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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乾坤 番

      就好像皇后说的一样, 有些事情不能问, 一问就会说破, 而有些事情, 说破了,便万般皆休。
    人家说“糊涂是福”, 有时候装糊涂才是必要的。
    善保对皇后说:我虽然并非正人君子……
    这句话, 并非夸张其词。他的确并非什么正人君子, 谦谦如玉, 一张秀美的面孔底下, 藏着的都是阴狠老辣,冷酷无情。
    那天宫内,紫薇来找善保的时候,他是惊了一惊的,皇后面前,只说紫薇是自己跑掉的……但是他是何等机灵的人,双目如炬,倘若他不愿,那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怎么会逃开他掌心?
    其实自从他一念之仁,将紫薇放掉之后,心底就有些愧疚。他为什么会放掉紫薇……或许, 是因为那夜他因为皇后之事而心生抑郁, 却被那女子细声安慰……就是那么一刹那, 因为她的体贴劝慰, 而有了一丝的宽容隐忍。
    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竟能进了宫来。
    虽然并不能构成对他的威胁,但是……善保的心中,仍旧有隐隐的不安。
    当听到假山外有动静之时,他急忙奔出却不见人,后来似察觉假山内有人藏着,便挺身一探,不料听到外面小禄子寻找皇后的声音,便又即刻出来。
    小禄子离去芷青居的时候,他匆匆地敷衍了几句,将那女子劝慰回去。心底却只是冷笑,她这番进宫,可谓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还在妄想什么?先前一时心软,是看在那人份上,如今……只觉得厌恶。
    后来他重新回到假山口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有出现,他再度进入里面,摸着黑向内走了好长一段路……一直到,嗅到鼻端有一种熟悉的香气,淡淡地,一闪而过。
    他的心中,已经有数:她在这里呆过。
    乌雅的事情,的确是他的安排。
    乌雅受了令妃的气,只是小事,当时他已经很得皇帝宠爱,从中用了点小手段,引得乌雅小产,本来这女人是不用死的,但是若只是如此小产,宫内这种事情的发生……万一怀疑到皇后身上,却是不妥,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乌雅听到有人说话,却是真的,他只需要安排两个可靠的侍卫,说一番事先经过演练的话,那个蠢女人,自然会以为是令妃要下手报复她。
    先让她在皇帝面前将事情备了案,再动手营造出自杀的场面,皇帝就算是不百分百的怀疑到令妃身上去,也绝对是不会怀疑皇后。
    金锁之事,同样并非意外。
    同样也是他一手操办。
    皇后怀疑的没有错,小玉,的确是他安排在金锁身边的,金锁被还珠格格用花瓶吓得跌倒是真的,但是还没有到达小产的地步,只能说是上天庇佑,给了这样一个绝佳机会,小玉趁着扶起金锁的时候,偷偷地用银针在她的紧要的穴道上刺了一下,太医来到之后,自然会毫无疑问的判定是因为摔倒了而小产。
    没有了孩子,谁来跟永璂争?
    先前毒蜘蛛的事情,他心中略有怀疑,后来逐渐地查到令妃头上去,不论如何,她肚子里的都是孽障,而且先前令妃为了谋害永璂不择手段,他怎能放过?这日,发现令妃买通了小太监,送了块玉佩过来,指望让皇帝看了,念起旧情。他发觉之后,暗自冷笑:这岂不是一个大好的机会?真是不动手都不成。
    他先前未曾成为朝臣之前,在坤宁宫行走,宫内的人情广阔,宫外的手腕了得,自派心腹寻了蜘蛛前来,自导自演,一幕苦肉计!
    果然众人都中计。他所作的,只是躺着待人相救,他似乎有笃定的把握,虽然他昏迷,皇后,会处理好一切的……就算是皇后没有发觉,等他醒来,一样可以。
    毒性发作的时候,有一刻想到:自己也许是会死掉的。
    模模糊糊之中,他想:假如就这么死了,皇后心底,会怎样想?可会在无人之时,想到他,为他流一滴泪?
    他为她所作,谁也不知道。然而她那么聪明,可会料到?
    纵然料到,也必定是装作不知的吧。
    她是……皇后啊。
    醒来之后,仿佛隔世。
    是听到有个声音唤,才醒来的。
    是她的声音,在那么多乱哄哄,嘈杂的响动之中,他只听到有个声音温柔而焦急的叫了一声“善保”。
    世人都恭敬地唤他“和大人”,只有她!
    缓缓地睁开眼睛,扫过那一双略微带泪的双眸:她也是关心他的。
    这一番辛苦,此刻已经值得。
    他的确是逃也似的离开宫内的。
    苦肉计要做,也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皇帝心目之中的地位。
    皇帝爱他,他是自己明白的。平日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暗示,时不时的挑逗,他又不是铁石之人毫无感知,怎么会不明白?
    只是装作糊涂,找机会避开就是了。
    如今押上自己的身子,来引起皇帝对令妃的怒火,彻底把这个蠢蠢欲动的祸患给灭掉。
    果然奏效。
    后来……就是真假还珠格格的事。
    其实就在皇后想通了小燕子是假格格的同时,他几乎也已经想到。
    当初紫薇为何要急着进宫?以及她的谈吐种种……他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怎么会猜不透其中关窍。只不过,千不该万不该,紫薇会对他动心。
    她起初是欲说还羞,后来便有些露出行迹。
    当时,皇帝已经逼得他越来越急,有好几次竟然借口抱了上来,百般的挑逗自己,已经越来越按捺不住似的……让他心中很是恼火,却又不敢明着抗旨。
    需要想个办法。
    正在那时候,紫薇来求他帮忙,求他说情,这个女人,似乎把他当成了最后的救星,仍旧把他看成是昔日的那个恩人,她甚至,抛开一切的说以后会好好地报答他,的确,假如她真的恢复了格格的身份,她倒真的是会好好报答他的。
    假如他真的开口替紫薇说情……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善保连想也没有想。
    他看着天真的紫薇,只在心头冷笑。
    太天真了……这样天真,还千方百计的想进宫来,是嫌命太长了吗?
