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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并肩而行

      月色朗朗,我同他并肩而行,丞相府的后园大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是夜晚,但景致仍然不减其美。
    一路默默不语,郭嘉比我高出许多,仍是一身宽大的青衣,瘦削的身姿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一般,这个感觉令我皱眉。
    “像不像幽会?”我咧了咧嘴,压低了声音窃笑,“私会情郎。”
    后园,月色,美男。果然很像……
    郭嘉微微一愣,笑了起来,其实他笑起来很好看,只是太瘦了。
    “咳咳……”他笑得轻声咳嗽。
    我抬手替他拍了拍背,摇头,“你太瘦了,饭吃得好不好?被人虐待?”
    他不理会我的胡言乱语,“你当真要留下?”他看着我,轻声开口问道。
    我点头。
    “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神,竟是带了怜悯。
    “因为……这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侍候……不用再吃了上顿想下顿啊……”我笑眯眯地说。
    他看着我,清亮的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眼神如x光一般,仿佛要将我看透。
    “大概放不下阿瞒吧。”叹了口气,我没骨气地实话实说。
    “是丞相大人。”他纠正我。
    我微愣。
    “你不喜欢这个称呼么?”他淡笑,“我也比较喜欢唤他孟德兄,可是,他是曹操,他有鸿鹄之志,他是丞相大人,是我的主公,或许,还不止于此……”月色下,郭嘉的神情有几分神往,“他的麾下有那么多死忠将士跟随他,为他效命,你知道曾经有一个人是如何形容他的么?”
    “如何形容?”我表示好奇。
    “乱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他轻轻开口,眉目柔和,清亮的眼底有些淡淡的哀恸。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三国演义里的吧……应该是汝南许劭形容曹操的话,可是,若是许劭说的,郭嘉怎么会那副表情?
    “胭脂糕姑娘说的?”我扬眉,看他那副难得柔和的神情我便知道了。
    郭嘉微微一愣。
    我越来越怀疑那胭脂糕姑娘也是穿越过来的了,否则哪能知道这句子,“我很好奇,胭脂糕姑娘是哪位?在哪里?”或许见着她,我便能回去也说不定啊。
    “仙去了。”他轻轻开口。
    啊?我微微一愣,看来没机会讨教了……
    “为这样的曹操,你还要留下?”他看着我,微笑。
    “你不希望我留下么?”看着他,我微笑,“或许我留下,对阿……对相爷更好。”
    “你喜欢他?”郭嘉看着我,没了笑意。
    “什么?”我扬眉。
    “你喜欢孟德兄?”
    我轻笑不答。
    “爱,会痛的。”郭嘉轻轻地说。
    “嗯?那又如何?”我看着他冷峻的神情,偷着乐。
    “现在的孟德兄不是真正的主公,这一切,都只是失忆后的幻象。”郭嘉看着我,缓缓开口,“或许……他心底深处藏着一个人,而你,刚好跟那个人很像。”
    我弯腰低头,肩膀轻轻抖动。
    “不要装了。”耳边,是郭嘉清淡的声音。
    我抬头,嘴角快咧到耳后,正笑得不知今夕是何夕,“这么聪明干什么?偶尔傻一点才可爱呢。”
    “罢了,”他轻叹,“你留下于孟德兄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只是你……”
    “哈哈哈……”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拜托,我怎么可能喜欢上四个孩子的爹啊!”
    郭嘉愣住,我似乎看到他满面的黑线。
    “你们古人都那么早生孩子么?看阿瞒不过才二十多岁,怎么四个孩子都那么大了?”我忍着笑问道。
    “古人?”郭嘉扬眉。
    我愣住,下意识地捂住口。
    郭嘉笑了起来,没了那抹清淡,神采飞扬间,真的很好看。
    我看得微微傻住,喃喃道:“再胖点就好了。”
    “什么?”郭嘉没听清。
    “我说,你再胖点,我就要爱上你了。”我大笑。
    郭嘉瞪大眼睛,清亮的眼中一片愕然。
    “你也不能爱么?”我笑,“为什么?因为胭脂糕姑娘?”
    郭嘉垂下眼帘,轻笑,“别调皮了,回去休息吧,伤口才好。”
    我无趣地甩了甩袖,这一身衣服是府里丫环拿来换上的,很宽大的袖子,甩起来很有感觉……
    “对了,我让你帮我找狗儿,找到狗儿没?”
    “没有,我吩咐人去找了。”郭嘉道。
    我有些失望,转身回房。
    “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了,就告诉我吧。”身后,郭嘉的声音轻轻地传来,飘散在风中。
    我扬了扬手,回屋。
    站在屋外,透过窗户,我看到一个女子婀娜的剪影。
    什么人在我屋里?
    推门进去,我看着那女子。
    听到响动,那女子转过身来,神情有些微的不自然。
    也是,半夜三更,她在我屋里干什么?
