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事
景睿前来卫府的时候,本来已经做足了碰壁的准备,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忍,不管卫凌给他什么气受都好,他一定要软磨硬施地把成亲的吉日定下来,儿子虽争气,可是却已经快二十岁了,景睿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景正卿已经满地乱窜了。
然而出乎景睿的意料,他所作的准备居然都没派上用场,跟卫凌厅内落座,景睿这边刚一说,那边卫凌便痛快答应,吉日随景府去选,他没什么异议。
卫凌答应的如此痛快,反倒让景睿有些疑惑起来,眼睛看着卫凌,总是不敢相信。
卫凌见他眼神狐疑,便笑道:“怎么了?”
景睿道:“你真的答应了?其实,我已经叫人看过了,说过了年三月,就是好日子……”景睿试探着说,此刻已经快到九月,过了年三月的话,那可就连五个月都不到了。
卫凌道:“那也成,三月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确是个好时候。”
景睿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又怕卫凌反悔:“你说真的?不是戏弄我么?”
卫凌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做什么要戏弄你?”
景睿又惊又喜,便跳起来:“既然如此,那么我可就去办了……回去也跟老太太他们说了。”
卫凌道:“去吧去吧。”
景睿起身离开之时,忍不住又看卫凌,总觉得这人答应的如此痛快,颇为蹊跷,可是又不敢问,生怕问的他烦了,果真就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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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年,开了春,喜事临门。
成亲之日前夕,景正卿便正色严密吩咐云起:“今儿不许喝酒,不许进内堂跟明媚多嘴,一个字也不许跟她说。你且帮我守着进内院的门儿,闲杂人等不许进去。”
云起听了便诧异,笑道:“这是怎么了,难道你还怕有人来抢亲不成?”
景正卿哼道:“总之你听我的,不容有失,等成亲过后,我再请你吃酒,保管你心满意足,如何?”
云起道:“………………罢了罢了,总是你的大日子,我自然听你的,只别忘了你说的,以后要请我。”
景正卿笑道:“忘不了,你要吃什么都使得。”
这日,众人都起了大早,景府卫府都是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来贺的宾客如云,络绎不绝。
就连景正卿的二哥景正茂,也一早就请了假,自黔南回来,这回蓝家倒台,黔南一带,多亏了景正茂坐镇,事先防备,才未成大患。
景正茂年前的时候曾回京述职过,正好也为了新帝登基朝贺,因他功绩出色,黔地又缺乏能干的大吏,吏部考核加上新帝亲自审阅过后,便升了四品的知府,仍管黔地风物。
早在景正卿成亲前三月,景正茂就上书请假回京了。
兄弟们久别重逢,自然又有好一番轰动热闹,景正茂此刻也已经成家,望着昔日的幼弟成了气宇轩昂的青年男子,又要娶娇.妻了,心中自是万分欣慰,彼此相见,竟落了泪。
这天景正卿虽则欢喜无限,心中却暗暗警惕,不敢放松。
前生,就是在他最为志得意满只觉得平生都无所求的时候,老天给了他致命一击,因此这一回,他自是要倍加小心,确保万无一失。
终于从早上熬到了晚上,间或时不时地回去看看有没有碍,却总见云起坐在廊下,东张西望,有些认得的丫鬟经过,便问:“三爷,……………怎不去前面吃酒,却在这里?”
云起便一本正经道:“你们二爷说此处风水好,只要我在这儿坐到他回来洞房,他来年一定会生贵子。”
一时逗得些丫鬟们嘻嘻哈哈而笑。
景正卿见云起果真如一尊神似的守着门,才放心又回来,应酬了会子宾客,终于熬到天黑挑灯,景正卿见夜色降临,喜悦之余,却更提心吊胆。
旁边景睿见了,倒是体恤,便道:“忙了一日,也没怎么吃东西,此处有我跟你哥哥们照料,你便回去吃些东西、早点歇息罢。”
景正勋,景正盛,景正茂等几个正招呼宾客,景正茂隔空向着景正卿微微点头,景正卿心中欢喜,便对景睿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当下便离开前厅,往后而去。
一阵夜风吹拂,风中似乎带着淡淡馨香,景正卿忍不住挑唇而笑:太好了,今日一整天无风无浪,连昔日的“端王”都也不曾来,倒也是,如今王爷已经是皇上了,等闲怎可踏足臣府?
