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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节

      初时她见还能见到女儿,便放下一大半心,以为女儿做事干净,没被查到头上,等到崔绮君心神不宁的跟她说自从四儿被杖毙后,她这含秋院服侍的宫人又增加了一倍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妙,安慰了女儿几句,便急急赶回相府,找她夫君去拿主意。
    崔相一听,也是默然半晌,女儿宫中增加了一倍的宫人,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传到他耳朵里,可见如今元嘉帝对行宫的掌控是何等严密,这才几天的功夫?
    他又沉吟片刻,才道:“慌什么?不过就是再多派些人侍候咱们女儿罢了,清河皇后那是他兄长的遗孀,孝文帝尸骨未寒,他是不会对清河皇后怎么样的,何况皇后还有我这个众臣之首的爹在呢!”
    “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照旧进宫去给清河皇后请安。但凡宫里有什么动静,都回来说与我知道。”他就不信,这元嘉帝真能把合宫上下守得滴水不漏,一丝破绽也没有。
    结果等到十五那天,左相夫人再到宫门前递牌子请见,得到的回复却是清河皇后发愿要在静室为先帝念佛祈福,无暇见她,请她到新年时再入宫。竟是在这余下的几个月里,再不许她进宫了。
    崔成纲听到夫人带回来的消息,饶是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也忍不住面有怒容,这秦斐是拿他当猴耍吗?无论是让他夫人见到女儿还是不让,都是在变着法儿的警告他,顺便再显摆一下他身为帝君的厉害。
    然而他满心的阴郁,在听到崔可心说出另一个消息时一扫而空。
    “相爷,我今儿从宫门口往回走时,因觉得有些胸闷,便将车窗的布帘拉开,只留了一道纱帘,我能看得到外头,外头却绝看不到车里。没走多远,就见一辆马车驶过来,相错而过时,因对面马车的窗帘儿被个小娃儿全掀了起来,我无意中一瞥,哪知竟给我瞧见一个人!”
    “虽然三四年没见了,但我绝不会认错,那车中坐着的妇人不是别人,就是咱们家护儿娶的大奶奶,先前安远伯府赵家的大小姐赵宜芝!先前不是说他们夫妻在乱军中失踪了吗?她怎么突然跑到这大理城来了。我记着相爷的吩咐,无论遇到何事都不能轻举妄动、打草惊蛇,就没敢声张,悄悄派了个人跟在后头一看,她那马车竟是直驶进行宫里头去了!”
    ☆、第287章
    左相夫人并没有看错,那坐着马车驶入宫中的妇人正是她的大儿媳妇——赵宜芝。
    她原本是和夫君崔护一道在四川待着,崔护忙着给张进忠出谋划策,训练兵将,选拔可用之材。她则相夫教子,等待第二个孩子的出世,却不想在怀孕七个月的时候,染上了霍乱*之症,大人虽然救了回来,孩子却小产了。
    宜芝受了这一重打击,便在月子里落下了几样妇科病症,总也治不好。崔护听说秦斐为了周皇后将云贵等地的十几名妇科圣手全都请了过去,便也将妻子送到云南大理,一来想让那些名医给妻子也好生诊视一番,二来也是让她换个环境,离了那失去孩子的伤心之地。
    秦斐正愁他要处理国事,不能时时陪在采薇身边,知道采薇未出嫁时和她这个表姐关系极好,自然满口答应。
    宜芝带着儿子进到坤宁宫时,见采薇正斜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边上立着个身穿碧衫的秀美少女,一打眼看过去,竟还有些眼熟。
    宜芝正在想曾在哪里见过这少女,那少女已向她盈盈施了一礼道,语带哽咽地道:“芝姐姐,好久不见!想不到当年在伯府里别过后,咱们姐妹竟还有再相聚之日!”
    她这一声“芝姐姐”,倒让宜芝想起来她是谁了,说起来倒也算是她的表妹,乃是她二姨妈赵明香当年带进伯府的庶女吴娟。只是她怎么也在这里?
