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好吧。”皇上妥协,“老三的事先不说,你呢,什么时候发丧?”
当初公子湛用的是边关战事不稳,这时候为太子妃发丧既动摇民心又伤财力人力,皇上同意了,按住没发。现在都已过去几个月,实局稳定,这时候公告天下也可以了。对外说的是太子妃产下死婴,身子亏损严重一直静养。
拖几个月没拖过去也正常。
“还有,朕给你挑的那几个人,你喜欢哪一个?”
太子妃之位不可能空置太久。
公子湛再次沉默,皇上这次没有发怒,而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沉重道:“你要时刻记住,你是一国太子,你痴情可以,但你必须留下子嗣,你懂朕的意思。”
先前娶了太子妃,几年过去,别说侧妃,连侍妾都没有一个,皇上就知道太子是个痴情种。本来也这无妨,古来也不是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帝王,但前提是,你必须留下子嗣,现在人既已经去了,伤心可以,但伤心一辈子绝对不行。
拍了拍公子湛的肩膀。
“快点想通,朕不希望等太久。”
公子玉回了寝殿,太监上前为他换了常服,热茶也摆在了手边。公子玉看了一眼那个白底青瓷的杯盏,握在手心,也不喝,指尖细细在杯身磨蹭。垂帘半响,素白的指尖在杯身画了一个圈。
“甲一。”
“属下在。”
一直守在一侧的甲一闻声出列。
“将我三年前埋的雕花酿挖出来。”
甲一应了,吩咐下去后又道:“那什么时候派人去请太子殿下?”雕花酿,是太子殿下最喜欢的酒。公子玉摇头,看了一眼外面,此时正是下午时分,天色上好,暖阳挂在树梢,翠绿点缀了金黄,“大哥很快就会过来了。”
甲一只当公子玉和公子湛早已有过约定,遂不再问。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主子,真的不见一见姑娘?”
这几个月过去,大姑娘那边,几乎每隔两日都会有人过来传话,说想见一见。公子玉开始不见,甲一还以为主子是气了,或许是想冷上几天,又或者是,大姑娘正伤心,这时候还是让大姑娘一个人想开为好。
可现在都几个月过去了,主子怎么还是不见呢?
不见大姑娘,也不娶其他的姑娘,这是为何?!
公子玉闻言没有回话,掀起盖子,抿了一口茶。
公子湛过来的时候,公子玉已坐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右手执壶满满的添了一杯新酒,听到声音也不抬头,而是笑道:“大哥来的比我想象的晚一些。”将酒杯放到公子湛的面前,心情甚好的模样,“父皇拉着你说道了许久?”
现今□□尚好,公子湛看着眼前含笑的公子玉,眉目间竟比春花还是灿烂。抑郁的心情好上了几分,将酒杯放于鼻尖轻嗅,又是自己最爱的酒,更觉贴心。“来去也不过那几句话,倒是三弟有心了。”
将酒壶直接放在了公子湛手边。
“大哥喜欢,多饮一些也无妨。”
公子湛喝了半杯后就住了手,环顾四周,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心下一惊明白三弟怕是已经知晓自己的打算,手上交叉放于石凳上,“三弟对太子之位有和想法?”兄弟两感情一直甚好,公子玉了解公子湛,公子湛同样也了解公子玉。
公子湛直白,公子玉更是直白。
“只有太子甚至成为皇上,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她。”
“只是,大哥真的舍得?”
现成年且能主事的皇子就三个,还有一个公子衍腿脚不便,储君他是不可能了,剩下的就是公子湛和公子玉。若公子玉成了太子,还是不敢明说青瓷身份,因为上面有一个皇帝压着,昔年太子妃又成了太子妃?
这样的乱1伦丑事,皇上绝不允许。
公布青瓷是青釉?这也可以,就怕谢家受不住,只要皇上在一天,这事一旦闹出来,谢家绝对保不住了,青瓷还是不可能成为公子玉的太子妃。
只有公子湛不在了,公子玉是唯一的太子唯一的皇子,又或者公子玉登上了皇位,那时候再昭告天下,也不怕谢家会覆灭了。
“舍不得?”
