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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孟季年不时拿眼角去瞄他,听到崔氏要拿自己的衣衫,眼一瞪正要翻脸,见孟夷光拦下来,又喜笑颜开。
    不过,他怎么一直阴魂不散跟着自己?孟季年眯缝着眼睛瞪着几人,越看越不顺眼。
    裴临川有些委屈,说道:“身上都是血,不是雨水,擦洗不干净。”
    孟夷光大骇,她忙追问道:“你还有哪里受伤?阿愚阿垄你们呢?”
    阿愚阿垄都摇摇头,裴临川垂下眼眸,神色居然有些羞涩,半晌后才答道:“有。”
    孟夷光又气又怒,蹭一下站起来,上前两步逼近他:“你是不是欠揍?怎么不早说?拿手腕上的来逗我玩是吧?老章快过来给他看看。”
    裴临川被她唬得后退一步,双眼却带着寒意,看了一眼奔过来老章:“不要你看。”
    孟夷光快抓狂,沉声道:“你生病时太医也给你瞧过,老章也是大夫,有什么不能看的?”
    她不理会他,又转身吩咐郑嬷嬷,“给他们围一处出来,去马车上拿箱笼被褥拼一拼,人够半躺着就行。”
    裴临川双眼中顿时戾气横生,阿愚阿垄像弹弓般弹到他身边,身上散发的杀意,让老胡与护卫们都心里发颤,不由自主将刀剑紧紧握在手中。
    剑拔弩张,撕杀一触即发。
    孟夷光却一点都不害怕,咬牙切齿的道:“你过来,还有阿愚阿垄你们两个蠢货,他受伤了你们不帮着他治伤,还摆好姿势想打架吗?”
    阿愚阿垄瞬时泄了气,耷拉着脑袋闪到一旁不敢吭声。
    裴临川眨了眨眼,一边往前挪到着步子,一边小声嘀咕:“河东狮吼。”
    老胡心里一松,发现手心都是汗,看着他们眼神复杂至极。
    “只给你看。”裴临川飞快看了她一眼,又抬起下巴,神气十足,却连耳尖都染上了红意。
    孟夷光深吸了口气,从前的无力感又回了来,她按耐住怒气道:“好,我给你看。”
    裴临川昂首挺胸,缓缓走到郑嬷嬷她们搭好的幕帘里,手搭上腰带,又顿住不动了。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你会不会担心害怕,先生不会为我担心害怕,阿娘会,阿娘不在了。”
    孟夷光心酸莫名,脸颊却莫名其妙跟着发红。
    帘子内地方狭窄,两人在里面呼吸可闻,他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不是浓浓的血腥味扑进鼻尖,她几乎要拔腿而逃。
    “快点,你不痛吗?”她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耐烦催促道。
    裴临川的呼吸越来越沉,他双手颤抖着,终是解开了腰带,慢慢退下繁复的宽袍,露出精壮的腰腹。
    一道横跨腹部的伤口,血肉模糊伤口外翻,血流不止。
    他轻声道:“很痛,已经用了药,赶来告诉你有危险,又流血了。”
    孟夷光脸色惨白,怪不得他进门时,弯腰蹲下的动作都那么怪异,那时估计他已经痛得受不住了吧?
    她红着眼眶狠狠瞪了他一眼,转头掀开帘子走出去,连声吩咐道:“老章,快拿止血的伤药,越多越好,郑嬷嬷,拿干净的布巾还有滚水,香雪酒,不,拿梨花醉来。”
    帘外的人都神情大变,崔氏忙问道;“他哪里受了伤?伤得重不重啊?”
    孟夷光手指在腰腹处划过,说道:”这里被砍了一刀,伤口很长,还在流血。”
    老章听后,又问了大致的伤口深度与长度,从药箱里翻出最好的金创药,递给她道:“这个洒上去,看能不能止住血。”
    崔氏也跟着焦急万分,忙着吩咐烧水煮汤,要给他补血。
    哎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伤得那么重,还四处乱跑,又不让大夫看,还非得只让小九看。
    不对,崔氏停了下来,担忧的看向帘子,他只给小九看是什么意思?