    是刚进相府那一日见到的女子,应该是孩子他娘吧,看起来十分的年轻,很漂亮,至少比我漂亮多了。
    “裴姑娘,”那女子微笑,“姑娘刚到府上,我也没准备什么,便吩咐下人赶制了几件衣裙,姑娘也需要人服侍,今晚不方便,明日一早姑娘可以在府里看看,府里的丫头们姑娘看中谁都可跟我说。”
    真是个温柔的女子,我对她的好感油然而生。
    “你是?”我好奇。
    “妾身丁氏,”那女子开口,十分的温婉,“多谢姑娘送相爷回府。”
    “丁夫人。”我点头,看她这副模样,真不像生过四个孩子的女人。
    “夜已深,裴姑娘好生歇息。”
    我点头送她出门。
    “裴姑娘……”她忽然站住,背对着我。
    “嗯?”我疑惑。
    “裴姑娘闺名……可是叫笑笑?”她低着头,开口。
    “闺名?”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嗯。”
    “这样啊。”她应了一声,背影有些落寞。
    我看着她远去,回头躺到了床上,正舒服地眯眼,随即感觉身下有了一块垫子……温温的……还有心跳……
    猛一扬手,掀开薄被,我傻眼。
    “阿瞒!”气沉丹田,我猛地大吼一声。
    他费力地睁开眼,嘟囔着:“这么晚了,笑笑去哪里了?”
    我狠狠磨牙,“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睡觉啊。”他答得一脸无辜。
    “为什么会在我床上睡觉!”我咬牙,控制着自己不要掐死他……他可是丞相……杀了他我赔不起。
    “我困了……”他揉着眼睛答道。
    我快气死了,这是在干什么?装可爱?虽然……是有那么一点可爱……可是!他是四个孩子的爹!
    “给我出去!”丞相府的上空,回荡着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
    黑色的天幕上,那一轮皎洁的圆月轻轻颤了一下。
    于是,以后每逢月圆之夜,便有了一个关于夜猫狼的传说。有人传言,夜猫狼者,出没于月圆之夜,形同夜叉,吼声如雷,以人为食……从此,许昌城内无不奔走相告,提及夜猫狼,竟可止小儿夜啼!嗷嗷……
    此时,夜猫狼……呃,不对,是我,正狠狠瞪着眼前那个一脸无辜扮可怜的家伙。
    抱着枕头,阿瞒一身单衣被我撵出门外。
    “笑笑……”阿瞒看着我,很是委屈的模样。
    “忘了我说过什么了?”磨牙,我狠狠道。
    “男女授受不亲……”他低声道,随即忙又抬头,“可是……可是在山洞里我们不也……”
    “嗯?”我带着警告地眯起眼。
    “不也……不也……”那声音愈来愈小,他近乎于嘟囔,“不也睡在一起么……”
    我抬头按额,青筋直跳,想起刚刚丁夫人临走时那极度复杂的神情,我便头疼……
    那家伙竟然当着他家夫人的面……那样直白地睡在我的床上!
    我的清誉啊!
    “阿瞒,山洞……”我再度按额,抚平额上的青筋,“在山洞那是不得已,现在已经安全了,你就该回自己的房间,抱着自己的夫人睡!”
    “可是……他们说,我有好几个夫人……跟哪个睡呢?”他看着我,一脸天真地问。
    头上乌鸦乱飞。
    吸气……咬牙……
    “爱跟哪个便跟哪个,与我何干!”我仰天大吼。
    吼完,我转身“砰”地一声甩上房门,再不理会。
    回到床上,我躺平睡觉。
    天微亮,我自动起床,这是在福利院养成的好习惯,因为,我有数不完的兼职要做,妙手空空之事,只是为了快速敛财替阿满治病,其他生活杂用,还是要靠自己辛苦挣的。
    伸了个懒腰,我睁开眼,雅致的房间,古朴的摆设,怔了半晌,才苦笑起来。
    阿满……福利院的阿满……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还好吗?
    走到门边,我伸手打开房门,忽然,一个人顺势倒了进来。
    “阿满?”我呆了一下。
    他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冲我笑,“早安。”
    我回过神来,“阿瞒啊,你在这里干什么?”看他衣裳不整,我双手自动自发地替他整了整衣冠,这是在福利院常替阿满做的事。
    他只冲我笑。
    “我在问你,你坐在我门口干什么?”我白他一眼,问道。
    “睡觉。”他仍是笑。
    我瞪大眼睛,“你不要告诉我,你坐在门口睡了一夜?”
