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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常嬷嬷叹了一口气:“音容姑娘,照老奴说,这郡主是该罚。就算生在皇室,也不该草菅人命。你就别在这浪费时间了,给郡主递把伞吧。”
    仁寿宫门前,陆琼九正对着宫门口跪着。
    皇祖母气急,让她从殿内跪到了殿外。天气还不赶巧,刚跪了一会,这暴雨就急速而来。
    雨水顺着她长长的睫毛落下,她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思考照着皇祖母生气的程度这次要跪几个时辰。
    不思考这个问题还好,一想,只觉得自己怕是要交代在这里,跪它个天长地久。
    不过,话说回来,她那个乳母李氏真的该死。
    她当时刚刚意识到自己重生归来,猛然看到李氏跋扈收拾宫里小丫头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悸。
    乳母是跟随陆琼九入住皇宫的丹契人,当日乌夷破关入皇宫,都是这个女人在前面领路,使得乌夷人肆意迫害满宫女眷。
    乌夷人叫声漫天,这个女人就抱着手臂满脸疯癫嗜血的鞭打她曾经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
    如今想起,还觉得后怕,李氏是何时和乌夷勾结,又是为何与乌夷勾结。陆琼九只怕她重生的这个时间这李氏已经和乌夷通了后宫消息。
    毕竟前朝后宫紧密相连,后宫的风吹草动间接影响到前朝。陆琼九虽身在深闺,但也不蠢,乌夷人可以如此快速攻灭根基甚稳的大秦王朝,定是在后宫也埋下不少眼线。
    而李氏,就是里面藏得最浅的一个。
    想起那日李氏的丑恶面孔,陆琼九只觉得此人不能留,随便寻了个原因,就将她杖毙了。
    若死一人,可换十年后满宫众女眷清誉与性命。陆琼九觉得不亏,甚至,觉得跪这一通好像还是赚了。
    雨越下越大,陆琼九觉得有些撑不住了,整条腿都没了知觉。
    音容撑着伞陪她跪着,她将整个伞面都倾斜到陆琼九头上。陆琼九心有不忍,轻声开口道:“我身上已经湿透了,再撑伞也没什么价值,你快去廊子里躲躲雨。”
    音容哪里肯,只觉得看她跪着比罚自己还要难受:“奴婢……”
    “你若病了,谁管我?我还等着喝你亲手熬的姜汤。”
    陆琼九这话说的有那么几分歪理在,音容一时间竟然楞了。
    “快去快去,我看那处的廊子你还可以寻个地方坐坐。”
    就在音容还在思考要不要去廊子的时候,常嬷嬷领着几个宫女过来,道:“郡主别跪了,太后请您进去回话呢。”
    宫女们簇拥过来,往她身上搭了一件披风,慢慢地将她扶了起来。
    陆琼九拽住常嬷嬷的袖子:“嬷嬷,皇祖母气消了?”
    常嬷嬷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好消气,太子殿下过来了。”
    太子殿下?太子表哥!
    陆琼九觉得奇怪,这个时辰,太子表哥应该在东宫追随太傅学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仁寿宫?