    其实秦斐原是打算把采薇旧时在眉州的几个闺中蜜友或是她的西兰国友人马莉请来陪她的,但采薇知道她们都各有所忙的事,马莉忙着在泉州举办女学,她旧日的几个闺蜜则忙着开办义舍,收留那些在战乱中失了亲人、无家可归的女子,便不许秦斐去把她们请来,为她一人而耽搁她们的善行。
    “你只管去忙你的国事就好,我既不用你时刻守在我身边,也不用她们来陪我,有咱们家珠儿还有郭嬷嬷她们陪我就足够了。”
    虽然采薇这样说,秦斐还是给她寻了个旧日姐妹做伴,不过这吴娟却不是他请来的,而是她自已主动请缨要来陪伴她的薇姐姐。
    当日安远伯府的老太君过世后,大老爷将其余几房都分了出去,赵明香自然也在伯府住不下去,在京城里赁了处小小宅院,带着一儿一女艰难度日。后来她儿子吴重被采薇推荐给秦斐,帮着他们夫妻做起了海上生意,一家人的日子才有了起色。
    可惜还没过几天好日子,因为反贼打进京城,又开始往南边逃。赵明香和吴娟倒还算幸运,被吴重派人一路将她们送到广东,算是躲在了大后方。她的亲女儿吴婉则在跟着夫家坐船从长江逃难时,因船撞上了暗礁,和夫家几十口人全都葬身江底。
    赵明香得了信之后,因伤心女儿之死,一病不起,没多久也去了,只剩下吴娟孤零零一个,守完了嫡母的孝后就求她哥哥吴重,将她送到薇姐姐身边去陪伴侍奉她,到时候也好求薇姐姐做主给她定下个终身。
    也算她求的正是时候,秦斐正愁没人替他陪着采薇说话解闷儿,问过了采薇,便答应了吴重所请,也将她接到大理,她也只比宜芝早到了一日。
    昔年的姐妹们再度聚首,那自然是诉不完的离情,道不完的别绪。只可惜姐妹们还没讲上几句,元嘉帝就下朝回宫了,他自己的乾元殿他是一天都没去住过,从他住进这座行宫的头一天起,就把皇后的坤宁宫当成了他自己的寝殿,让不少宫人暗地里笑称说这坤宁宫该改成乾坤宫才合宜。
    一听见皇帝陛下马上要过来了,宜芝和吴娟赶紧告退,由宫人领着去了特意给她们安排的一处宫院。她们在进宫之前,可是早被元嘉帝给暗示过无数回,她们虽然是请来陪伴皇后的,可当他在坤宁宫的时候,她们就可以回自己屋里歇着了,因为没她们什么事儿了。
    她二人在行宫里住了没几天就发现,说是为了怕皇后一个人躺在病榻上寂寞无聊,特意请了她们来伴驾,其实一天里头,她们能在皇后身边待的时间连两个时辰都不到。也就是元嘉帝早上上朝的那么一会儿功夫,她们能和采薇待上一会儿,等到元嘉帝一下朝,从中午到晚上,她们是再不会被请到皇后娘娘跟前去的。
    采薇也就这事半真半假的跟秦斐抱怨过,结果是被某人抱住狠狠的亲了有一刻钟,“我恨不得连上午的几个时辰都用来陪你才好呢?只可恨眼下实在是脱不开身,一大堆的事儿等着我来料理,就算是下朝了也不清闲。”他每日下朝后都要带回来一堆奏折密信一一批阅。
    采薇笑道:“便是将来收复河山,天下太平了,难道你这皇帝就不用上朝了不成?创业难守成更难!”
    秦斐抓着她手亲了一口道:“那我不会把你也带到朝堂上去,让你陪着我上朝不就好了?”
    “阿斐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当真要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韪吗?”采薇玩笑道。
    “这有什么?若是你现在身子大好了,我明日就把你带到朝堂上。”
    “好,陛下这话我可记下了,姚太医说我到三月的时候,身子就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可别说话不算话。”采薇完全不介意和秦斐一道去临朝听政这举动真要实现了,会被那些朝臣们如何的说三道四。既然她也有从政的智慧,那为何要将她的天赋才华置之不用呢?
    更何况,若想改变全天下女人的地位,不参与朝政如何能够?指望那些制定种种律法规矩的男人来解救女人,简直和与虎谋皮无异,现今那些束缚女人的法令,不都是男人们绞尽脑汁想出来压制女人的吗?
    “君无戏言!”秦斐郑重道。“我巴不得你明儿就身子大好了呢!”
    其实这短短三个月的功夫,一堆太医围着,再加上秦斐无微不至的细心照料,采薇的身子已然好了许多,原先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隐隐透出淡淡的米分色来,早已不用再整天躺在床上,只是损耗的气血还没全补回来,还得再调养些时日。
    “不过,再过几天就是新年了,朕可以停朝半个月,等过了十五再上朝,正好多陪陪你和珠儿。”
    见他笑得舒畅,采薇便知他已将朝臣们敲打得差不多了。“看来前朝诸事皆顺?”
