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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节

      围观人嘁了一声,又一次窃窃私语暗骂奸商。
    先前有比这更变态的题,不过这也算很难了。
    秦蓁观望此景,诗会设在江畔,此景便指的是江水和周围环境。
    她沉思了片刻钟,莲步微抬,声如莺啼的嗓音徐徐从面纱下流溢:“
    金陵江畔攘青衿,春江潮水碧波清。
    鹭鸶织颈语清风,皎皎玉蟾帔白羽。
    舟泛湖心烟尘远,鼓瑟琴音稍渐弱。
    银波粼粼江映月,恬若素娥临湫水。
    晚来风急花叶落,微波涟漪暮朝三。
    春后又念楼兰渡,惜别思还愁万千。
    烽火尺素金难买,离人断肠然有余。
    誓随凯歌出玉关,月华流照寡还独。
    凤泊鸾飘两容哀,尚此戎生不遗爱。
    镜中桑梓以为真,探手空余江流尔。
    辟开孤痕漂西去,碣石潇湘绵不绝。
    举杯独饮夜阑珊,晓风残月聊胜无。
    人生若只如清流,但如清流别无求。
    人生若只如初见,但如初见亦无怨。
    ”
    一步一句,十四句,恰十四步。
    围观者、参与者、商贩,一时都止住了声音、停住了动作,女子婉转动听的声音,荡气回肠的腔调,时远时近的涤荡在他们脑子里。
    秦蓁见他们没有动静,走到商贩身前:“我可以挑选礼物了?”
    商贩愣愣回过神,带头鼓掌:“妙啊!”
    紧跟着响起潮水般的喝彩、掌声。
    “啊,姑娘想要什么尽管挑吧。”商贩倒是守信用。
    秦蓁走到一条长方桌前,抱走早相看中的那套景德轩墨宝,叫老板给她装盒。
    商贩打包过程中,羡慕的问:“不知那位清羽,是姑娘的未婚夫还是……哦,是夫婿吧!”他突然观察到女子梳的是妇人垂云髻。
    旁边围观者也打趣的说:“不知那叫清羽的傻小子是谁啊,得姑娘如此青睐。”
    隐在人群中的箫清羽脸颊潮红,又有点莫名其妙,怎么大小姐作了一首诗,他们就知道他的名字?
    秦蓁微笑不语,抱着赢得的礼物,退离了人群。
    这时,正要跟秦蓁离开的箫清羽,忽然敏锐的瞥到旁边传来的一道灼热视线。
    是他……沈木白。
    那视线直白、热烈、血红,像已透过秦蓁遮掩的面纱下,犹如一条毒蛇钻入掠夺。
    箫清羽感觉到不适,但人家也没有穷追纠缠上来,他只好拥着秦蓁,快速远离这个地方。
    “呐,你亲自交给书翎,他一定会喜欢的。这套墨宝不仅价格贵,难得之处在于它的制作是限量的。”秦蓁捧着锦盒。
    “我来拿吧,”箫清羽将盒子关上,放进商贩相赠的布袋里,捆扎后系在肩上,回味感慨道:“秦蓁,你真聪明。那首诗惊艳到我了。”
    秦蓁略略瞟过去一眼:“真的?”
    箫清羽挠头,尴尬道:“其实不是很懂……对了,他们为什么在你念完诗后喊我的名字?”
    “那是一首藏尾诗,每句诗的末字相连起来,是一句话。”
    箫清羽试着回忆,但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话?”
    秦蓁凑近附在男人耳旁,樱唇吐露:
    “清羽,弱水三千,余独爱尔,绝无求怨。”
    箫清羽震颤的呼吸屏住,仿佛升腾进一片云霄空灵境地。
    心,酥酥的炸开,璀璨生烟。
    第58章
    与八月份的中秋比起来,更令箫家人瞩目的,是即将到来的秋闱。为此,周氏不惜再次厚着脸皮将二房叫回家,分担家务,她则要在家里专门侍候儿子科考前的饮食起居。箫清羽收到消息后,立时将家中琐事打理好,带秦蓁准备前往箫家。
    秦蓁在家中未置一词,到了路上,才埋怨道:“为什么总是对他们有求必应?”