    “嗯。”他点头。
    我皱眉,习惯性地踮起脚尖,抬手将他的脖子拉低,将额抵上他的额,试了试温度,还好没有受寒发烧。
    “砰!”铜盆落下的声音。
    我回头,见一个婢女,正满脸通红地看着我们。
    “奴婢该死……奴婢什么都没有看到……”那婢女一下子跪倒在地,紧张得连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一头的黑线。
    “笑笑,她为什么该死?”阿瞒侧头看了看那个婢女,好奇地问道。
    闻言,那婢女面色煞白。
    这么害怕?看来阿瞒平日里一定很苛刻。
    我忙拉住阿瞒,笑眯眯地抬手招呼她,“别怕别怕,你起来,你来干什么?”
    “丁夫人……夫人让奴婢来侍候相爷漱洗……说是……说是皇上召见……”那婢女不敢起身,只趴在地上道。
    “皇上召见?!”我瞪大双眼,大吼。现在阿瞒这副模样,怎么见?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婢女瑟瑟发抖,一脸快要昏过去的样子。
    我哀叹,“对不起,我不是在吼你,你快起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那婢女仍是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我扯了扯阿瞒的袖子,“让她起来。”
    阿瞒“咦”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那婢女,“你起来。”
    闻言,那婢女闪电一般快速地站起身,再不敢跪着。
    简直叹为观止,我侧头啧啧有声地打量着阿瞒,让站着别人就不敢跪着,这家伙一定很暴虐……想也知道,当初那六十大板可不是白打的。
    “妹妹。”远远地,丁夫人走了过来。
    我一头雾水,妹妹?哪门子的妹妹?
    “妹妹昨晚歇得可好?”丁夫人走上前,微笑道。
    妹妹?我咧了咧嘴,这个称呼忒怪异啊,一夜之间无缘无故由裴姑娘变成了妹妹?
    “还不快些侍候相爷更衣?皇上若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趁着我发愣的当口,丁夫人回头斥责刚刚那个婢女。
    “夫人,我……”我忙开口,郭嘉那家伙不来,要让阿瞒见皇帝,我心里实在没底。
    “对了,妹妹,这个丫头可还满意,如果满意便送给妹妹了。”丁夫人微笑道,“她叫香雾,原是我房里的,虽然并不十分伶俐,但也知些长短,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家道中落才为婢的,琴棋书画也略懂些,可陪妹妹解解闷。”
    香雾?这名字倒也别致,我看向那婢女,刚刚一直低着头瑟瑟发抖,也没有看清眉目,现在看来竟也十分清秀。
    “见过裴姑娘。”香雾上前,低头道。
    “刚说你不伶俐呢,还叫裴姑娘?”丁夫人嗔怪,转而看向阿瞒,微笑道,“相爷,听底下人说是妹妹救了相爷回来,如今总不能让她无名无分地跟了相爷,妾身选个日子迎她进门如何?”
    “迎进门,可好?”一板一眼地,阿瞒回头看着我笑。
    我头疼极了,偏又遇上这个不知状况还瞎捣乱的,心里一恨,便借着宽大的袖子作掩饰,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以泄私愤。
    “夫人,您的帕子掉了……”刚刚还说不够伶俐的香雾弯腰捡起我一时失手掉下的帕子,恭敬道。
    夫人?
    我嘴角抽搐了几下,“丁夫人,你误会了,还有……香雾姑娘还是留下侍候夫人吧,我不需要人侍候。”
    “妹妹,堂堂一个丞相府,若连个婢女都没有,岂不让人笑话了?……”丁夫人笑得一脸的温婉,轻声地劝解。
    我一个头两个大,偏又伸手不打笑面人,连翻脸都不能。
    “裴儿。”远远地,见郭嘉过来。
    我松了一口气,逃也似的跑到他身边,“半仙,你可来了……”
    “怎么了?”他低头看我。
    我悄悄歪嘴,比了比丁夫人,一脸的头疼。
    见我如此,他清瘦的脸上添了一丝笑意。
    郭嘉上前,“丁夫人,在下来接相爷进宫。”
    丁夫人点了点头,看向我微笑,“妹妹,他们有正事要办,我们妇道人家便退下吧,正好陪姐姐在府里走动走动,再给你介绍一下府里的几个妹妹,如何?”
    啊?我傻眼。还介绍其他妹妹?
    “笑笑要陪我的。”阿瞒一手拉住我,不满道。
    闻言,丁夫人微微皱眉,“相爷,女子岂能抛头露面,这不合礼教。”
    “不管,笑笑要陪我的。”阿瞒也皱眉。
    “既是如此,妾身先行告退。”丁夫人转身退下,再没言语。
    看着丁夫人远去的婀娜背影,我挥了一把冷汗,今天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贤妻……
    “皇上召见,随我进宫吧。”郭嘉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套软甲给我。
    看着他手中与府中侍卫别无二致的软甲,我一头的雾水,“皇上召见的不是阿瞒么?我去干什么?”
