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大堂哥还带了一个年轻女子来，穿着一身款式还不错、但质量看着不怎样的蓝色尼龙面子棉服，一头黑色长直发披着，身材瘦瘦的、长脸、挺白净，才17、8的样子，正是林曦的未来的大嫂。她是个勤快爽朗的女子，到未来三叔家做客也没闲着，正在厨房里帮林妈妈的忙，听到陆思源三个说说笑笑回来了，才从厨房探出头来，操着一口贵州口音的普通话，笑着打招呼：“呀，大妹和圆圆弟弟回来了啊。”
    笑容里却有点拘谨，毕竟是到未婚夫家面对一大家子的陌生人，难免紧张。
    林妈妈在厨房里面介绍：“阳阳，快叫大嫂。”
    “大嫂。”林曦笑。
    陆思源也是个嘴甜的，直接道：“大嫂！你好漂亮啊，大哥也太走运了！”
    林曦琪轻轻戳了一下他脑门：“嘿，你还懂得挺多，小孩子家家的，看你的动画片去。”
    林曦大哥二哥都不是读书的料，都是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但是哄女孩子找老婆是真的都有一手，都是没出去几年就带老婆回来了，而且大嫂二嫂都是长得挺漂亮，为人也都不错的，加上外地来的儿媳妇，要的嫁妆也不多，又起码要两三年才回一次娘家，嫁到林家，基本就是林家的人了。林曦大伯娘一度以此为豪，直到两个嫂子先后怀孕生娃，结果都生了女儿，大伯和大伯娘才没了好脸色。
    想来，来之前大哥肯定给大嫂做过功课的，介绍过林曦和陆思源大概多大之类，所以大嫂一看就认出来了，但走在最后的赵子昱进来的时候，大嫂就愣了一下，白净的脸上笑容一下僵在那儿了。
    林曦指指他：“大嫂，这是我好朋友，赵子昱，跟你一样是外地人，过来玩两天的。”
    打过招呼，既然大嫂和林妈妈已经在准备午饭了，厨房不大，再多一个人恐怕都转不开身了，林曦也就没去凑热闹，上楼把赵子昱之前送的巧克力也拿了一盒下来，就也到起居室里坐着了。
    本来大哥带老婆回家，应该是本年度老林家的最大新闻了，但是架不住林曦的变化更大，从以前跟大哥二哥差不多水平，直接成全市第一名了，都上了报纸，传成个天才少女了，过年来往，随便一个亲朋好友都要问一句林曦如何。现在一看，原来挺不着调一孩子，进屋脱了大红色呢子大衣，只着一件纯白色的高领毛衣，黑色细脚长裤，齐肩的短发，瓷白的脸上带着点浅浅的笑意，看起来清爽又漂亮。
    林曦大伯娘首先开腔了：“林曦啊，听说你今年了不得了啊，全市第一名，好像还跟满分只差几分来着，报纸上都登了，这下可成了个小名人了啊。我在街上卖牛肉的时候，好多人听说你是我侄女，还跟我打听你来着。”她这话好像是夸林曦，但却说得有点阴阳怪气的，听得人平白不舒服。
    一时气氛有点微妙，赵子昱看林曦一眼，她还是带着一点浅笑，好像没听见似的。
    大伯的两个儿子却是会来事儿多了，二哥连忙道：“行啊，林曦，期末考全市第一名，太给我们老林家争光了，哥都以你为荣啊！来，过来哥看看，是什么脑瓜子这么聪明啊？”
    林曦期末全市第一，就是一个小城市初中的期末联考而已，没看每年多少全市全省的高考状元，最后进社会也没混出个大名堂么，林曦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也就没跟赵子昱提过。她二哥一说，坐在她旁边的赵子昱就觉得有点不舒服，这么一件事，林曦都没跟他提过，就问她：“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一家人都是围着炉子挤着坐的，两人挨得挺近，赵子昱几乎就在林曦耳边说的，林曦也小声答他：“这么一点小成绩，当然没什么好说的，要是中考、高考的时候还是状元的话，我就马上会跟你说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流露出一点小小的骄傲和得意，和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可以说是眉目飞扬，眼睛里有细碎的光芒。
