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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握在我的手里?”谢星河诧异,倒是没想到二叔会说这样的话。
从小到大,二叔谢树华给谢星河的印象一直很高大上。
以前谢树华长居国外,谢星河虽没怎么见到他人,但却从父亲嘴里听了不少关于他的事情。
从父亲的言辞和语气里,谢星河能听得出父亲对二叔的崇拜和认可。
有时候谢星河觉得,他们俩兄弟应该是次序弄反了。
因为二叔谢树华更有一家长子的风范。
约莫是因为二叔去国外留过学,在国外定居过的关系,谢星河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思想开明的人。
至少比自己父亲明白更多的事理,他听说二叔二婶从来没有打过谢柳。
不像谢星河,从小是被父亲和母亲追着满巷子跑,能追三条街的那种。
“二叔,我们家我这一辈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谢星河道出了心里的困惑,他回眸看了眼低着脑袋的谢柳,对谢树华道:“小柳她的学习成绩特别好,她一定能考很好的大学,将我们谢家发扬光大。”
一直低着脑袋的谢柳慢慢抬起了头,看向谢星河的眼神充满诧异。
可正厅里却是死一般的静谧。
空气好像凝结了,最终还是李香打破了沉寂,附和了谢星河的话,“星河说得不错,小柳她可比星河努力上进多了。”
谢茂华也点了点头,想说两句,结果被谢树华先一步接了话,“大嫂,小柳她以后是要嫁人的。”
这句话,在谢柳心间炸开。
她心下空了片刻,垂在腿侧的手不禁攥紧。
只听父亲沉稳的嗓音接着道,“她一个女孩子,挑不起咱们谢家的大梁。”
这句话以后,他们说的所有话都没能再听进谢柳的耳朵里。
父亲那句话像是魔音,一直盘旋在谢柳脑海中。
她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黑了好几次,呼吸都差点停止了。
若非脑海中响起了陆筝那句“明早见”,谢柳想,她可能会当场晕厥也不一定。
说不清理由,就是觉得胸闷气短,难受。
浑身发冷,好像身处于冰窖之中,无所依无所靠无人可让她依偎取暖。
……
晚饭后,谢树华和苏清便要离开了。
他们开车来的,一辆很普通的小轿车,谢柳没注意品牌。
她送他们上的车,身后还跟着大伯一家子。
谢树华临走前,终于想起来单独和女儿聊几句,无非是关于学习方面的。
问谢柳学习近况如何,是否能跟上国内的课程进度。
其次还传授了一些老道的学习方法给谢柳。
最后,谢树华道:“生活费我已经给你大伯了,学习之余勤奋些,多帮你大伯他们做些家务也好。”
“小柳,你是爸妈的女儿,在大伯家里可不能给爸妈丢脸,知道吗?”
谢柳笑着点了头,乖巧的应声,“知道了,爸爸。”
谢树华很满意谢柳的回答以及态度,他伸手摸了摸谢柳的头,然后转身拉开了车门。
副驾驶位置上的苏清冲谢柳挥手,“回去吧小柳,早点休息。”
谢柳抬起手,挥了挥,心间似有一股冲动。
促使她上前一步,揪住了谢树华的衣袖:“爸爸……”
女孩的声音很轻,在夜里却也格外清晰的。
谢树华愣了愣,似是没有想到谢柳会有如此举动。
半晌他才回过身,镜片下的目光幽沉幽沉的,“还有事?”
谢柳被男人那副生疏淡漠的口吻凉透了心,她的鼻尖又有些酸了,就着父亲衣袖的手紧了紧力道。
她终于还是鼓足了勇气,仰着小脸直勾勾的看向谢树华,“爸爸,如果我是个男孩,你会喜欢我吗?”
