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
她边说边给自己的内心催眠,这姑娘脾气挺好的,名字也挺好的,她上上辈子一定是积了大福,上辈子才能有幸成为她的主人。
这么昧着良心地说话她还是第一次,然效果还是很不错的,珠珠先是很傲娇地哼了一声,接着漫天飞雪才熄下,湖面的冰又融回来,就连被风吹泡的亭盖都回来了。
傅灵宣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什么心思都不敢起了,就怕再惹她生气。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问点正事,然她又是念头刚一起,珠珠就直接发言了:“哎呀,你前世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别问我了,你想知道什么就自己去看吧。”
傅灵宣一愣,脱口而出:“乱七八槽?”
她不是威风凛凛的天下第一宗——玄天无极剑宗的宗主吗?
她不是凌厉霸气的天下第一剑——秋霜剑的主人吗?
竟然说她的前世乱七八糟?!她不同意!
傅灵宣刚想开口说话,又被对面人抢先一步,珠珠有些不耐地一拂广袖:“自己去看。”
顷刻间她脑海中天旋地转,各种嘈杂尖锐的声音闯入耳中,像是要刺穿她的耳膜,割裂她的识海。
如此剧痛之下,傅灵宣却仍然保持着清醒,她看到自己丹田之中多了一颗莹白圆润的珠子,也听到识海里珠珠传出来的话——
“我虽是天地神器,但你却只有千年道行,如此一下子穿越几万年的时空,难免要吃点小苦头,左右也要不了你的命,将且忍一忍吧。”
她语落之后便安寂了下来,连那颗莹白的珠子也收敛了光芒,骤然变得黯淡了下来。
傅灵宣微怔——如此穿越数万年时空,即便是对于神器而言,也是极其损耗精气的一件事吧。
其实这颗珠子,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
傅灵宣心头微暖,仿若识海的疼痛都轻减了几分,她此刻气息仍是有些不稳,然却异常坚定地朝丹田中传音:“等我回来后,一定会想办法滋养你的。”
珠珠没有回应她,她们之间早已不是主从关系,她这会儿既无法以神魂之力联络对方,亦无法感知到对方的状态,只能默然地等待。
傅灵宣体内的痛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软舒畅,就像淌洋在一池温泉当中,周身都变得暖洋洋,她轻颤着睫毛睁开眼,一刹那,天幕骤然变亮。
一阵炫目白光之后,她终于有了身体稳稳落地的感觉,然下一刻,她便彻底怔住,瞪大了双眼低头抬手,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一双手白皙如玉且骨节分明,主人必定是经年累月都在用剑,然她不是,她的岐霜剑极少出手。
这体内经脉虽然宽畅凝实,却并未经受过飞升雷劫的淬炼,虽有化神大圆满的修为,然与她的大乘之境尚有一步之遥。
这是兮岄元君的身体。
☆、大结局
傅灵宣脚步踉跄着后退,穿梭时空,竟然是这么玩的吗?
咚的一声,她被脚后的台阶绊住,身体不由自主地跌坐进了一张巨椅上,她这才呆愣着抬眼。
她正端坐于高台之上,下首处左右端坐着四位化神修士,他们身后立着的,约莫都是自己亲传弟子,年龄大小不一,修为也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俱是资质过人。
视线再度下移,一条长长的阶梯两侧站立着上百名精英弟子,他们着一身雪白长袍,玉带镶金,皆有金丹修为。
阶梯的尽头便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观台,另外连着其他四条长阶,长阶之上的高台处似坐立着其他门派的修士,妖修与魔修皆有,搁放在一起也并不显得突兀。
观台上正在舞乐,周围更是围绕着不计其数的低阶修士,门派五花八门,彼此间竟然也相聊甚欢。
自傅灵宣噗通一声跌坐进椅上之后,观台上的舞乐就已经停了下来,舞者们鱼贯而退,侍者们开始送上美酒佳肴,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傅灵宣身上。
尤其是对面四座高台上的来宾,应当是分属其他四大门派,想来身份地位也不会比她差太多,此刻皆是眼带笑意地望着她,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开场白。
然而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她只知道,这些宗门最后都围困了剑宗,屠得剑宗满门被灭,兮岄元君自爆身亡。
即便他们是被人利用当了帮凶,傅灵宣这会儿也不可能虚情假意地坐在这里,跟他们装什么其乐融融!