向来温润的公子湛竟是一声嗤笑。
“我从来就不在意这太子之位,在没遇到青釉之前,我向往的就是山水间的闲适,遇到她之后,我才知道人生原来有这么多不同风情,现在她已不在,我的心早随了她去了,以前还可强辩自己是太子,必须要为国为民。”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若是青釉一直在,我怕也是当昏君的命。”
“在她面前,什么国家大事都不足一提。”
公子玉一声轻笑,“怎么会笑话大哥?我和大哥不同,我没有向往别的生活方式,只要阿姐在我身边就可以了,过什么生活我都可以。”
“我一定会让所有人知道,我娶的是谢青瓷,陪伴我长大的谢青瓷。”
公子湛伸手将公子玉面前的酒杯斟满。
“我也想让所有人知道,我的亡妻,是谢青釉。”
青瓷用过午膳后就上了山去和青釉说话,现在再回家时,已经暮色西沉。踩着夕阳回到家中,就见昙花和季瑶两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耳贴耳的说着悄悄话,贼兮兮的小模样把青瓷给逗乐了。
“你们两在说什么悄悄话呢?”
“姐姐回来啦!”
二人一同起身,一左一右的围在青瓷身侧。季瑶瘪嘴,“姐姐现在在山上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许久都没有陪瑶瑶玩了。”昙花也是,可怜巴巴的跟着道:“是回京以来,我还一直盼着姑娘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一圈呢,都不知道京城长什么样!”
青瓷直接捏住了昙花的鼻子。
“撒谎的孩子鼻子会变长的。”
“你以为我不知道呢?瑶瑶带着你都快把大半个京城跑完了,还跟我抱怨上了?”
咳,季瑶虽不是京城人,但她来的时间比昙花长,又有最爱在外跑的乔望舒领着,这京城除了不能去的地方,其他的地方她早就跑熟了,算是半个京城通了。青瓷回来后没出门,但也没拘着昙花不准出去,季瑶早就带着她出去玩好多次了。
“哎呀。”昙花耍赖。
“她带的和姑娘带着我去玩这不同呀!”
拉着青瓷的手臂一顿摇,“好姑娘,带我这个乡巴佬出去见见世面吧~”
昙花正拉着青瓷痴缠耍赖,这边妈妈走进,递给了青瓷一个帖子,“是刘夫人派人送过来的。”向晚?青瓷接过打开,原来是相国寺的慧真大师回来了,向晚想去给龙凤胎求一双平安符,问明天青瓷是否要一起。
季瑶眼尖的瞧见相国寺三个字,眼睛一亮,连忙问道:“是约姐姐去相国寺吗?”
昙花不识字,但是听到这个也来劲了,这一旁煽火。
“我才来京几个月就听过慧真大师的名字了,说他是仙人转世铁口直断!好姑娘,带我去瞧瞧罢,我知道以我的身份肯定见不到慧真大师的,好歹站的离大师近一些,说不定也能沾上些仙气呢!”
青瓷只当她两怕自己闷在家闷久了才闹着要出门,遂点头应了。
正好,也去给青釉添些香油钱,盼她来世投个好胎。
第二日清晨,天刚鸦青水墨时青瓷就已起身,这些年在外,青瓷早已习惯了自己动手洗漱。洗漱后换上一身月白色襦裙,简单绾了一个发髻,素面朝天就坐在了书桌前练字。刚研磨提笔,门就传来一声轻微响动。
诧异看去,竟是季瑶和昙花。
两个小丫头都披散着头发,睡眼朦胧的模样。看到青瓷已经梳洗完毕后瞪大了微肿的双眼。
“怎么起得这样早?!”
青瓷被她们的话问得好笑。
“这话该我问你们才是。”
两人都是正在长身子又贪睡的年纪,自己又没长辈也无大事,两个都是当妹妹疼的,青瓷也不要她们早起,睡醒再起也无妨,昙花最初还扭捏了几天,最后见青瓷真的不在意,起来也无事可做,干脆和季瑶一样,都睡到快吃午膳的时候才起。
“你们今天怎么起得这样早?”
