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微热的清茶入口,梁时极力掩饰住了自己的暴戾与愠怒,即便是炎帝,也不能触及他这项底线!
翘翘这辈子只是他一人的,她不是什么皇太后,不是炎帝的继母,也不是楚家的娇娇女儿,她是他梁时的妻子!
梁时将茶盏置于鸡翅木雕花小几上,撩袍起身,抱拳道:“皇上,臣有一不情之请,望皇上成全。”
炎帝还没见过梁时这个态度,梁时极少提出要求,唯一一次也是两年前主动请缨,向楚家要了几千精兵赶赴了苗疆镇压反贼。
那次梁时远去苗疆,其实是为了给皇太后寻解药的。
这件事,炎帝也是心知肚明。
炎帝是跟在楚翘身边长大的,梁时对楚翘是什么心思,炎帝早就看出来了,他当初也不知道为何会对梁时的意图一清二楚,只是楚翘离世之后,炎帝才明白为什么。
炎帝自然会依着梁时,同时他也很好奇,遂问:“老师有话不妨直说,朕定当竭力而为。”
只要是摄政王和内阁不会全力制止的事,炎帝觉得,他一定不会拂了梁时的心意。
梁时颔首,道:“臣三个月后会重新迎娶内人,臣想为内人请封三品诰命夫人的头衔。”
炎帝听说过梁夫人,也知道她是两年前买来的冥妻,他只是没有想到梁时当真会留下这个妇人,他一直以为梁时是一个钟情之人。难道已经忘却她了?
闻言后,炎帝先是一愣,而后面无他色的笑道:“既然是老师之妻,是该有个诰命,朕这就命人拟旨,择日册封。”
梁时这辈子无法再让楚翘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太后,也无法让她成为这世间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但他会尽其所能的给她。
但凡他可以做到的,但凡他有的,他都会毫不吝啬的给予。
*
数日之后的深秋,已经开始落霜了,枣儿柿子之类的果子都陆续摘下了枝头。
这一天傍晚时分,庄子里送来了不少冻柿子,一只只熟透了,红彤彤的,楚翘吩咐府上的丫鬟婆子做柿子饼。
梁启打算将府上的账本拿来给楚翘过目。
此前的账房先生被梁时给砍了一臂,后又送去了衙门里关押,如今主持中馈的人是梁时,但外面田产庄子的生意都是梁启在打理。
梁启虽为庶出,无半分僭越之意,这些年他也看出来二哥厉害,自是半分不敢有异心。
而且,他也盼着楚翘能早日掌家,遂将一切归置妥当,才在今日特意见了楚翘。
因着男女大防,梁启找了老管家,两人一道在上房庭院中见了楚翘。
老管家很看好梁启,三爷也的的确确,事事为了二夫人考虑,就连今日送来的红枣和柿子也是三爷挑了顶好的,亲手摘了送过来的。
楚翘看了几眼,被账目上的进账吓了一跳,她上辈子就知道梁时富庶,总会给她寻来一些奇珍异宝,没想到他竟然有这么私产?!
她在梁家受苦受难的这两年怎就没发现梁时还留了后手!