    那天下午,他知道紫薇约了福尔康前来,要同他讲明一切——这也是金锁劝说紫薇,紫薇才写了亲笔信,至于金锁为何要劝紫薇,自然是小玉贴心之故。善保便先约了紫薇前来,紫薇喝下他事先准备好的掺了少量催情迷药的酒,昏睡不醒,他所做的,只是引皇帝来这个地方,门口站着不入,反而借口有事需要离开一会,皇帝进了门,看了半是昏迷半动情的紫薇,以他的性子,自然是按捺不住。
    而他出去,需要保证进宫的福尔康,出现的时机正正好。
    皇帝心满意足出来之后不久,他便闯入,故意装作大惊之色,说方才皇帝把自己支开,问紫微发生了什么,紫薇大惊之下,一个字说不出,他估计福尔康来到世间差不多,便借口说要去问皇帝到底发生什么,便冲了出去,而后福尔康便刚刚到。
    此后的事情,意料之中,其实若紫薇不死,他先进去,也是要送她一程的。
    他先前已经放了她一条生路,是她不知死活,非要再撞上来,就别怪他心狠!
    皇帝吐血的一幕,看的他何等快意,同亲生女儿乱-伦,这个报应对他来说,还算不错吧。
    至于佛堂那件事,他起先是没有料到的……却也最终促动了他一直犹豫不决的心。
    也就是那件事,促他的杀机无法遏制。
    皇后的去而复返,他心中感激之余也知道,皇后这么做,是为了救他,而把自己给搭了上去。她寻常都是小心翼翼,步步为赢,为何这一次却肯如此挺身而出,不惜跟皇帝翻脸,也要回来。
    她狠狠地打了他那一巴掌,他不恼她,只是担心她的手疼。
    他跪在地上,不看她,却也知道,那一刻,她的心必定也是极疼得。
    他低低地低头望着地面,听她大骂自己,眼泪一点一点落在地上。
    “你的用心良苦,我又如何会不知道?你肯为我舍弃一切,难道我会不愿?”
    心头如此想着。
    她喝令他滚。
    他谢她恩典,是真的谢她恩典,他低着头,匆匆而去,他怕站住脚之后,会忍不住看她一眼,更怕看她一眼之后,会暴露自己眼中的泪。
    他头也不回,拂衣而去。
    最后的最后,始终都无法说出口的惊天秘密,是皇帝之死。
    那个刺客,名叫萧剑。
    第一次出现在坤宁宫的夜晚,萧剑被神秘之人救走,后来却又出现在皇宫内,皇后让她去认人,他便去了,在地牢的密室里,萧剑说:“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不知道我的目的,只要你肯助我,我便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不动声色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萧剑伸出手向前,手慢慢地摊开,手心里,握着的,是一枚似曾相识的,无法忘却的……
    皇后的护指。
    红色的宝石,在火光之下,耀眼的鲜红,将他的眼睛也一点一点染的血红。
    萧剑看了他的表情,微微一笑,他已经知道他的答案。
    宴请群臣的那夜,他私底下做了诸多功夫,萧剑之所以能够顺利出现在大殿内,那么靠近皇帝,是他安排,萧剑之所以能顺利斩杀了那些侍卫,那是因为他特意调了最没有经验武功最差的侍卫,到了皇帝身边。他是皇帝面前最为信任的红人,做这些当然是易如反掌……他原本并没有绝情到要弑君的,只是……皇帝你把他逼得没有了退路!
    他若是再忍,他迟早是逃不过皇帝手心,皇后也迟早会遭殃。他已经不能再忍,也不能再等。
    烟花绽放的瞬间,他隔着远远地距离看见皇后的双眼,那一双眼睛里微微泛起的红色让他的心砰然而动,就好像烟花绽放瞬间徐徐的温柔。
    “很快……不会让你再等,也不会让你再在这污浊的宫廷之内,战战兢兢……我会给你……”他镇定的看着萧剑拔剑,看着萧剑冲上皇帝身边,当萧剑的剑刺入皇帝胸口的时候,没有人看到,皇上面前的红人和大人,那风流妩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多么惊艳的笑容,一闪即逝,比烟花的消失更快。
    他安排了一个假的刺客,当场斩杀于午门以堵住悠悠众口,而报了仇的萧剑则带了十一阿哥离去,起先如此,本是要给永璂清路,保证他登基的。谁知后来,永瑆自己不愿再回朝廷,情愿跟着萧剑,海阔天空游走江湖……或许这样,最好吧,永璂登基之后,越来越像一个皇帝,永瑆若还在宫内,祸福未知。
    他步步为营,直到现在。
    他等了八年,或许说……等了一生,他抛弃所有,筹划一切,大逆不道……却最终终于得偿夙愿。
    最后的最后,在微微摇晃的马车内,他藏起那从萧剑手中得来的护指,红色的宝石被他长年的摩挲磨得温润,她似看到,他不以为意收起,以吻封缄。
    双唇终于吻到了那一双渴望已久的嘴唇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微微地颤了一下,手握住她的手腕,身上包裹的,都是属于她的微微馨香,他已醉了。
    海阔,天空,前路,正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