾元帝笑着摸了摸景晟,又与景宁道:“你一块去,你弟弟顽皮得狠,可别叫他把侄儿摔了。”景晟常日跟在乾元帝身边,对他亲近之意远胜畏惧,是以还敢强嘴道:“平哥儿是人哩,我再顽皮也不能摔了他。”景宁站在景晟身后一步处,瞥着乾元帝面色道:“景晟素来稳重,满朝不夸的。”
    乾元帝听着景宁这话,脸上笑容微微一收:“哦,你是听哪个说的?”景宁听着乾元帝声音立带着不喜欢,立时站得笔直,半垂了头道:“回父皇,儿臣上回去大哥家回来,在北司马门外恰遇着承恩公世子,儿臣与世子说了几句,世子问起太子起居健康时提及朝野都赞太子聪慧稳重,儿臣固有此说。”景宁只留意着乾元帝不喜他结交外臣,却没想着一边的玉娘听着谢显荣名头,黛眉就是一皱。
    乾元帝听着是谢显荣,景宁在玉娘膝下长大,与谢家兄弟自然熟悉,倒也算不上结交外臣,是以脸上也就和缓了,又转与玉娘笑道:“你大哥哥倒是恭敬,常年请问你们母子。”玉娘口角一动,脸上缓缓绽开一丝笑容来,却与乾元帝道:“说了来用膳的,这会子还说话,您不饿么?御医们可说了,要您按时用膳的。”
    却是说乾元帝近年来头疾日重,不发时和常人无异,可一旦发作,疼痛难忍,恶心欲呕不说,更是双眼模糊不能视物。御医署有位姓苏的御医曾私下与同僚道:“圣上这病与当年曹阿瞒仿佛,若使华元化再世,或能痊愈。”只这样的话,那哪个御医不要命了敢与乾元帝实说?且曹孟德倒也活了六十五岁,也算不上寿夭了。好在这病发得凶,去得倒也快,只消把宁神丸用温黄酒化了服用,再配合生萝卜汁滴鼻也能压制得住。
    从前乾元帝是瞒着玉娘的,可有几回是在椒房殿发作,玉娘这才知道。当时还拉了乾元帝的手哭了场。又故意在乾元帝瞧得见的地方,与金盛下了口谕,要金盛安排仪仗,她要去皇觉寺进香,祈求佛祖保佑。情愿把她的阳寿来换乾元帝平安康健云云。
    世人都以为这等“私语”总是实情,乾元帝也不例外,直叫玉娘哄又喜又悲,抱了玉娘道:“傻孩子,我大你这许多,原就是要比你早去的,你还真当我这个万岁能千秋万代吗?你只管放心,我都筹划好了,不管我在不在,你们母子都受不了委屈。什么折损阳寿的话不许再讲,没的叫人听了恼火。”
    自那以后,玉娘一扫从前软绵绵凡事依着乾元帝拿主意的模样,堂皇明正地看着乾元帝用药吃饭歇息。乾元帝倒也乐意叫玉娘拘束着。他与玉娘本就是老夫少妻,玉娘惯常又是一个娇怯态度,乾元帝颇肯让着她,如今再叫玉娘这一管,愈发地气弱,连着在前朝,都隐隐有了传言。也亏得玉娘从不过问朝政,不然都能叫史官们记一笔,说乾元帝惧怕谢皇后。
    是以这时玉娘一开口,乾元帝自然顺承又与景晟景宁笑道:“用膳去,用膳去,再说你们娘亲可要恼了。”说了站起身来,看着玉娘也要起身,探手要去扶一扶,却看着景晟窜上一步将玉娘胳膊托住,正扬了脸儿对玉娘笑。
    乾元帝正要做个吃醋模样,自家胳膊上叫人轻轻一抬,转脸看时却是景宁过来,一样托住他的胳膊,因此一笑,拍了拍景宁手臂,夫妇母子这才往侧殿用膳去。
    待得用完晚膳,景晟与景宁辞去,乾元帝方与玉娘道:“今日景宁提着谢显荣时,你仿佛不大喜欢的模样,可是出了甚事?”