    孟夷光将伤药热水等全部拿了进去,他拿起伤药闻了闻,然后将药全部倒在了伤口上,慢慢的,血流减缓。
    她松了口气,拿起那瓶梨花醉,将酒倒在布巾上,去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每碰触一下,他的肌肉就跟着紧紧收缩。
    眼见伤口又慢慢渗血,她轻斥道:“别动,梨花醉可是要二两银子一瓶。”
    裴临川偷瞄了她一眼,僵直着一动不动。
    终于擦干净血,将干净的长布巾递给他:“自己包扎起来吧。”
    裴临川抬起眼,眼角泛起淡淡红意,别开脸张着手道:“你帮我。”
    孟夷光静默片刻,俯身下去给他包扎,他长睫不住颤动,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脸颊:“好红,像猴子屁股。”
    她深深呼吸,才忍住了揍他的冲动。
    “好了,你的衣衫又脏又湿,不能再穿了,先穿阿爹的,去了镇上再买新的换上。”
    裴临川抬眼看着她的脸色,又乖乖答应了下来。
    “是谁要杀我?”她见他神色还好,开口问道。
    裴临川无辜的道:“我不知道,没有问。”
    孟夷光:“......”
    “你卜算到他们要杀我?”
    “不是,阿愚听到的,他耳朵很机灵,有人在打听你们的行踪,他听到后就跟去打探消息,那些人是一群亡命匪徒,准备在前面伏击你们。”
    裴临川眸里尽是委屈,控诉道:“你不陪我上山,我生气不打算再理你,可我还是救了你。那些人要杀你,我与阿愚阿垄先去将他们全部杀了。”
    孟夷光被吓了一大跳,幸好他们在破庙歇了脚,前面有段路两边都是山,前后一堵四面伏击,他们还真是插翅难逃。
    不过她一路小心谨慎,没有得罪过人啊,除了那个胖球。
    对了,那个胖球,贾员外家,徐侯爷,她一下将其中的关系串了起来,两家有仇,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裴临川脸上又浮起愠怒之色,愤愤道:“下雨天道路泥泞,很脏,我早算到会下雨,已经提前赶到了客栈。”
    孟夷光听明白了,自己没有陪他上山祭奠,他一直委屈到现在,生性喜洁的他,知道要下雨,提前住进了客栈,却还是出来救了自己。
    她嘴里苦涩难言,半晌后问道:“要银子吗?”
    裴临川垂下眼帘想了想,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想要银子,不想要你的。”
    她张了张口,终是问道:“为什么?”
    裴临川神情困惑,垂眸沉思许久,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不想要你的。”
    第34章 跟着你
    深夜。
    火堆的柴火快烧完, 火光渐小,护卫轻手轻脚又加了几根进去,渐渐的火舌卷着木柴,又熊熊燃烧, 偶尔轻微的爆裂声, 响在静谧的夜里。
    孟夷光睡眠浅, 不过微微阖了会眼,被细微的响声惊醒, 再也睡不着。
    些微的酒香飘进鼻尖, 她侧头看去,阿愚手上拿着那坛还剩下一半的梨花醉,不时喝上一口。
    他警觉又敏锐,凌厉的眼神扫过来, 见是她, 对她举起坛子憨憨一笑。
    殿内的人经过了一天的疲惫奔波, 顾不得四周破烂不堪,都已睡着,裴临川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边, 闭着眼也已入睡。
    阿垄寸步不离守着, 坐在地上, 一腿前伸一腿曲起,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垂着头看不清脸,此时蓦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火光烤得脸发烫,孟夷光掀开被子站起来, 轻手轻脚往殿外走去透一口气,阿愚愣了下,也起身跟了出来,不远不近守在她身后。
    “还要酒吗?”她回过头小声问他,指了指最外面的一辆马车,“里面还有。”
    “不了。”阿愚摇摇头,上前几步离她近了一些,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再多会醉,国师与阿垄,加上我都不会喝酒。”
    天上还飘着蒙蒙细雨,不时扑到人脸上,凉凉的,让人瞬间清醒不少。
    她呼出口气问道:“你们出来,皇上知道吗?他可知道你们去了何处?”
