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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

      都没等他将话说完,黎霜拔腿便往北边跑,待即至北边小院的时候,黎霜远远便看见另一条道上青龙卫正在往这方走。
    心头一急,黎霜用上轻功,三两下落入了晋安院中,她一打量,却没见到院中晋安,刚推门入了晋安的房间,身后却传来一句询问:“怎么了?”
    黎霜一回头,但见晋安手中执剑,头上尚有热汗,竟像是舞剑了许久的模样:“方才在练剑,听得有声响往这处而来。”
    他的感觉比谁都敏锐。
    “没时间多说,你先离开此处,你若不见,京城大门必定立即锁死,不要急着出城,城南白寺后有一幢废弃小院,地底有暗室,里面什么都有,你去那处避避,过了风头你出京再想办法回西戎。”
    黎霜话说得快,但言语间外面已经能听到青龙卫沉重的脚步声了,晋安神色却也镇定,他眼睛微微一眯,眸里的光锋利非常:“秦澜?”
    他一句道出猜想的告密者。
    黎霜不言,她推了晋安一把:“谁也不要相信,走。”
    晋安望了黎霜一眼,此情此景却竟让他想起了塞北的夜,他在那石室之中,因巫引的到来,被迫与黎霜分离。黎霜昏迷之前也是这般看着他,带着解不开的担忧,眉头紧蹙,让他想不顾一切的将她拥进怀里,然后亲吻她眉间的褶皱。
    可外面人已快到,再没时间耽搁了……
    “哐”的一声,青龙卫推门而入,黎霜拾了地上的剑往院门一睇,星眸点漆宛似刀刃上的寒光。
    所至青龙卫无不一惊。
    黎霜挽剑负于身侧:“青龙卫?”她语带奇怪,“圣上的御前侍卫为何大清早闯了我将军府来?”
    “将军。”为首的一人乃是青龙卫长,田守笃,司马扬亲信,说于皇帝一同长大也不为过,以前与黎霜也有私交,不过在黎霜北赴塞外之后,这些交情也都渐渐淡了下去,如今再见面,却也是客套至极,“臣等奉圣谕前来请此处贵客入宫与圣上一叙,冒犯了将军实在罪过。”
    “哦?这里不过住了个曾经对我有恩的凡夫俗子,却缘何是圣上的贵客?”
    “这微臣便也未可知晓,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黎霜点头,礼貌一笑:“圣谕如此,这方便自是得行,只是不知为何,昨日我回府之后便也没有再见过这院中人,今日还想与他论论剑法呢,久等未归,卫长便替我来等吧。”
    她将剑放在了院中石桌上,手往里一引,让青龙卫自便。
    田守笃望了黎霜片刻,便也挥手让身后的侍卫们入了院中,一通寻找自是未果,黎霜闲闲抱手立在一旁,田守笃留了两人在院中,便也带着其他侍卫们离开了去。
    他们走了,黎霜回头一望,将军府里的一众叔伯也都惊了过来,黎霆被吵醒了,头发都没梳得整齐便来找了黎霜:“阿姐,你救回来的这人到底什么来头?缘何青龙卫都来擒他了?”
    黎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一开始着实是不知道的。
    可当黎霜问自己,若是一开始就知道晋安是这般身份,那她还会去南长山救他吗?
