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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崔鸣一下子紧张起来,“肯定是在窗口被风扑着了,咱们还是快回宫,召个太医瞧瞧吧。”
    郭楽唇角浮起浅笑,顺从地应道:“好。那两个绣娘的事儿先放下,先别让她们接触瑞王。她们要是想从良,也由着她们。”
    崔鸣微滞,筹备许久的计划就这么被搁浅了。罢了,也算是那两个姑娘的造化,竟然遇到了童姑娘。
    他没再追问,只是跟在郭楽身后絮絮叨叨,“老奴本就不想让您出来,虽说是夏日,可架不住风大,以后可不能由着性子来了。再说只是退亲罢了,万岁爷那么疼您,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偏偏您……!哎!”
    郭楽好脾气地应承着,狭长的眉眼舒展开来,脸上染上笑意。
    第12章 决意
    烛光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妙奇按捺不住偷偷看一旁的小姐,小姐手里的书好久没有翻过页了。她把手中的扇子轻轻放下,端走桌上的茶盏,“小姐,奴婢帮您换盏茶。”
    童珂猛然回神,只觉浑身酸软,伸伸懒腰,将手中的书随手一扔,“你下去吧。让妙兰收拾一下床铺。”
    “是。”
    童珂一直在想前世的事,前世,两个绣娘是被瑞王献给太后的,然后皇上封了其中一个为灵嫔,没过几天,瑞王就自请出京,去了封地。听说瑞王爱民如子,把封地管理得井井有条。
    众人都觉得是灵嫔给皇上吹了耳边风,瑞王才能顺利出京的。毕竟如若瑞王在京城,只能屈居太子之下,什么事都矮太子一头。去了封地之后,瑞王名声大燥,堪堪有盖过太子的趋势。
    虽说后来皇上突然驾崩,瑞王没来得及赶回来,太子爷名正言顺地登基,但满京城的人都为瑞王可惜。也有不少官员为瑞王抱屈,朝堂之上也跟新皇为瑞王讨好处。
    她也是这样想的。可今天的事全然跟她想的不同!灵嫔不是瑞王的人,而是太子的人。瑞王知道吗?
    童珂手指微屈轻轻敲着桌面,瑞王应该是不知道的吧?如果瑞王知道怎么又会用灵嫔呢?那去封地的事儿呢?难不成瑞王其实一直被太子攥在手里?
    再加上王孟若的话,太子登基之后会铲除童家。她本以为找瑞王做联盟,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童家不可能造反,皇上未崩,待童家和父亲不错,童家无名起兵只会自取灭亡。而如果把太子赶下台,又需要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瑞王显然是斗不过太子了。其他皇子又不成气候!
    难不成真得将太子……
    可这也不是易事。
    太子身为皇储,且不说身边有多少侍卫暗卫,就说饮食也得经过重重检验。他可不像是王孟若,冲上去毒死他,王家拿童家却没办法。
    毒杀皇储,灭九族也不为过。
    童珂无措地揉揉额角,难不成真的要嫁给太子?做了太子的枕边人,确实可以做的就多了。只是她记得继后有意把侄女许配给太子。
    一团乱麻!
    **
    童珂一大早醒来,就听到外面的喜鹊叽叽喳喳的叫声,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盯着五福姣纱帷帐。
    “妙兰,你家小姐还没有醒吗?这都日上三竿了,啧啧,太懒了!”
    “臭小子!胡说什么呢!怎么说你妹妹呢!皮痒了是不是?”
    “唉唉唉唉,爹,你别打啊!你这手跟熊掌似的,怎么能动不动就打人?会死人的!我还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气死老子了!你给老子站住!”
    童珂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了件褙子趿着鞋就往外跑,看到外面扬手追人的八尺壮汉,猛地扑上去,大喊道:“爹!”
    靖安侯被闺女扑了满怀,双手都不敢动了,只能无措地在空中举着。心里痛骂外面那群臭书生,张口闭口男女大忌、男女不同席,搞得他现在抱自个儿姑娘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传出去弄坏姑娘的名声!
    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道:“我家闺女这是想我了!至于王家那小畜生,不要就不要了,满京城好儿郎多得是!本来我就不想让你嫁给一个书生,满肚子的坏水儿。……”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给女儿听,想宽慰女儿不要伤心,想让女儿知道她背后还有他这个八尺男人在,想让女儿不要害怕,想……
    但察觉到胸口的衣服被濡湿的时候,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心里憋了一口气,愤懑而气恼。他轻轻拍拍女儿的背,尽量放低声音:“别哭,别哭,这么个混账哪里值得我女儿哭?”