这是这么多年来,一直深埋在谢柳心里的问题。
她知道的答案的,也知道父亲会如何回答。
“男孩女孩都一样,爸爸一样喜欢。”这是谢树华的答案,和谢柳设想的一模一样。
因为她的父亲,一直自诩思想开明,觉得自己跟上了新时代的脚步。
从他常挂在嘴边的一些话便可以看出——
“我跟你妈妈从来没有像别人家的父母一样,总拿你跟别人家的孩子比较。”
“女孩子也要多念书才行。”
诸如此类。
这些话听着,给人的感觉就是谢树华这个人,思想真的很开明,不似其他同辈人,有些重男轻女的思想。
可只有谢柳自己清楚,父亲并非他自己嘴上说的这样开明。
他确实没有将她和别人家的孩子比较,因为谢柳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他所谓的,让谢柳多念书,多学些知识傍身,说是对她有好处。
可他一个现任绵城市教育局副局长,却从没有为谢柳讲过一道题,更别说辅导她的学习了。
父亲很忙,母亲也很忙,在国外的时候便是如此。
谢柳能有今天的成绩,当真是全凭自己的努力和学习方面的天赋。
聪明如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父母真实的想法。
即便他们一直自欺欺人,但身为他们的女儿,谢柳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父亲和母亲其实骨子里还是重男轻女的,不过是现实让他们无法儿女双全,去佐证这一事实而已。
哦,不对。
曾经也是有过机会的。
谢柳曾有过一个小她一岁的弟弟,但弟弟在月子里就夭折了。
那时候谢柳还不记事,这件事情爸妈没有在她面前提及过,是她回国后来了临川镇,偶然间听到奶奶和大伯娘私下里说起过。
当时她们在夸谢柳被教养得很好,紧接着就聊到了她那个不信夭折的弟弟身上。
至此谢柳才笃定了念想——爸妈其实是更喜欢男孩的。
只不过是因为弟弟夭折后,母亲又查出无法再生育,所以她才成了家里的独生女。
可即便如此,爸妈对她的关怀仍旧比不得谢星河这个堂哥。
……
思绪渐渐凝聚,谢柳松开了父亲的衣袖。
她低下头,忍着哭腔,平静地笑了笑,“知道了,谢谢爸爸。”
谢树华又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跟不远处的谢茂华一家子打了招呼,上车发动引擎,开车离开了。
车尾灯在光线昏暗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谢柳在他们车子发动的一瞬间抬头看去,直至目送那辆车消失在巷子拐角处,才收回了视线。
脚上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知道谢星河过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谢柳才挪动了步子。
“你刚跟二叔说什么了?”谢星河问她,很随意的问,“是不是舍不得二叔跟二婶啊?”
因为他们刚才离了一段距离,只看见谢柳拉住了谢树华的衣袖,跟他说了什么。
但具体说了什么,他们没听见。
谢星河也是看谢柳情绪不太好,想随便说点什么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
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触到了谢柳的逆鳞似的,女孩当时就抬眸凉飕飕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谢柳也没回答他的话,直接越过她回家了。
不仅如此,直到第二天早上,谢柳都没有搭理谢星河。
这突如其来的小性子,让谢星河摸不着头脑。
……
翌日一早,谢记早餐铺。
谢星河一家子开店的时候,陆筝就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
看见他时,谢星河有些诧异。
结果谢柳直接上去跟陆筝打招呼,巴掌大的小脸从昨晚到现在就没给过他半分好脸色,这会儿倒是对着陆筝笑得挺灿烂的。
谢星河皱紧眉头,越发的搞不明白了。
他翻来覆去的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得罪这个小祖宗了?
后来陆筝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他私下里也帮谢星河打探过情况,询问过谢柳。
但谢柳什么也没说,就这么一直晾着谢星河,始终不肯给他好脸色,也不爱搭理他。
久而久之,谢星河和陆筝也就习惯了。
反正谢柳不搭理谢星河,也丝毫妨碍不了,他是她堂哥,他要罩着她对她好这一事实。
……
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放学后,谢柳为了一道数学题,去教师办公室里找数学老师磨了一会儿。
等她回到教室时,陆筝已经不见人影了。
许是之前的每一天,他们都是一起上下学的关系,今天陆筝没有等她,让谢柳有些不适应。
走出教室门时,谢柳往高二3班看了一眼,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谢星河走没走。
自从谢树华和苏清来过临川镇以后,谢柳对谢星河一直没有过好脸色。
但谢星河对她仍旧很好,上下学他们都是三人行,尽管谢柳时常视他如空气,都不肯跟他讲话。
眼看着这学期都要结束了,谢柳觉得自己这小性子耍的时间确实太长了点。
她或许应该跟谢星河道歉。
毕竟谢星河没有做错什么。
谢柳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父亲对谢星河的那份好,对他生出了嫉妒之情。因为自己在父母那里得不到重视,便讨厌起被重视的谢星河来。
这太过小孩子气了。
谢柳只得自己这样做是错误的,可她之前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却坦然的面对谢星河。
那是她的亲生父母啊,为什么要对堂哥那么好呢?