    “你若不去,我怕丞相会闹别扭。”郭嘉笑得有些无奈。
    闹别扭的丞相?真是个怪异的词语组合,侧头看了一眼那不知愁为何物的家伙,我认命地接过那件软甲。
    “扮作侍卫跟着阿瞒进宫?可是……进宫也可以带侍卫吗?”历史再不济,也知道自古皇帝有绝对的权威,又岂能容许臣下带着侍卫见驾?
    “没有问题。”郭嘉点头。
    我稍稍有些疑惑,却仍换了装束,随郭嘉与阿瞒坐上了马车。
    车轴“吱吱哑哑”地转动,阿瞒坐在对面,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看。
    “别看我,好好听半仙讲话。”丢了个白眼给他,我不耐烦地说。
    “丞相,进宫之后,不要随便讲话,皇上跟你说什么,你都只需点点头,若他问你什么,你便反问一句‘依皇上之见该当如何’就可以了。”郭嘉轻声开口。
    “为什么?”阿瞒好奇地反问。
    我惊,看向郭嘉,“你还没有跟他讲清楚自己的处境吗?”
    “现在讲什么丞相都记不起来,而且时间不够。”郭嘉道,“皇上如此急着召见,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我默然,回头看向阿瞒,“说说看,‘依皇上之见该当如何’。”
    我不知道郭嘉为何要向皇帝隐瞒阿瞒失忆之事,但我知道,这一定事关阿瞒的安危,自古有言,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是性命不保吧。我相信郭嘉,相信他会帮阿瞒。
    “依皇上之见该当如何。”阿瞒点头,乖乖重复。
    “不对,稍稍有些气势,用反问的语气。”郭嘉摇头。
    阿瞒愣了愣,比划了一下,忽然沉下脸,狭眸微眯,“依皇上之见……该当如何?”他轻轻开口,语毕,薄唇习惯性地微扬。
    看着他,我怔住,觉得那样的阿瞒陌生极了。
    那一日,他骑在马上,我站在马下,他说“六十大板”的时候,便是这副令人胆寒的模样呢。
    “笑笑,如何?如何?”拉了拉我的手,阿瞒笑眯眯地问道。
    我定定地看着他,回不过神来。
    “很好,丞相大人做得很好。”郭嘉轻咳一声,赞许道。
    马车停了下来,我依郭嘉之言,先行下了马车,与另一名侍卫并排跟在车后步行。
    低着头,我随马车前行,入了宫门。
    高高的宫墙很是压抑,与我想象的富丽堂皇不太一样,虽然厚重威严,却压抑得令人连呼吸都感觉困难。
    转过几道宫门,郭嘉停下了脚步,一旁有宫人上前领路。
    我低着头跟着阿瞒和郭嘉往前走,直至进入大殿,也无人将我拦下。
    空旷的大殿,诡异的寂静,我垂首静静立于阿瞒身后,不敢抬头。
    大殿上坐的,便是皇帝。
    手握生杀大权的天之骄子,一国之主,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便可令我心存敬畏,不敢造次。
    从前只在史书里看到的名词,如今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真是有些怪异。
    “曹丞相,别来无恙?”一个清清浅浅,温温润润的声音终于响起,打破了大殿的死寂。
    我握了握拳,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已沁出汗来,滑腻腻的不大舒服。
    我侧目看向阿瞒,他如郭嘉吩咐一般,淡淡点头。
    我心里微微一凉,如此这般,算不算大不敬?只是……刚刚那个声音,真的是皇帝的?
    在我的印象中,皇帝本该是一脸严肃的老头,更可怕的是,这种老头还握有生杀大权,堪比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啊……只是,刚刚的声音,分明很是年轻。
    我再一次懊恼不曾好好翻阅历史。
    我悄悄抬头,看向大殿之上。
    待看清楚大殿之上所坐之人后,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那个人……会是皇帝么?
    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一身黑底红边的宽袖龙袍,其上绣着欲腾云而出的金龙,本该是不怒而威,但他偏有一张俊美的脸,分明的轮廓,面色略有些苍白,仿佛常年不见阳光。他还有一双漂亮的眼睛,长而微卷的眼睫,但那双眼睛却仿佛隔着一层雾气一般,朦朦胧胧,令人看不真切。那样轮廓分明的脸庞因那双眼睛而不见一丝的凌厉,温顺如麋鹿一般。
    这样的人,真的……会是皇帝么?
    “丞相,朕听闻你受了伤。”皇上开口,貌似关切。
    阿瞒仍煞有介事地轻轻点头,不露声色。
    “那些伤了丞相的人可曾抓住?”皇上开口,“如何惩治他们呢?”
