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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节

      他每天都会去马厩查看自己的战马,甚至亲自喂它吃草料。
    这两日他发现战云的胃口比之前好多了,打从入冬以来,战云的胃口就不是很好。
    战云是匹老马,跟着耳必赫南征北战了许多年,按理说这样的老马早该换掉了,耳必赫却不舍得换掉战云,他总觉得是战云给他带来了幸运,才能让他在这么多战斗中一直保存性命,而不是像自己的一些兄弟,死的死伤的伤。
    所以明知战云的状态不是太好,这次耳必赫依旧把它带了出来,对于战云最近胃口不是太好的事情,他也非常担忧。
    听说是新换了侍候马的胡哈,今天来给战云喂草料时,他还夸了苏海一句。
    ,
    他哪里知晓身后不远处那个肮脏卑微的胡哈,就是他的仇人苏海,自然更不知道苏海此时正压抑着想当场干翻他的冲动。
    苏海已经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现在是在金人的营地,他就算想干什么,也得寻找机会。
    当然他会有这种念头,也离不开这几日傅磬的劝说。
    “多吃点,老伙计多吃点,明天就要辛苦你了,等这次回去后,我就让你彻底安养,到时候你也不用再跟着我……”耳必赫一边喂马,一边低声和马儿说着话,战云抖了抖耳朵,更是大口吃了起来。
    苏海望了傅磬一眼。
    这两天可没听说又要出战,那耳必赫的意思是?
    等耳必赫走后,两人商量了许久都没结论,只得出一个认知,可能这两日会有一场小的突袭战,只是大多人没听说,他们自然也没听说了。
    果然第二天军营里有了异动,耳必赫突然进行分兵,打算调一批人突袭宣府的西路新开一带。
    当然,在队伍还没出发之前,这些东西底层士兵是不知道的,只知道上面人要调兵。
    而更让人诧异的是苏海和傅磬也在其列。
    等出发后才知道,原来带队的人是耳必赫,是耳必赫亲自吩咐下来,把新换的两个胡哈带上,大概是为了照顾他的战马战云。
    经过一天的急行军,这批人来到新开附近。
    他们没有进行安营扎寨,而是原地待命。期间苏海见金人斥候大批量来来往往的出没,且不光是前往新开,而是后方也有,就猜到后方也有金人的军队。
    可能这次耳必赫并不止调集了一批人,而是两批,甚至可能还有其他的伏兵。
    这时候哪怕是傻子也知道,战争马上就要开始了。
    战争开始的毫无预兆,似乎是大周的一队人发现了金人的军队,先是一场小型接触战,对方因人数不敌,迅速退后。
    此时金人士气正足,自然趁势就追了过去。
    新开是一座小型边镇,因前方有几处边镇接连失守,致使这里成为了西路的最前线,战火很快在这里被拉开。
    经过了半天多的战斗,新开的大周驻军被击溃,金人占领了这座边镇。
    苏海本以为金人至少要在这里休整一番,再图谋后事,谁知他的猜测出错,金人非但没有打算休整,反而准备趁胜追击。
    就这么连着又夺下一处边镇,苏海和傅磬才确定这其中有猫腻。无他,战斗虽进行得十分激烈,但金人的伤亡并不重,且他也观察了下,大周那边的伤亡也不重。
    这种伤亡,实在和这么激烈的战斗太不符合,反而像是双方在合伙演一场戏。
    到了此时,又经历了之前那场‘苏海被金人俘虏’的戏码,苏海还有什么不懂的,看样子这就是双方勾结下的一种交换了。
    金人帮大周那边的人演戏,大周那边的人自动让出边镇,以此来让耳必赫获得战功。
    私欲误国!
    苏海又被气得咬牙切齿,可现在再怎么生气也无济于事。
    此时苏海已经和傅磬定计好,趁着这个机会,他是一定要回去的,怎么混出来,就怎么混回去,哪怕是赔上性命,也得回去,再不回去他怕京中的那边的事态已经控制不住了。
    他可以料想‘自己被金人俘虏’的消息传回去后,对京城造成的什么样的震动,甚至是家人还有盘儿,恐怕现在的处境都不太好。
    事实上苏海并没有猜错,盘儿如今的处境确实不好。
    这一场风暴比之前那场更为猛烈,如今既已确定了苏海被金人俘虏的事,等于落实了之前苏海叛国的说法。
    当初就说要将永顺伯府的人收押,是因为永顺伯府仗着皇贵妃受宠,才能暂时免俗,这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所以盘儿这个皇贵妃首当其冲。
    尤其宗琮力排众议,先对苏海叛国之事保持沉默,又对众大臣上书请奏将永顺伯府等一干人收押的折子留中不发,现在已经上升到妖妃当道,君王受惑的程度了。
    宗琮在朝堂上发了顿脾气,扭头就有十多位大臣去左顺门跪哭,还有人去了永寿门前跪哭。
    皇太后不得不出面。
    这种情况,盘儿自然也不能不露面了,其实盘儿早就与宗琮说了,不管结果如何,先做个样子安抚大臣们就是,她愿意配合他演戏。
    是宗琮被挑动了真火,硬是不愿,才把这场事闹大。
    可如果不想闹大,就是按照百官的想法,不光要处置永顺伯府一干人,盘儿这个皇贵妃也免不了受到惩戒。
    要么被禁足被废,要么被打入冷宫,宗琮怎么可能这么对待盘儿?
