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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章 飞鸟不过黄河岸

      飞鸟不过黄河岸,河水滔天汹涌,千层水浪连天激荡,连展翅高飞的鸟兽也不敢横穿过河。一阵嘹亮的高歌由靠肃天涯的一岸渐渐响起,中气十足的歌声令听者内心安稳,就好似一颗厚重的花岗岩石从悬浮危险的高度,安然平稳的落地。
    “你晓得天下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
    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竿哎?几十几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我晓得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哎,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只船哎。
    九十九只船上,九十九根竿哎,九十九个那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唱歌的人并没有多么高超的歌唱技巧和天赋,有的只是黄河两岸渡船人独有的气概,和歌唱者磁性厚实的嗓音。
    唱歌的人,是一个和尚。
    和尚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身发白的布衣沾染不到一粒黄河水,慈眉善目中似乎包含了对苍生的悲怀。和尚一会儿眉头紧皱表情沉重,一会儿眉头舒展喜上眉梢,不知道这位出家之人此时心中想的是什么,可以瞬间反复的变幻脸上表情。可不管表情怎么变幻,和尚的歌声却没有受到表情的影响,洪亮的歌声盖过了大河流水,在河谷间悠悠荡荡,没有产生一丝的停滞。
    九曲黄河水势浩荡复杂,大大小小的河湾和支流何止九十九道?歌声可以盖过大河流水声,却盖不过大河的天启传承。不过唱歌的和尚与歌声一比,就要显得寒碜得多。和尚并没有坐着九十九只大船乘风破浪,衣着朴素的和尚穿着布鞋,脚底踩着的仅仅是一根镂空的细长竹条。单薄的竹条在河水中随波逐流脆弱不堪,随时都有可能在大浪中覆灭,更何况竹条上还托着一位百来斤重的人。
    和尚自然也不可能有九十九根竿,和尚粗大的手里握着的,是连渡河撑杆都算不上的紫山竹杖。不到五尺的竹杖浸泡在河水里,起不到一点掌握方向、稳定“船只”的作用。和尚脚下安身立命的竹条随浪而起,摇摇欲坠,很让人担心下一秒一个浪花拍过,就会歌声戛止,船沉人亡。
    这也正是最令人诧异的地方,承载和尚的竹条荡漾翻腾,在激流中找不到方向,脚踩竹条的人却可以稳稳当当。无论脚下如何微薄脆弱、如何上下随浪迅猛波动,竹条上的人却像是和竹条黏在一起了一样,纹丝不动,连歌声都是没有一丝丝紊乱,充沛着本就激昂万千的河谷。
    望着看似随波而下,实际上离天瀑位置越来越近的和尚,谢玉堂轻轻感叹一声:“好原始的声音。”
    青衫君子身边的东方钰,显然没有伯安侯的修养与心境,她和谢玉堂一样心系水下少年,却做不到谢玉堂一样儒雅随和。东方钰眼中带着些许烦躁,只是轻轻瞥了一眼游荡漂泊而来的和尚,深远忧愁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了水底波纹深处。
    成群结队的飞鸟,远远地见到了肃天涯高耸的峦峰,听到了激流冲击岩石的浪涛。这队由北往南迁徙的飞鸟没有一丝的犹豫和征兆,在两只头鸟的带领下东西分成两支队伍,默契的绕开了河谷。
    飞鸟的举动哪怕会加大不少迁徙的时间,哪怕飞鸟在天不在水。它们祖祖辈辈,就是如此的敬畏这条古老的河流,骨子里的鲜血和基因,已经传承下了对黄河的敬意和畏惧。
    飞鸟不过黄河岸。
    在水不在天的和尚,独木欲过黄河岸。
    飘飘荡荡独木难支的镂空竹条,最终还是如期而至,和尚在距离谢玉堂二人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停止了高歌。
    谢玉堂低头抬手为自己轻轻整理衣衫,踏水向前微微拱手道:“小师父唱的是黄河民谣,玉堂听的是大河慈悲。”
    对于出家之人,这位青衫君子总是给予最多的尊重。
    东方钰任凭当年最风流的青衫对和尚道谢施礼,红衣仍是无动于衷。作为青衫的唯一女伴,红衣似乎不怎么符合儒家礼数。
    比起东方钰,脚踩独木的和尚似乎要更加不合礼数。无论是否跻身武道,无论是否投身军伍,天下任何一人受到了谢玉堂的拱手礼节,都会去诚心回礼,这是对大楚最璀璨的人杰,那位止梁顺两朝干戈的青衫的尊重。而布衣和尚却是完完全全无视了谢玉堂,他依旧心事重重,不断变换着面容神色,时而欢喜,时而悲伤,时而激动,时而踌躇。
    被人无视的谢玉堂有一丝丝无奈,更多的是对眼前奇怪和尚的好奇。
    和尚的无理行为,连东方钰都是看不下去了。她虽然心思没有放在和尚身上,作为十品大宗师,气机流转不息,却能够自然而然的感受到周遭的氛围。
    三人脚下的流水有些发冷,哪怕是顶尖的武夫,身怀高深内功,被黄河之水长时间渗透侵蚀也会有损元气,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对于今后的修炼之途却是有害无利。
    布衣和尚顾不着渐渐发冷的河水,因为比河水冷得多的目光,已经飘落在了和尚身上。和尚打了个寒颤,朝着目光的主人望去,衣袂飘飘的红衣女子,结合着冷艳与热情、深邃与纯洁,竟然有些出奇的好看。女子就像是广寒宫里的嫦娥仙子,清冷柔情,又像是蟠桃宴上落座的得道女仙,大方威严。总之不可能是人间俗粉就对了。
    布衣和尚陷入了东方钰的眸子,足足愣了几秒。好在他的表情本来就变幻诡谲,让人难以捉摸,不然恐怕和尚就要感受到来自“仙子”的杀气了。说不定还有机会和“仙子”切磋几招?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和尚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佛祖莫怪”,变幻无常的表情定格在了焦虑。和尚左右摇头,急匆匆开口道:“你们二位,谁是伯安候谢玉堂?”
    黄河水道漫长,水域众多。在大顺西路肃天涯一带河床断层较多、河道也颇为蜿蜒曲折,水势比黄河其他水域要更加急一些。在这里的鱼为了适应激流勇进,脑袋普遍偏大,通过增加重量和向前的重心更好的生存。
    哪怕是极为不欢迎和尚的东方钰,此时就像是脚下河水中的鳙鱼,一阵头大。东方钰被和尚活生生的给气笑了。
    就算你没见过谢玉堂,分不清青衫红衣,总不会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吧?
    “无名之辈,故弄玄虚。”东方钰轻扯嘴角,临近天人境的压迫,毫无保留的倾泻在了布衣和尚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