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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节

      特别是从后宫妾侍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出公主们,又没个当诸侯王的兄弟,能有多大价值??
    “可悲呀!”
    阿娇看着不知不觉间消失半数的稠粥和素点心,笑弯了眉眼——她就知道,和祖母聊石家肯定没错啦。
    虽然太后祖母从没明确表示过,平日里也表现得对石老先生颇为礼遇的样子,可娇娇翁主心里很清楚,窦太后对石氏家族是很有些居高临下的鄙夷的。
    这就有点像大雨滂沱的冬日,在自家温暖舒适的房间里,于窗帘后观看街上人们狼狈地尖叫着四散避雨的心情。
    作为一位皇后,
    作为一个生了两男一女并且所有小孩都安安稳稳长大成人的母亲,
    作为一名每个孩子膝下都儿女双全,孙儿孙女总数超过三位数的祖母
    ——面对子嗣艰难的石家女,窦皇太后完全有理由骄傲!!
    总之每回说道起来,不管之前的心情有多糟,之后的情绪总要平复愉悦上几分。
    果然,
    接下来,窦太后再没提起那桩讨人厌的案件。
    吃完夜宵,漱口,洁面,又命御医进来把了脉,
    此时的窦太后或许已忘了白天让她怒火中烧的麻烦精娘家人,重新回到心平气和的正常状态。至少,表面看是这样。
    皇太后吩咐准备就寝,话语和平日一样温和——还有,阿娇今晚也别回自己房间了,就留下睡在祖母这里吧。
    “唯唯,大母,”
    深深认为自己已圆满完成南皮侯表舅委托的阿娇翁主打了个哈气,毫无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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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
    长乐宫随着主人的入睡,退入沉沉的夜色与宁静。
    阿娇应该是真累了,脑袋一沾上枕头,就掉进了梦乡。女孩边上,帝国的皇太后却久久没能入眠。
    循着孙女有规律的呼吸声,
    窦太后举手,摸索着抚摸孙女的头发,轻轻地,轻轻地,一下又一下……
    阿娇的头发,丰茂浓密,带着少女独有的芳香——那是青春与朝阳的气息。
    ‘轰隆’!
    殿宇外响过一声闷雷。
    紧接着,是一连串雷声,纠缠着,打着滚,响彻天际。
    阿娇不安地动了动,
    翻个身,滚进祖母怀里,
    喃喃嘟哝了几句什么,迷迷糊糊的,很快又安心去寻找庄周梦里的蝴蝶去了。
    一直没睡着的窦太后哑然失笑,
    可随即,笑容就敛去,敛去……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
    是一声悠长的叹息:“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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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大小小的雨点,
    打在宫殿顶的铜瓦和鎏金檐瑞兽上,发出轻重不一的敲击声,有时轻有时重,错落不清。
    此夜,雷鸣时断时续;
    此夜,阿娇安枕无忧;
    此夜,窦太后——辗转了一个通宵……
    ☆、第147章 妃子笑
    下了一夜雨的好处就是,第二天会有一个空气特别清新的早晨。
    所以一大早,馆陶长公主只匆匆扒了两口早饭,就告别新婚的丈夫,神清气爽叩开长乐宫的宫门——来逮女儿了!
    刘嫖长公主这两天只要一想起女儿就不痛快;本来早决定了婚礼次日举行家宴,让新婚夫婿与孩子们好好认认亲,和睦一下家庭气氛。
    没想到,小妮子竟然敢不履约?!还躲到亲戚家蹭吃蹭住和她玩捉迷藏!!让她被整个长安城贵族圈看笑话。
    ‘宠过头了,宠过头了!’
    馆陶长公主坐在晃悠悠的超豪华步辇上,兀自下着决心:‘这回绝不能再象以前那样……放小妮子轻易过关,一定得好好教训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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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馆陶长公主早,馆陶翁主更早!
    阿娇甚至连早点都没动,就跑去未央宫了。今儿没朝会,皇帝舅舅一定在宣室殿用早餐,到时多添副筷子就成了——反正又不是头一次!
    可怜的长公主,扑了个空!
    去不了皇帝弟弟的宣室殿——‘宣室殿’是大汉帝国的权力中枢;无宣召擅入者,汉律死罪——刘嫖长公主能做的只有坐在长信宫东厢,冲着皇太后母亲好一番抱怨诉苦:
    阿娇真实越来越不听话了,竟对自己玩阳奉阴违的诡计,简直不孝……
    静静地靠在乌木描金凭几上,窦皇太后貌似认真地听着,听着……突然插话,询问女儿对窦家最近出的事知道多少?有没有去关心一二?