    她膝盖上带着痛楚,整条腿又酸麻到不行,任由宫女轻手轻脚的将她架进了正殿。
    刚进殿,就听到一声懒洋洋的笑声。
    “呦,小九儿怎么淋成这样,嬷嬷快带她去换身衣裳,父皇看见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子。”说话人语调微扬,刻意放慢的语速,就是叫人故意听清楚关键字眼。
    陆琼九一怔,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他那太子表哥。
    她垂着头不吭声,透过湿漉漉的头发可以看到他脚上绛色金线云纹短靴。
    纵是现在想来也觉得不可思议,待她极好的,钦天监所言的盛世明君会将繁盛的大秦王朝毁于一旦。
    “裕儿,你休要拿你父皇压我?”太后指了指打开的红漆木窗,吩咐婢女将窗关紧,“常嬷嬷,带九儿换身衣服。”
    “皇祖母,您看您说的,裕儿哪里敢,分明是你也心疼小九儿心疼的打紧,这关窗闭门换衣裳的不就是怕她着凉吗。”
    “就你知道的多。”
    “对啊,孙儿最懂外祖母。”
    内室与外殿只有一门之隔,陆琼九任由常嬷嬷往她身上套着衣服,推了推音容,“自己去找身衣服换上。”
    音容帮她系好最后一个扣子,“是,郡主收拾好,奴婢就立马去换。”
    外殿几人还在说话,陆琼九听得一清二楚。
    “你今日过来哀家这里,不只是单单送些布帛这么简单吧。”太后摸了摸布帛:“不错,入手极滑,色泽润盈,这布料夏日穿着倒是舒畅。就是这颜色,哀家衬不起来。”
    “皇祖母真是好眼光,这布帛啊,是孙儿伴读淮绍一生母所制,养的蚕都是精挑细选的,这蚕啊,生得好,吃得好,自然吐出的丝也是最好的。”
    “淮绍一生母?”
    “正是,其生母虽然出身不高,但一手织布本事可是全大秦无人能敌,甚至一度到了千金难求的地步。奈何前几年去世,这布帛……”太子的手指摸上布帛上的纹路,满脸陶醉:“这布帛也就成了孤品。”
    十六长公主猛地提高了声音,兴奋道:“竟如此难得?”
    “自是难得,若非淮绍一进献,孙儿就算踏破铁鞋也寻不到啊。”太子看着十六长公主露出的热切目光笑的好不正经,似在犹豫道:“既然皇祖母说这颜色您不喜欢,不如分给小辈姑娘们,毕竟这东西也实属难得。”
    秦邦媛眸子亮了好几分,溢满了喜悦。
    太后转头望她:“媛儿可是喜欢?”
    秦邦媛低下头,羞涩点了点头,未了又补充道:“淮公子母亲的手艺自是极好的。”
    她这一句话,让太后望了她好几眼,太子的笑容越发放肆,隐隐带了几丝戏谑。
    “那便媛儿九儿便分了吧。怎么九儿还没出来,故意闷在里面不出来可是嫌我罚的重了?”
    侍奉的婢女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匆匆去内室催促。
    陆琼九在内室听得真真的,淮绍一,淮绍一……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剧烈的跳动起来,手里拿的银簪郑然落地。
    “郡主?”常嬷嬷弯腰拾起这根簪子,插在她松垮的发髻上。
    她头发勉勉强强不再淌水,但也湿漉的不成样子,只能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让她不至于太狼狈。
    她扯住常嬷嬷的袖子:“嬷嬷,我膝盖还很疼,我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再出去吗?”
    常嬷嬷看她面色实在苍白,点了点头,“那奴陪您在里面等一会儿。”
    她点了点头,寻了个凳子坐下,闭上了眼睛。眼睛刚一闭,满是那日他执长剑杀出一条血路将她背在背上的模样。
    她和他之间没有任何往来啊。当日宫变,荣国公一家已经被流放岭南,他是又如何回来的?他是又为什么回来呢?
    “我求你,抱抱我,好吗?”