    现在傅太后出面劝说,被折中成永顺伯府的人被收押,盘儿被禁足,不过是被禁足在乾清宫。
    这是宗琮坚持的,为此傅太后十分感慨,就暂不细说。
    “你这样,倒是让我落实了那妖妃之说。”盘儿笑着道。
    宗琮紧抿着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也别生气……”
    她温声还想劝他,话却被他打断了。
    “如若不行,朕打算公布你和陈家的关系。”
    这是宗琮深思熟虑后的想法,也是对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只有这样才能保全盘儿,彻底将她从这件事里撇清出来。
    当然这么做,也不是没有弊端。
    首先永顺伯府那边势必要抛弃,可能对盘儿来说一时间情感上难以接受,再来就是陈家和陈皇后那边了,必然会发生很多后患。
    可这些后患对当下严峻的情况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
    第186章
    宗琮的说法让盘儿没办法反驳。
    无他, 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这阵子他到底顶着什么样的压力。
    他本是最厌恶前朝后宫牵扯不清,厌恶朝臣为了夺嫡之事党争倾轧, 为了她,他主动忽视,甚至一手促成如今朝堂上混乱的局面。
    包括她为了缓解压力转移目标, 将大皇子五皇子拖下水, 他也忽视了。
    这阵子朝堂上闹成什么样, 外面人又是怎么议论的,盘儿都清楚。
    都这般形势了, 他若是真觉得曝露她和陈家人的真实关系,能肃清朝堂,她又怎么可能为了一己之私而去反对。
    他可以为了她牺牲,她当然也可以。
    哪怕是扔掉亲情, 扔掉良心, 扔掉一切。
    可能因为盘儿没有说话,宗琮觉得她大抵心里有些难受,顿了顿,又道:“朕只是说万不得已, 如果还有别的转机,也不一定要这么做……”
    盘儿掩住他的唇, “我懂,我都听你的。”
    说着, 她偎进他的怀里,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切都尽在不言之中。
    *
    盘儿自从被禁足在乾清宫后,就住在昭仁殿中。
    此殿处于乾清宫东后方,僻静清幽,自成一处,却又去往乾清宫极为方便。不过自打住进这里,盘儿就极少上乾清宫去了。
    一来那里是宗琮处理政务的地方,平时少不了有大臣们进进出出,碰见了难免增添尴尬与非议。二来也是她现在毕竟是处于禁足中,就该有个禁足的样子。
    天气稍暖,外面渐渐有了春天的绿意。
    白术见娘娘总是闷在殿中,闷得也着实有点久了,就劝她出去走走。盘儿嘴里应着好,却总是说说就罢。
    她虽被禁足在这里,但平时也不是见不着孩子的,隔三差五宗钺婉婤总会带着几个小的过来见见娘。
    其实这个倒没有人制止,陛下的态度从把皇贵妃禁足在乾清宫,已经展现得很明显了,历来还没有听说过待罪之身的妃嫔,能被禁足禁在乾清宫的,哪怕是皇后娘娘来乾清宫住上一晚,还征得皇帝的同意。
    因此,乾清宫从上到下待盘儿与以往别无不同,自然也不可能阻止她见皇子和公主们。
    看得出几个孩子经历了这场事,个个都长大了不少。
    宗钺、婉婤、宗钤虽尽力表现得与以往别无不同,可两个小的宗钜和婉嫤却漏了馅儿。这两个小的比前头哥哥姐姐们小了不少,平时都是千娇百宠,无忧无虑,现在娘被禁足外面闹成这样,看得出小脸上的笑容极为勉强。
    盘儿安抚了一回,着实没什么用,就不再安慰了。
    宫里就是这样,旦夕祸福难以意料,既然长在这地方,还是尽早认知到这些的好,这样才有忧患意识,才能在这里长得更好。
    不过当着孩子的面,她还是极力让自己快乐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娘,你真的会没事吗?”背着哥哥姐姐,婉嫤还展露了自己的担忧。
    “当然,娘不是跟你们说过。”
    “他们说,都是因为舅舅,才会害得娘被父皇禁足了。大哥大姐他们都说舅舅是个好人,可好人为何会叛国?”
    这个问题盘儿没办法回答女儿,这些日子她也想过很多。
    当日在边关城楼上看到苏海被人俘虏的不止一人,在宣府还有傅家人的存在,甚至宗琮为了防范徐家,也明里暗里往宣府派了不少人。
    可不管是从表面传回来的消息,还是私下的密信,都证明了这件事并不是杜撰。
    既然不是杜撰,那就是事实。
    事实上就是苏海被金人俘虏了。
    至于他有没有叛国,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被俘虏了,而没有立即去死,许多事情不是他干的,也是他的干的了,甚至边镇失守也都是他的责任,是他泄露了军机才致使前阵失利。
    而苏大田在朝堂上说的那番话,则成了回吐在他脸上的一口唾沫,苏家在世人眼里,就是卖国贼。
    是为了苟且偷生,不惜出卖国家民族的蠹虫。
    要说心里不怨,肯定是不可能的,但盘儿总是不相信,那样的苏海……那样的苏海,怎么就成了卖国贼?
    他是涅槃的凤凰,浴火重生,他在边关用六年的血泪锤炼,把自己锤炼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为何脊梁却又弯下了?
    有时候,盘儿宁愿他是死了,却又脑海里总会浮现他的音容笑貌。浮现当年在京城再度见面,他抿着嘴唇跟她说话的样子,他挺直着脊梁离开时,背影在阳光的照射下拖得很长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