    对乾元帝来说,谢显荣与谢怀德都是玉娘哥哥,轮着世故才能,还是做过亲民官儿的谢怀德强些,更要紧的,玉娘分明更亲近她二哥二嫂,且有故平安大长公主的脸面在内,是以这四年来谢怀德已做得了吏部侍郎,而谢显荣一直在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上,兄弟俩品秩上比肩,手上权柄却已分了高下。乾元帝做了这些年皇帝,自然看得出谢氏兄弟为人,知道谢显荣是个心热的,心中多半不平,这才有此问。
    玉娘已倒了温得热热的黄酒来,又把粒宁神丸塞在乾元帝手上,方道:“您用药。也没甚,不过今儿我母亲与大嫂进宫来了。”看着乾元帝用了药,玉娘又端了清水来与乾元帝漱口,“言及宁姐儿也将有十一岁了,已有好几户人家来打听。”
    乾元帝看着玉娘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将玉娘的手抓着,拖着她在身边坐了,方想了想谢显荣长女宁姐儿的容貌,笑道:“到底也是娇养大的,有些儿气势,像他爹多些。你母亲是个什么章程?可是瞧上了哪个世家勋贵家的孩子,要你做个冰人?论起来,承恩公世子的嫡女,倒也没什么人家是宁姐儿配不上的。”
    玉娘斜睇了乾元帝一眼,哼哼了两声:“配得上也无用,我可是不能答应的。”乾元帝叫玉娘斜了眼,更是诧异,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难不成要嫁我儿子?景淳可是早有王妃了,你哥哥的女儿,也不能做侧妃去。元哥儿,叫他们想也不用想。”玉娘啐道:“阿宁要在这里,听着您这话,还不知伤心成什么样呢,那孩子方才可还扶了你的。”
    乾元帝拍了拍额头,笑道:“原来是他,我竟然忘了,好娘子,你千万替我隐瞒一二。”玉娘又把乾元帝睨了眼,方道:“我不替您瞒着,还告诉阿宁叫他伤心么?”乾元帝也就笑道:“是了,是了,我娘子最是善解人意。”帝后两个又说笑了回,玉娘方将前因说了。
    却是马氏与冯氏两个今日进宫,一是报喜,却是谢显荣长子谢骥说定了亲事,女孩子姓个朱,闺名唤做朱雅,比谢骥还大着两岁。其曾祖顾博文是一榜的榜眼,官至延平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太师;其祖朱振略逊其父,中在二榜十四,而后点中庶吉士,三年任满外放,却在任上病故;其父朱文,是乾元帝元年恩科的探花,如今任得国子监祭酒。朱氏一门三进士,朱雅正是个清贵出身,便是配皇亲国戚也足够了。若不是谢骥在朱文处请教过文章,朱文看谢骥为人平直,毫无骄气,也不肯把嫡出的幼女给他。
    玉娘听着这门婚事自是满意,只道待两家过礼时,她有赏赐。马氏与冯氏谢过玉娘之后,又慢慢地将话头转到了景宁身上,道是景宁只比谢骥小着一岁,也该看起王妃来。话虽说得含蓄,其中意思却是明白,到底景宁比景晟大着好些岁,若是叫他得了个有力的岳家,到底不是亲生的,难免生出波澜来,倒不如给他看个知根知底,又与玉娘景晟母子一条心的岳家,也就平安了。
    玉娘生就了水晶肝胆,听着冯氏这般言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无非是谢显荣自觉不得乾元帝青眼,唯恐失势,就要有所攀附。
    这攀附么,无非又明白景琰到底是公主,若是叫谢骥娶了她,固然能保谢骥富贵荣华,可也一世要与景琰做小服低,谢显荣与冯氏两个把谢骥看做麒麟儿一般,如何舍得。倒不如把宁姐儿嫁与景宁,日后少不了一个亲王妃,与承恩公府自然是只有好处,是以把些危言耸听的话来劝她。
    莫说她是阿嫮并不是真玉娘,便是真玉娘,看着谢显荣夫妇两个这样算计她也要恼怒,当时就沉了脸,冷笑道:“倒亏了嫂子母亲有这番好心。”
    ☆、第343章 不肖
    来也难怪谢显荣夫妇,却是玉娘这四年来偏向谢怀德夫妇,凭冯氏如何做小伏地,总不能叫玉娘喜欢,谢显荣除着身上还有世子爵位,仕途上已隐隐叫谢怀德压了一头,如何不急?