    箫清羽呆了片刻,有些惶然,去轻勾她的手指,小心侧目看她:“这次保证不会出现什么王姑娘李姑娘。”
    秦蓁被逗乐,笑意中弥漫着星点为他打抱不平的苦涩,放软了声音:“不是说这个。站在晚辈之外的角度,我可以恳切的说一句,大房一家对你很不好,甚至是苛待。你曾也抱怨过,你从前好似是为了箫书翎活着。那为什么他们有困难,你还赶着去帮?所谓的亲情么。”
    箫清羽没想过这个问题,没考虑自身,安抚她道:“家中的事我都处理好了,去一趟于我没有妨碍。帮一把没什么的。”
    “为何要帮大房那种人?没有找他们算以前的账是好的了。你就是傻,吃了多少次亏还不学乖。”秦蓁也想过为他出气,观于他不愠不火的态度,就作罢了。
    这次为了箫书翎,像是将他从前舍弃自我的生活拉到眼前,不管分没分家,好像为了箫书翎,他就得受大房的颐指气使。秦蓁不甘于这一点。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傻,”箫清羽挠挠头,凝思半天,坚决道:“秦蓁,我是有血有肉会受伤的人,不痛快的时候当然会抱怨。但那不代表,我从此就将他们视为敌人。若别人伤了你一次,你再也不肯以真心待人,人人都这样冷漠自闭,世间哪来的温情。”
    他握紧她的手,十指穿插相扣,抿笑道:“何况有你在,情况好太多了,怎么会让我吃亏。”
    “温情,”秦蓁嗫唇呢喃,心头感到一点发烫,“我好像,体会过你说的。”
    箫清羽目光流眄在她表情美妙的脸庞上,扬唇微笑:“什么时候。”
    秦蓁面含笑意的回味着:“就是前不久,你四临绣坊来找我。我一次次将你拒之门外,其实那时我很害怕,要是有人这么对我,我一定不会再觍颜回头。如果那时候,第四次我还是赶你走,你还会来几次?”
    “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天天来!”箫清羽毫不犹豫就回答。
    秦蓁笑了,又压下唇角,微冷的乜眼注视他:“对待大房,对待伤害你的人都这样吧。”
    那抹稍纵即逝的笑容令他感到惊艳惋惜,箫清羽不想深究那么多,此刻只愿博美人一笑,拉转她身体,俯头抵她额头,“别人不会,唯独你,伤我千万次,我也千万次等你回头,不死不休。”
    秦蓁紧绷着脸,揪他两边耳朵:“说得人家很残酷似的,你认定我会伤你啊,你是不是哪里对我不满?”
    怎样答都不满意,姑娘家脸听了这话脸不红心不跳的,比村里那些说几句话就脸红的姑娘难哄多了。箫清羽懊恼:“没有,不是那个意思。”
    秦蓁绷不住,漾开笑意的同时,勾过男人的脖子,以唇封缄住他的欲言又止。
    箫清羽也慢慢搂紧她,暗想,这姑娘也很野性。还是这样的够味。
    哗啦。
    听到水声四溅,箫清羽急忙护着秦蓁后退,撂起被溅湿的下幅。抬眼一看,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箫家门口。
    周氏虎着脸叉腰站在门口,一手扶着腰,一手拎着滴水的木盆,臊红的脸上染满薄怒:“真是的,大白天不嫌臊得慌!叫你们来帮忙,磨磨唧唧磨磨蹭蹭。告诉你们,我家书翎就要考举人了,注意着点儿别影响到他。”
    秦蓁承认白日在外面这样有些孟浪,她从不喜在有人的地方亲近的。便将周氏的话当穿堂风过,没有计较反驳。
    箫清羽也是同样的想法,这时候只面红心跳,等周氏进去了,他才安抚秦蓁:“你别介意大娘说的话,她也是提醒我们。”
    秦蓁按了按眉心,自认过错:“怪我情不自禁了。没事,我先去厨房看有什么帮忙的。”
    谨慎理智的大小姐,也会情不自禁?箫清羽莫名为这四个字感到甜意,站在原地傻乐半天。
    炎炎夏日,箫弘光不惜来回的往镇上跑,买冰雕置于箫书翎的书房,让他有凉爽的环境。全家人对待箫书翎赶考一事无不认真,周氏天天做鸡鸭鱼肉,每一顿都带荤,箫家一年加起来的油水都没这几天多。为此周氏脾气也收敛了许多,没故意找架吵,整个箫家难得的风平浪静。
    这一日,箫清羽被箫弘光叫去谈话,回屋的时候,他满面忧愁。那忧郁之色写满在脸上,秦蓁想不看见都难,就问他:“大伯找你谈有关书翎的事?”
