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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季恒谦虚地笑了笑,并不觉得写点字有这么让人吹捧的,在他看来写一手好字只不过是科考的敲门砖罢了,并不值得有多骄傲的。
    小张欣赏完了字,将标语分给别人去贴好,然后关心地问季恒:“季知青,你肩膀上的伤咋样?还能继续写吗?咱还有一些标语是要直接刷在墙上的,可能要比写在纸上更加费点劲。”
    季恒表示自己没问题:“写慢一点应该没事。”
    小张听到季恒说没事,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这次的任务还满紧急的,最好这两天就能做完,这样还能富余出一点时间去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于是小张又另外带了两个年轻小伙子,四个人拿着架子、毛刷、红油漆,穿梭在常家镇的大街小巷,将指定要写标语的地方都写上标语。
    季恒也是第一次用毛刷将字刷在墙上这样写字,这和他平时写的毛笔字有所不同,墙体更大、毛刷也更难掌控,一时之间他掌握不好,端详了好久面前的白墙,还是没有下手。
    小张见季恒踌躇,突然想到这标语写在纸上和写在墙上好像是两回事啊!之前他看到过老洪写纸上的时候是和季知青差不多,都是毛笔写,但是写在墙上的字,老洪都是先用铅笔打草稿,把边框描出来,然后再在里面填颜色,写的字也不是季恒那种高级的行楷,而是方方正正的大字块。
    刚刚走的匆忙,他打草稿用的铅笔也没带,而且看样子季知青也是第一次写墙上的标语,估计也写不来!
    小张正想提醒季恒,让他先去以前老洪写标语的地方观摩一下,而他去文化站把铅笔拿上时,突然看到季恒动了。
    只见他将手里的刷子直接在墙上刷了起来,因为没有蘸红油漆,所以刷出来肯定什么也没有,小张只看到季恒的手上下挥舞了一会儿,然后季恒又退后了几步反复看了几下对面的墙面后,就将刷子浸在了油漆桶里,提起刷子就在白墙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构”字!
    艹!
    小张差点说出脏话来!
    这还是人吗?第一次在墙上写标语,用的是毛刷,竟然和用毛笔一样写出了行楷的字体!没用铅笔描边框打草稿,一气呵成!关键的关键是,季恒写的一点都没有失水准!
    比起千篇一律的方块墙体标语,季恒写的“构建和谐社会”这几个字,亮眼的如同绝世美人,让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写墙体字确实比写在纸上要累的多,胳膊要一直抬着,写的字也更大,费的力气也更多。只是季恒是会拿筷子起就拿笔的人,写字早就是他融入骨血的东西,尽管换了一样写字工具,他只要稍稍尝试几番,就能发挥出他应有的水平。
    季恒每写一个字就要休息一会儿,只是因为不用打草稿描边框,纵然休息的时间比较多,可是他写的还是要比老洪要快上许多,原本小张计划今天能写完规定的一半就不错了,没想到半下午时间季恒直接将常家镇上的标语都写完了!
    小张殷勤地把季恒送回村,然后约了两人明天去常家镇下面的六个村庄写标语,第一站就先在稻乡村。
    村子里的标语数比较少,只是几个村子之间走来走去要花上不少时间,小张和季恒约好了时间,准备明天他就当一天的车夫,节省时间将村子里的标语都写完。
    等季恒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吴家的晚饭点,王美兰将菜端到了桌上,看到季恒走进家门,连忙有些忧心地问:“小季啊,今天去了一天,肩膀怎么样?累着没有?”
    吴晓梅正在摆碗筷,闻言也抬头向季恒看过去。
    季恒活动了一下手臂,笑了笑:“没有累着,今天就是写写字,没干什么重活,明天还去我们村子还旁边五个村子写点标语就结束了。”
    吴大海听到了季恒的话心也放了下来,原本想问问季恒今天的情况的,只是看了一眼女儿没事人的样子,就冲着吴晓梅板着一张脸没吭声。
    这个晚饭季恒吃的并不好,他不傻,很快就感觉到了吴大海和吴晓梅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他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敢轻易插话,默默捧着饭碗吃饭。
    吴大海一向吃饭就快,一吃完就把碗筷重重往桌上一放,“哼”了一声就踱步到了自己房间里去,一顿饭下来父女两个连句话都没搭上。
    王美兰见老伴走了,才焦急地压低声音冲着吴晓梅说道:“晓梅,你刚刚和你爸说话也太犟了!你爸说的也没错,你要给小季出头,但是也不能打着你爸的幌子,这多影响他个人形象?你知道的,他这个人最在乎他这个村长身份的,情愿自己吃亏也不愿意被人说闲话,你今天这样借你爸的身份戏耍赵红军,赵会计可是都和你爸说了!”
