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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沈舒云竟然将那一头长至肩胛的乌发全部剪掉了!
    他剪得很潦草,没有什么技术可言,称得上是凌乱了,这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将他那如玉美人的气质生生地毁了个干净,不由令人咋舌。长发被他硬是剪成了刚过耳下,白皙的脖子上还带着几茬没抖落干净的碎发,沈舒云自己倒像是毫不在乎,拿皮筋将剪短的头发一扎,扎成了短短的一个小揪,还有几缕极短的头发落至额前,沈舒云将它们别到耳朵后,露出因不见光而有些苍白的皮肤和疲倦到了极点的清秀眉眼。
    “这样好多了,不然总觉得和女人似的。”沈舒云这样笑着对他们解释道。
    但那笑意,始终没有到达眼底。
    第48章 放手
    宁晚下了飞机,看到手机上有两通未接电话,他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妙的预感爬上他的心头。宁晚立刻拨了回去,电话响了两声,那边接通了:“少爷。”
    “给我打电话是出什么事了吗?”
    那边顿了一下,接下来的一句话如同给宁晚兜头到了一桶冰:“少爷,是你让人来带走沈先生,一起去参加老爷子的寿宴的吗?”
    宁晚大声地吼道:“什么让人?我让谁带走他了?你说清楚些!——我根本就没打算带着他一起来!”
    那边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也反应过来了:“是罗先生,罗骁!他说是你让他带走沈先生的!”
    “罗骁?!”宁晚的声音不由提高了些,“他跟着瞎掺和什么?他要做什么?”
    “少爷,我也是因为见了罗先生,才放人的……”
    “好了,我知道了,”宁晚急得快把后槽牙咬碎了,“你先待在那里,我现在就打电话问罗骁!”
    宁晚挂断电话,拨了罗骁的电话号码,响了很久那边才接起电话来,传来有些模糊的音节:“喂?”
    “罗骁!沈舒云是不是在你身边!你要干什么!你让他接电话!”
    这跟炮仗一样的问题让罗骁顿感头大,他抓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声音也沉了下去:“宁晚,你先冷静一下。”
    “你要我怎么冷静!你把他藏到哪去了?”宁晚双眼发红,像是困兽一样低吼,惹得机场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我求你了,你把他还给我,我只要他一个,我求求你……”
    “宁晚!你还不明白吗!你把他关起来,这么做根本就是将他越推越远!你不要这么固执了好不好?你也要学会放手啊,也该知道什么叫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啊。”罗骁捂着隐隐作痛的头,语气放重了些,“再说了,换个角度说,你这么干也不对啊,你这是非法监禁你知道吗!要是掌握了证据,是能把你送去蹲牢子的事情!你小子疯了,他妈的想吃牢饭?”
    罗骁说着说着也急了,粗口都爆出来了。
    “我不怕,我就怕再也见不着他了。”宁晚崩溃地蹲在地上,眼底血丝缠绕,声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颤抖哭腔,“我什么都给你,求你把他送回我身边吧!骁子,我求你了,你要我怎么样我都认了……”
    罗骁知道宁晚这是在崩溃的边缘,他也没想到带走沈舒云,会给宁晚带来这么大的打击,他只好先温言安抚道:“你先冷静下,首先,是沈舒云自己说一定要走的,不是我把他抢走了,所以回不回去这事也不是我说了算。再有,宁晚,你也不想以后的人生里都面对着一个强颜欢笑的伴侣吧?你喜欢他,就应该和他有着欢欢喜喜的天长地久,而不是互相折磨。”
    “你们先分开一段时间,给彼此一些时间。至于你上次问过我的问题,我也想明白了,我现在回复你。”
    罗骁的声音不大,透过话筒清晰地传过来:“他要走,你就追啊,总能找到他的。omega的心很软,只要他们清楚地感知到了你是爱着他们的,最后都会原谅你的。”
    他怕刺激到宁晚,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只是怎么让omega清楚地感知和相信迟到的爱意,这件事是alpha永远的难题。
    罗骁抓着电话,苦口婆心地劝了许久。他心想,真是这辈子都没和别人打过这么长的电话!在一番劝说与分析后,终于把宁晚的心撬动了一角,安抚住了这只炸毛的狮子。
    罗骁心里气得直骂娘,心想小寒这件事倒是没骗他,发了疯的alpha确实比神经病还难伺候。
    宁晚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他从地上站起来,双腿又麻又软,差点让他跪回地上。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宁晚对着电话那头仍在絮絮叨叨的罗骁冷道:“行了,那你别把人弄丢了。我先去主宅等你,在寿宴上我再和你算账!”