    可怕的是,当她这样想的时候,心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念头竟然是——“会。”
    她还是会那样不顾一切的却救他,就像今天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46章 v章
    京城城门果然落了锁,戒严十日,任何人都不能出不能入,西戎大使被软禁起来,耽误了归行的时间。
    大使一次次请求放行,而请求接被按住,消息宛如石沉大海。
    大使久未能归,塞外的局势也霎时变得紧张起来。西戎筹集了大军,去年冬日没爆发的那场仗好似在这个快到初夏的季节打开。
    外界的压力慢慢汇聚,而京城内也并无寻找到晋安的踪迹,终于,司马扬开了城门,放行了西戎使者。
    而自西戎使者出京的那一刻起,身边则全是大晋的军士,严防死守,决不允许他多带一人离开。
    黎霜被请去了阁内无数次,来审讯她的人皆是宰相手下的亲信。
    说来现在这个宰相纪和在司马扬还是太子的时候,他身为三皇子的舅父,全力支持三皇子争抢皇位,然而在司马扬登基后,三皇子被软禁于北山守灵,纪和却因着自己在朝中的势力盘根错杂而留了下来。
    然则明眼人都知道,现在这境况与其说是宰相自己将自己保住了,不如说是司马扬暂时留了他一条活路。
    司马扬现在是君王,靠大将军一手扶植起来,他的皇后,他背后的势力少不了大将军的支撑,有不要命的甚至在背后给大将军取名为将军王,几有功高盖主的声望。
    司马扬需要一个可以和大将军互相制衡的力量。
    他们在朝中拉扯,司马扬才可以有机会发展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宰相的留,留多久,不过看司马扬的帝王术要如何权衡。
    纪和对司马扬的作用便在审问黎霜的时候发挥了出来。
    纪和的亲信们对她动辄一两天的不停询问,那人长什么样,最后一次见他的时候是什么时间,他还认识什么人。
    黎霜对于这样的高压询问并不陌生,因为她以前就常看着手下人对别人这样干,她回答的话五分真五分假,前后贯通,没有一点错漏,让人抓不住半点把柄。
    在她说来,她就是一个为了报恩而救了一个陌生人的将军。
    不知道那人是谁,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也不知道如今为何要接受这样的盘问,她只知道他的长相,还有力量。
    大将军也对黎霜被请去质询的事情不闻不问,没有动用哪怕一点关系,让宰相也找不到参大将军一本的由头。
    半月过去,眼瞅着晋安的事逐渐风平浪静,却在一日清晨,朝堂之上,宰相倏尔当着百官的面,道大将军私通敌国,原因却是他们在城南白寺里发现了一个地下暗室。
    室内近期有人居住过的痕迹,而黎霜小时候未入将军府时,就是寄住在这寺庙之中。
    他们拷问了白寺的和尚,不敢对黎霜用的刑罚全部都用在和尚身上,终是有和尚挨不住打,供道,最近是有人在这里住,他与那人交谈过,那人说是大将军给他安排在这里的,让白寺的和尚都不能与他人说。
    其实这话黎霜一听就知道,是被逼打成招。
    第一这事不是大将军指使的,跟她父亲一点关系都没有,第二,黎霜与恢复记忆的晋安接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她知道他不傻,他怎么会去和和尚说自己的来历,他甚至都不会让这些和尚发现自己的存在。
    必定是有人在威逼利诱之下,做了假证,谎称看见了晋安,谎称知道了是大将军的指使。
    他做的证虽假,但这里面的事情却是有三分真,这让将军府陷入了水深火热的境地。
    事已至此,黎霜再没有沉默:“是我让他去的。”黎霜第一次对审讯的人说出了实情,“我知道他是西戎皇子,知道青龙卫来擒他,是我让他去的,将军府受我连累,父亲更是被我瞒在鼓里。”
    前来审讯黎霜的人乃是宰相亲信,闻言立即双眼发光:“黎将军,这可是大事,你莫要为了替大将军担责,而强往自己身上揽祸。”
    “没有揽祸,这是便是我做的。父亲久未去塞北,根本不识西戎的人,我从塞北归京,一路南下南长,便是为了去救他,将他带回京城后,终于知道了他的身份,也是我想放他。”
    黎霜说得冷静,这话里带出的意思,让记录的人都愣在原地。
    皇帝对黎霜的心思如今可是满朝皆知,而黎霜此番供白,却直接将皇帝的脸面都打翻了去。
    “黎将军。”宰相的亲信目光阴鸷,“你可是为何要这般助敌国的人?”
    “西戎既已与我大晋签署和书,便不再是敌国,这位同僚,用词可得注意些。至于为何救他……”黎霜眸光微垂,“因为他救过我,我欠他良多。”
    “将军所作所为恐怕已早跃过还人情的界限了吧。”那人嘴角微微一勾,“他与将军有何渊源,不如细细道来?”