    吴晓梅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戳着自己碗里的饭,闻言也抬头认真地对王美兰说:“妈,你也不看看赵家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到咱们家地头上了?上次是春联的事,这次又是欺负季恒力气小,如果我不给点他们家颜色看看,和赵红军说的清楚明白一点,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说完还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爸就是太老实了,也太在意村长的形象了,这个村长当的还不如不当呢!”
    吴晓梅有时候真的对她爸特别失望,别人眼里他是个好村长、好队长,好儿子,好父亲,可是在吴晓梅看来,她爸爸在家庭中的位置是缺失的,永远把其他东西放在这个小家前面。
    不说别的,就说她妈为了当好这个村长的媳妇,暗地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气?但是她不是她妈这样好性儿的人,从小她就知道别人要是打过来了,她必须自己狠狠地打回去!否则只会让人踩在脚底下欺负!
    有时候,面子形象这些东西,都没一点屁用!
    王美兰拿这个从小主意就大的女儿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小小声为吴大海辩解道:“这不是上次赵红军也没真的去告状吗?而且赵先兵还带着我们做生意呢.......”
    吴晓梅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还带着我们做生意呢.......占了他们家多少便宜都不知道呢!她妈典型就是被人卖了都会帮人数钱的那种人!
    吴晓梅和她妈说不通,气呼呼地放下碗筷也钻进了自己房间里,王美兰想拦都没拦住:“哎!一个两个的,都是一样的臭脾气!”说完在女婿面前尴尬地笑笑,想了想还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给季恒说了一遍。
    季恒听到这里心里也够震惊的——他真的没有想到吴晓梅会给他出头!而且还这么.......智计百出!
    “这个吴姑娘脾气不太好,心眼也挺多,讲话也不温柔,可是为什么有时候就是让我心里头砰砰跳?”吴晓梅的出现,颠覆了季恒对女性刻板的印象,在他原来看来,女人就应该像他娘或者像王美兰一样,柔弱、善良、对丈夫言听计从。
    过去他心中也是一直以为以后自己娶得女子应该也是这样的,可是吴晓梅明明完全不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又屡次让他心头震动、让他有不一样的感觉。
    而这次吴晓梅的出头,明明不够娴静柔顺,明明不该是女子该出面的事情,却再次让季恒心头暖的无以复加,甚至对吴晓梅生出了一点钦佩——有道是巾帼不让须眉,似乎他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处处都可与男儿比肩?
    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季恒真正开始正视起身边的女性,去思考她们的价值,从过去都是灰蒙蒙的脸谱形象,变得如此生动鲜活。
    ==
    第二天一大早,小张如约而至,自行车龙头上挂着红色油漆桶和刷子,停在吴家大门口。
    季恒很守时,早就吃好早饭穿好衣服等在了堂屋里,小张和吴大海打过招呼后,就载着季恒到了稻乡村主道口的一处空墙边上:“这边几天前已经找人都刷白过了,每个村里都有四处标语,稻乡村写完了我们就去下一个村庄,争取今天全部写完。”
    小张全名叫张亚安,年纪和季恒一样,到文化站上班是顶替他爸的职位,小伙子脑子活络会来事,短短一年就在孙站长那边留了名,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干。
    这次张亚安知道,如果事情完美解决了,肯定不止孙站长那边,就连镇长那边自己都会挂上名号,所以对待季恒的态度很是殷勤。
    当然,季恒本身也是有这个本事,让张亚安佩服,也甘心给季恒打下手、当车夫。
    所以当张亚安骑着自行车载着季恒骑在村里主干道上的时候,好多正好要上工的人都对他们侧目相望,忍不住交头接耳谈论了起来。
    “那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是谁啊?穿的挺气派的,那自行车还是凤凰牌的吧?”
    “不知道呀!这小伙从没见过,不是我们村的吧?不是昨天说季知青旷工干不动了吗?怎么今天还是不去上工啊?这是跟着那小伙子要去哪里?”
