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闭合的双眼掀开一道缝,入目的是男人紧绷着的侧脸和冷汗涔涔的额角。
清晰可闻的喘气声伴随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男人凌乱的发丝被风刮贴到他脸上,顾九渊重新合上眼,放心的让自己晕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顾九渊发觉自己身处一间十分简洁的卧室。意识到自己身下躺着的很可能是关衍的床,甚至是梦里被人大力撞击摇晃得嘎吱作响的那张床,顾九渊眸光一滞,苍白的脸霎时浮起一抹桃红,浑身不自在的跳下床。
脚掌沾到地的瞬间,一种虚软无力感传来,顾九渊稳住心神,试着走了几步,才适应这具内力全无的身体。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香气,鲜美的鸡汤糅合了药材特有的气味,悠远馥郁,让人为之一振。
顾九渊鼻子动了动,抬眼打量四周。
眼前的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家具老旧,布置简单,但被主人收拾得干净整洁,看起来很舒服。
卧室对面的房间放置着木架子和笸箩,上头晾晒着草药,再有一个房间
顾九渊走进去看了眼,是个杂物间。
他环视整间屋子,视线所及之处都只有男人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半点也看不出这间屋子曾经住了另一个人!
顾九渊脸上的热意一点点冷却,被晴雨冲昏的头脑也更加清醒。
循着香味找到厨房,顾九渊一眼就看到站在炉灶旁忙活的男人。
透过厨房窗户,能看到院子里花树被夕阳拉得老长的影子,他竟是睡了一个下午。
几个时辰过去,男人应该想清楚要怎么面对他了。
顾九渊把目光挪回关衍身上,男人神情专注的在翻炒锅里的肉,大火灼烧下肉片滋啦作响,热气飘散。炉子上小火煨着一个瓦罐,诱人的鸡汤香气就是从瓦罐中冒出来。
顾九渊喉头滚了滚,无论是认真做饭的男人还是灶上的饭菜都让他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关衍侧身拿盘子装菜,冷不防瞧见一道白色的身影。
眉眼俊美得不似凡人的青年正站在厨房门口,漆黑深邃的眼眸正含着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盯着他看,在他视线看过去的瞬间,青年眸光咻然亮起,失了血色的唇轻轻抿出一个微笑的弧度。
关衍心头一跳,错开与他对视的目光,把盘子拿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青年的身形和记忆中眼巴巴地站在厨房门口看他的少年重合,青涩明艳与成熟更显风华无双的同一张脸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是小九,也是顾九渊。
可顾九渊把苦习十多年的内力散尽了,只想抛弃神隐教教主的身份做他的小九!
关衍握着锅铲的手用力收紧,一股怒火直冲脑门。
男人绷紧下颚,整个人透着股火气味,顾九渊从他猛然绷直的后背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抿抿唇,放软声调,道:阿衍,我饿了。
青年说话有气无力,听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关衍头也不回,硬邦邦的应了句:马上就好。
然后他听到一声轻快的嗯,再然后
关衍眼角余光一扫,顾九渊已经转身走了。
眉峰折起,关衍用力把锅里的五花肉炒山薯片铲起来,下一刻,一阵雨水浇洒在泥土上的沙沙声从窗户外面传进来。
眼里闪过一丝疑惑,关衍把菜装盘放桌上,擦干手出了屋门。
院子里顾九渊提着个木桶在舀水浇菜。
青年抓着葫芦瓢,手一扬,井水飞洒出去,哗啦啦落在一片茄子苗上。
他神色怡然,动作利落,即便衣着华美,又长着那样一张出色至极的皮囊,可干起活来丝毫不让人觉得不协调。
放下手里的葫芦瓢,顾九渊满眼期待的看向关衍:是可以吃饭了吗?