    童剀本来躲得远远的,一听自家向来刚强的妹妹竟然哭了,既惊奇又担忧地跑过来,“怎么还哭了?你要是伤心就揍王孟若一顿就好了,哭什么!”
    “滚!”靖安侯气个倒仰,他怎么有这么个儿子!
    童剀撇撇嘴,只能退到一旁,找好地方随时可以逃,“我说真的,要不我去揍他一顿,他肯定打不过我!”
    靖安侯暴怒,处理事情的办法有那么多,偏偏他的好儿子要找这么个愚笨的法子,不是白白给人家递话柄吗?他也顾不上别的,轻轻将怀里的童珂推到一旁,就要上前揍人。
    童珂哭笑不得,用力拉住他的袖子,“爹,我有事跟你说。”
    “你又给他求情,你都不看看他那副蠢笨的模样!以后可怎么办!”靖安侯恨铁不成钢,“算了,走走走,看着他就头疼。”说完带着童珂往盛荣堂走。
    童珂回头悄悄给童剀递了个眼色,童剀猛点头,也没跟上去。
    刚进盛荣堂,一身盛装的蒲氏就迎了出来,看见童珂的模样,嗔道:“知道你喜欢你爹,可也不能就这么出来,赶紧跟蒲妈妈去换身衣裳。”
    童珂不在意地点头,“爹,你等着我。”
    “好好好,你赶紧去。”
    等童珂跟着蒲妈妈一进内室,靖安侯脸上的笑立刻褪了下去,“怎么回事?那个叫什么梅的丫鬟处置了没?还有把王家这些年送来的东西都折现,或者换成其他东西,等会儿我给他们家送去。从此,两家就别来往了!”
    蒲氏微微颔首,扬手将屋里的下人全都遣出去,低声道:“这些都是小事,我只怕是委屈了珂儿。”
    靖安侯绷着脸,不发一语。
    “珂儿虽然立誓跟王孟若以后不会有牵扯,可这些天我看在眼里,只觉珂儿睡不好吃不好,总觉得珂儿还没放下。”说起这个蒲氏就愁得皱起了眉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珂儿这还没嫁过去,王孟若就敢收买珂儿身边的人。以后要是真嫁过去了,珂儿就算有三只眼,也盯不过来。再说,咱们的女儿你还不了解吗?素来果断冷静,既然已经立下誓言,伤心归伤心,这门亲事就不可能了。至于王孟若,你先别动他,这个关头,出什么事儿都会赖在咱们头上,别到时候咱们反倒变成无理的一方。”
    蒲氏也觉得有理,回过神来嗔道:“咱们家女儿又不是马王爷,哪来的三只眼!”
    靖安侯这才有了笑模样,脸上的胡子一抖一抖的,伸手揽过蒲氏,“辛苦你了,我不在家只能留你一个人对付这种糟心事。处理完这些事儿和公事,我就得回去了。”
    蒲氏鼻子酸酸的,哽咽道:“我有什么辛苦的,这么多年不是也这样过来了吗?”
    靖安侯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一时之间,两人温情脉脉。
    换了一身湖绿色襦裙的童珂停在多宝架前止步不前,她有些恍惚,不知前世父母可得保全。这辈子她就是再陪上性命保护家人又何妨?她不禁咬紧牙关,不管如何,她都不能妄动!
    她不忍打断父母间的温情,悄悄退回去。
    蒲妈妈也蹑手蹑脚跟着走出来,“小姐,要不要看看侯爷从边关给你带的东西?其中有张皮子,可真不错。”
    童珂从镂空隔窗往外看,阴影纵横交错地映在脸上,早晨的阳光还不强烈,可她仰起头迎上去,温暖而朝气。可她心底直冒寒气,冻得她四肢发凉。
    “蒲妈妈,以后还劳烦您多照顾母亲了。”
    蒲妈妈惊诧不已,惶恐回道:“小姐这是哪里的话,老奴当然得仔细照顾夫人。”
    “那就好。”
    第13章 对峙
    蒲氏和蒲妈妈鹌鹑般缩在一旁,胆战心惊地看着对峙的父女,她们到现在都不敢相信珂儿说的话,觉得珂儿这些天疯癫了一般。
    靖安侯立在花果图案翘头案边,横眉直竖,铜铃大眼瞪得要凸出似的,胸膛起起伏伏,半晌用力敲了翘头案下,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吼道:“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童珂垂眸没有再看父亲的怒容,眼眶热热的,她竭力压住错杂的思绪,佯装淡定地说:“我要嫁给太子。”
    一句话气得靖安侯只觉脑袋像是被和尚敲的那个木鱼,蒙蒙沉沉,又疼又紧。“你!”他扬手就想给她一下,让她清醒清醒!