    也是他们夫妇以己度人,以为玉娘当时收养赵王景宁是为着自家膝下空虚,要个皇子来傍身,如今已有了太子,赵王与玉娘来说已是无用。且到底赵王是凌氏所生,如今看着同玉娘母子亲近,可皇室中人哪个是好相与的?心上还不定怎么想呢。是以不若将宁姐儿给他,一来有个亲王做女婿,未来再有个亲王外孙,他谢显荣脸上只有光辉的,承恩公的爵位还能旁落吗?二则,也好与玉娘解忧,赵王要做甚,还能瞒过枕边人吗?可说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便是玉娘听着,也只有欢喜的。
    哪成想玉娘听着这话,立时出言申斥,便是钝如马氏,看着玉娘这样,也知自家又办错了事,只得同冯氏一起跪倒在阶前请罪。玉娘训了那句之后,却又不做声,只将冯氏看了好一会,直看得冯氏后心冷汗涔涔,方道:“宁姐儿的婚事,譬如云娘那样,倒也不差。”
    云娘四年前已然出嫁,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更不是什么勋贵世家,姓个钟,湖阳人士。钟氏家中广有良田千亩,数代来秀才举子也有十数个,便是进士也出过一位,只是钟家人都无心功名,是以算不得世家,却也是个世代耕读。
    钟氏人口简单,上一代有老兄弟姊妹四个,到了云娘丈夫这一代,她公婆前头连生了六个女儿,直至四十二岁上方得着一子,爱若珍宝一般,恰好族谱里排行从玉字,是以就叫个钟珍。
    钟珍五岁开蒙入学,十五岁上应童生试,虽是个刻苦的,可也屡屡落榜,直至二十二岁上方中了举。次年会试落榜,原是要归乡的,恰遇着中宫诞育嫡子,乾元帝为之大赦天下。从来新帝即位、册立皇后、册立太子惯例是要开恩科的,是以钟珍又在京中盘桓了一年,次年乾元帝果然开了恩科,钟珍依旧落了榜。
    好在钟珍应试不过是试一试自家才学,倒也不甚在意,便是与几个中试的新进士应酬时也十分磊落,毫无自惭自愧之情。恰巧那时谢怀德还未外放,将钟珍举止看在眼中,又使人在钟珍下处细细打探了,果然是个心胸宽大的,且家中也有恒产,虽未中试,到底也是个举人,等闲人不敢欺他,便说服谢逢春将云娘许了他。
    钟珍虽不知云娘何许人,奈何谢怀德生得好风采,萧萧肃肃,如琢如磨,钟珍由兄及妹,且承恩公府虽为皇后母家,倒也没有什么仗势欺人的,写信秉明了父母之后,慨然许婚。
    云娘虽心慕赵腾,到底不过是女孩子家一时的情迷,做不了数,又叫谢逢春与谢显荣父子联袂镇压,早就消了心思,可听着叫她嫁一举人还是远嫁,也狠哭了几场。谢怀德听说,便使梁氏去劝。梁氏也生来的好口齿,把嫁与钟珍有甚好处,细细与云娘分说了,又道是:“你二哥哥已打探过,他是个坦荡磊落有心胸的,同这样的人过日子,你少生多少闲气。”云娘情知父兄们都瞧上了,由不得她不嫁,再听梁氏这一番劝解,细想果然有理,也就收泪吞声,乖乖地备嫁。
    倒是玉娘听着谢怀德为云娘择了这一门婚事,颇为赞许,亲自赐出一台嫁妆来。那钟珍倒真是个坦荡的,看着皇后赐的头抬嫁妆,有恭敬之意而无得意之情,瞧在谢怀德眼中,自然更是放心。
    婚后云娘自随钟珍回了湖阳,之后四时八节的不脱礼,可见云娘在钟家过得颇为如意。是以在马氏与冯氏提着宁姐儿亲事时,玉娘特地将云娘提起,倒也算不上寡恩。只是冯氏哪里舍得宁姐儿远嫁,只嗫嚅着道:“宁姐儿亲事,到底要世子做主。”
    玉娘也不与冯氏啰嗦,只淡淡道:“母亲与嫂子也累了,回去仔细保养,好生歇着。”这话竟是不叫冯氏多入宫的意思,冯氏自然着急,待要再辩解几句,诉一诉自家忠心,两旁的宫人已过来半扶半拉地将冯氏与马氏都拖了起来,送出了椒房殿。
    阿嫮原就与谢家无甚情感,虽她是利用了谢逢春女儿身份入宫,可还与谢家的是三代富贵,说来还是谢家得着了大好处去。旁的且不论,只凭着谢显荣才学,哪里能在不到三十就做得到大理寺少卿。如今贪心不足也就罢了,竟还出言离间元哥儿与景宁。且乾元帝秉性多疑,若是叫他知道谢显荣夫妇这番心思,若是疑她猜忌景宁,可不是坏她辛苦!若是能耐得这个,她也就不是阿嫮了。
    玉娘即生恼怒,先是不许冯氏进宫,而后就在乾元帝面前做了回态,不肯叫景宁娶宁姐儿。乾元帝见玉娘恼怒,还笑问玉娘道:“莫不是你觉着阿宁是凌氏所出,配不上你侄女儿?”