    罗骁刚要骂他没良心,就听见耳边传来的滴滴滴的挂线声,他合上了手机,抓着桌子上的水往嘴里倒,想要润润快要冒烟的喉咙。他咕咚咕咚喝完了一大杯水,一抬眼被吓了一大跳,玻璃杯都快给他捏碎了。只见着一件宽大的白衬衫慢慢飘过来,像是讨债的野鬼!罗骁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那瘦骨伶仃的沈舒云,不由擦了下额上的冷汗。
    宁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
    “罗骁,今天的事很谢谢你,”沈舒云的声音很平静,他眼底是一片泛不起波澜的死水,水底下淤泥里藏着的是不见天光的煎熬与绝望,“能不能请你最后再帮我一件事?”
    罗骁抹了下唇边的水渍,点了点头:“你说,我尽量试试。”
    “我想要去新加坡,”沈舒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我被他带进宅子后,身上的手机和钱包都被他搜刮走了,我所有的证件都在那个钱包里,重新办很困难。你能……让他把我的钱包还给我吗?”
    罗骁不觉得这是什么过分的要求,便一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说完这些话,那件“白衬衫”就又恢复了沉默,然后“飘”回了房间。
    罗骁和宁晚能走的这么近,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有罗家和宁家长辈的缘故。两家生意场上有合作,私下素来交往甚密,孩子们也从小到大玩在一起,其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因此宁老爷子的六十大寿,罗骁自然也是无论说什么都要到场的。因为将沈舒云带出来,耽搁了罗骁不少时间,他作为小辈,本应该是越早到越好、越能显示出对老爷子的尊敬。罗骁低头看了下手表,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半,此刻已不能再多加耽搁,必须即刻坐私人飞机飞往r市了,不然会赶不上开宴。
    罗骁去衣帽间挑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套服,又抹了点发胶,梳了个大背头,往鼻梁上架了金丝边的平光眼镜,难得透出一股精英范来。他抱着外套下楼,戚知寒倚在餐桌旁,抬眼瞧见罗骁这副模样,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嘿,怎么,被你老公迷住了?”
    他一开口,即刻将那精英形象毁了个干净,戚知寒嘴角**,心想罗骁要是哑巴就好了——不说话的时候怎样都帅。
    这天是礼拜三,渺渺的幼儿园在每周三都会提早两个小时放学,小姑娘被保姆从幼儿园接了回来,穿着粉色的蓬蓬裙,一进门,粉团子就一路滚进戚知寒的怀里,声音尖尖俏俏的,带着一股甜兮兮的奶味儿:“爸爸!”
    戚知寒被她扑了个踉跄,罗骁及时在他后腰处扶了一把,沉声向罗渺渺训斥道:“你小心点,别撞着你爸!整天咋咋唬唬的,还有没有个女孩子的样!”
    罗渺渺还没说什么,戚知寒倒先护上短了:“你干嘛这么凶,又不是什么大事!”
    戚知寒在读大三的时候就和罗骁厮混出了罗渺渺,蹲在厕所自个儿看验孕棒的时候那叫一个又惊又怕——惊的是这孩子来得他一点准备,他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尚不知道要怎么做别人的小情儿,就要做爸爸了,实在是吓得够呛;怕的是戚知寒觉得他的alpha根本就不想要孩子,罗骁那么个游戏人间的性子,最不爱听的俩字就是责任,怕罗骁冷冰冰地叫他将孩子打掉。
    最后戚知寒一咬牙,抱着豁出去的心态,收拾着东西跑了,可说的上是为了这个孩子什么都不要了。一顿折腾,休学离家、远跑他乡,吃了不少苦头,又在分娩的时候硬生生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渺渺不仅是戚知寒的掌上明珠,更是戚知寒最后那点破釜沉舟的一腔孤勇。
    罗骁的气焰立刻被老婆浇灭一大半,他苦着脸道:“小寒,你别总这么惯着她,她这脾性都是惯出来的!再这么下去我看她早晚要把房顶都拆了,以后哪还有人敢娶她!”