    “依皇上之见……该当如何?”阿瞒一板一眼地轻问,薄唇微扬。
    那雾蒙蒙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下,随即恢复常色。
    起身,皇帝步下大殿,姿态优雅至极,他缓缓走到阿瞒身旁。
    “丞相佩的玉好生奇特。”眼光微转,皇上注意到了阿瞒腰间所佩的碧玉。
    我微微僵住,暗自叫糟,那正是那一日替阿瞒平反时买下的玉,十分廉价,想不到阿瞒竟然时时佩带着,堂堂一个丞相大人,岂能佩带这样的玉?
    “笑笑送的。”阿瞒开口,微笑。
    这是郭嘉预料之外的台词,我惊出一身冷汗,郭嘉站在一旁,却也不好开口。
    “笑笑?”皇帝怔了一下。
    “嗯。”阿瞒回头便来拉我。
    我吓得快惊厥过去了,忙单膝着地,跪下,“丞相大人有何吩咐?”我粗着声,开口应道。
    阿瞒没了声音。
    “陛下,容臣等先行告退。”郭嘉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嗯,退下吧。”皇帝的声音又恢复了那清清浅浅,温温润润的感觉。
    我弓着腰起身,如蒙大赦,忙转身随阿瞒和郭嘉一同退下。
    感觉到背后的目光,我下意识地回头,随即呆了一下,那双原本雾蒙蒙的眸子此时却是凌厉得仿佛要将人刺穿一般,而那样的目光,正看着我。
    只一瞬,便又恢复了那温润无害的模样,快得几乎令人以为刚刚那不过是错觉而已。
    我连半刻都不敢再逗留,忙不迭地随着郭嘉离了宫。
    “我们没有露出马脚吧……”坐在马车上,我尚有些惊魂未定地问。
    “没有关系。”郭嘉淡淡开口,清亮的眼睛一直看向窗外。
    高人就是高人,高深莫测啊。
    那个皇帝临走时的一瞥令我惊魂未定,冷飕飕的感觉直往脖子上窜。
    抹了一把冷汗,我暗暗下了决心,那种大人物,以后少见为妙,否则早晚折了我的寿。
    “笑笑,那边好热闹!”阿瞒凑到我身边,拉了我的手,指着窗外道。
    我咧了咧嘴,实在没有力气再与他说笑了。
    “哇,好多人……”阿瞒继续地惊叹道。
    我微微侧目一看,的确有好多人。
    “下去走走吧。”阿瞒兴致勃勃地跳下马车。
    郭嘉忙跟着下了马车。
    “你们两个……”我抗议,刚刚被这么一吓,我的腿还软着呢。
    眼见他们走远了,我也只得跳下马车,追上他们。
    “公子……您买了我吧……公子……”刚追上他们,便见一个胖胖的女孩正扯着郭嘉的袍子不放。
    “姑娘……放手……好好说……”郭嘉要夺回自己的衣摆,怎奈何力所不及,偏不能如愿。
    “买了我吧……公子……”圆呼呼的脸颊鼓鼓的,那女孩就是不撒手,“我爹……我爹他……”说着,那女孩的眼睛里挤出泪珠儿来。
    一旁的地上,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衣衫褴褛,被草康包裹着的中年男人。
    “天气那么热,我爹他……”那女孩哭得愈发的厉害了。
    我刚要上前,却忽然注意到一只大头苍蝇飞到了那中年男子的脸上,然后……那具“尸体”的眉毛竟微微抖了抖……
    我扬着眉,抱着胳膊在一旁看好戏。
    “公子……”那女孩哭得愈发的大声,悲悲切切,白白胖胖的脸上满是泪痕。
    郭嘉轻咳起来,努力想要扯回自己的衣摆。
    我忍不住偷笑,这才真真是秀才遇到兵呢。
    见他咳得脸色有些发白,我终于良心发现,准备上前。
    “咦?”有个路过的女人忽然上前,一把扯住那女孩,“你怎么在这里?三个月前你不是已经卖过身葬过父了吗?怎么又在这里?”
    那胖女孩微微一愣,十分平静地抹了抹眼泪,“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女人有些怒了。
    “大婶,你认错人了。”斜睨了那一脸白粉的女人,胖女孩冷静地开口。
    此言一出,那女人脸都绿了,“死丫头!我哪里像大婶了!我还没有出阁呢!”
    我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有趣的丫头,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白白胖胖的,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庞,圆圆的身子……
    圆圆的……
    一个小骗子啊。
    郭嘉伸手,将一个小钱袋递到那女孩的面前。
    我傻眼,他这个半仙是假的么?知道人家是骗子还给钱?