    玉娘道:“您这是什么话?!阿宁的娘是谁有甚要紧?他是您的儿子,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什么样的女孩子不能匹配!只是宁姐儿,不合适哩。”
    乾元帝讶异,若是景宁娶了玉娘的侄女儿与玉娘只有好处,如何他不独不肯,还言辞激烈,因又道:“什么不合适?”玉娘叹道:“宁姐儿与阿宁在我宫里,也见过两回。阿宁看着宁姐儿,跟看着骥哥儿没分别。阿宁打小儿没了亲娘,已是十分可怜,婚事上我想着叫他称心如意些,总要他自家喜欢才好。”
    因乾元帝自觉同玉娘鹣鲽情深,倒也希望儿女们夫妇恩爱,是以看着景淳与徐清日渐和睦喜欢。这时听着玉娘这番说话,正中下怀,拉了玉娘的手道:“怨不得阿宁把你放在前头,连着我这个父皇也要靠后,实在是你待他慈爱有加,便是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这也是玉娘摸准了乾元帝心思,并不以谢显荣心怀鬼胎入手,只将原由推在景宁头上。
    说来宁姐儿是要唤玉娘一声姑母的,是以曾几番随冯氏进宫,倒是真在椒房殿遇着过景宁两回。景宁教养得好,虽是皇子,也从无骄矜之态,又谨守大防,连着宁姐儿面长面短也不知道,还谈甚喜欢不喜欢。
    乾元帝又与玉娘道:“你也知道阿宁,也不知像了谁,颇有些古板。你替他留心着些,若是有好的,叫他在帘子后瞧一眼也就是了。”这样的事,玉娘自然满口答应,还笑道:“您也知道,我如今这个身份,哪个女孩子敢在我面前放肆呢,总是乖巧柔顺的,能瞧得出甚来。正巧阿琰嚷着寂寞,倒不如叫她唤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进来,叫她留些意,您说呢?”若是皇后召见,便是素日里再娇纵跋扈的女孩子也要收敛性情,不敢轻易露出锋芒来。可要放了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们在一块儿,又有个需要奉承的公主在,女孩子们间有了争驰,倒还容易看得出品性来。
    乾元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是以更觉玉娘慈爱周到,哪有不肯答应的道理。因他觉着玉娘周全,倒是又想起了玉娘方才提起景宁与宁姐儿相见不多,怕景宁不喜欢,是以不肯作配。倒是有意玉成,又与玉娘道:“即是召女孩子,宁姐儿论起来还是阿琰表姐,也叫上罢。”
    玉娘却道:“叫她作甚呢?若是日后从那些女孩子里择了阿宁的王妃出来,叫宁姐儿心上可怎么想?便是宁姐儿不懂,大哥与大嫂因此多心,倒为不美。左右宁姐儿是阿琰表姐,平日里召见也是一样的。”
    乾元帝听着玉娘道谢显荣夫妇会多心,再想谢显荣之母妻们进宫提着宁姐儿婚事,果然就想成若是宁姐儿不能嫁与景宁,谢显荣夫妇会有怨言。乾元帝从来都有左性,只喜欢他与人,不喜欢人求他的,想到了这里,哪有不恼怒的,便与玉娘道:“即不方便也就算了,阿琰哪里来这许多空。”玉娘自然答应。
    又说冯氏与马氏几乎是叫玉娘从椒房殿赶出来的,即羞且愧,无如身家性命、荣华富贵都系在玉娘身上,连着怨恨也不敢,含着泪出了宫门,婆媳两个上了马车,顾不得旧怨,抱在一起流泪,又怕叫人听着惹出事来,还不敢痛哭,好容易熬到承恩公府,回在自家房中才哭了场。
    宁姐儿听着冯氏痛哭,她倒是个懂事的,亲自过来陪伴全解,不想冯氏看着她,更是把宁姐儿抱在怀里哭个不住。宁姐儿虽懂事,也不过将将十岁,叫冯氏这样哭,直吓得手脚也有些发软,又无甚话来劝解,只得陪着冯氏一块哭了场,直唬得冯氏与宁姐儿的丫头们跪了一屋子苦苦相劝。
    谢显荣晚间到家,自是先见马氏。