    说完还没等赵子昱反应，林曦就如她二哥所言，凑过去让他看看了。
    二哥捧着林曦的脸，左看右看，然后才放开手，摸着下巴故作深沉道：“哎，我看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嘛，就是这个小脸蛋嘛，比其他女孩子也都漂亮些，这难道学习好坏，还跟长得好不好挂钩啊？那你哥我长得也不差啊，怎么这学习就不行了。”
    听得林曦奶奶都笑了，“老二你这越大越会扯了，人家学习好，是我们老林家姑娘聪明，林曦又肯下功夫学习的，哪儿跟长得好不好有关系。”
    二哥这一打岔，大哥又给了大伯娘一个眼色，大伯娘总算知道自己说话过了点，闭嘴吃东西了。有大哥二哥两个会来事儿的，又有陆思源这个灵活的小胖墩儿，屋里气氛倒是很热闹，直到小叔夫妻也带着女儿林璨来了，一家人也就开饭了。
    林璨身上一件粉色小棉袄，是林小婶自己新买的，而脚上穿着一双很漂亮的水红色皮靴子，却是林妈妈给买的一身衣服鞋子之一。林小婶性格要强，但却是个很会处事的，林小叔对林曦很照顾，林妈妈也就投桃报李对林璨好，今年给买了两身衣服。这林小婶来家里，便特地把林妈妈送的鞋子给孩子穿上，示意你对我家孩子好，我领这个情。到林曦家，手里也拎着不少年礼，对林妈妈和林曦也很亲热，两家关系显得极为热络，看得大伯娘很有点吃味儿。
    小镇人家，不但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反而吃饭时，正是聊天叙感情的好时候。
    饭前林曦就问过赵子昱：“介意和我们一大桌人一起吃么？”
    赵子昱看着她：“不介意。”
    林家就林大伯一家是务农的，不过大伯娘**面子，大伯一家也是整得干净体面的，因此虽然一家人都是吃大桌菜的，也没用公筷，但也不会怎么脏，林曦也就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赵子昱再次感觉有点无奈了，他发现虽然两人都把对方当朋友，但是林曦对他的观感却不是那么好。有时候她真的把他想得太大少爷了，从洗澡的事情也是，大家一起吃饭也是，就连拖鞋，明明家里也有空着的干净拖鞋，林曦却要特意找一双全新的给他，好像他就是童话故事里的豌豆公主一样，但是这种观感，短时间内，他是没办法去改变的。
    要说其实赵子昱还真有点冤枉林曦，林曦只是考虑周到一点，凡是她特意问过说过的，包括洗浴卫生、用餐卫生的问题，都是一般城里人最在意的，她只是让朋友不至于玩得不舒服而已。
    赵子昱看起来冷冷的不好接近，又衣着、气度不凡，一出口就是标准普通话，就算林曦说是她的朋友，一开始家里其他人都不太接近他。到吃饭的时候，赵子昱自然就被安排在林曦旁边儿，他的另一边，就坐了林家小叔的女儿林璨，小叔林恩洪结婚晚，现在才6岁的林璨是林家孙子辈最小的女孩子。
    林曦小婶是个严母，不让林璨闹着要吃这菜吃那菜的，林璨人小胳膊短，够不着其他人面前的菜却又想吃，她也是个自来熟的开朗小姑娘，在自家父母两边同辈孩子中都是小的，又最是嘴甜，从小就是受娇宠的，就直接叫旁边的不认识的赵子昱，扯他衣袖：“哥哥，我要吃那个香菇。”
    小婶看到了，忙在林璨身上拍了一下，又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才冲赵子昱抱歉地笑了笑，赵子昱没说什么，却直接伸筷子给她夹了一夹，乐得林璨眉开眼笑，学着回了自家老妈一个斜眼，才跟赵子昱道：“谢谢哥哥，哥哥你真好。”