    那女孩也愣住了,抬头看向郭嘉。
    “我买下你。”郭嘉微笑着说道。
    那女孩怔怔地仰头望着郭嘉,没有出声。
    “裴儿,你不是缺个丫头么?相府里没有适合你的,就她吧。”郭嘉转头看向我,苍白的脸颊上染了笑意。
    我扬眉,骗子和小偷?听起来真不错。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看向那个女孩。
    “团子。”那胖胖的女孩回答,圆圆的眼睛始终盯着郭嘉。
    团子?我咧了咧嘴,果然形象……圆圆的团子。
    郭嘉缓缓走到那具“尸体”身旁,丢下一袋钱币,“团子被相府里的人买走了,以后休再纠缠。”
    那“尸体”微微抖了一下,僵住了。
    “团子,走吧。”一手拉过团子的手,郭嘉转身走向我。
    我鼓掌,一旁的阿瞒也跟着我鼓掌。
    “英雄救美,嗯嗯。”我点头。
    “嗯嗯。”阿瞒也点头。
    “团子,这是丞相大人,这是裴姑娘,以后,你便跟着裴姑娘吧。”郭嘉轻声开口。
    团子却只是看着郭嘉,狠狠在红润润的唇上咬了个牙印,终于开口,“公子明明知道……为何还要买下我?”
    “如果一切安好,不会有人愿意行骗度日。”郭嘉微笑,抬起宽大的袖子拭了拭团子脸上的污痕。
    团子圆圆的眼睛微微一红,低头不语。
    “走吧,以后你就跟着裴姑娘吧。”郭嘉指了指我。
    “我……可不可以只侍候公子?”
    郭嘉看向她,弯起清亮的眼睛微笑,“我不需要人侍候的。”
    “可是……”团子仍旧不放弃。
    郭嘉微笑。
    “是。”团子立刻在郭嘉温柔的笑靥里弃械投降,乖乖点头。
    “好孩子。”郭嘉轻咳一声,摸了摸团子的脑袋。
    我哀叹,郭嘉的电力果然不一般啊,又一朵惨遭毒手的纯真花朵。
    “裴儿,你们上马车,我就不去相府了。”安抚了新收的小丫头,郭嘉转头看向我,“丞相的事,你多多注意些。”
    我点头,拉了阿瞒回马车。
    “团子,别看了,半仙走远了……”见团子眼巴巴地看着郭嘉的背影,我忍不住开口。
    团子回头白了我一眼,傲慢得很。
    我失笑,两面派?活脱脱一个小太妹……
    “好好一个姑娘家,穿成什么模样。”打量着我身上的软甲,团子十分不屑,“我只愿意侍候公子,你就省省吧……”说着,便要跳下马车。
    我扬眉,“你不是收了钱,答应了你家公子要留在我身边么?”
    “哼。”团子用鼻孔回答我。
    “留在我身边,可以随时看到你家公子哦?”我微笑着诱惑道。
    果然,胖胖的身子一扭,团子回到我身边坐好。
    我笑了起来。
    “笑笑,她在用眼睛白你。”阿瞒忽然开口告状。
    “没有关系,团子看人的方式比较特别而已。”我忍着笑,答道。
    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换了衣服,我留在房里用膳,因为实在不习惯和阿瞒一起面对几个女人妒忌的目光。
    “团子,一起吃吧。” 我招呼站在一旁的团子,笑眯眯地说道。
    团子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不必了,你是主子,我是奴才。”虽然措辞卑微,她的口气可是硬得很。
    我耸了耸肩,继续一个人享受。
    半晌,我听到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果然,不一会儿,团子已经爬上了桌,开始大快朵颐。
    “哼,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一个讥诮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抬头,见一个美人儿正站在门口。
    曹操的姬妾之一?
    “大婶,大白天的你穿成这样吓谁啊?”团子塞了满口的菜,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含糊不清地开口,“我见风月楼的姑娘都比大婶你穿得多……”
    我噎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团子。
    “你……你一个奴才……好大胆……”那美人儿气得浑身发抖。
    “你也不见得是个主子吧。”斜睨了那美人儿一眼,团子继续发挥她的毒舌功,“奴才我虽然没见识,但也没见哪个主子穿成您这模样的,顶多就一狐媚子……”
    好样儿的,一下子揭了人家的短。
    那美人儿腰肢一扭,气得一路哭着跑了。
    眼见那美人儿愤愤地提着曳地的裙摆一路小跑,一时没注意脚下,踩着了自己的裙子,愣是摔倒在地,跌了个四脚朝天。
    “哈哈哈……”团子嘴里含着菜,毫无形象地仰头大笑起来,直笑得捧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
    那美人儿狼狈地爬起身,怒气十足地咬了咬牙,转身,重重地踩着步子离开了。