    马氏不敢埋怨玉娘,冯氏又是一块儿挨训的,丢了恁大的脸面,自然训她不着,看着始作俑者谢显荣回来,不免将一腔怨气都出在了谢显荣身上,当面就啐了口,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气死我吗?!”
    谢显荣在外是承恩公世子、大理寺少卿,骏马得骑,高车软卧,可叫马氏啐了一脸唾沫,又把不孝的罪名扣下来,也自害怕,莫说是辩解了,都不敢袖子举来擦一擦,磕了头道:“母亲息怒,儿子做差了甚,您告诉儿子,儿子定然改过。”
    马氏气哼哼地拍了坐下的罗汉榻:“你做了甚来问我?!你捂着良心想一想,我待你不好吗?!世子也叫你做了!你还哄了我去丢人!如今我叫她撵了出宫,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在人前走动!”马氏越说越恼,把罗汉榻上的靠枕抓了起来,劈头盖脸地往谢显荣头上砸了下去。
    虽马氏说得夹缠不清,可谢显荣却也听明白了,却是玉娘将马氏撵了出来。谢显荣只以为叫宁姐儿嫁与赵王景宁,能叫景宁同玉娘间多个羁绊,与玉娘只有好处,玉娘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是以也没往这里猜,反问马氏道:“母亲,您说了甚,惹得殿下这样大怒。”
    ☆、第344章 争吵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来不及
    谢显荣现在被打压,是个伏笔,如果他一直春风得意,怎么肯替阿嫮出死力呢?
    马氏吃着谢显荣这一问,愈发气恼,也不把靠枕来砸人了,转了头四处寻看,正见着一对美人锤搁在榻角,一手抓起来往谢显荣身上捶去,边锤还边嚷:“叫你把老娘推出去讨亏吃!什么亲王妃亲王外孙,都是放屁,人家瞧不上哩!如今连累得我们都不叫她喜欢,你可喜欢了!”到底玉娘如今是皇后,景晟又是太子,对着玉娘母子,马氏一句怨愤之语也不敢出。
    谢显荣听见马氏这番说话,脸上也有些变色,顾不得美人锤落在身上,膝行几步到了榻前,双手往马氏身上一搭:“母亲,可是殿下对他另有主张?”马氏到底也有了些年岁,闹腾得这一番也觉疲累,把手挥了挥:“你问你媳妇去!都是她回的话,我哪里知道那句话出了岔子。”
    谢显荣再想不着玉娘能将这一举两得的好事往外推,是以马氏一赶他,立时起身往外去,才走到马氏正房外,恰遇着谢怀德徐步过来,见着谢显荣出来,他倒是知礼,还与谢显荣做了个揖。不想谢显荣叫马氏捶了一顿,虽是仪容无损,到底心中有愧,与谢怀德微微点了点头,就从谢怀德身边走了过去,倒叫谢怀德有些讶然。
    只说谢显荣回房,才进得房门就有丫头来回,道是世子夫人到家狠哭了场,大姑娘过来也劝不住。谢显荣几步进得内室,果然看冯氏双眼红肿地坐在榻边,宁姐儿双眼也是粉光融滑,一般是哭过的模样。
    宁姐儿正劝解冯氏,忽然看着谢显荣进来,忙站起来与谢显荣见礼,因看谢显荣脸上阴沉,知道他不喜欢,先过来请谢显荣坐了,又亲手斟了茶奉与谢显荣,细语道:“父亲母亲,若是无事,女儿告退。”
    谢显荣正有话要问冯氏,,本就要叫宁姐儿下去的,不想宁姐儿这样懂事,倒也欣慰。不想冯氏听着宁姐儿这句,倒是更替宁姐儿委屈起来,不禁又呜咽几声,倒便叫宁姐儿挪不得脚步,还是谢显荣道:“你下去。”宁姐儿这才告退。
    待得宁姐儿出去,谢显荣又屏退了房中伺候的丫头们,方问冯氏:“今日进宫。你们见着殿下是如何说的?殿下又是为何发怒?你细细说来。”冯氏听着谢显荣话中颇有些不耐烦,不敢再哭,将椒房殿中事细细与谢显荣说了,又委屈道:“宁姐儿是她嫡亲的侄女儿,又这样懂事,她也狠得下心舍了。难不成她还能找个比宁姐儿更贴心的吗?”
