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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节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像是敲碎了那挡在真相面前的磨砂玻璃,瞬间让一切都清晰起来。
    宁羽飞自然是知道这些的,闯进恭亲王府的沈凌煜杀了夏洛兰,杀了沈奕君,也就是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亲王兄长。
    可是宁羽飞没有多想,没有往一些阴暗的晦暗的方面思考。
    但现在,结合了一切,宁羽飞瞬间想通了谢璟未完的话和沈凌煜即将要说的话。
    只因为,沈凌煜没必要杀死沈奕君,没必要杀死这个只称得上帮凶的血缘兄长。
    可是他杀了,因为一些其他的目的。
    宁羽飞闭了闭眼,脑袋里有一阵阵的轰鸣声。
    果然,这段记忆还是不要回忆的话,不管是哪一段,只要想起来了,就是遍布全身,甚至是镶嵌到了骨头上的刺痛。
    夏洛兰太不是个东西了,但其实沈奕君并未对宁羽飞做过什么。
    当时若只是单纯地想要把宁羽飞救出去,沈凌煜不该杀了他。
    不提他是不是罪有应得,甚至不提沈奕君到底有没有伤害宁羽飞,单单是从如何从亲王府安全脱身这个问题考虑,沈凌煜都不该杀他。
    若只是杀了夏洛兰,他们逃出亲王府的几率绝对要大得多,受到的阻碍也要小得多,有谢璟的人暗地里护航,甚至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事。
    但是沈奕君死了,这个有望继承储君的亲王殿下死了,意义全然不同。
    沈奕君的亲信会疯掉,亲王府的侍卫会失控,整个府邸的仇恨度绝对被拉升到了另一个高度,无论是防御还是攻击都提升了不知几倍。
    想要从其中逃出来,无异于走出龙潭虎穴。
    哪怕有谢璟的周全安排,他们这一路也是危机重重,也是把命放在了钢丝绳上了。
    沈凌煜固然性格偏执,但却从不冲动行事,而且相当聪明,甚至可以说是城府极深。
    他如果只是要救出宁羽飞,怎么可能做下这样一件凶险至极的事?
    这哪里是要救人?分明是要一起死在里面!
    但正如上面所说的,太子殿下绝对不是个鲁莽行事的人,恰恰相反,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有着精密的考量。
    他要杀死沈奕君,因为只要这个耀眼的亲王殿下死了,整个皇权的局势就会陡然翻盘。
    当时的沈凌煜的确被皇后陛下收养,的确有大公侯府扶持,但有什么用呢?
    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子,一个没感情的私生子,一个头顶有那么多优秀兄长的九皇子,他有什么资格去争?有什么本事出头?有什么条件去压倒那些早就被皇帝宠了几十年宠到了心尖上的兄长?
    他注定争不过,注定比不了,他落下的步子太多了,多到了哪怕穷极一生都没法企及的高度。
    但是……沈凌煜怎么会甘心?
    从泥潭里爬出来,从地狱里走出来,从噩梦中醒过来的人,怎么会甘心这样碌碌无为的活下去?
    他受尽磨难,看尽冷暖,太了解权利和力量的好处了,所以他渴望它们。
    既然这个高度是没法用正常手段来拉平,那么就用些非常手段吧。
    人死了,躺在地上了,那再怎么悬殊的差距也沦为空谈了吧。
    所以……沈奕君必须死。
    第52章
    而这次,是唯一,也是最好的机会。
    沈凌煜怎么可能会放过?
    他要沈奕君死,但大公侯爵府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事,所以不可能会帮他,而他自己的势力尚且没扶持起来,根本无力和亲王府对抗。
    没想到沈奕君却做了这样的荒唐蠢事,彻底惹怒了谢璟,有大榭侯爵府的力量支援,他才能够轻松潜入亲王府,才能够救出宁羽飞,杀掉夏洛兰和沈奕君!
    甚至连后事都无需担忧。
    大榭侯爵府是何等势力,代表的可是三方鼎立的上下议会,谢璟虽然是背着父亲做的事,但他是唯一的继承人,所行所言代表的便是上下议会。
    议会继承者袭击皇室亲王,这个罪名若是落实了,别管缘由是什么,都足够引起一场大乱了。
    所以沈凌煜有了话语权。
    他把所有的事都拦到了自己身上,换到了大榭侯爵府的支持,虽然威胁来的支持,但这样的关系只会更加牢不可破!