    “慢点,别噎着了。”我斜睨了团子一眼,道。
    她轻哼一声,全然不理会我。
    用过午膳,我百无聊赖地呆在房里,阿瞒大概被他的几位夫人缠住了,难得没有来骚扰我。
    我坐在床上,一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银簪子,一边打瞌睡。
    一旁的团子趴在桌上打瞌睡,还微微打着鼾。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剩下团子的鼾声。
    忽然很想狗儿,不知道他有没有脱离险境,偏偏郭嘉的搜寻连半点音讯都没有,我只能干着急。
    待在这丞相府里虽然好吃好喝,万事皆好,但以阿瞒的身份和状况,我必定得为这段好日子付出些代价。明知如此,但我偏偏又狠不下心丢下阿瞒不管。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银簪子,很古朴简洁的样式,十分廉价的模样,这样一件首饰,在这尊贵的相府里,简直寒酸得不堪入目,堂堂一个相爷送出这样的东西,也定会令人嗤笑。可是,送我这件首饰的,不是当朝丞相曹操,而是阿瞒。这支簪子,是他花光自己的辛苦得来的所有“积蓄”而买的,虽然并不起眼,却是他倾尽所有得来。
    在这相府里,他所熟悉的人只剩下我和半仙而已,半仙不住在府里,倘若丢他一个人在这偌大的相府,万一露出些什么马脚……想起那一日将他送回相府,结果横尸遍地的情形,我便不由得一阵寒颤。
    那一日,他的眼睛,是那般的死寂。
    正出神,门忽然“砰”地一下被推开,我微微一惊,抬头望去。
    首先入目的,便是之前摔得一身狼狈的美人儿,她正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刚刚推门的想来便是她。她一旁站着丁夫人,那个侍女香雾也在,身后还跟了好多的使唤丫头。
    我慢悠悠地回头看了团子一眼,看吧,兴师问罪的来了。
    只一眼,我的下巴便合不上了,团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低头垂首,站在桌边,一脸听候使唤的模样。
    这丫头变脸之快,着实令人叹为观止。
    “裴姑娘。”丁夫人开口,这一回,她没有叫我妹妹。
    我站起身,微笑,“丁夫人有事吩咐香雾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登门?”若想要在这相府里平安无事地待着,只怕不能明目张胆地得罪她们,得罪了女人,后果不堪想象。
    “裴姑娘,听闻您的新买的丫头对尹夫人无礼了?”丁夫人微微蹙眉,道。
    尹夫人?我看着那仍旧一身狼狈,还未换下脏衣服的美人儿,虽然曹操姬妾也不少,但能够堂皇地被称为夫人,这女子来头怕也不小吧?再侧头看了一眼团子,她仍是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好家伙,踢了铁板要我来善后。
    “姐姐,不是我说,这府里真该整顿一下了,连个奴才都可以欺侮到主子头上了。”那尹夫人开口,斥道,声音十二万分的冷。
    我注意到丁夫人的眉不自觉地微微皱了一下,呵呵,美人儿逾越了,想来这美人儿在丁夫人眼中也不招待见,说不定被团子不幸言中,在丁夫人眼中就是一狐媚子而已。
    我抿了抿唇,未待丁夫人开口,便扬声道:“团子,还不快来给夫人认罪。”想要我善后?我偏拉你下水。
    团子轻轻一颤,随即开始发抖。
    “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来认错!”见她反应奇特,我便知她心里打什么小九九,于是顺了她的意,冷了声音,大声斥道。
    声音之尖锐刺耳,连丁夫人都微微一怔。
    团子咬着唇,眼泪汪汪地走上前,可怜兮兮地跪下。
    “还不认错?”我咆哮。
    我真的是在咆哮,很尽心尽力地咆哮。
    “夫人……奴婢错了……”细如蚊子的声音,团子可怜兮兮地开口,那怯意十足的模样,直教人心疼。
    我见丁夫人微微缓和的神情,不自觉地偷笑,这丫头的演技一流啊。
    “哪里错了!”冷着声,我继续斥责。
    “奴婢不该乱说话……”团子仿佛被我吓着了,开始大哭。
    “你说了什么?”我扬眉,道。
    “奴婢是新来的,不懂府里的规矩,没有认出小夫人……请夫人饶了奴婢吧……”团子哭得满面泪痕,“奴婢见小夫人衣着甚为清凉,便以为……以为是……呜呜……奴婢以为相府里的夫人应是贤良淑德,衣着当如夫人你如此这般……”团子一脸的委屈,哭得好不伤心,“结果小夫人恼了,自己踩到了裙边,摔倒在地……奴婢错了……奴婢错了……”。
    我暗自偷笑,她唤丁夫人为“夫人”,却叫尹夫人为“小夫人”,一番认错之说更是明褒暗贬,句句称错,却是句句挑不出错,直损尹夫人毫无妇德,衣着不当。偏偏丁夫人又是个极讲究门风的人啊……这丫头,是瞎猫逮到死耗子呢,还是洞察人心的本事已练得炉火纯青?