    谢显荣听着玉娘不独不愿意将宁姐儿许与赵王,更不肯叫冯氏再入宫,正是烦躁的时候,再叫冯氏说得着几句,勃然变色道:“你胡说甚?!必是你与母亲以为一说必成,是以言语不恭敬,把她得罪了,她又是个不能容人的,自然要发作你们。明日写个请罪折子递上去,也就好了。到底自家嫡亲骨肉,她不靠着我们还能靠着谁。”
    冯氏与谢显荣成婚十数年,从来遇事有商有量,便是谢显荣做得承恩公世子,房中也是干干净净,莫说姬妾,便是通房也无有一个,真可说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猛然叫谢显荣训斥,脸上涨得通红,虽自觉委屈,可也不敢反驳,含了泪答应,连夜就把一封请罪折子写就,次日递了上去,不想请罪折子如泥牛入海一般毫无声息。
    又过得半月,宝康公主忽然宣了九位勋贵大臣的千金入宫,这些千金们年龄都在十一二岁上下,正与宁姐儿仿佛。有了这一回之后,宝康公主仿佛得着趣味一般,隔着十数日就召见一回。起先是九个女孩子,过得三四回,就有两家的女孩子不再奉召,又过两月有余,只剩了五位。起先大伙儿还没知觉,到了这时灵醒些的都能猜着,这是宫中要为赵王选妃了。
    赵王虽是才人所出,可自幼丧母,一直养在皇后身边,与太子在一处长大,感情深厚,日后前程自然比晋王还好些,是以对赵王妃有意的人家倒也不少,是以叫宝康公主留下的这蠲落的那四家多少有些下气。只是这些下气的,将自家与承恩公的长孙女比一比,倒也气平,承恩公府的大姑娘连着宝康公主的邀请也没接着呢,这位还是宝康公主嫡亲的表姐。
    说来世人大多如谢显荣一个念头,赵王虽在皇后身边长大,到底并非亲生,总不能一条心,若是把承恩公府的大姑娘给他做王妃,亲上加亲的,岂不是兼得。皇后不肯答应,其中必然有不能答应的缘由。
    因有了这样的猜测,宁姐儿再跟着冯氏在外走动时,多少听着几句闲话。有良善的,倒是说皇后贤德,这才不肯把侄女儿许配赵王。也有长舌的,却说是宁姐儿生得平常不说,又无有才名,如何匹配得皇子,皇后这回倒是公正云云。
    宁姐儿再是稳重大方,吃着这回委屈,也是羞愧难当,只在家中闭门不出,冯氏自然十分心痛,也常来劝解,可她自家就觉着委屈,又怎么劝得住宁姐儿,不过母女俩相对发愁罢了。还是梁氏看在眼中,也觉宁姐儿可悯,便与谢怀德商议一回,亲自过来劝解一二。
    说来玉娘这里不叫冯氏再进宫后,莫说是冯氏递帖子求见总是驳回,便是送进宫的请罪折,请安折一样全无消息,倒是梁氏常能进宫,冯氏对梁氏多少有些不满,看着她来,却也不好拦阻,只得在一旁陪伴,好听梁氏与宁姐儿说的甚。
    只听梁氏抚慰宁姐儿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你。宝康公主宣了那些女孩子进宫确是为着赵王择妃,不宣你,也是为着你好哩。若是把你定与赵王,嫁做王妃,固然是赫赫扬扬,可若是你与赵王有甚吵闹不睦,你叫你姑母帮着哪一个好,总难两全,倒不如不择。即不打算择你,自然就不宣你入宫,也免得叫人踩了你名声上位,你说可是这个道理?待这事过了,宝康公主依旧会宣你进宫说话,殿下是你嫡亲的姑母,还能不疼你吗?到了那时,那些庸妇们也就没了话讲。”
