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叶铭羽一笑。“毕竟从小就认识，郑阿姨都要病逝了，还是去看看吧。“
    叶夫人松了口气，她就怕叶铭羽还是走不出当年的阴影，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放下了。
    既然要出门，叶铭羽就回去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给步楠说了一下自己要去探望一个长辈，就跟着母亲一起出门了。
    沐家是个大家族，人情交际非常复杂，知道了郑玮快要不行的消息，很多人纷纷上门探望，一时间门庭若市。
    沐盛亲自接待了叶夫人和叶铭羽，他已经有许久没有见过叶铭羽了，看着这个出落的美灔大方的姑娘，在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道：“囡囡啊，你可是好久都没有来看叔叔了。”
    叶铭羽笑着说：“最近在接手家里的公司，比较忙。”
    沐盛知道这是借口，但是两家关系尴尬，他也不好多说什么，而是道：“来吧，我带你们去看看郑玮。”
    郑玮躺在床上，吊着水，脸色苍白，再没有了曾经的咄咄逼人，躺在那里的样子十分无害。
    她分明和叶夫人差不多的年纪，但是两人待在一起，郑玮要生生苍老十来岁。
    叶铭羽看着她，就好像隔着汹涌喧嚣的时光，看见了六年前可笑又可悲的自己。
    曾经将她稚嫩肩膀压得直不起来的大山，已然形容枯槁，用不了多久就要吹灯拔蜡。
    沐盛说：“她最近醒来的时间很少，昏昏沉沉，人也不太认得清了，上次非要抓着小月的手喊星儿。”
    沐星是郑玮的第一个孩子，虽然都没有成型，但是郑玮还是给她取了名字。
    叶夫人眼角湿润，不禁有些难过，毕竟是认识多年的老年，她低头道：“还这么年轻呢……”
    沐盛对这个妻子其实没有太多感觉，但是也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听叶夫人这么说，叹了口气：“这都是命。”
    叶铭羽一直都没有说话，打算离开的时候，一直昏迷的郑玮忽然醒了，叫了一声什么话，太含糊，没有人听清。
    叶铭羽脚步顿住。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女人刚刚叫了她的名字。
    沐盛道：“可能是要找沐阳或者沐月……她就惦念着这一双儿女了。”
    语气之中，多少有些苦涩。
    “爸，叶阿姨。”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顿了顿，看向了叶铭羽：“叶小姐。”
    叶铭羽后背僵了僵，嗯了一声，没有多说。
    沐阳从门外进来。
    他大学毕业后进了实验室，已经被评为副教授，面相上相比以前已经褪去了青涩，但是眉眼轮廓却丝毫未变，笑起来时有微微的梨涡。
    床上的郑玮又喊了一声，沐阳怔了怔，道：“叶小姐，我妈妈好像有话跟你说。”
    所有人都愣住了。
    叶铭羽想，郑玮讨厌她还来不及，有什么话给她说？临死之前也要臭骂她一通吗？
    叶夫人推了推她：“听听你郑阿姨要跟你说什么。”
    叶铭羽抿了抿唇角，上前了几步：“郑阿姨，我在这里。”
    第1239章 【番外】及尔偕老（13）
    郑玮含糊的说了几句话，叶铭羽一个字都没有听懂，沐阳有些惊愕的道：“她说……对不起。”
    叶铭羽如遭雷击，手指蜷缩起来，下意识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角，“什么？”
    沐阳认真的说：“我妈妈在给你道歉。”
    这世间的事情怎么会荒唐到这种地步呢。
    叶铭羽抬起头，以为自己能挤出一个笑容，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没有一点长进，眼泪已潸然而来。
    这么多年，她终于等来了郑玮的这一声道歉，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两天后，郑玮病故，沐家办了一场盛大的丧事，席家全家出席。
    不知道是适合丧葬的日子都是阴沉沉的天气，葬礼当天下了小雨，宾客们都撑着黑色的伞。
    叶铭羽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静静地站在自己母亲的身边，叶夫人忽然抓住她的手：“丫头，你告诉妈妈，你是不是还在等沐阳？”
    叶铭羽没有说话。
    叶夫人转过头，严肃的看着她，“铭羽，你要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沐阳，那你就不应该耽误步楠那么多年，你这样做太自私了。”
    “我知道。”叶铭羽垂下头，有些苦涩的笑了一下：“妈妈，我很努力的……很努力的想要忘了他了。”
    “可是你没有成功。”