如今所做,就是赶紧见明媚罢了。
景正卿心里想着,脚下生风,走到后院,撞见云起,云起一把揪住他:“让我在此吃了一天风,再不来,我可就代你洞/房去了。”
景正卿哈哈大笑:“这不是来了么?你快到前面,陪陪我茂二哥,他才回府,跟众人不熟络,你权当是我,同他热络些,别叫他不自在。”
云起道:“好狠心,原来我还有差事!”
景正卿笑道:“说好了改日请你吃酒的,快去吧,这会儿你也可以吃上两口了,此处不用你了。”
云起道:“你这是卸磨杀驴,改日赖了我的酒,我可不依……好吧,你快去吧,别叫妹妹等得急了,生你的气,不要跟你洞/房了,哈哈哈。”说到最后,便大笑起来。
景正卿亦笑,一把推开他,两人分别了,各自而行。
景正卿风一样往屋里去,见两个丫鬟守在门口,心里略定,忙入内,便往洞房里钻去,三两步到了里头,却见边上空空如也,景正卿一惊,整个人如灵魂出窍。
正出了一身冷汗,有些腿软的当儿,便听到有人道:“小姐,快回去吧,叫人看见了笑话。”
另个人道:“我坐得又累又闷,又没吃东西……”
景正卿听了这个声音,便转头看去,却见两个人一前一后从里屋出来,当前一个,虽然是凤冠上顶着红盖头,但那窈窕的身段,入眼熟悉,不是明媚又是何人?
景正卿见了,那飘飘离体的魂魄才总算又归了位,当下二话不说,忙冲上前去,一把将人先紧紧地抱住。
明媚蒙着盖头,目不能视物,吓了一跳:“谁?”
忽地自酒气之中察觉某种令人安心的味道,那怦怦跳的心才安稳下来,反而喜滋滋笑道:“是你?”
此刻玉葫放开明媚,拍了拍胸口,说道:“二爷,你怎么忽然就回来了?这又是干什么,吓死我了。”
却听两人身后,又有一个略苍老的声音道:“大好的日子,不能说那个字。”
景正卿这才瞧见原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喜娘,正说玉葫。
景正卿略镇定了会儿,便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你们出去吧。”
喜娘道:“这怎么成,还得……”
景正卿笑道:“我喝醉了,做不成那些规矩,玉葫,带着嬷嬷出去,叫人多多打赏她一些。”
喜娘听了打赏,这眉开眼笑道:“既如此,那我便先恭祝二爷跟二奶奶白首到老,早生贵子啦。”
玉葫笑道:“还是您老人家会说,走了,二爷既然回来了,也没我们事儿了,我陪您吃酒去了。”
两个人才双双去了。
景正卿瞧见人都没了,才拉着明媚双双入内,温柔地抬手将她的红盖头掀起来,就仔细打量底下的人:眉目唇鼻,一点一滴,生怕看错。
明媚见他动作粗/鲁,便娇嗔道:“你干什么?人家说要用秤杆子慢慢地挑起来,哪里有你这样,一把扯下来的,没体统。”
景正卿听了她的声音,又是一重安心:“我等不及那慢吞吞地,想看到你才放心。”
明媚噗嗤笑道:“不是我又会是谁?”
景正卿握住她的手………………:“没有谁,只有你便好。”
明媚瞧着屋内静悄悄地,只剩下他们两人,才有些羞怕起来,她对这一日,从极端抵触,到慢慢接受……如今事到临头,却又有些紧张,赶紧把手抽回来:“你吃了多少酒,这样癫狂。”
景正卿道:“我悬着心呢,哪里吃什么酒?不过现在好了……”说着,忽然又把明媚抱入怀中:“你总算是我的了!”