    黎霜一抬眼眸,盯住他:“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不该你问。”
    那人也不气,站起身来,拿了手上的文书便离开了:“那我便如此报上去了,之后若有该问的人,还望将军莫要左顾而言他就是。”
    文书层层通报递上了司马扬的手中,黎霜不知道宰相的人会在里面多做什么手脚,不过隔日,她便因此入牢。
    内阁地牢中,黎霜得了一间最大的牢房,可比起行军打仗时的环境,这里除了阴暗潮湿了点,也没什么不好,她待得坦然。
    将军府没有一人来看她,甚至黎霆也未曾前来。黎霜是理解的,将军府现在便是万矢之的,稍有不慎,行差踏错,便能招来不小祸端。府内能做的就是尽量和黎霜划清界限,将过错全部推倒她的身上,不管这是不是阿爹的意思,但为了将军府,也只能这样做了。
    说到底,不管黎霜还是大将军,也终究是臣子。她的交权,大将军的节节退让,也都是让现在的君王安心。
    黎霜在牢里待了一段时间,在地牢里她甚至都能感觉出来外面的天气开始渐渐变热了。
    内阁一直未就黎霜做的事给个定性。等到天气热得让牢里开始有蚊子出来的时候,一个熟人终于来地牢找了黎霜。
    看见秦澜,黎霜并没有什么情绪,倒是秦澜在黎霜牢前半跪下来:“将军。”
    黎霜叹了口气:“职已经革了,叫我姓名吧。”
    “……将军何以为一人如此……”
    “秦澜你问过我很多遍这个问题了。”黎霜道,“你知道为什么。”
    秦澜咬牙,静默不言,牢中一时便也安静了下来,过了许久,他才道:“是我将猜测报与圣上。”
    “我知道。”黎霜答得简单,却让秦澜如被重重扇了一个耳光一样,他垂头不敢看黎霜的眼睛,却听黎霜道,“若是能将西戎未来的太子留作质子,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将是大晋与西戎那份和书的最大保障,你做的事,于我大晋而言是好事,是我做错了。”
    从皇帝的角度,大晋的角度,甚至是以前黎霜的角度来想,她着实该坐这大牢,不委屈,所以打入牢起,她对自己的事没有一点辩解。
    但秦澜的表情却越发隐忍,最终仿似额上的青筋都要跳出来了一样:“不是!我不是忠君,也不是爱国!”他声音低沉,却带着那么多的混沌与痛恨,恨那远走的晋安,也恨自己,“我只是嫉妒!将军,我只是嫉妒,我对你……”即便已是如此爆发,此时此刻,他还是咬住了牙。
    将那些长久压抑的爱恋,再次挤压,堆积,让它们炸裂自己的胸膛,也没办法说给黎霜听。
    而黎霜只是看着他的挣扎,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他们以前一开始或许只隔着身份,而现在却隔了一颗心:
    “秦澜。”黎霜冷静道,“我再不是将军了,如今也只是是牢中囚犯一个,不再需要亲卫,也没有资格拥有亲卫了,今日你回去之后,便将那亲卫长的令交给阿爹,以你的能耐,也不该止步于此。”
    秦澜终于仰头望向黎霜,但见她眸色冷静,面容如旧,仿佛刚才说的话只是平时普通颁布的一个命令,令士兵训练,令部队整装,令他日复一日都陪伴在她身边。
    但她说的却是令他离开。
    “你以后好好的。”
    秦澜双目蓦地一空,他太熟悉黎霜了,所以他知道,她现在是说真的,她不再需要亲卫,也不需要他了。
    牢中空气仿似死寂,秦澜的后背宛如化成了枯石,他弯腰阖首令命,那骨脊摩擦的声音仿似是快折断了:“是。”
    他站起身来,犹如被夺了魂魄一般,游离而去。
    “秦澜。”黎霜倏尔唤住了他,秦澜眸中微微点亮一撮细小的星火,他侧了半张脸,却听黎霜问道,“他……现在有消息吗?”
    最后的火焰熄灭,他轻声达道:“听说有江湖门派在助他,不知如今行去了何方。西戎尚未有他回归的消息传来。”
    “哦。”黎霜点头,“多谢。”
    “将……”秦澜顿了顿,“小姐且在牢内安心再呆几日,大将军一定会想办法保你出去。”
    “嗯。”
    秦澜回过头来,一步一步往内阁牢外走去,每一步间都是与黎霜的呼吸渐远。
    前面的路好像黑的都看不见了一样,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向前走,因为这是黎霜希望的,但是该去哪儿,如何走,下一步该落在何处……
    这一瞬间,好似竟都已成了谜。
    待见得秦澜的身影离开了内阁牢中,黎霜这才轻轻叹了口气,初识得秦澜到现如今已有十多载时间了,过去的回忆仿似还历历在目,她闭上眼,歇了一会儿。
    不过能感到安慰的是,秦澜说有江湖门派在助晋安,不用想一定是五灵门。
    若是晋安一人,要从京城赶到大晋边塞或许十分麻烦,一是他面目太过出众,易被发现,二是黎霜怕自己以前在那白寺下的地下暗室里放的银钱不够,支撑不到他离开大晋。
    而现在有五灵门在,巫引那般机智的人,断不会亏了晋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