    我暗下结论,这个小骗子不简单。
    果然,丁夫人的脸色缓和下来,“你起来吧,认了错就算了。”
    尹夫人闻言,脸都气绿了,“夫人!她……”
    “妹妹也该注意一下自己的衣着打扮,莫要失了丞相府的脸面才好。”丁夫人淡淡说完,看向我,“既是无事,我便不打扰了。”
    “夫人走好。”我微笑,看着尹夫人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模样。
    送了客,团子关上房门,两人寂静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了半晌,团子和我对视一眼,她忽然止了笑,哼了一声,转身躺在榻上继续打瞌睡。
    我失笑,这个小丫头果然有趣得很。
    正笑着,忽然有人敲门。
    才躺下去的团子极度不耐地暗咒一声,忙起身换了个笑脸去开门。
    门一开,团子便立刻石化了,一双圆圆的眼睛瞬间化为心形。
    不用看,我便知道门外站的是谁了。
    半仙来了。
    “团子,你准备一直杵在那儿么?”轻咳一声,我道。
    团子忙让开,笑眯眯地看着郭嘉,“咦?哪来的怪驴子?”一眼注意到郭嘉身后的驴子,她惊讶道。
    “我的。”郭嘉微笑。
    “啊?”团子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连眨都没有眨一下,接下来,她说了一句让我喷血的话,“好可爱的驴子啊!”
    什么叫爱屋及乌?什么叫睁着眼睛说瞎话?这回我可算是见识了。
    “它叫小毛,是我师傅留给我的惟一的遗物。”郭嘉也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啊,小毛,真是好名字。”团子眯起圆圆的眼睛,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驴子,“好特别的名字……”
    当然特别,没有毛的驴子叫小毛,这不摆明了笑话人家是秃子嘛。
    偏偏那驴子也有些驴脾气,竟是甩开了头。
    团子毫不在意,仍然兀自笑得一脸的甜,看得我直汗颜。
    “半仙,这个时候来有事么?”我让他进屋,问道。
    “嗯,刚刚夫人来找你麻烦了?”郭嘉走进屋说。
    我刚要开口,却见他身后还站了一个人,是阿瞒。
    想起刚才他的大小老婆一通折腾,我便没好脸色地问:“你来干什么?”
    阿瞒闻言,垂头丧气地低了头。
    “对了,尹夫人什么来头?”见着郭嘉,我正好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尹夫人原是何太后的侄媳妇,后来何进死于董卓之乱……”郭嘉略有些为难地解释道。
    “什么?”我讶异,随即鄙视地瞪了阿瞒一眼,“连寡妇都不放过,真有你的,色中恶鬼!”
    郭嘉不自然地抬手轻咳一声。
    我白了阿瞒一眼,不理会他的一脸无辜。
    “呃,你刚进府时,见过的四个孩子中,便有一个是她的儿子,叫何宴”,郭嘉又道。
    “何?姓何?”我扬眉。
    “嗯……”郭嘉再度看了阿瞒一眼,一脸的为难,“那何宴年纪虽小,却很有些主张,他认为自己的‘何’姓身份高于‘曹’姓,便坚决不肯改姓。”
    “哦……”我拉长了嗓门,顺便再鄙视地白了阿瞒一眼,“于是我们的曹丞相,曹大人便爱屋及乌,不与小孩儿计较,心甘情愿地帮着何家养娃娃……”
    郭嘉又咳了起来,面色红得十分的不自然。
    “想笑就笑,憋着多么辛苦。”我斜觑了他一眼,咧了咧嘴,道。
    郭嘉苦笑。
    阿瞒一脸委屈地站在一旁,很无辜的模样,反倒令我不好意思再拿他来撒气消遣。
    “我都不认识她们,我只要笑笑一个。”见我一脸的鄙视,阿瞒急急地上前,举起三个指头来发誓。
    我呵呵直笑。
    “我发誓,此生唯笑笑一人而已,如若违誓,必将……”阿瞒见我不信,咬牙说道。
    我微微一怔,上前一步,抬手捂了他的口,“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唯笑笑一人?他都已经妻妾成群了,这样发誓,不摆明了自己找死么!
    “我真的……”阿瞒一把拉下我的手,力气大得很。
    “好,我知道了。”我无奈地叹气。
    “明日丞相要按例去军营进行巡视。”郭嘉站在一旁,淡淡开口。
    我愣了一下,没了玩笑的心思,这才是他想说的吧。
    “丞相失忆之事不宜传开。”
    “我知道。”我点头,看向门外正逗小毛玩的团子。
    可是阿瞒这副模样,又可以骗多久?
    看团子依依不舍地送走了郭嘉,顺便,我也将阿瞒踢到书房去练习明日巡视时要说的话。
    一转身,我忽然注意到了门角处站了一个少年,与狗儿年纪相仿,那一日我进府时见过,叫阿瞒爹的。
    细细一看,我又疑惑了,他莫不是女扮男装?
    他一袭锦绣华丽的袍子,黑发高高梳起,眉目顾盼间尽是风情,特别是那白皙中略微透着红润的肌肤,妩媚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