    这样疯狂行为让近乎于被赶鸭子上架的大公侯爵府不得不重视他了。
    他是皇后的孩子,已然是代表了大公侯爵府,即便他们说沈凌煜的行为与他们无关,也绝不会有人信。
    所以……这件事的后续工作有一堆人抢着帮他收尾,他压根不用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
    只要能够成功从亲王府逃出,那等待他的便只有胜利两个字!
    这样一本万利的事,沈凌煜怎么可能会不做?
    当然……如果是谢璟来说这番话,只怕会把重点放在一个问题上。
    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沈凌煜把宁羽飞放在了哪个位置上?
    本来是十拿九稳的营救行动,一下子危险到了这种地步,他有没有想过宁羽飞会死在里面?
    说着有多么的爱他,有多么的珍惜他,可是在与切身相关的权力面前,他又把宁羽飞放到了什么位置上?
    即便没有谢璟来把这些问题点出来,宁羽飞又哪里会想不到?
    只是想到了他也没有预想中的愤怒。
    说起来真是太奇怪了。
    得知议长大人接近他是因为靠着他能够得到睡眠,他不生气,只觉得很放松。
    现在得知了沈凌煜四年前救他时候的另一层心思,他也没生气,同样感觉到了放松。
    可能是因为这两人一直表现出来的感情太浓烈了,宁羽飞自始至终都怕会伤害他们……但既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他的负罪感愧疚感也会相对的减少很多。
    他神色平静地听完这些,情绪上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太子殿下一直都没挪开过视线,死死盯着他,一颗心却越来越焦灼,金色的眸子里有不安和慌乱闪过。
    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不愤怒?为什么不质问他?
    是因为不在意吗,是因为觉得没关系吗?甚至是感受到了解脱吗?
    没了救命之恩,就可以顺利地把他甩掉了吗?
    刺骨的窒痛在胸腔里炸起,那巨大的威力将五脏六腑都轰的血肉模糊,沈凌煜寒着脸,一双耀眼的金眸里有猩红闪过,他猛地伸手,捏住了宁羽飞的肩膀,迫他和他对视。
    他红着眼眶问他:“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宁羽飞有些不愿意看他,不是因为其他的,他实在是受不了太子殿下这个模样,从小到大的情意让他总是不自觉的心软,可这时候,不该心软,他要趁着这个机会……
    “我什么都告诉你了,你难道就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太子的声音很低,含了怒气。
    宁羽飞听出来了,他一直都很平静的胸腔里被点燃了一小撮火苗,有渐渐烧起来的趋势。
    太子在生气?他在生气?
    到底生什么气?宁羽飞忽然觉得很不可思议,太子千算万算,用尽心机,不顾一切,最后也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还有什么可生气的?因为他没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没像个白痴一样的围着他团团转?还是因为他没像个笨蛋一样去软声哄着他顺着他安慰他?
    是不是也太不把他当人了?
    他的确没他们聪明,没他们想得多,没他们这么能物尽其用,但是……
    够了!宁羽飞默默在心里怒斥自己,别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去发怒质问了。
    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没欠下那么多债,没背负那么多情深义重,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宁羽飞深吸一口气,虽然仍旧压不下那心窝处的怒火,但声音却保持了平静:“我没什么想问的,这些事你做的没有错,其实我根本没什么知道的必要,无论有多少层意思在里面,但毫无疑问的是你把我救了出来,这条命,这份恩,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这幅淡漠的模样却彻底刺激到了沈凌煜,他捏着宁羽飞肩膀的手用力到恨不得将其捏碎,但面上的表情却悲伤到了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你是不是要放弃我了?”
    宁羽飞猛地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个梦,那个疯狂的沈凌煜,那个不顾一切的沈凌煜,那个满手鲜血杀了所有人的沈凌煜。
    刺骨的寒意从后背升起,他闭了闭眼,竭力相对轻缓些的声音说道:“凌煜哥,并不是我放弃你,而是你早就不需要我了。四年前的事到底如何,我不在意,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的,我也不想知道,只是我希望你能明白,当有一天我和你手中的权利站在对立面的时候,你会选择的是什么?”