    梁氏这番话倒是自成道理,连着冯氏在一旁听着竟也觉得许就是这个缘故,何况是宁姐儿,果然叫梁氏哄住。一旁的冯氏见宁姐儿颜色松动,忙顺着梁氏口风一同劝解了回,宁姐儿也就展颜,起来与梁氏敛衽一礼,含羞带愧地道:“母亲,婶母,阿宁糊涂,叫您们操心了。”梁氏摸了摸宁姐儿的头发,笑道:“我就知道宁姐儿是个好孩子,必是一说就通的。”说着又扫了冯氏一眼。
    冯氏叫梁氏看得这眼,脸上略红,先叫宁姐儿的丫头们来服侍宁姐儿,亲自送梁氏出去,又亲口谢了回,梁氏只笑笑,也就告辞。
    景琰这一番折腾,直闹进了冬月方才歇息,虽外头曾为赵王选王妃的传言,可直到这时还是无有一点消息,因宝康公主是中宫嫡出,从来深受宠爱,任性些也是有的,世人转而又是宝康公主寻人解闷,传言这才消弭,果然景琰又召了宁姐儿进宫。
    虽宁姐儿能进宫,可玉娘依旧不见冯氏不说,连着乾元帝那里,谢显荣也愈发地无有脸面。谢显荣无奈,待要向昌盛打听几句,无如昌盛口风极紧,只与谢显荣微笑道:“世子爷用心当差便是。”竟是连着红封也不收,叫谢显荣如何不慌。
    偏越是这样的时候越容易出事,就在封笔前,有一桩争产伤人案闹到了大理寺。
    却是华阳候太夫人故去,儿女们为着她的嫁妆在灵前吵闹不休,至老华阳候庶幼子林闰重伤。
    先华阳候一生有三子四女,其中次子与幼女是嫡出,五年前先华阳候故去,爵位自然是由嫡子林秀继承。因着华阳候府弟兄不和睦,常有争斗,林秀继承爵位之后,便在太夫人主持下分了家,两个庶子每人不过得着一个两进的宅院,三个铺子,几百亩田地,一千两银子。因庶长子林英曾跟着老华阳后打理经营产业,知道远远侯府产业不止这些,只道老夫人分得不公,不想却叫太夫人骂了回来,更扬言要去告林英忤逆。大殷朝最重孝道,若是老太夫人真告了林英忤逆,林英性命也未必保得住,只得忍气吞声、
    今年太夫人一病也没了,她的嫁妆依律由子女继承。太夫人一生只得一对儿女,本该由他们均分的,哪里知道一双庶兄弟并是三个庶女都回了华阳候府,只道太夫人也是他们的娘亲,即是娘亲,太夫人的嫁妆也有他们的一份,合该将太夫人的嫁妆一分为七才是,林秀与他妹妹哪里肯答应,竟就在灵前吵闹起来,更当真来吊唁的亲故们的面说太夫人生前不慈,亏待了庶子女们,直搅得林秀勃然大怒,唤了侍卫来要将这些兄弟姐妹都撵出去。
    旁人还好些,偏那林闰一无爵位二不曾入仕,偏妻妾子女最多,足有一妻四妾,五子三女,当日分家得着的院子人都住不下,正巴望着得着太夫人的嫁妆好贴补一二,闹得最是凶悍,在侍卫上来拉扯时,还做个痛心疾首的模样,言道林秀苛待兄弟姊妹,要寻太夫人做主,竟是往棺材上一撞,顿时头破血流。
    ☆、第345章 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