    叶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想起什么，道：“你知道吗，你休学的那段时间，妈妈就知道了沐阳已经没事了，但是那时候我和你爸爸都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你比较好。”
    叶铭羽愣了一下。
    叶夫人叹口气：“现在想来，当初是我们做错了。”
    雨下大了，叶铭羽透过雨幕可以看见沐阳清瘦的背影，还是和记忆中一样，让人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温暖。
    （十）
    “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步楠将一杯果汁放在了叶铭羽面前：“有些话我们心知肚明，就不用说出来伤人伤己了。”
    叶铭羽怔怔的看着那杯橙汁，她最近总是有些喜欢发呆，好一会儿才干涩的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了。”
    “本来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没什么对错，你也不用说对不起。“步楠靠在吧台边上，看着窗外的阳光和草木。
    年少时的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叶铭羽之间最大的鸿沟是身价和地位，可是现在他已经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电竞明星，赚的钱也不少了，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让他们无法真正在一起的不是家世地位，也不是金钱的多少。
    只是她，太始终如一罢了。
    从五年前他就在等叶铭羽的这一声分手，现在才等到，已经是幸运了。
    他收回视线，语气分外平静：“铭羽，你不用自责，其实我很感谢你。”
    他说：“要不是你，也不会有现在的我。“
    要不是她，父亲入狱的时候他就彻底堕落了，也许现在坐在哪个网吧里颓废的抽烟，成了一条街上的老大，做些地痞流氓的勾当。
    他已经足够满足了。
    叶铭羽嘴唇颤抖，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橙汁，而后站起身道：“步楠，好好的。”
    步楠嗯了一声。
    等她走到了门口，他突然说：“这一次之后，就不会再见面了吧？”
    叶铭羽顿住了。
    步楠从展示台上拿下一个东西，塞进了叶铭羽的手里：“这个给你，算是给你的分手礼物。”
    叶铭羽手中的是一个纯金的奖杯。
    是他去年拿到世界冠军的奖杯，叶铭羽当时就在台下看着他，看见他拿到这个奖杯的一瞬间，热泪盈眶。
    这个奖杯所代表的东西，不只只是金钱和荣耀。
    叶铭羽本想拒绝，但是在看见步楠的眼睛时，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她抱住了冰冷的奖杯，低声说：“好。”
    门被关上了。
    步楠点烟一支烟，叼在了嘴里，静静地看空空荡荡的房间，喃喃了一声：“我早就知道留不住你的。”
    ……
    叶铭羽将奖杯放进了保险柜里。
    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打开了。
    三天后，叶铭羽去了一趟沐阳的实验室。
    他听见消息，匆忙出来，身上还穿着雪白的白大褂，鼻梁上架了一副眼睛。
    叶铭羽回头看见他，好像是看见了经年的时光。
    一切都匆匆过去了，一切都变成了陈迹。
    唯有他，还鲜活在时光的尽头。
    沐阳问：“你找我有事？”
    叶铭羽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沐阳：“……”
    还是一如既往的任性。
    他有些无奈的说：“我那边有个很重要的实验，等晚一点再说好吗？”
    叶铭羽随意的点点头：“也行，但是这话我只说一遍的。”
    她看着沐阳干净的眼睛：“你为什么没有跟付斯静订婚啊？”
    当年因为这件事，沐家和付家还闹得挺尴尬，付斯静在家里要死要活，说什么这辈子非沐阳不嫁，成为了茶余饭后的笑柄。
    沐阳没料到她要问的是这个，顿了顿，说：“没有感觉。”
    叶铭羽嗯了一声，又说：“我跟步楠分手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沐阳皱眉：“为什么？”
    叶铭羽轻声说：“因为我喜欢你，我忘不掉你。沐阳，你还愿意跟我重来一次吗？”
    ……
    你还愿意跟我重来一次吗？
    ……
    因为我喜欢你。
    再没有比这更要命的理由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们都回到了彼此的原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