昙花蹬蹬几步跑到青瓷身边,眼巴巴道:“姑娘今儿好容易出门一趟,我帮姑娘梳个漂亮的发髻吧?”季瑶已经跑到衣柜旁边,拿出了昨晚偷偷配好的衣裳,“这是祖母送过来的新衣,姐姐还没上过身呢,今天试试?”
因着青釉的缘故,老夫人当然不会送颜色鲜亮的过来,但想着青瓷从来都是沉稳的性子,青釉去后,性子更加的暮气,怕她更移了性情,送的自然是淡色粉嫩的。
季瑶身上捧的这一件正是青绿绣木槿花的,裙摆袖口又添了几分俏丽。
青瓷怎么可能同意装扮?去的是寺庙,还有青釉的事呢。
摇头,执笔开始练字。
“我不需要这些,你们下去自己玩自己收拾吧,等向晚的人过来了,我会出来的。”
可是!昙花不甘心就这样离去了,可季瑶对她摇了摇头,把人给拉出去了。刚到廊下昙花就甩开季瑶的手,“你干嘛呢,你怎么不劝着点儿?”季瑶同样生气,“你以为我不想?可我跟姐姐这几年,知道姐姐的习惯。”
“她一旦开始练字,是最讨厌人打扰的。”
“这个时候跟她说什么,她都是不允的。”
昙花快哭了,“那现在怎么办,姑娘会被那些姑娘压下去的。”
季瑶也耷拉了肩膀。
廊下两个小丫头的争执青瓷不知道,提笔后照例想手抄佛经,却怎么也下不了笔,最后随心写了几个字。
公子玉,少卿。
一边是现在的公子玉,一边是幼时的少卿。
青瓷的视线在少卿二字上停留了许久,那是自己儿时的记忆,这是自己给他取的表字。他那时候人太乖巧,说什么就是什么。再看另一侧的公子玉,他是三皇子,他是名扬天下的将军,更是,能拒绝自己几个月的公子玉。
少卿,公子玉。
这两个名字青瓷在心中默念许久,最后笔尖落在了公子玉这一侧。
到了约定的时辰,青瓷带着两个不知道为何恹恹的小丫头出门时,看到的不仅有向晚,还有俞长舟。
多年不见,俞长舟还是当初的眉眼,只是沉稳了不少也内敛了不少,只见他一身玄色衣袍立在马前就自有一段风骨。老友重复,青瓷自然是高兴的,笑着上前,“长舟哥哥许久不见,不知经年过去,可还安好?”
俞长舟和向晚不同,他自幼稳妥,青瓷的事情,俞夫人是全部告诉了他的。
现在见青瓷虽然素面示人,可面部依旧柔和,没了胭脂的点缀更衬得她清丽。闻言笑道:“日子平淡无奇,不及妹妹半分壮阔。”青瓷顿了顿,却是有些失落的笑了,“平淡是福,妹妹巴不得平淡呢。”
“你们在说什么?”
向晚被两人的话弄的云里雾里的。
向晚并不知道青瓷去了边关几个月,只以为她回京后又跑出去玩了,拉着她的手抱怨道:“你现在倒好玩,想去哪里去哪里,哪像我,片刻都不敢离开,今日也正好把孩子送去了我娘那,我才有这个空当。”
孩子太小,向晚还不敢带他们出门。
青瓷嗔了她一眼,“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跟我抱怨呢,还是在让我羡慕呢?”
向晚回了一句,“你若想成家,需要等到现在吗?还不是你自己不想而已!”
也不让人跟着,甚至连季瑶昙花都赶到了另外一个马车上,车厢里就只有向晚和青瓷。青瓷疑惑的看着她,“你这是打算跟我说什么话?”
马车已经开始启动,车轱辘声不停。
俞向晚看着青瓷的眼睛,郑重道:“我知道,我下面要说的那些话,必须是高攀了,我们是多年挚友,我只盼着你好过,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青瓷点头,“你说。”
话已出口,俞向晚又是爽利的性子,倒也不再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