    他顿了下又说道:“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帮不了你,等日后你就会知道,找一个家世显赫的伴侣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
    把这些说出来,他心里依旧堵得慌,但是却不想停下来,他开口,几乎是把在对着议长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你现象中那么好,真的,我是个人,还挺垃圾的,优柔寡断,瞻前顾后,怂的要死,怕得挺多,纠结来纠结去,到头来什么也没处理好,反而伤害了一圈人。”
    “你知道吧,我一年前和议长复合了,当时长公主殿下找我,我看到那样子的谢璟……心软了,答应了复合。”
    沈凌煜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金眸猩红,脸色极白,表情渗人。
    若是往常宁羽飞就怕了,但他觉得今天真是积攒了半辈子的勇气,什么都拦不住他了!
    “至于和元帅大人,相信你也知道些了,具体的我说不明白,但两年前我就和他在一起了……嗯,就是这样,你看,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做了很多错事,很多荒唐事,也瞒了很多事,所以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你?无论你是怎么想的,我都……”
    “不是!”一直沉默的太子殿下终于开口,声音嘶哑的厉害,这声音简直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
    宁羽飞怔了怔。
    这个一直阴着脸,恨不得将怒火发泄到全世界的男人眨了下眼睛,从那迷人的金眸里滴落的是滚烫如岩浆一般的泪水,他用力地抱住了宁羽飞,几乎将他整个罩入怀中,声音颤抖地像蜻蜓的翅膀,脆弱似乎轻轻一折就会碎成两半。
    “不要这样说,不要这样说自己……小飞,你有多好,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他这脆弱的声音想把钝刀一般在宁羽飞的心尖上磨,他任由他抱着,声音里有苦笑:“我做的事,无论让任何一个人来评价,都绝对和‘好’这个字没有任何关系。”
    太子殿下急切地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你不知道,小飞你真的不知道。”
    他这话让宁羽飞蓦地心中一动,他忍不住问道:“我不知道什么?”
    太子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但这微微的僵硬很快就消失,如同错觉一般,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有过。
    宁羽飞想再问一句。
    而太子的声音已经响起,那清朗的声音里掺了浓浓的绝望,阴沉到像是乌云压顶的天空,强烈的压迫感让人的心脏上似乎都沾了水汽。
    “你不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你不知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我一直以来最渴望的是什么!”
    他这样说着,宁羽飞心脏一抽一紧,那滋味真是太不好受了,他被动地任由他抱着,听着他用一片狼藉的声音诉说着:“是,我想要权利,想要帝位,想要高高在上的那一切,可是我要了这些是为了什么?我不惜杀了沈奕君,不择手段地争取着储君之位,不眠不休地扶持自己的力量,我到底是为什么?”
    “说出来你也许会嗤之以鼻,但我真的是只有一个想法,只有那么一个简简单单的想法,我想要你,只想要你,我要你在我身边永远不离开,永远不会被人抢走,永远都没人敢来觊觎!可是我不够强大!小的时候我没法从杨若馨手中保护你;少年的时候,我没法从绑匪手中保护你,长大了我没有一丁点儿和谢璟争的能力!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在一起,却连伸伸手指去碰你一下都做不到!”
    “你知道我有都不甘吗?你知道我有多恨吗?我恨自己太弱小了,恨自己没有力量,恨自己卑微地像个蝼蚁,又怎么有资格去得到你?”
    “可是我想要你,只想要你!你在我身边,和我说话,对我笑,我才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明亮的,一想到你不属于我,你会离开我,我甚至连呼吸的念头都没有了……小飞,我知道你理解不了我四年前做的事,我知道你在心里耻笑我,既然这么在意你,为什么四年前要将你放到了死亡的边缘!”
    “我不求你理解,但我还是要告诉你,哪怕你觉得我不正常,哪怕你觉得我很可怕,但我还是要让你知道。四年前,那是我唯一的机会,不是夺取储君之位的唯一机会,而是夺取你的唯一机会!是我将你从谢璟手中夺回来的唯一机会!我若是不杀死沈奕君,将你救出来之后,大榭侯爵府轻而易举就能处置了我,到时候我拿什么和谢璟争?我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