秋风清扫而过,小妇人一张莹白的面容沉浸在橘色的晚霞之中,显得宁静又祥和,她睁着一双大眼,后又极力让自己安定下来。
梁启被她逗笑了。
若说两年前二嫂年纪还小,可如今都十七了,还是像个孩子。
幸好二哥没有嫌弃她……
这个念头在梁启脑中一闪而过,他收敛眸中异色,道:“二嫂,这账本就交给你吧,过几日我再将几处铺子的管事领过来见你一面,咱们梁家私产虽是算不得多,但进账都是拔尖的,二哥从来不留没有用处的产业。”
楚翘不太擅长珠算,此前为了经营香料铺子才不得不学了一些,她其实有点为难。
前阵子之所以想执掌中馈,也是为了捞点盘缠溜走。可如今,得知梁时是断袖之后,她已经没有逃跑的心思了,加之她也离不开隔壁的楚家。
所以,与其操心劳力,她更倾向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父兄曾经告诉过她,这并不是没出息,而是一种大智慧。
楚翘一向自诩是个机智的人,她总会选择最简单的路去走,能走直路,坚决不走岔路。
如此,她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账本,届时如果梁时真的让她掌家,她再让梁温帮衬就是了,梁云玥是家中嫡女,将来肯定是要嫁入高门为正妻,她这个年纪也得开始学着点了。
楚翘计划好一切,让阿福将账本收下,这个时辰,梁时已经回府了。
他从橘色秋光中走来,千万丈的红霞也成了他的衬托,楚翘情不自禁由衷的感叹:多么俊俏的男儿啊,只是可惜了……
梁时大步而来,楚翘喊了一声,“二爷回来啦。”
梁时人还没有靠近,但已经对楚翘点了点头,步子略显匆忙,因着行走过快,秋风拂起了他的官袍,俊朗无双,当世独他。
楚翘见梁时愈发在意仪容,身上的幽香淡淡,又不免有些同情他,他本是生了一颗女儿玲珑心,偏生是这样一副伟岸躯壳。
楚翘同情的眼神实在难以掩饰。
这眼神看在梁时眼中却成了另外一番意味,二人眼神缠绵,连萧瑟的秋风都变热了。
梁启和老管家面面相觑了一眼,两人各怀心事的离开了庭院。
楚翘道:“二爷,三爷今日将铺子和田产的账本拿给我了,您看……不不不,应该是你……二爷又不怎么老,我下回再也不称呼“您”了。”
梁时就当她已经有了觉悟,他应了一声,因着十分了解她,故此道:“你若是嫌累,就让古叔和长姐帮衬你。但你是我梁府的主母,是我梁时的妻,这种事你迟早要上手。”
楚翘怯怯一笑,心道:这个梁时,还真将自己当成妻了,也罢,反正这辈子我也没想过要嫁人。
刚嫁给表哥那日,表哥就驾崩了,后来重生了,却也是梁时的冥妻,她可能……还是不要嫁人的好。
楚翘点头,一脸的乖顺模样,仿佛已经彻彻底底被梁时所驯服,“我晓得了。”
楚翘想去后院,梁时却没有要让她离开的意思,梁时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帛卷,他期待这个时刻,但又惶恐着。
毕竟她早就是这世上最为最贵的女子,她还会看得上区区一个三品的诰命夫人么?
梁时道:“这个给你。”他面色寡淡,与内心的澎湃毫无匹配。
诰命夫人的诏书很快就下来了,楚翘原本就不在意这些,但梁时拿着诏书给她看时,为了表示一下欢喜的心情,她笑出了两只小梨涡,卖力娇羞了一下,谢道:“二爷,你对我可真好,我当真欢喜着呢。”
此前不知道楚翘的身份,所以梁时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
现在知道了,即便楚翘在他面前表现的很不自然,像是在做戏,他也好不在意,反而看痴了去,嗓音平和的道了一句,“嗯,你知道就好。”
两人站在一块,你一言,我一句,都很尴尬。
此时此刻,秋风扫过,满园梧桐叶飞,恰是良辰美景,梁时想趁热打铁,“国公爷已经回京了,他会先入宫面圣,今晚就会回府。”
他知道楚翘最在意的莫过于这个消息了。
一语毕,只见面前小妇人的脸上溢出一抹开怀的笑意,这笑容胜过春花与秋月,是梁时彼时最为真视的东西。
其实,楚翘当皇太后那些年,也时常闷闷不乐,梁时虽是个奇才,但对待女子,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也想投其所好,可当初的楚翘根本不需要旁人的锦上添花。
梁时从未这么喜欢过一个人,他从小到大都念着她,早就深入骨血,是无法根除的执念。
这厢,楚翘发现梁时对她的态度太有好转,她也不是个只会占便宜之人。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是她一贯的做派。
楚翘从腰上取了一只香囊出来,“二爷,你可别嫌弃我,这只香囊里的香料方子虽是我亲手配置的,但你放心,香囊不是我缝制的,是阿福做的。这里面是十一种花卉制成了宜神香,可令人安宁静心,二爷整日操心朝政,这只香囊或许能起到静心之用。”
心上人所赠之物,别说是香囊了,就是一块破帕子,梁时也不会介意。
他从楚翘手上接过了香囊,大掌悄然在她细嫩的手背上划过。那双深幽的眸子正低垂着眼眸看着她,顺便将香囊系在了腰封上。
楚翘微怔,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瞧瞧,他是多么喜好女儿家的东西?这就迫不及待的戴上了?!