满腔怒火一下子梗住,关衍对上他充满渴望的眼,感觉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顾九渊把木桶和葫芦瓢放回原本的位置,看关衍还站在那不动,舔舔唇,又说了句:阿衍,我饿了。
这一回青年的语气稍微强硬了些,但黑眸里却装满无奈。
关衍读懂了他眼神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好吧?的意思,顾虑到他目前的身体情况和睡了一下午,午膳也没吃,顿时再大的火气也忍下来了。
洗手吃饭。
看他丢下一句话率先进了屋,顾九渊语调微微上扬,回了声:好。
净了手,顾九渊自然而然的在饭桌的另一边坐下。看关衍端着盆把瓦罐里熬煮了一个下午的鸡汤盛出来,他挑挑眉,起身端起摆放在桌上的碗,寻着香气找到煮饭的锅,揭开锅盖给两人各盛了一碗香喷喷的白米饭。
汤盆落桌,盛好的饭也摆放在面前,青年一手执箸,一手端碗,直直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都带着迫切,关衍只觉得心里的小火苗越来越弱小了。
抬手夹了一筷子青菜,关衍垂眸,扒了一口饭。
像是一个讯号,顾九渊手一伸,夹起一块大火灼烧得略微焦黄的五花肉放关衍碗里。
男人眼睫似乎颤动了下,可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把肉和饭一起扒嘴里。
唇角轻轻扬起,顾九渊这才放下心去吃饭。
早膳和午膳都没吃,顾九渊着实是有些饿了,他怀揣着一种急切期待的心情夹起一块肉塞进嘴巴里后,胃中那种饥饿感更强烈了。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薄薄一片,被煸炒出油脂后有一种特有的焦香,不腻不柴,嚼之入味,与软糯微辣的山薯片搭配相得益彰,十分下饭。
青年的吃相依旧优雅,但吃饭的速度略快,关衍抬眼,想说吃慢点,顾九渊冲他眨了眨眼,道:我饿。
关衍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特意放多了米煮饭,菜也多做了些,应是足够两个大男人吃的。
一顿饭吃得相安无事,饭后,顾九渊主动收拾碗筷去洗,关衍没说什么。
他这默认的态度让顾九渊又放松了些。
他还是不太习惯做饭,如果男人做饭他负责打下手和洗碗,吃饭的问题就解决了。
那剩下的是睡觉的问题?
刷碗的手一顿,顾九渊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
只有一张床,要不,他还是打地铺吧
可是,他主动提出打地铺好像不太符合见到久别重逢的恋人激动热切的心情?
那睡一块他又做梦了怎么办?万一
向来说一不二的教主这会有些拿不定注意。
关衍没给他烦恼的机会。
男人眉眼冷肃的对他说:既然饭吃完了,那你走吧。
顾九渊:?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为什么?顾九渊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男人,薄唇扯出冷厉的弧度,为什么阿衍要赶我走?
他这近似质问的语气一下子激起关衍心中快要平息的怒火,男人对上他的深黑如幽潭的眼,冷色问:在其职谋其位,你把他们丢下跑来我这里算什么?
阿衍介意我的身份,我散功了自然就不能再当教主。没有了身份,阿衍就不用介意了。
青年的口吻轻飘飘的,就像在说今日吃什么一样轻松。
顾九渊!怒火照亮关衍双眸,他用力收紧拳头,字句铿锵:你没必要用这种手段逼我!
顾九渊一愣,收起脸上的风轻云淡,眸色深沉的凝视关衍,可是不逼阿衍的话
青年一手按住桌角,用比关衍高了半个头的身躯逼向关衍。
清冽的冷香侵袭过来的瞬间,青年俊美无暇的面颊在眼前骤然放大,关衍眸光一滞,身体下意识绷紧。
鼻尖几欲挨着鼻尖,近在咫尺的呼吸暧昧交缠,顾九渊深深望进他眼底,略带讥嘲地道:阿衍就会把我放弃了。
关衍眼睫轻轻颤了下,目光飘移开。
空气顿时静默下来。
顾九渊放肆的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目光从他浓黑的剑眉往下滑,扫过心虚颤动的眼睫、挺直的鼻梁,最后落在紧抿着的丰润红唇上。
梦中少年沉迷陶醉的啃咬,似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他心底咻然生出一丝好奇。
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脑海里的画面陡然一转面色潮红的男人侧头将温热的唇贴在少年的柔软上,少年一脸惊骇的把人拍开
好闻的冷香在鼻端萦绕,青年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那极具侵略性的直白眼神看得人头皮发麻,关衍喉结上下滚动,实在受不了这样让人心跳失控的气氛,正想把人推开,一只手率先伸过来,摁在他伤口处。
关衍不自觉的抖了下,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覆盖在胸口上的手在仔细描摹自己肌肉的形状。
一声轻笑落在耳里,关衍面上一热,急急抓住那只手,抬头怒视顾九渊。
顾九渊眼里毫无欲色,只有自嘲。
疼?
关衍松开他的手,没回话。
阿衍总是这般,顾九渊眼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受伤,什么也不说。
关衍语塞。
要是哪一天我猜不透阿衍在想什么,怎么办?顾九渊的语气充满无力感,要是我猜错了阿衍的心思,追不上阿衍怎么办?
