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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最后几天,吴络颇有些磨洋工的意思了。
    项目经理办公室里,韩宇耷拉着脸,一副“连你也要来为难我吗”的神情,他重重地把烟头放进烟灰缸里碾碎,“你是觉得那件事之后我会给你穿小鞋吗?”
    他冷哼一声:“我天天打照面的人多了去了,要是每个不满意的人我都要记恨,那我不用干别的了,就24小时面试新人好了。”
    吴络也知道自己干的时间不长,贸然离职确实不便于管理,更何况,平日里他跟管理人员们的关系都还不错。
    他面露难色:“……可我真是有事,您可以再应聘司机,在找到合适的人之前,我可以再做一段时间。”
    安全员“啪”地一下掀开门进来,他气冲冲地把对讲机往桌上一搁,“哪里找来的信号工?他是不是有病,什么玩笑都乱他妈开。”
    韩宇还没听见实际内容,就已经是一副气得不行的样子。
    他的烟瘾极大,刚碾灭一支,就又点上。
    吴络觉得自己此时的事已经不算事了。
    安全员用尽了毕生的脏话辱骂那个不安分的信号工,等他骂爽快,骂解气了,才道出事情始末:“今天塔吊需要加班,不然三天两头停工几百号工人的工资哪付得起?我都已经把塔吊师傅的饭装好拿过去放好了,就等着吊上去。结果你知道那新来的蠢货做了什么事吗?他在对讲机里说,‘你别吊了,我已经在往上爬了。’把塔吊师傅吓得半死,慌慌张张地给我打电话,我他妈刚脱了衣服准备洗澡,裤子都没穿好跑到现场一看,这孙子爬个屁,在下面笑得跟个傻逼似的,我训他他还一脸无所谓,说不就开个玩笑吗。”
    韩宇看这情况当事人像是已经被狠狠教育过了,根本不用自己出马,他连连摇头:“这么危险的事儿还说是开玩笑?”韩宇拿出名册来翻找:“你把名字告诉我,留着他不知以后还要搞出多少破事来。”
    吴络早已堪比背景板,他的存在感还不如旁边鱼缸里蹿来游去的几条红色小鱼。
    韩宇正埋头于卷宗,把一堆文件翻得哗哗响,吴络有些恍神,他一言不发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生活区的入口聚着一群人,熙熙攘攘,他们在办公室门打开的一瞬猛地散开,又在看清来人后啧了两下嘴,复又聚拢谈论。
    人群中心自然是不服气的许洋,小小的工地就像一个社会,只要有人,自然免不了嚼舌根,他们既按奈不住内心唯恐天下不乱的腌臜心思,又惧怕于领导的威名,在背后说长道短时也说不畅快,心中提着一根弦,随时关注着办公室的情况。
    吴络在坝子里坐下,许洋着实被气得不轻,他极力作出自己只要想教训安全员,就能立刻去把他狠狠打一顿的样子,现在不作为只不过是看在工友的面子上,被劝了下来。
    吴络对这人有印象,想起刚才韩宇的表现,他怕是很快就又要离开,天南海北地辗转打工了,一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还不知天高地厚,高谈阔论的八卦中心。
    许洋看起来不过是个半个孩子,顶多十六七岁,又听得他刚才说自己是高考前辍学出来的,那估摸着也要成年了,大抵是营养不好,身高跟不上年岁。
    食堂热火朝天的大屉子往窗口一放,大妈扯着嗓子喊:“开饭了!”
    刚下工,人手拿着饭盒的人群很快作鸟兽散状,留许洋一个人还孤零零站在空地。
    热闹后的孤寂尤其强烈,他虽然在学校以混混自居,但出来社会后很久没享受过这种关注,许多豪言壮语还梗在心头没来得及抒发,忽然没了观众,当真是难受至极。
    许洋抹了把刚染成黄毛的头发,走起路来腰间的钥匙叮铃作响。
    他有些恼自己下午被当众下了脸,想再耍耍脾气,不吝于立刻又跟他们坐在食堂里打成一团,但这荒山遍野的,又实在无处可去。
    路过吴络时,他不以为然地丢了支烟过来,吊儿郎当地问:“你怎么不去吃饭?”
    “我没有饭卡,晚上也不住这里。”吴络说。
    许洋还保留着青春期男生特别关注自己地位的心理,他提了个凳子过来挨着吴络坐下,他觉得男人之间的交往就是该从一支烟开始的。
    吴络说:“你怎么没上学了?”
    许洋差点被烟呛着,他看吴络的眼神霎时变成了鄙夷:“你们这些人真是没劲透了,谁说的每个人都非得读书了?我问你,出去买菜用得着三角函数吗?你跟人说话用得着张口就是古诗成语吗?你看我小姨夫,小学毕业就跟人拜师学修摩托车了,现在不照样一年几个工地在手,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
    吴络盯着那流连天际的晚霞,天空随着夕阳的落下,逐渐染上沉沉的墨色。
    他有些怅然,有些人拼了命地想回到学校,学习知识,有些人却在最好的年纪费尽心思想要逃离象牙塔,选择面对社会最艰苦的一面。
    许洋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见吴络兀自出神,恨不得把“关系户”这三个字都贴自己脑门上了,他翘起二郎腿,脚抖个不停:“读书还不就是为了工作,工作了也就是一个月几千块的死工资,哪有出来做生意挣得多。我们家就我一个儿子,小姨都答应我了,只要熟悉了流程,就可以自己包单号做,到时候一年几十万不成问题。”
    吴络的脑子绕着高考打旋,他时刻提醒着自己也是即将考试的人了,思绪竟渐渐往数学公式上脱缰……
    忽然,刚才被忽略的几个字重重砸在了心头。
    吴络已经碰了太多次壁,天天在工地瞎转悠胡聊天也没套出任何有价值的消息来,柳暗花明之际,他甚至有些不敢太抱希望,压抑隐忍的兴奋压在话语里,有些喷薄欲出:“你刚才说包下这个工地的人是你小姨夫?”
    “那可不咋的,”许洋得意地仰起头:“我小姨把我小姨夫吃得死死的,我大姨二姨三姨四姨家现在全都仰仗她赚钱,我告诉你,她最喜欢的小辈就是我了,跟着我混,保准你不吃亏。”
    吴络的血脉偾张,他在无形中把这几个有千丝万缕的人都串了起来,监狱里认识的王秋山,自己的混蛋父亲,还有那个罪魁祸首……贾国栋。
    吴络定了定心神:“你现在住在工地,你小姨又不常来,怕是很久都见不到了吧。”
    “我随时都能去她家啊,”许洋说:“我妈现在就在他们家帮着顾小孙子,家里只要煮了什么好吃的,我妈就要让我坐车去吃。”
    “好,”吴络一连说了好几个“好”,最后把目光落在许洋脸上:“你妈对你可真好,下次别坐地铁了,我要是没事就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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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把吴络想得太神通了哦,他只是想竭尽所能地看能不能找出一些证据,并不会开金手指的,明天的剧情可能还要无聊一天,后面就好了。
    吴络的父亲也不是许洋的小姨夫,他混得没那么好,只是一个在别人手下讨生活找活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