    “皇上知道我们出京,他不知道我们去哪里,以前打仗时,国师也经常四处游历,皇上都不管,他也管不住。”
    阿愚微微带着得意,抽了抽鼻子,“国师很厉害。”
    兴许是喝了酒,他的话多了起来,不待孟夷光问,自己絮絮叨叨语无伦次说个不停。
    “国师又凶又聪明,将铺子庄子全部拖给了皇上,让他帮管着,说是待回京时,要他交还一万两银子。”
    阿愚小眼睛望着夜空,神色惆怅,“我去国库与内库都看过,皇上穷得很,根本没几个大钱,不知拿不拿得出来。”
    孟夷光:“......”
    阿愚挠挠头,为难的道:“夫人,国师嫌弃府里厨娘做的饭食不好吃,你能不能再给他换一个厨娘?
    我去会仙楼买了来,花了很多银子,国师还是嫌弃,他以前不是吃得好好的吗?”
    “为何你这里的饭食会香甜一些?”
    “你这里面加了蜜吗?”
    雨扑到眼睛里,她的眼睛渐渐湿润,忙抬手捂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淡淡的道:“饿了他自然会吃。”
    阿愚闷闷的哦了一声,举着坛子又喝了一口酒,难过的道:“他自病好之后,就没有再好好用过饭,除了今夜。”
    崔氏差人熬了肉粥与红枣小米粥,加了多多的糖,裴临川连吃了好几碗,还是崔氏怕他积食,谎称没了,他才依依不舍的放下了碗。
    阿愚声音越来越低,低喃道:“夫人,我与阿垄都希望你能在国师身边,许多人在人前背后都说我们是傻子,以前打仗时,皇上器重国师,所有人都对我们很好。
    可我知道那不是好,给我们吃大肉,大猪蹄子,一盆盆端上来,坐在一旁守着我们吃。
    我在瓦子里看过有人倒立吃冷淘,那些人看着我们吃肉,就像是在看人倒立吃冷淘一样。”
    裴临川与他们口味相似,从来不喜吃那些油腻的饭食。虽然能吃,但却很挑食,不然他们也不会将银子全部花在了去买吃食上。
    “送我们的绸缎衣衫,阿垄穿了一次,国师说看着似土地庙公公身上挂的亮绸,他便再也没有穿过。”
    阿愚侧头看着她,眼神无比的认真,“我们知道谁是真正的好,夫人你不拿我们当傻子看,不,也觉着我们是傻子,却不是那种傻子。”
    他手用力在空中比划,想要解释,却又说不清楚,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孟夷光叹了口气,温和的说道:“我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阿愚长长的松了口气,“府里的厨房从不歇火,总有我们爱吃的热汤饭。绣娘给我们量身做衣衫,她总是抱怨说,阿愚阿垄,你们穿衣衫太费啦,一件衣衫穿不了几次就破了洞。
    要是在别家,一年四季都只做几套衣衫,你们不是要穿着打补丁的衣衫出去见人?丢脸喽。”
    他怪腔怪调学着绣娘说话,逗得孟夷光忍不住发笑,她思索片刻后问道:“国师现在身子恢复得如何?”
    “比之以前更为厉害,摆阵法卜挂,那些看不懂的算学,他只需看一眼就能说出答案来。
    更多时候是坐在屋子里,一天都不说话,也不动。有时会在府里乱转悠,好像在找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