心尖猛地一颤,关衍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方才的对峙青年似是用尽了所有力气,他虚弱的偏头一靠,抵着自己肩膀,整副身体全都倚靠过来。关衍被这重量带着往后退了一步,不得不伸手把人接住。
阿衍,不要赶我走
手臂上多了一双形状完美的手,这双手紧紧抓着他手臂,像是落水之人抱住浮板般脆弱得不堪一击。
不要赶我走
关衍呼吸一窒,似曾相识的场景和话语让耳侧青年低弱的嗓音和少年沙哑倔强的声音重合在一起,狠狠冲撞着他的心。
真想把那些人杀了。眼前之人薄唇吐出狠戾的话语,音调却诡异的平静,什么性格温婉眉清目秀?阿衍的好我一个人看到就足够了!
这一刻,青年隐藏起来的属于神隐教教主顾九渊的冷傲霸道脾性显露无疑。
关衍猛然惊醒。
你看到了?
这回轮到顾九渊沉默了。
怒火一下子被浇灭,关衍心里百感交织。
他还奇怪顾九渊怎么会采用这样激烈决绝的方式逼迫自己做出决定,原来是被自己刺激到了。但是
小关衍舌尖一顿,直接略过称呼,你随随便便散功,怎么对得起自己习武多年的辛苦付出?
你身为教主,什么也不交代就抛弃教主之位,你怎么对得起跟随你多年的属下?怎么对得起教众对你的信赖和追崇?
那些把你当成奋斗目标的后辈,又会怎么看你?
还有
关衍沉着脸道,为什么要选择伤害自己的方式来向我表达歉意?
你觉得你这样做我会高兴?
顾九渊眨眨眼。他并未料到男人会对他说这些,这样认真为他着想的男人板着脸也是招人喜爱的,难怪失忆的他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于是顾九渊卸掉伪装,他放开男人的手臂,转而揽住男人精壮的腰肢,在感受衣衫之下的肌肉瞬间僵硬起来后,低笑着在男人耳边很实诚的问:阿衍现在不高兴吗?
要怎样做才能让阿衍忘掉那些不愉快呢?
我想让阿衍开心。
最后一句话宛如情人在呢喃,关衍感觉耳朵都要烧起来了,急忙伸手推了推身上的人。
顾九渊也知道适可而止这个道理,小小暴露了自己的恶略脾性后,十分有君子风范的把人放开。
男人对待感情很认真,他也应该以诚相待,便道:阿衍不用担心我,我是带了柳长老和护法过来的。
听他提起柳长老,关衍微怔。
把男人表情纳入眼底,顾九渊心道了句果然,继续道:我已经让她去搜集相关资料,阿衍稍微等一等。
关衍愣了愣,哑声回道:嗯。他都打算认命了,没想峰回路转,顾九渊又给了他希望。
顾九渊弯了弯唇角: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吗?没有的话,我想去洗澡了。我还是觉得有点累,想早点休息。
他这话说得太过自然,关衍被带着顺着他的话去思考:没别的事了,你去洗澡休息吧。
好。
等顾九渊朝洗澡房走去,关衍才回过神来。
他不是准备把人赶走的吗?
他还没来得及懊恼,顾九渊的声音又传来:阿衍能帮我拿下换洗衣衫吗?
关衍抿抿唇。就算他要把人赶走,也不能让人光着走出来,只好去翻了件自己穿过一两次,尚有九成新的长衫出来。
小九敏锐聪慧,顾九渊更不必说,他怕是没办法把人赶走。
罢了。
洗澡房里,顾九渊边脱衣边观察这对于一个大男人来说过于精巧的洗澡房。
想到关衍会定时发情的怪病,顾九渊看着眼前的凳子和楼梯扶手,陷入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之中。
男人不是弱者,并不需要他人的怜悯,他心头翻涌着止不住的情绪,或许称为怜惜更贴切。
可对男人用怜惜这个词似乎也不是很适合,男人也不需要他的同情
手指一勾,上衣滑落,一片肌理匀称白皙诱人的脊背直直撞入一脚踏入门槛的关衍眼中。
男人猛地僵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同于少年的单薄纤细,青年身形近乎完美,骨肉均匀修长,每一处都勾勒得恰到好处,叫人望之耳热。
顾九渊略一回头,触及男人呆滞的眸光,挑了挑眉,转过身去,毫不吝惜地展示自己的好身材:阿衍可还喜欢?
仅看后背就已经让人无限遐思,这下正面直击,青年散发着白玉般细腻温润光泽的肌肤、修长的脖颈、多一分而略显魁梧,少一分则稍显羸弱的健美胸膛、自两肋下逐渐收窄的柔韧腰身等无不深深刻入关衍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