    “拆就拆了!”戚知寒持靓行凶,漂亮的凤眼一瞪,牙尖嘴利地回,“我们家那么多房子,还不够她拆的吗!”
    罗骁哎哟一声,抱着银灰色的西服外套灰溜溜地出门去了,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道:”无法无天,这简直是无法无天……”
    “早点回来,”戚知寒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罗渺渺,每个字都带着警告的意思,“别让我知道晚宴上,哪位千金又对你罗大少动了心思,不然小心我拔了她的指甲!”
    罗骁知道这是自己的劣迹还没完全洗净呢,他陪着笑道:“哪敢哪敢,我要是再出去乱搞,就罚家里的小野猫挠死我,行不行?”
    戚知寒自然知道小野猫说的是谁,他面红耳赤地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
    不到两个小时,罗骁的飞机就降落在了r市宁家的停机坪上,他穿戴整齐,一身熨贴齐整的西服三件套衬的他愈发人模狗样,与之前在家里吃瘪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他将袖扣别好,在胸口前插了一块叠好的手帕,衣冠楚楚地迈开长腿下了飞机,与来接他的宁家管家亲昵地抱在了一起:“张伯,我可想你了。”
    被叫做张伯的中年男子笑了笑:“罗先生,少爷一直在等你,他让我来这里接你。”
    这个管家是一直打理宁家主宅的,他从二十来岁就在主宅里做事了,如今已有五十多岁,深得宁家的信赖,也算是看着宁晚和罗骁从小长大的老人了。他虽然人到中年,但仍神采奕奕,连白发都没有几根,只是和蔼地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确实比前几年深了许些。
    张伯引着罗骁到了宁晚的房间门口,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然后便转身地退下了。
    罗骁素来没有敲门的习惯,他直接拧开门把,急吼吼地往里走,刚踏进房间一步,被扑头盖脸的烟雾冲得打了个大喷嚏。宁晚听见声响,于云雾缭绕中转头,隔着灰蒙蒙的烟雾不声不响地盯着罗骁。
    “你这是抽了多少烟?”罗骁被他盯得后颈发凉,但还是迎着宁晚杀人的目光走了进去,将窗子打开,让这间乌七八糟的屋子透透风,“还不至于吧!”
    “两包。”
    罗骁一愣,反应过来宁晚是在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他之前被呛得难受,都没仔细瞧宁晚脚边那堆凌乱的烟蒂,这下细细看了,不由被那数量吓了一跳,有些结巴地问:“你,你怎么抽这么多?”
    这次宁晚没有理他的问题,他靠在高背的单座沙发上,面色灰白发青,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死气。
    宁晚想了很久,难道沈舒云这些天同他温柔缱绻,同眠共枕,都是假情假意么?都只是为了麻痹他,让他放松警惕吗?沈舒云这些天来对他说过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话是假……还是,根本就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
    那也未免,太残忍了。
    “他要什么?”
    罗骁有点没听清:“嗯?”
    宁晚这回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沈舒云让你给他带回去什么?”
    “钱包,他只要钱包。”
    沈舒云了解宁晚,宁晚又何尝不明白沈舒云的心思呢,他知道沈舒云要的是那些证件。
    宁晚骤然站起身,裤子上的烟灰在他站起来的时候哗啦啦地掉了满地,罗骁看见他定制西裤上,新烧出的两个洞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宁晚抢了话头:“他还是要走是不是!”