    陆琼九猛地睁开眼睛,这句话,是淮绍一身中数刀,回天乏术之际,望着她说的。那双望着她的眼睛,挤满了整个她,眼瞳漆黑,目光灼灼,似要将她死死刻进去。
    陆琼九虽然未经□□,但到底不是个迟钝的人。
    他们并不是血亲,这般拼死救一个人,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郡主,太后等的着急了,咱们出去吧。”常嬷嬷开了门,目光落在她身上,示意那边已经不耐烦了。
    陆琼九抿了抿唇,敛下神色,收拾好裙摆跟着常嬷嬷走了出去。
    太子秦裕的取笑还在继续,见她过来,甚至还压抑不住心里的调笑心思,围着她转了个圈:“这是什么打扮,湿发垂云鬓,小九儿你又在发髻上推陈出新啦,怎么个子不高,花样这么多。”
    陆琼九知道太子表哥是在帮她,旋即赶紧低垂下头,一幅任谁调笑都不理,委屈害怕极了的模样。
    皇祖母到底是年纪大了,看不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将哭不哭的含泪模样。
    当下,便心软了。
    但到底还是生着气,语气也还硬着:“媛儿挑几件带回去,九儿你也拿几件,哀家累了,都回吧。”
    陆琼九泪眼摩挲,一副柔弱娇花马上残败的可怜样,再配上透着哭腔的声音,糯糯的回了声:“谢皇祖母。”就成功的出了仁寿宫。
    仁寿宫的匾额还没在视线里消失,太子就一把揪住她的小辫子,道:“你可真是上道啊,孤还没怎么表演,你就知道该怎么发挥让皇祖母安安稳稳放你回来。”
    陆琼九膝盖还疼,只想赶紧回常乐宫歇息,但有些事有些话她还要弄明白,她闪了身,从秦裕手里夺过了自己的头发,笑道:“九儿哪有表哥厉害,没有表哥特意来一趟,九儿哪里可以这日头就能走出仁寿宫。”
    “九儿还得感激表哥大老远从东宫赶过来,赶的及时。”
    秦裕这时收敛了笑意,有些故弄玄虚道:“你真以为我是恰巧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这是俩戏精……
    大家看出来了吗?太子来的这时机,啧啧啧,还不是受某人所托
    第4章 九妹
    仁寿宫北面过坤宁门便是玫园,正值五月,玫瑰带着尖刺绽放,一簇一丛,绿中鲜红,艳丽非常。
    太子秦裕抬眼望了望归云亭那个清肃挺如苍竹的身影,招呼了一下子身边跟着的小满子,小满子会意前进几步,侧着耳朵听着太子爷发话:“你说这淮绍一如何?”
    小满子笑开,盯着地面上自己的脚尖,道:“那自是人中龙凤,虽然淮公子是庶出,但奴听说满京城的官家小姐没有一位不倾心淮公子的。”
    “哦……”太子微微拉长声音,琢磨了会儿,重复了声:“人中龙……风……”
    他故意拉长语调,小满子瞬间会意,“龙”、“凤”这样的字眼哪里可以用到别人身上,顿时两股战战,屈身下跪,声音颤抖的不得了,害怕道:“奴才嘴误,笨嘴拙舌的说错了话,请太子爷饶恕。”
    太子直起身,拧了眉,嫌弃道:“嗯……这嘴巴是真的笨拙,自己去刑部监好好管管这张嘴。”
    说完,便迈腿朝归云亭走去。
    “绍一可是等久了?”太子人未到声音先传。
    淮绍一心神一晃,旋即转身抱拳行礼,道:“臣委托殿下做事,怎么还会嫌等的久。”
    太子面色不善,淮绍一敛裾直直的跪下,正色道:“臣谢殿下。”
    他这一跪,倒让太子脸上发红,太子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径直扶起淮绍一,心虚道:“绍一,我早待你亲如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更何况你还有助于我,这一跪,岂不是在打我脸。”
    淮绍一低垂目光,辩不出喜怒:“殿下说笑了,自是君臣,便该识理。”
    太子也不知是不是他多想了,总觉得最近淮绍一有意无意在疏远他,他本就在几个弟兄中资质偏差,在朝堂博弈中占据下风,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贤才,自是要好好留住。
    太子假意打了个哈欠,心中只怪小满子扰了自己对于绍一的情谊。
    一时之间,悲愧交加。
    淮绍一为他坐稳储君位子尽心尽力,他怎么能就听个没根的小太监一句话就给他摆脸子呢,实在是不该啊,不该!
    觉得自己对不住人的太子爷着急转了话题,看见亭旁的玫瑰花,眼睛一亮,瞬间有了乖巧讨便宜的话。
    他一向是众皇子里鬼点子最多的。
    他轻咳几声,故作淡然道:“要说这满宫衬得上玫瑰花的,非九儿不可。孤看着满宫女眷竟没一人比她更为艳丽。”
    太子静静的观察淮绍一的动静,果不其然看到了他背在后背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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