明媚心里又喜又惊,挣了一下,道:“外头宾客没散,你这样回来,可使得?”
“我都跟父亲哥哥们说好了。”景正卿深深地嗅着她身上气息,“一万个使得。”
明媚的心也跟着跳起来:“那、那你吃了饭不曾?”
景正卿道:“我的确是饿了,不过不要吃饭,却只要吃你。”
明媚的脸如火一般,加上又给多涂了一层胭脂,真真嫣红欲滴:“你胡说,饭哪能不吃的……”
景正卿听了这如蜜似甜的话,转过头来,便吻上她的唇。
明媚身不由己,所有的话都给封在嘴里…………………………………………………………
隔着窗扇,兀自能听到远处的觥筹交错之声,或者廊下丫鬟经过之声,室内,却寂静如许,只听到……………唇齿相接,相濡以沫。
明媚仰着头,微微头晕,凤冠压了整天,本就累了,被景正卿一压,身子便往后仰。
景正卿顺势压下,明媚又羞又喜,忍不住笑着打他:“你……别这样猴急的,怎么跟土匪一样…………我的这些首饰衣物都还没有……”
景正卿打量一眼她头上饰物,身上的重叠衣裳,道:“我是等不及了!”
景正卿忽然突发奇想,又道:“这下子姑父不会再责怪我了吧………”
明媚听他在这时候居然提起卫凌,一瞬越发惊羞:“你在胡说什么!”
景正卿笑道:“我是说,如今可终于轮到我为、所、欲、为了,不管我做什么……也不用担心姑父看出来训斥我了。是不是?”
明媚咬了咬唇,扭开头故意不看他:“你这坏人!”
景正卿凑过去,故意促狭一样………………俯视她的双眸道:“那妹妹你喜不喜欢我这坏人呢?”
明媚哪里会回答他,道:“你快些去前头吧,只在这里好生烦人!!”
“我自然是正经事!”景正卿却不屈不挠,复又追问:“你只说,喜不喜欢我这坏人呢?”
明媚被他缠扰的几乎出了汗,挥挥手,………………终于道:“你知道的,为什么还问!”
景正卿暧声道:“我便是想听明媚自己亲口说。”
明媚嘟起嘴来:“我不要……”
景正卿道:“你若不要,夫君便要狠狠地罚你。”
明媚有些怕:“你、你又想干什么?”
景正卿道:“洞/房花烛夜要做什么?难道我娘子不知道的?”
明媚羞得无法同他对视:“你讨厌,我不要理你!”
景正卿见她嘴硬之态,便笑道:“你不理我也不成,如今我们拜过天地,已经是夫妻了……如今,啊……我可终于可以………………”
明媚道:“你再说嘴,我就打你了。”
景正卿道:“任凭你打,打死了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只怕打疼了妹妹的手……”
明媚抿嘴一笑:“油嘴滑舌的,你在前头吃了蜜吗?”
景正卿道:“我一见你,自然就变得这样了……………………”
两人玩笑了会儿,房间内才又一阵沉默下来。
明媚看看景正卿,景正卿也看着明媚,片刻俯身吻住她的唇,道:“明媚,我只是忽然想………………你我如今,真是千难万难才修成了的………………你且想想……我们这一路走来,何其不易?以后,我总算能堂堂正正地跟你在一块儿了。”
他说到这里,声音里忍不住也有几分哽咽。。
明媚听了这句,眼中的泪再忍不住,便滚落下来,景正卿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这痛过去就好了,这痛也是要你记得,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明媚抽噎道:“怎不说你是我的。”
景正卿听了这话,便笑道:“是,我也终于是你的了。”
感慨万千,却终于修得正果。
景正卿抱着明媚,于她耳畔低低说道:“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碎,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