    箫清羽慌张的别过头,不敢去看她:“没有啊。”
    “想想家中最近都围绕箫书翎转,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你是不是被大伯为难做什么事?”
    她毫不拐弯抹角的抽丝剥茧,箫清羽都来不及圆谎,他痛苦的摇头:“我不能说,你们读书人大概最痛恨这种事。你也不知道比较好。”
    秦蓁漆黑深邃的目光流转,想了会,道:“莫非箫书翎想找人代考,找你借钱?”
    箫清羽惊讶的抬头看她,在她的审视下,娓娓将事情道出。
    不是代考,但性质差不多,是买考题。前日黑市里出现了一伙神秘人,自称拿到了本县今年秋闱的考题,本只流传给几个有关系的人知道,箫弘光是大费一番力气才打听到的。
    秦蓁眸色一凛,片刻间眉目松开,觉得有些好笑:“箫书翎十六岁就能中秀才,资质也算上佳。他这么年轻,就算这一次不中举,等三年再考又何妨。有必要冒这么大的险么。”
    箫清羽焦急的点头:“我也是这么跟大伯说的,但大伯不听我的,说我嫉妒书翎。看他模样,是铁了心要去买那套考题。秦蓁……你会去告密吗?还是,我们该去告密呢?你说,我听你的。”
    “当然不该,”秦蓁一口否决,“如果那考题是假的,说不定会被卖题人反咬我们一口,说我们寻衅滋事,诬告他人。抓不到那些人,事后反遭他们的报复。那些聚众买题的学子,也会恨我们入骨。那些得到了公平的学子呢,会感激我们么。”
    “那如果考题是真的呢?”箫清羽忙问。
    秦蓁凌冽吸气,轻声道:“那就更不能告密了。能拿到真正考题背后的原因,太复杂了。谁知道是哪个见钱眼开的,想以此谋财?参与考题编撰的人,哪怕只是摸到卷宗外封的杂役,都会被牵扯进来。我们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这趟浑水一旦搅起来,我们自己也脱不开身。”
    秦蓁垂下薄凉的眼睛,语气隐隐透着坚决:“也许你又要说,我太计较得失,让这个世间没有温情。可……如果我有能力,会去揭穿。在我连自身都无法保住的时候,我不想去管。”
    箫清羽明白她的无奈,他也不愿,为了别人的过错,让自家人陷入囹圄。他柔声安抚道:“我赞同你。但是秦蓁,这样坐以待毙,就不会有危险了吗?你聪明,帮我想个办法,劝劝大伯,让他不要这样做吧。”
    秦蓁点点头,答应试试。
    然而,箫弘光的固执超乎了秦蓁的想象。秦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各种利害关系鞭辟入里,却次次都让箫弘光骂了回去。为了阻止,秦蓁不惜将这件事告知二老。二老清楚了这件事的严重性,寻死觅活的不让箫弘光干傻事。之后箫弘光倒是老实了两天,但幸好秦蓁的人脉广,钱庄那边有人透露箫弘光借二十两银子,但因为没东西做抵押,暂时没借到。还有秦蓁吩咐守在黑市的人,也告知箫弘光又进了黑市。
    秦蓁在屋中和箫清羽只有两个人时,提起这事,幽幽叹息:“看来大伯已将成功的路径定为这一条。与跟我们顽抗相比,他这样偷偷摸摸的,更叫人防不胜防。”
    箫清羽目光复杂的望着秦蓁,喉咙滚动,万般艰涩的开口:“秦蓁,你先把和离书签了吧,万一出事,不至于牵累到你。”
    秦蓁慵懒的支起下颔,透过摇曳的烛光谛视他:“出了事,让我走,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箫清羽呼吸发紧,胸口绞得生疼,双目空洞的仰望:“那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了。要是我死了,你,也要活得好好的,再找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人。”
    秦蓁转坐到他腿上,圈抱他,“我不,要死一起死。”
    “不可以!”
    “快活死,”她咬他耳廓,温热吐气:“抱我去床上。”
    猝不及防的撩拨,箫清羽心里闹得七上八下,说是冰火两重天也不为过。他差点沉溺在她的温柔乡,隐忍克制的闪避她的吻。
    “别,别闹,我是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