且罢,她是绝对不会揭开梁时的伤疤的。
楚翘笑了笑。
梁时也笑了,他从不知两情相悦会令人这般身心愉悦。
楚翘如今不仅开始渐渐接受他,还赠他香囊了。
梁时唇角嚼笑的看着小妇人,感觉她如今的神情几乎已经和此前的模样相互重合了,一开始他怎就没有瞧出来呢,这就是他念了二十几年的人啊。
一想起给她写过休书,梁时内心一阵后怕。
真要是休了一次,以她的脾气,怕是这辈子也难以追回了。
情到深处,自然难以控制的往外流露,即便尚未正式迎娶,不宜同房,但牵个小手还是可以的。
梁时正想着要不要孟浪一次,毕竟他不是这种人,已经老练沉稳了数年了,他当真做不了孟浪事。
却就在这时,老管家又折回了庭院,老人家瞧见自家二爷和夫人相顾无言,皆是面上带笑,他也跟着笑了,道:“二爷,隔壁楚家方才捎了口信过来,楚家今个儿设宴,国公爷即将回府,楚二公子也回来了,让您今晚也去隔壁给国公爷洗尘。”
楚翘闻言,彻底放了心,同时也惊讶了,楚家当真是没有将梁时当做外人啊。
楚翘也想跟着一道过去,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瞧见父亲了,此前她是梁家的小寡妇,充其量只能在母亲跟前晃悠,根本无法接近父亲。
梁时见小妇人轻抿桃花唇,神态忧虑,他心头一紧,自然是知道她在想什么。
楚翘何曾受过半分委屈?梁时是与她一道长大的,自他记事开始就知道楚翘是横着走的,这两年的日子也知道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梁时清咳了一声,眼下他二人的关系恰恰好,不温不火,他暂时没有打算揭穿了楚翘,但带上她去一趟楚家还是很正常的,他道:“你且随我一道过去吧,楚家大奶奶还有一些日子就要临盆了,你今日正好过去看看。”
楚翘连连点头,如今竟察觉梁时是个十分贴心之人,看来她以前是误会了梁时了,人家那般阴沉暴戾,可能只是因着隐疾之故。
第51章 二哥察觉
天色尚未大黑,楚家大院已经灯火通明。
梁时换上了一身月华色的常服,用的是墨玉冠,一如既往的清俊潇洒之态,他今日步履轻缓,一直与楚翘保持着适宜的距离。他行走时,垂下的广袖划过了她的,梁时瞥见这一幕,眉梢微动。
二人双双踏足镇国公府,倒是真的像一对恩爱夫妻。
镇国公在宣府险些遇害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楚家除却世子爷与楚远之外,其余人都以为国公爷是提前回京了。
国公爷身高八尺,是个铁血男儿,相貌却是清秀,年轻时候也曾是俊朗小生,他很好看梁时,当初楚翘没有许配给先帝之前,国公爷是打算将楚翘嫁给梁时的。
毕竟楚翘是他的心头肉,嫁给谁都不如嫁到隔壁来的放心。
而这些年过去了,梁时依旧没有让国公爷失望过,楚翘当皇太后的那十年,梁时一直百般护着她,后来梁时不顾性命之忧去了苗疆腹地,更是让国公爷为之动容,只可惜他的翘翘已经不在人世了。
国公爷与梁时当初已经商榷好了,将楚翘从坤寿宫里接出来之后,就让梁时带着她远走高飞。
如今梁时提出要让国公爷认了梁夫人为干女儿,国公爷自是没有回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