    “好像是往村口方向走的,诶诶诶,在老余家那边停下来了!”
    ........
    村里就那么大点地方,很快住在村口人家的几个人上工的时候就告诉了别人,季恒是在那边写大字标语。
    “以前不都是文化站派人来写的吗?怎么这次叫季知青写?”其他人好奇地询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刚刚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好像写的很好的样子。”
    “哈哈哈,余老三,你就吹吧,你才识几个字,还知道好不好了?”余老三小学都没上过,自然成了别人的嘲笑对象。
    余老三被说得有些发急了:“好不好看我还是看的懂的好哇?懒得和你们说了,一会儿中午下工了你们自己去看好了!”
    村里人对季恒被文化站的人拉过去写标语的事情很快传的就都知道了,有人还特意悄悄地观察了一下赵红军的脸色,看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干着手头的活,也就没了八卦的兴趣,只剩下对季恒写标语的好奇。
    季恒很快写好了小张指定的四个地方的标语,然后小张就骑着自行车载着季恒去下一处村子继续干活。
    季恒昨天没干体力活,就写了大半天的字,晚上又被吴晓梅勒令早早休息了,今天感觉比昨天的状态要更好一些,再加上昨天写墙体字的时候已经掌握了要领,所以速度也就更加快了。
    张亚安有些佩服地看着季恒迅速地又写完一个地方的标语,忍不住再次夸了起来:“季知青,你这速度真是杠杠的!以前我们老洪至少要加班加点花两天时间才能写完的量,你一天就全都能搞定了!”关键是还写得那么好!
    季恒做事的时候话不多,闻言也只是笑笑,两个人中午就就着自己的干粮和带的热水吃了口,又奔到下一个村子里去——虽然季恒手速是快,但架不住路上花费的时间多。
    等到两个人来到桃花村的时候,都已经快要日落西山了,桃花村这边也已经开工挖河,现在正是大家下工的点,不时有三三两两的人扛着锄头路过,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说着今天晚上要开大会的事情。
    一开始季恒没注意到,后来也听了一耳朵,说是要pi dou某个人。
    季恒这几天有看了不少报纸了解情况,也知道这pi dou是什么意思了。
    等季恒写完最后一个字,和张亚安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老人正背着手,看着季恒之前写的一处标语发呆,等他回头时,正好看到了张亚安手里头提着的油漆桶,忍不住问了一句:“这是你写的?”
    张亚安愣了愣,没想到老人会和他搭话,连忙摇了摇头,指了指季恒道:“是这位季知青写的。”说完后,张亚安又觉得不妥,连忙催着季恒赶紧走。
    季恒还没闹明白,就看到旁边走来几个穿着绿色军装带着红色袖标的人,推搡着这个老人往前走,语气和态度都非常的不客气。
    季恒大约知道这是要去干嘛,明白这事不是自己能管的,默默不语地跟在张亚安身后,等两人走到了停自行车的地方跳上了车,张亚安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那老人姓沈,据说以前是北京一个大学的老教授,估计刚刚也是看你字写的好,才问了一句。照理说这种人放以前咱连见都见不到的,现在......哎!”
    季恒听到那老人是大学教授的时候,突然心头一跳,装作不经意地询问:“那他肯定很有学问了?”
    张亚安原本就想过没办法就喊这个沈教授过来写大字的,所以也了解过这人的档案,知道一些他的事情:“是啊,他是教数学的老教授,好像叫什么高等数学,和我们平常学的还不一样!总之,就是很厉害的!而且,”张亚安悄悄压低了一点声音:“还是在清华大学教书的,那可是咱以前最好的大学了!”
    张亚安内心深处是佩服这些有大学问的人的,他知道这世道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拨乱反正!
    “沈老是个可怜人,被他的学生举报了,下放到桃花村已经八年了,哎!”
    季恒坐在自行车后座上默默地没说话,只是看向桃花村的方向充满了沉思。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奉上!今天又是勤快的作者菌~~~谢谢大家支持!!大家的鼓励是我写下去的动力(这是一句发自肺腑的话,作者菌现在是为爱发电中......)