    罗骁怕他又发疯,连忙跟着站起来,想要说点什么,劝一劝他。
    又听宁晚声音低低的,气若游丝地道:“算了……钱包我放在关着他的那栋宅子里,结束后我坐你飞机一起回去取吧,你带给他。”
    这声音孤独的像是放弃挣扎的倦鸟,躺在捕鸟夹的血泊中,对天空拉长脖子,发出的最后一丝叹息。
    第49章 照片
    一整个晚宴,宁晚都很沉默,他脸色惨白地站在父亲身后,好像比年过六十的宁老爷子还要沧桑些,任谁都看得出他心事重重,最后连宁父都同宁晚讲,要是身体不舒服就回去歇一会。
    宁晚摇摇头拒绝了,他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场——这不是拂了老爷子的面子,于是勉强撑到晚宴的尾声。晚宴上他喝了很多酒,那些长辈的酒他推不掉,只能一杯杯地往肚里倒。人群中信息素和香水混杂的味道熏得宁晚想吐,他推开一个软手软脚往他身上倒的omega,朝宽敞的阳台走去,反手带上玻璃门,将喧闹都留在身后。
    夜空中有数点繁星闪烁,宁晚仰着头朝外看,深深吸了一口带着凉意的风,又缓缓将肺里的浊气吐出去。
    他晕头晕脑地想,沈舒云现在在做什么?他看到的月亮也这么圆、这么亮吗?
    宁晚的头针扎似的,一阵一阵地疼,他想吐又吐不出来,只能倚着围栏吹冷风,企图将那些酒精吹散。不知多久,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你真和我一起回去?不再多陪陪你爸?不怕宁伯伯发火?”
    “不了,”宁晚乜了罗骁一眼,抓了抓被风吹乱的头发,“我待到现在就已经算是做足面子了,走吧。”
    两人一起登上罗骁的私人飞机,匆匆赶回了w市,宁晚在飞机上吐了一次,气得罗骁直跺脚,好在宁晚吐过后意识清醒了不少,还想起了取钱包的事。罗骁虽然没像宁晚醉得那么厉害,但还是喝了酒的,自然不能再开车了,两人就坐在后座上,让司机开车送他们到宁晚那栋城郊的宅子。
    宁晚先是让门口留着的黎叔和另一个保镖回去,自己带着罗骁进了一楼的书房。他没有将沈舒云的东西藏起来,零散的东西被他直接丢进了柜子,被尘封在里面几个月。他猫着腰,在细窄的长柜里摸索了一阵,扒拉出来一个黑色短夹钱包,又翻出一部手机,一同交了出去,罗骁接过来的时候没拿住,钱包从手间滑出,倒扣在地上。
    “小心点……”
    宁晚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弯腰去捡半开的钱包。然而,不经意地一瞥,却让他的目光突然滞住,他伸手将钱包翻开——那里面的相片夹里,竟然塞着一张他和沈舒云的合照!
    照片里,他伸手揽住沈舒云的肩膀,笑得露出了两侧尖尖的虎牙,沈舒云则侧过头笑眯眯地看向他,眼底是一片柔情。宁晚不记得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但可以确定的是,那时候他们之间还没有重重心防,也没有隔着万丈深渊……照片上的他们只是天底下最普通的一对伴侣,想到对方就会情不自禁的微笑。
    沈舒云竟然把这张照片带了出来,还剪小放在了随身携带的钱包里!离婚后,沈舒云离开他,离开w市,不可能一次都没用过钱包!
    宁晚深吸一口气,他简直快要昏厥了!
    这张夹在钱包里的照片,是不是说明他在沈舒云心里,始终是有一席之地的?
    宁晚此刻才真正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他喉结上下滚动,喉咙深处滚出一声痛苦至极的低吼。
    原来,真的是他亲手将沈舒云一步步推离的。
    原来,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多回头的可能。
    “你没事吧?”罗骁眉间带了些担忧,犹豫着道,“要是你实在不愿意他出国,你……”
    “不,不!”宁晚胸口生出一种钝刀割拉的剧痛,他将钱包合上,交到罗骁手里,“他想走,就让他走……我实在不愿让他再多恨我一分了。”
    “你告诉他,我不会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了,也不会再勉强他半分……他如果不想再见我,那就……如他所愿。”
    这时,w市的一栋别墅里,进行着另一段对话。
    沈舒云的睡眠很浅,他刚睡了一会儿,就被唱歌的声音吵醒了。不过他没有生气,而是打开房门,倚在墙上看着粉红睡裙的小姑娘。戚知寒抬头对他抱歉地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罗渺渺的肩膀,道:“今天不唱了好不好?叔叔要睡觉啦,我们不要吵到他。”
    “没关系,”沈舒云本来也没什么睡意,他摆了摆手走过去,对上罗渺渺亮闪闪的杏眼,嘴角不由弯了弯,“让她再唱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