    “嗯,崔相那老东西先前推三阻四的不肯废除麟德帝时的税收旧法,执意要继续加收农税,而对商税、矿税仍是分文不取。可如今因连年战乱,田地大多荒芜,正该减赋以利民耕,再像之前那样对农人征收各种重税,于国于民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不过,他还是没斗过你吧!”崔相把持朝政多年,虽然是个老狐狸,不过秦斐对付这样的老狐狸也自有他的狠招。
    “嗯,我最后总算是逼得他不得不同意朕的新税法。结果这老头这几天躲在家里装病不来上朝。”
    没想到等“体恤”臣子的元嘉帝派了个宫中的太医去给崔左相看诊,带回来的消息竟是崔相是真的病重,突发中风之疾,甚至有可能熬不过这个新年。
    秦斐一听,略一犹豫,还是给崔护去了一封信。崔护虽对他那个继母极为痛恨,但对他这亲爹,则还是有那么一分父子之情,时不时的会在信里问他崔相身体如何。所以他不但告诉了崔护他父亲的病情,甚至还准他过年时可以到大理来待几天。若是崔相真的活不了几天,也能让他们父子见上最后一面。
    元嘉元年的这个新年,对大秦子民而言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新年。在这一年,他们拥戴的战神临川王终于登上皇位,结束了之前皇室内的种种内斗,军事上数度击退鞑子的进攻,国事上推行减赋等新政,让生活在这片国土的黎民百姓终于看见了曙光。
    他们殷切的盼望,从这一年起,他们的新帝会带领他们驱除鞑虏、收复河山,开创一个新的太平盛世。
    元嘉元年的正月初一,大理行宫中的所有人都是喜笑颜开,处处都是欢声笑语。然而,此时这些欢笑的人们并不知道死神的脚步离这宫中的某个生命已经越来越近。
    ☆、第288章
    刚过了新年没多久,大秦王朝又迎来一个天大的喜讯。金人的英亲王阿朗格趁着汉人过新年的时候,突然率军偷袭,结果反被打了个落花流水、大败而回。此一役秦军一共歼灭金人有四万余人,称得上是一次大捷。
    让采薇尤其高兴的是,此次大败金兵某位女将居功至伟。此人姓秦名凉玉,其父是个贡生,因见朝政腐败,也懒得再去琢磨八股文考科举,每日在家研习兵书,舞剑论兵,教养一双儿女。且无重男轻女之心,对儿女一视同仁,让秦凉玉与其兄一道读典籍,学骑射。
    许是秉赋超群,无论兵法武功,秦凉玉都胜其兄数倍,以致其父每常叹惋她是个女儿身,不然定能勇冠三军、封侯拜将。她却对此丝毫不以为意,每每以史书所载的两位着名女将——平阳公主和冼夫人自比,觉得自己便是以女儿之身也能留名青史,成为一代巾帼名将。
    她十八岁时嫁给川西的一个土司为妻,在丈夫死于冤狱后代领夫职,讨伐当地流寇,战无不胜,渐渐小有名气,人称“女将军”。崔护到了四川做了张进忠的军师之后,一听蜀地竟有如此厉害人物,立时便修书一封和她结为盟友,一致抗金。
    此次金兵暗中来袭,所行的蜀道离秦凉玉所守的石竹只有五十余里。因她心思细密,虽是年节,仍是派了人手在各个关口巡逻,发现了金兵的行踪后赶紧传信给张进忠,提出不妨将计就计,二人联手做下个陷阱将金兵杀得是屁滚尿流、狼狈而逃。
    她这一场大胜,让元嘉帝也是赞不绝口,“阿薇我跟你说,这一仗打得可真是漂亮,而且胜得极是时候。先前金人想再攻打江南,结果中了我的锦囊妙计,损兵折将,如今攻打四川又吃了一个大败仗,我看他们至少一年内不会再蹦跶了,因为他们就是想蹦跶也蹦跶不起来!”
    结果连他也没想到的,鞑子皇帝竟直接派了个使臣来和他议和,说是愿意划地为界,云贵、四川、两广、福建、江西、浙江及南直隶归大秦,而陕甘、山东、山西、两湖、河南及北直隶则属他们大金所有。从此两国分而治之,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动刀兵,永为友好。
    “阿薇,你猜我会不会答应金人的请和?”见采薇的身子快好得差不多了,秦斐也就放心大胆的跟她聊起了政事。
    采薇想了想,叹道:“金人皇帝这一步棋走得可真是妙啊!咱们朝中大臣们怎么说?”