毫无征兆地,傅灵宣骤然起身,广袖轻扬,她面带寒意,步步凝霜地走下高位,冰冷的视线依次扫过他们,她语出惊人:“鄙宗庙小,只怕是招待不起诸位。”
一语落下,满场瞬间哗然,她身后的四位峰主面面相觑,搞不懂掌门这是怎么了,而她对面前来庆贺的修士们,则是一脸的恼羞成怒。
她对面的一名红发妖修率先按捺不住,愤怒着脸站了起来,朝她喝道:“好你个傅兮岄!你不就是门里又多了个化神修士吗?你狂妄什么?!”
傅灵宣怔住……似乎想起了什么……
“要不是你发请柬请老子来,你当老子乐意来你这破丘山?!”
说罢,他仍是怒火不消,一脚踢碎了跟前的青玉案,案上摆放的酒盏和灵果顿时滚落在地。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道惊鸿剑光从天而降,划过那红发妖修的脖颈,未伤他分毫,却将他的红发自颈间尽斩。
“荇竺道友若是想在我的化神大典上与我切磋几招的话,在下倒是乐意奉陪。”
一身玄衣,墨发微扬的男子临空立在观台之上,一把青光剑悬浮在他身后,一人一剑此刻看起来凌冽萧杀。
灵玄轻抬眼,波澜不惊地眸色中却似有暗涛涌动,声如玉石:“只不过,管杀不管埋。”
荇竺脾气虽然火爆,但也不是个傻的,他敢对着兮岄元君耍横,是笃定她作为一宗之主必得行事克己,如今是她剑宗失礼在先,他自然有底气与之叫板。
但是灵玄不同,此人在修真.界名声素来不咋地,别看他长得一副谪仙之姿,动起手来绝对是杀人如麻。
早闻他金丹之时就已经一身剑术出神入化,更别说他现在已进阶化神,两人同为化神初期修为,可若当真与灵玄这样的剑修动起手来,荇竺他无半分胜算。
单就刚才那一剑,他就躲不过。
于是荇竺就有些下不来台了,他身边同行的一个美貌女修此时站了出来,她也不跟灵玄废话,直接朝着傅灵宣恭敬道:“今日贵宗大喜,我等带着十分诚意,不远千里前来道贺,却不知究竟做错了何事,兮岄道友要将我等驱逐?”
她说得言辞诚恳,声情并茂,其他门派的修士听罢之后也连连点头,纷纷附和道:
“千豸道友所言甚是,在下好歹也是一派掌门,若非你以帖相请,你这徒儿的化神大典又关我们何事?”
“兮岄道友如今做派,难不成是故意戏耍我们?”
“玄天无极剑宗承着天下第一宗的名头,当为天下表率,今日之事兮岄道友若不能给出个合理解释,我等便是实力再不济,也定不能善罢甘休。”
“正是!定不罢休。”
众人质问不断,声声讨伐,傅灵宣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从灵玄出现开始她就已经懵了——
她好像毁了师父的化神大典啊……不行,得马上补救!
虽然她现在用的是兮岄元君的身子,但神识却还是自己的,此时她大乘真仙的威压悉数压下,全场登时寂静无声。
前一刻还在口出狂言的修士,这一刻全都噤了声,个个面带震惊地看向她,直到有人浑身发软瘫坐回椅凳上,他们的目光已不仅仅是忌惮,而是真正的,恐惧。
已有上千年不曾有人与兮岄元君交过手,她顶着第一剑修的名号,其实是有很多人都不信服的,然而这一刻,再无人敢有半丝不满。
突然,傅灵宣笑如春风,语气温和道:“诸位何必动怒,本座方才之言并无他意,不过是担心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
“来者是客,诸位都别站了,快快请坐,本座这里先敬诸位一杯。”
言毕,她撤了威压,端起酒盏一仰而尽。
素丹门的掌门苏卿,与兮岄元君素来交好,方才其他门派的修士声声讨伐的时候她并未言语,所以也没有感受到傅灵宣的威压,此时见她已神态正常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苏卿首先反应过来,端起酒盏朝傅灵宣敬上:“误会一场,宗主不必介怀,今日乃灵玄道友的化神大典……”
说着她突然柔柔一笑,眼光朝观台上的灵玄瞥了一眼,语气似有暧昧:“宗主是不是也该给灵玄道友赐个座?”