    长公主一愣,深感莫名:“窦家?何事?”
    窦太后不禁抬起一道眉,有些气急;憋了一会儿,却发现怎么也张不开口。
    这下,馆陶长公主更迷惑了:“阿母?”
    大汉皇太后的脸皮都有些发烫了,支吾了半天,可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侍立在旁的一名宫女出声了,极为婉转地告诉馆陶长公主,皇太后说的是章武侯侄孙强抢民女案。
    刘嫖长公主见是平常伺候女儿的甄氏,倒也不计较宫女插话,又想想,“哦”了一声,恍然大悟。
    馆陶长公主表态她还真的知道此事,忘了是谁和她提过一声了,不过当时就没怎么在意——‘抢人’和‘窦家’这两者联系起来,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窦太后听了,默然许久,才缓缓地幽幽地问女儿:为什么她会这么想?都出了人命了啊!
    “阿母呀……”
    长公主大概是人逢喜事,完全处于‘人在心思完全不在’的状态;根本都没细思,就随口而出:“今阿母在,窦氏……何妨?”
    老实说,别说死个把庶民了,就是丢掉性命的人是世家是贵族,有窦太后这尊大神在,谁还能把窦氏家族怎么样?
    顶多推出个家奴顶罪,然后再认些罚款——类似情况,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这甄女长得真不错,眉眼间有点像我的阿娇,’
    长公主一面打量宫女甄氏,一面和母后聊大汉皇朝的类似案件——最早的例子,可以追溯到开国皇帝刘邦:“高皇帝爱幸戚夫人,出百金为戚氏置家;戚夫人之兄欲得西山良家女为妾,不遂,怒而杀其全家二十一口……”
    “戚夫人哀求;高皇帝怜之……令腰斩家奴,以‘治家不谨’命其兄闭门思过。”
    说到这儿,长公主轻轻哼了一声,不得不承认,高皇帝对戚夫人真是没说——受害人都被灭门了,给凶手的处罚竟然只是个不痛不痒的‘闭门思过’?!果然是真爱。
    宫室里,一时静了下来。
    窦皇太后沉默,沉默……良久,才突然想起似的,吩咐甄宫女到外头去问女史回来没。
    甄宫女应声而出,不大会儿就和女史一同进来。女史的手中捧着个素色的漆盒,长方形,一尺见方,看上去颇有些分量。
    女史先向母女俩行个礼,问候完毕,再将漆盒呈到窦太后面前。
    皇太后摸了摸,问:“此中……乃帝太子之亲笔邪?”
    “禀皇太后,当如是,”女史低眉顺眼地回答,当时,她可是在太子宫的书房内亲眼看着刘荣皇太子从书案上卷起文册,再亲自放进匣子的,想来应该是太子殿下的亲笔。
    窦太后点点头,命将匣子打开,同时让长公主取两卷出来朗读。
    “母亲?”长公主搞不懂母后想干什么。
    大汉皇太后只给了两个字:“策论!”
    长公主:“策论?”
    窦皇太后点点头:“阿荣之策论。”
    长公主一头雾水,帝国皇太子的策论,为什么不交给太子太傅或者皇帝本人,拿给她一个公主算怎么回事?
    窦太后不耐烦了,冷下语调催促着:“阿嫖?!”
    ‘好吧好吧,读就读!希望不是太无聊……’
    馆陶长公主耸耸肩,从一堆竹简中随手抽出一卷,拆开绳结,打开……
    “论地方豪强之勾结不法。”
    又一卷:“论北地诸郡之兵事器械。”
    第三卷:“论吴钱榆钱之弊”
    ……
    念了一篇又一篇,长公主停下了,抬头困惑地看母亲:“母亲?此……何意”
    窦太后满脸堆笑,很期待地问女儿:感觉如何?有没有觉得帝太子刘荣的文章比以前出色了许多?
    放下论文,馆陶长公主略作沉吟,接着憋了憋嘴角:“殿下……学有所成。”
    这是经典的宫廷式真诚的废话,安全系数百分之两千,任谁听去都跳不出差错。
    但这不是窦太后希望听到的答复!
    皇太后努力为长房长孙说好话:刘荣太子这两年,可是比初登太子位时稳重多啦!再不是当年那缺经验少资历、什么都不懂的青涩少年了。
    ——馆陶长公主点头,认同。皇太子刘荣的进步,有目共睹;没法否认,也没必要否认。
    窦太后:“行事之周全,远胜同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