    秦斐撇撇嘴,鄙夷道:“那帮软骨头,一见金人主动请和,个个乐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劲儿的催我赶紧答应下来,生怕迟上片刻,金人就会反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样!看得朕很想拎着鞭子把他们一个个再好生抽打一顿。”
    “金人这算盘打得可真是好,先前见咱们是一盘散沙,不管我二叔怎么跟他讲和,全都不搭理,一个劲儿的穷追猛打,如今见讨不到便宜了,立刻转了风向说是要议和!还真当什么都是他们说了算啊?”
    哪知采薇却道:“既然他们要讲和,那咱们就和他们议和呗?毕竟这总是动刀动枪、打来打去的,百姓也受不了啊!”
    “只不过,既然是他们打了败仗,主动来找咱们议和,那总得他们先表现出些诚意才好。”他的心思,采薇一早就看穿了。
    秦斐点头,“皇后所言极是,朕也不刁难他们,干脆就以长江为界,让他们把长江以南的两湖也还给咱们,聊表诚意吧!”
    鞑子皇帝在此时提出和谈,于金人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们连遭大败,士气低落,再继续打下去对他们而言没什么好处,倒不如借着和谈暂时休兵停战,行缓兵之计,顺便麻痹燕秦的君臣等人。等他们缓过劲儿来随时可以撕毁和约,再度攻打大秦。
    可对大秦而言,这到底要不要议和可就有些为难了。不答应吧,以大秦目前百废待兴的孱弱国力,也没什么力气再打下去,勉强守住现在的地盘还成,要想收复失地,至少还得再过个两三年。
    可若是答应吧,这百姓能答应吗?那陕甘、山东等地原本就是他们大秦的国土,北直隶还是他们的皇都所在呢,就这么被金人堂而皇之的据为己有。你身为大秦的皇帝没能把失地夺回来都是耻辱,你还承认那些地盘就是金人的了,这不是败家子是什么?很伤民心的好不好!
    既不能不议和,也不能真议和,那怎么办?那就把一二三四五各项条件列出来慢慢儿谈呗!反正元嘉帝陛下有的是时间和他们谈,就这么拖上个三五年,到时候谁先再动干戈还不一定呢!
    他夫妻二人想到此处,对望一眼,不由相视而笑。秦斐搂住她腰,俯下身去,“还是我家阿薇最懂朕的心思,来,咱们亲一个!”
    坤宁宫外还是早春料峭,而坤宁宫里却已是春光一片。只可惜沉醉在满室旖旎的帝后二人,尚不知厄运已然悄悄降临。
    谁也没有想到,一切竟会发生的那样突然。晚上临睡前还活蹦乱跳的小公主到了半夜忽然就上吐下泻,浑身发起高热来。
    自从被帝后教训过之后,小公主身边的奶娘保姆哪个还敢再对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有丁点儿怠慢之心?个个都打叠起十二万分精神,将小公主照料的是无微不至,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摔了,生怕侍候的不够尽心尽力。
    此时大睁着眼睛值夜的奶娘一见公主病了,赶紧就抱着小公主往帝后的寝殿奔去,完全不怕会扰了帝后的美梦。因为这么些日子下来,她们是再清楚不过小公主在帝后心里头的份量,有好几回,小公主夜里饿了,哭着醒来要奶喝,才哭了两声,就能把皇后娘娘给招来。当娘的都过来了,那当爹的能不跟过来吗?
    她们也是开了眼,生平头一回见到这样疼爱孩子的爹娘,疼的还是个丫头片子不是个小子。因此一见小公主不大好,赶紧就去禀报给皇上和皇后知道。
    采薇正被一个恶梦吓醒,梦见她回到眉州老宅,怀里抱着女儿,她正要带她进到她们周家的藏书室去,忽然发现怀里的女儿不见了,她找遍了整座宅子,甚至找遍了全天下,却再也找不回她的女儿……
    从梦中惊醒后,她捂着怦怦乱跳的心口正要过去偏殿看女儿,就见奶娘抱着她的珠儿冲了进来……
    立时,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全都被召到了坤宁宫,去传太医的宫人一路飞奔而去,太医们也是衣衫不整的飞奔而来,可他们还是来迟了一步。
    就在他们踏入坤宁宫的那一刻,刚出生才六个月的小公主,元嘉帝和周皇后的长女秦明珠,在母亲的怀抱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289章
    当崔护在六月里再回到大理城时,所见的景象简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了城门。
    半年前处处张灯结彩,满是欢声笑语的大理城,怎么如今变得冷冷清清,满城缟素,半点丝竹之声不闻。
    崔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元嘉帝因心伤爱女早夭,追封女儿为仙游公主,未将她依早殇之婴儿之例随意安葬,而是按成年公主之礼下葬。且敕谕天下:凡有爵之家,三月内不得筵宴音乐。如今已过了三月之期,怎么这大理城中仍是这样满城缟素,不闻半点喜乐之音?