灵玄喜欢兮岄,这在剑宗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更何况在场的这些高阶修士,哪个不是活了好几千年的人精,此时苏卿一点,他们也都眼带揶揄地看向了傅灵宣。
那眼神好像在说——反正闹的是你自家徒弟的场子,看你怎么收场。
傅灵宣面色微微一滞,目光下意识地避开灵玄,落在了一旁某位峰主身上,朝他高深莫测地一点头,然后便闲事不管地退坐回了椅子上。
其实她也不是乱点,方才场面乱起来的时候,她也留意过身后诸人,其他峰主都在惊诧之时唯有他八风不动,面上一派淡定,一看就是喜怒不行于色之人。
他是临池峰峰主宁琴,性格沉稳,行事张弛有度,很得兮岄元君看重。
然而全宗上下灵玄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宁琴,因为这个人总是在他面前以长辈身份自居,明里暗里地提醒他要恪守师徒之道。
此时宁琴神情庄肃地走了出来,看着观台上空的灵玄微皱了眉:“大典之日来迟便罢了,你还打算在那里站到几时?”
按理说进阶化神之后,灵玄的身份就与他不相上下了,但在宗主还没有正式给他发放长老宗蝶之前,他就还是晚辈,宁琴自然有资格教训他。
傅灵宣在后面听得心脏都快噗通出来了,竟然还有人敢教训师父?!她看向宁琴的目光顿时多了丝——钦佩和震撼。
然这目光却让时刻注意着她的灵玄微眯了眼,看向宁琴的眼光也变得冷飕飕的,宁琴当即便沉了脸,但还是顾念着今日是他的化神大典,忍了怒意,指着傅灵宣座旁的空椅说道:“宗主已赐座于你,速速上来吧。”
灵玄收了青光剑,脚步却纹丝未动,目光直视着傅灵宣:“既是师父赐座,却为何要他人代劳呢?”
从他出现到现在,师父就一直在躲避他的视线,刚才有一瞬他感觉她在用神识打量他,只是那一抹神识消失地太快,就像是他产生的错觉一般。
灵玄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他暗恋师尊,宗门内很多人都知晓,她当然也不例外。
可她从不回应,自他金丹之后,师父就以各种理由让他下山历练,每次他历练归来,见到的总是忙忙碌碌的四峰主,而她总是在闭关,不见他,连他的传音都不回。
他用了五百年的时间,终于从金丹突破到化神,他传音告诉她他要一场盛大的化神大典,他要她亲自出席。
那是她唯一一次回复他——她说“好。”
于是她真的出关了,却依然不愿与他说话。
心痛是什么感觉,竟比雷劫打在身上还要疼——她不语,他便一步不动。
前来贺喜的修士们早已忘了方才的那点不愉快,此刻俱是眼神灼灼地看着他二人,这气氛异常诡异,总有种要有大事发生的感觉。
傅灵宣很无奈,她瞅了瞅身边的座椅,想着师父坐她下首,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
于是她起身,硬着头皮朝前行了两步,冲他招手,柔声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就别同为师闹别扭了,快些上来吧。”
她语落,众人皆愕——这种恋人间调.情的口吻是怎么回事?
傅灵宣呆住,难道……她说错话了?还是……这语气不对?
“咳”,傅灵宣清了清嗓子,用上了她一贯的清冷,秀眉微蹙:“难道还要为师亲自下去请你不成?”
灵玄终于有了丝反应,唇畔一勾,露出一抹痞笑:“弟子哪敢?但凡师尊有令,弟子莫敢不从。”
说话间他已拾级而上,望着她的眸光异常温柔,他玄袍玉冠未改,面容俊逸如初,此刻正朝她步步逼近,傅灵宣立在长阶尽头,心跳如鼓。
她想退开,他却眼含侵略的目光逼近:“弟子爱慕师尊已久,如今进阶化神,只想问师父一句……”
似惊雷炸在她脑海,傅灵宣愣在原地不能动弹,灵玄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如松竹般挺拔地立在她跟前,已比她高出大半头。
“可愿与我结为道侣?”
他的声音轻柔,却透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两人站得很近,近得似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傅灵宣从未如此窘迫过。
“师父,我,我不是,不是你师父啊……”连说话都开始磕巴。
其实她这句话的愿意是——师尊,我不是师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