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于堂哥身上呢?
堂哥真讨厌。
这是谢柳过去这段时间里根深蒂固的想法。
现如今她慢慢释怀了,加上这学期结束后,谢星河就要转学去绵城了……所以谢柳决定对他好一些,补偿一下他。
于是她转步往3班去,打算主动去找谢星河,跟他一起回家。
结果到了三班教室门口,谢柳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没看见谢星河的人影。
所以……谢星河也走了。
陆筝和谢星河一起走的?
谢柳狐疑,紧了紧书包带,从前面楼道口下楼去。
她孤零零一个人去学校对门的奶茶店买了杯热奶茶。
入冬后,临川镇的气温降了许多。
前天还下了一场雨夹雪,连拂面而过的风都像是刀子生生从脸上刮过一样,刺疼刺疼的。
这种季节最适合喝奶茶了。
热乎乎的奶茶捧在手心里,还能暖暖脸。
谢柳喝着奶茶往回走,仍旧是喝到最后一颗珍珠的时候,她到了那个十字路口。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再拍她的后脑勺了。
那个曾经拍过她后脑勺的男生,此刻经过马路对面。
与他一起的还有谢星河,两个人为首,身后还跟着好些弟兄,都是临川三中的学生。
一群人浩浩汤汤的穿过十字路口,往谢柳右手边的方向去了。
他们没看见谢柳,但谢柳看见了他们。
于是她赶紧把空了的奶茶杯扔进路边的垃圾桶,紧了紧书包带,小跑着去追那群男生。
就说今天陆筝和谢星河怎么没等她一起回家呢,原来这俩人约着干架呢。
……
谢柳以为,陆筝和谢星河又闹出了什么新的矛盾,两个人才在期末考的前一天,约架。
结果她误会了。
陆筝和谢星河是一起的,他们两拨人,浩浩汤汤的去干了宋威他们一帮子人。
在镇上河边干涸的浅滩上,几十个人混战,那场面简直不要太壮观。
谢柳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时候只敢远远看着,根本不敢靠近。
因为她已经看见好几个人挥错了拳头,把自己人给抡翻了。
好在那几个人都是宋威那边的人。
谢星河跟陆筝的兄弟还是很靠谱的。
谢柳帮他们把风,直蹲到夜幕降临,这一战才落下了帷幕。
谢星河与陆筝两拨人,四五十号人。而宋威那边不过二三十号,结局毫无悬念。
陆筝他们完胜了。
打完架,两边还谈了一会儿,具体谈了什么,谢柳不知道。
她一直蹲在路边,被河风吹得瑟瑟发抖。
直到陆筝和谢星河搂着肩互相搀扶着,徐徐朝这边来,谢柳才站起身。
她蹲太久,腿麻了,那种感觉令谢柳五官皱起,咬牙切齿才好不容易忍下来。
谢星河老远就看见了她,当即便松开了陆筝的胳膊,快步往谢柳那边去。
“小柳?!”他有些讶异,语气也掺了几分担忧,“你怎么在这里?”
这个点,谢柳应该回到家,在温习功课了才是。
毕竟明天期末考试,以这丫头的尿性,肯定会熬夜奋战,努力复习的。
她可是立志要坐稳年级第一名的人。
陆筝也看见了谢柳,脚步加快,很快和他们兄妹汇合。
和谢星河一样,陆筝也因为谢柳的出现感到惊讶。
但他的注意力却集中在谢柳冻得发紫的唇上。
男生蹙眉,反手就把自己臂弯里的羽绒服外套披在了谢柳身上,语气责怪:“大冷的天,你跑这儿来受什么冻?”
陆筝责怪的语气非但没有引起谢柳的不满,反倒让她感受到了一丝暖。
拂面的风,好像也没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