    等他差人沿街一问,方才知道,原来这并不是元嘉帝强逼着全城百姓陪他一起哀悼爱女,而是百姓们见他们崇敬的帝后因为没了女儿,伤心难过成那样,自发的身着素服,不再欢歌笑语。
    至于那些达官显贵为何也如此乖乖的不享丝竹之乐,则是因为他们害怕撞在枪口上,皇帝陛下正悲痛无比呢,你还敢听歌赏舞,开心快活,不想要乌纱帽了吗?
    别看皇帝陛下只禁了他们三个月的筵宴音乐,有两个没眼色的大臣见三月期满,立刻按捺不住的丝竹歌舞一番。结果第二天就被元嘉帝在朝堂上找出他们的一堆错儿来,什么尸位素餐、玩忽职守,骂了个狗血淋头,摘了他两个的乌纱帽。
    “自那之后,那些朝臣们都老实多了,尤其是这些时日,虽然禁令已过,可是皇后娘娘又病倒在床,圣上的脾气越发暴躁,便是给他们天大的胆子,也是不敢在这个时候惹圣上不痛快的。”宜芝亲自拿了条热毛巾,替她夫君净面净手,一边说道。
    “皇后又病了,先前不是说娘娘的凤体已经大安了吗?”
    “原本娘娘的身子是调养的差不多了,可是小公主这么一去,哪个当娘能受得了啊?小公主都去了五天了,皇后娘娘还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硬是不许他们将小公主抱去安葬,一个劲儿的说小公主还没死,她的小身子还是暖的……”
    宜芝说着说着,忍不住也哭了起来。她也曾经历过失子之痛,且至今还未能从那份伤痛中走出来,对于采薇如今的心境简直是感同身受,明白的不能再明白。
    崔护想起妻子小产后悲痛欲绝的情形,天天以泪洗面,那一脸哀戚的模样看得他心都快碎了。他虽自认在丈夫中对妻子已算是情深爱笃,可和元嘉帝对周皇后的那份深情一比,简直就有些不够看了。
    因为他再爱惜妻子,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失去冷静,可是元嘉帝则不同,他的喜怒哀乐、忧惧惊恐全都系于周皇后一身。他跟在秦斐身边这么多年,对自己这位主君的雄才大略、英见卓识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唯一的弱点便是对某个女子太过依恋,或者说是用情太深。每每会因她而心摇神动,再做不到镇定从容。
    若不是有了这个短处,元嘉帝在崔护心里,简直是完美无缺。而且他这短处似乎越来越厉害了。先前他再为周氏烦忧,好歹正事也没耽误,可是这一回,他竟是连料理军政大事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把自己从蜀中调回大理来替他处理朝政,好让他腾出时间去专心照料皇后。
    难怪元嘉帝陛下在密诏里也不说原因,只丢下一句命他速回大理,敢情是为了自己能撂挑子不干,把他抓回来做苦力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回来。
    果然如他所料,他刚一回来,还没和妻子说上几句话,就被秦斐给喊到宫里,丢了一大堆活儿给他干,美其名曰:“既然你父亲卧病在床,那就由你这个儿子替父理事吧!”直接命他代行左相之职,朝中一应大小奏报全都交由小崔相先行批阅,若有重大要事再呈给元嘉帝陛下御览。
    只可惜元嘉帝为了照料周皇后连朝也不上,一天十二个时辰寸步不离的守在她床前,周皇后的身子不但没有一天天好转,反倒病得越发厉害起来。每次宜芝去宫里探望皇后回来,都要长吁短叹上好久。
    那些朝臣们虽然仍是不敢尽情的声色犬马,但是私底下却没少议论皇家的那些事儿。仙游公主刚夭折的时候,他们聚在一起说:“都是圣上太宠女儿,不过一个丫头片子,又不是皇子,居然也那么当回事。那样风光排场的过完满月又是过百日宴,赏赐无数。对其爱宠之隆简直是亘古未见,就连景宗皇帝盼了十年才盼来个儿子也没见像这位圣上这么宠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