    第二十五章 :镇长点名
    镇上领导在季恒他们完成工作的第二天就进行了检查, 检查完后对这次的标语工作是赞不绝口,确认标语没有漏写、错写的问题后, 大家很快就做好全部的准备工作,迎接后面市级领导的检查。
    季恒这次工作完成的好,让孙站长狠狠松了一口气,等市里面检查组的人检查过后, 还特意又把季恒喊过来一趟, 塞给了他一个信封:“季知青,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这边都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当初小张把你请过来的时候就说好了要补给你这两天的工分,你拿着!”
    季恒摸了一下那个信封, 发现还挺厚的, 他推辞了一下发现推辞不下,才收了下来。
    孙前进又说了好几句表扬季恒的话, 这才放人走了,让小张将季恒送出去。
    张亚安将季恒送出了文化站的门, 忍不住和季恒分享好消息:“季知青,这回你写的标语得到市里领导的一致好评!我估计这次咱们镇上的精神文明先进评选肯定能被评到先进乡镇!”
    季恒听到自己确实帮上了忙,心里也高兴, 淡淡笑着听张亚安讲话。
    张亚安看看周围没有人, 把季恒拉到了边上:“季知青,我给你透个底,要是这次先进乡镇能评上,你里面有大功劳的,昨天市里面检查组的领导都点名表扬你了, 到时候说不定你能调离稻乡村,到我们文化站上班呢!”
    当时小张就陪在孙站长身边,远远坠在后排队伍里跟着市检查组的小队一起走,后来他听到市里的一个领导指着季恒写的标语特别感慨,还问起了是谁写的,知道是一个下乡知青后,说就该不拘一格用人才!这不就是要让季恒到文化站上班的意思吗?
    季恒微微有些惊讶,按捺下心头的激动:“不是你们这里已经有个能写标语的人了吗?只是他最近生病了才需要我吧?”
    张亚安讲了一遍当时的情况,但是讲着讲着也有点没谱了,毕竟季恒身份特殊,是下乡知青,然后现在占着位置的老洪和孙站长可是老交情了,如果季恒过来,两个人职位重复,确实好像有点问题。
    见小张说着自己也犹疑起来了,季恒心里就有谱了,他拍了拍小张的肩膀,感谢道:“没事,我现如今在村里也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市里领导随意的一句表扬话罢了,人家未必上心,孙站长也应该不会就因为这个把他调过去,否则刚刚也不会只字不提了。
    再者说了,评不评的上先进还两说,若是没评上,那小张说的那些更是水中花镜中月,做不得数。
    季恒压下了心里的激动,转为平淡,虽然他也非常想到文化站这样的地方上班,别的不说,他一进去就看到了很多报刊杂志陈列在门口的报刊架上,就足以让他心生向往了!
    只是往往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还是先踏踏实实把眼前的事情做好,他没有路子、没有人脉,想要往上探听也没有任何办法,一切都是听天由命。
    小张见状便有些不好意思了,客气地要骑自行车送季恒回稻乡村,被季恒以要去镇上逛逛买点东西为由给推掉了,自己一个人走回了稻乡村。
    等季恒回到了吴家,才打开了那个有些厚的信封,只见里面除了安静躺着两张十元纸钞,还有一堆票券,都是一些农村里不太能弄得上的票券——这个信封确实算是厚了!
    要知道据小张所说,他一个月在文化站的工资也就三十块钱,而季恒只干了两天,就得了这么多。
    闻弦歌而知雅意,季恒知道这是孙站长一次性买断了他的成果,于后面小张讲的调任文化站估计是无望了,否则不会给这么多钱和票。
    季恒说不失望是假的,只幸亏刚刚没在小张面前失态,也没在吴家人面前提起过这个事。
    他悄悄地把信封放了起来,只当做没这回事。
    太阳还是照样东升西落,不以个人悲喜而转移,在季恒又休息了三天,肩上的伤好了一些后,便再次投入了挖河的工作中。只是这回他的搭档又换回了葛二牛,担泥土的分量也变得和开始一样。虽然依旧干的吃力,但是好歹他还能撑下来,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是在透支身体地拼命干。
    季恒的读书计划也在稳定地进行中,只是因为目前大家都处于挖河工作中异常繁忙,他连碰上楚不凡等知青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去请教了,所以依旧是一个人摸索前行,未免心头有些焦躁。
    这天晚上,季恒吃完晚饭后定点摊开书本,对着小学课本上的的拼音和字典上的拼音进行比对,想要找出里面的共同点,奈何看了半天这些扭扭曲曲的字母,也没看懂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