    可面对向来疼爱的闺女,扬起的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怎么都落不下去。
    儿女都是债!
    靖安侯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骂道:“都是你这个没出息的,童家的几世名声就要落在你这个不孝子上了!”
    这一下骇得蒲氏赶紧扑过来拉住他,哀声劝道:“侯爷,您别急,珂儿就是一时糊涂,我再仔细劝劝她就好了。”说着哀求地看向童珂。
    童珂想过会挨揍,却没想到父亲会把一切归咎到他自己身上。她吃惊地看着父亲通红的右脸,讷讷难开口。
    这副模样看在靖安侯眼里,失望又痛心。他都这样做了,素来孝顺的女儿竟然还是无动于衷!他一把将蒲氏掼到旁边的椅子里,大步走了出去。
    “侯爷!”蒲氏再也忍不住掩脸哭了出来,她起身拽住童珂的袖子,“珂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又是跟王孟若分开,又是闹着嫁给太子!你还是我的珂儿吗?珂儿,你当太子妃是好当的吗?深宫里有多少女人无声无息就没了,太子妃又怎么样,上得伺候继婆婆,下得跟别的女人争风吃醋,中间还夹着一大堆后妃,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给你脸色看!”
    “珂儿!你说话啊!”
    童珂看着哭得眼睛红肿的母亲,心生不忍,可她再明白不过,嫁给太子是最方便的选择。她这个时候心软了,怕是以后面对的就是不是母亲的眼泪而是……
    她狠狠心,硬邦邦地说:“娘,我倾心太子,想嫁给他为妻!”
    “啪”,蒲氏咬着牙给了童珂一巴掌,厉声呵斥:“满京城谁不知道皇后为了巩固位置,要将自家侄女嫁给太子为妻,你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们辛辛苦苦养育你成人,就是为了让你给人家当妾的吗?”
    童珂摸摸自己发疼的脸,整颗心像是被人揪着扯着,疼得厉害。她不想哭,但是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男未娶女未嫁,我自然是太子妃。”
    蒲氏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还是她乖巧明理的女儿,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你你,你不会是想,不行!你让你爹的脸面放哪里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是太子!圣上之子,你竟然想让你爹这个臣子去逼迫……”
    “你疯了!你绝对是疯了!”蒲氏双脚不禁后退,高喊:“蒲妈妈,把珂儿,不,把童珂送回瑶曦院!”
    蒲妈妈进退两难,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见靖安侯抱着满怀的牌位走进来。
    靖安侯一一将怀里的牌位摆好,淡淡道:“跪下。”
    童珂认得这些黑色牌位,原本摆在童家祠堂,是童家数代的英烈。她扑通一声直愣愣跪下,响声让靖安侯心里一跳,直觉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样顺利。
    他硬撑着,直言:“我们童家世代以军功立身,童家女子亦是从来没有踏进后宫的,你对着童家列祖列宗的面,重新说。”
    童珂深吸一口气,知道成败只怕在此一举,“不肖子孙童珂倾心于太子,愿嫁他为妻。”
    “珂儿!”蒲氏尖叫。
    靖安侯捂着脑袋一阵眩晕,本能扶住桌子立稳身子。童珂大吃一惊,慌忙爬起来扶住他,手腕一紧,抬头正对上父亲的眼睛。
    心疼,无奈,繁多错杂的眼神让她心里一咯噔。
    “罢了,让你母亲好好休息,你跟我把列祖列宗请回去。”
    童珂反倒一愣,就这样结束了?
    **
    靖安侯将祠堂伺候的下人全都遣出去,派心腹守在外面。父女两个沉默地摆着牌位,几束阳光从窗棂直射进来,荡起的灰尘都看得真真切切。
    将一切摆好之后,靖安侯跪倒蒲团上,叩拜。
    童珂默默跪在父亲身后的地板上,寒气直直从膝盖往上窜,膝盖也被硌得微疼。她立直腰身,跟随父亲磕了三个响头。上方响起父亲带着无奈的声音,“为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要说你倾慕太子,为父却是不信。珂儿,你是我的女儿啊,还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
    童珂缓缓起身,抬头看向父亲,对上他眼里的希冀,她不由别开脸,愣愣地盯着层层牌位,“爹,你觉得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靖安侯没有问她为什么问起这个问题,径自回答:“体弱,温文尔雅,明德知礼。”
    “那太子会陷害你吗?”
    “不会!”靖安侯立即反驳,“不可能,太子跟我素来无冤无仇,太子幼时为父还奉命教导过他一段时间,他不可能会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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