    然后赵子昱就成了林璨这姑娘的专属夹菜工，小婶眼睛都快瞪抽筋了，想示意林璨别这么麻烦客人，林璨还是故我，得意洋洋地享受这个哥哥的服务。
    还是林曦看着林璨小木碗里积起了一个小山包，才说她：“林璨，你别叫人家给你夹菜了，先把你碗里的给解决了再说，你那一碗要是吃不完，看你妈等会儿揍不揍你！”
    又跟赵子昱道：“小孩子，你别太惯她了，这会儿你自己都没怎么吃呢。”
    林璨这才消停，但其他人却由此觉得赵子昱没想象中那么难以亲近，本来对他也挺好奇，大家随便问了他点常问孩子的学习成绩之类问题，聊了一会儿之后，林奶奶就问他：“怎么大过年的一个人出来玩儿，你爸妈不说你？”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赵子昱淡淡道：“我爸和我妈离婚了，我跟我妈，就在姥姥家过的年，本来初三是去我爸家的，但是坐下还没吃上两口饭呢，我爸在外面的女儿就也跑来了。我就不乐意待，跟我妈打电话说了一声，干脆来找林曦玩了。”
    他这话简短，但是却不啻于投下一颗炸弹啊，把在座其他人都惊到了，这年头小镇上的人们都还是比较朴实的，什么私生女儿这种事情，在座的人基本就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哪儿听说这现实版啊。这一下子，赵子昱就从高傲的城里小孩，变成了没爹疼的小白菜，形象一时天翻地覆啊。
    特别是林爸林妈，本来赵子昱在他们心目中，就已经是告诉林曦黄连涨价的事儿的义气朋友，现在又知道他家里还有这种破事儿，这么可怜，林爸马上给他夹了两块排骨，宽慰道：“没事儿，赵子昱啊，你别想那么多，在我们家你就好好玩儿就行了。”
    “谢谢叔叔。”赵子昱道谢。
    林曦有点惊讶地，瞥他，“你没必要都说出来的。”
    赵子昱啃完一块排骨，才跟她道：“没事，反正这是事实，他们都是你家里人，又都不认识我爸，不会影响我爸什么，说出来也没关系。你家里人我都认识了，当然也不介意让你家人知道我家的一些事儿。”
    两人靠的近，他低低的声音就响在林曦的耳边：“其实，说实话，要是那个所谓的妹妹，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一个陌生人，就像我当时在街上看到你那样，或者是来往的亲戚家的小孩，我可能还会觉得她不错，起码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漂亮可**，至少，在长辈们的眼里，肯定比我这个**臭着脸的家伙可**吧。但是事实如此，我们就是有着一个爸爸，她却是另一个女人和我爸的结晶，所以，我很讨厌她，一点都不想看到她。”
    “你对她很不爽？”
    “确切地说，看到她就觉得恶心，又有点难受。”赵子昱思考了一会儿，想了一下措辞，然后才慢慢地说道。
    “恶心难受吗？那，就只有两个方法了。第一个，非常简单的，你只要别见她，直接把她当做不在你生活中的人，别想着她的存在，别和她有什么交集，给自己找不开心。就算她上赶着出现，在你的面前找存在感，不管她怎么蹦跶，你也就把她当空气就行了，不就ok了啊。”林曦没有人给她夹排骨，看赵子昱吃得香，就只能自己夹了排骨啃，啃完了，才学着赵子昱，也慢吞吞地道。
    “那第二个呢？”赵子昱很认真地在听她说，但没听到第二条，就主动问她。
    “这第二个嘛，”林曦有点心虚地笑笑，“算了，不跟你说了，这个就有点报社了，不至于。”
    “报社？”赵子昱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